生骨, 一項得載於醫書, 但從未有人見過的東西。


    傳聞生骨是九陰之骨,九陰身死而化。但九陰這東西比生骨還要傳說,在書頁上隻有名字, 查遍典籍也隻能得寥寥幾語, 大約是說這東西非人非妖,無父而誕,生而引災。而生骨的記載就要多太多了, 傳聞生骨是九陰之力所在, 其中蘊含的力量甚至可以推翻世間的規則,真正做到生死逆轉, 永生永壽這樣飛升得到後才能做到的事情。


    自太上元君悟道以來,不知多少丹修一生都在追尋生骨。但從未有人尋到過生骨,更沒有人見過九陰。最誇張的或許是藥王穀的前任穀主, 他尋不到生骨, 為了得到“生骨”,竟然不惜自己去締造“生骨”。


    當浮生便是他實驗的結果之一。


    隻是造品終究是造品, 哪怕是當浮生, 也就隻是對修行有所助益罷了, 要做到生骨能做到的事情還差得遠。她之所以命懸一線, 不過是這天下人都尋不得生骨,而渴求生骨者甚眾, 以至於她這個仿品都顯得珍貴起來了。


    戚樂棋下了一半, 瞧見一大一小渾身是血的牽著手往穀裏走, 眉梢微微挑了一瞬。


    她放棄了棋盤,瞧著一路抓著巫支祁跑來她麵前的南淵道:“回來了?”


    誰也沒提南淵被抓時戚樂的自保,南淵胡亂地點頭。


    他頓了一會兒,對戚樂說:“師父,藥王穀是不是現在很危險了?”


    戚樂看了一圈藥王穀,敲了敲桌案,對他說:“有話直說。”


    南淵便試探道:“我們幫巫支祁奪回東境吧,咱們住重霄羽宮去。”


    戚樂咬文嚼字:“我們?”


    南淵立刻低聲說:“我、我,我知道師父忙,我去幫就好了。”


    戚樂笑了:“你想幫就去幫,何必要拖著搬家作借口。”


    南淵:“……?”


    南淵遲疑道:“可是重明和無聲起有合作,難保他沒有將藥王穀陣法的秘密泄露出去。藥王穀陣法不再能保護師父,那師父不是很危險?”


    戚樂點頭:“謝謝你關心我,但我不打算搬去重霄羽宮。”


    一直沉默的巫支祁忽然道:“那仙長是想去玉凰山嗎?”


    戚樂有些驚訝,她笑道:“幾日不見,你似乎又聰明了一點。”


    巫支祁道:“為什麽要去玉凰山呢?照羽能給仙長的庇護,我也能。”


    他不知是想到什麽,下定了決心:“玉凰山有南境,可以幫仙長。我也能去將東境收攏起來,東境本來就是仙長允諾給我的不是嗎?我去拿回來,仙長不要去玉凰山。”


    這樣的對話其實是戚樂最早的計劃,但她那時覺得巫支祁無法掌控,便不願意冒風險去信了。


    係統正愁著巫支祁這麽說話,戚樂一定不會答應的。結果戚樂聽完後,竟然點了點頭。


    她說:“如果你能平定下東境,我去住重霄羽宮也無妨。”


    係統:戚樂不會……等會兒!?


    係統被戚樂的答案驚住,南淵卻對這個答案很高興。他問戚樂:“這是約定?”


    戚樂道:“這是考驗,通過了,我就算你合格。”


    南淵艱難道:“……合格什麽?咱們藥王穀,還是該以醫術來論合不合格吧?”


    戚樂不在這個問題上和南淵爭論,她隻是又問了一遍:“你確定要‘幫’巫支祁在東境站穩?”


    南淵點點頭:“對啊。”他覺得戚樂答應的太爽快了,不免有些緊張,“師父要反悔?”


    戚樂得了南淵肯定的回複,她點了點頭,對南淵道:“你還沒到能讓我反悔的時候呢。”說著她笑了聲,“南淵,你是我徒弟,所以我多說一句,也再問一遍。”


    “你相幫巫支祁?”


    南淵點頭。


    “所以要幫他徹底掌控東境?”


    南淵不明白戚樂為什麽要問這多遍,他以為戚樂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便道:“師父教了我很多,我覺得我可以試試。”


    戚樂慢慢道:“南淵,你知道謀者與棋手最像的地方在哪兒嗎?”


    南淵想了想回答戚樂:“一子落……便牽全局,難再動全局?”


    戚樂垂眸看了南淵會兒,她說:“對,所以衝動下的決定最不可取。一個錯誤的決定,可能會引發一係列災難性的後果,到時候若是你擔不起這個後果——那這一局棋盡全怨你。”


    南淵聽的心裏發涼,他不明白不過隻是幫巫支祁穩住東境而已,怎麽就引出戚樂這麽多話。


    戚樂隻是問:“你明白嗎?”


    南淵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我明白的。”


    他瞧著戚樂目光堅毅:“我還是想要幫巫支祁,中間不管有多難,我都會盡全力去做。”


    戚樂聽南淵說到了這個地步,她微微歎了口氣,伸手對南淵招了招,待南淵試探著走近後,用著微涼的指腹揉了揉他的頭發。


    戚樂說:“既然如此,我也攔不住你。你去吧,若是真的能成——”戚樂頓了一瞬,意味深長道:“我也就再沒什麽能教的,不管你是什麽年歲,你都足以能夠取我而代之。”


    南淵:“……處理一個東境而已,沒這麽誇張吧師父?你這樣說話,讓我一下很不敢去做啊。”


    戚樂含笑:“那你現在放棄嗎?”


    南淵看了眼巫支祁,他搖了搖頭。


    他意氣衝天:“我還想讓咱們藥王穀成為東境的玉凰山和昆侖呢!”


    戚樂對係統道:“不愧是未來救過桃源祖師的藥王穀主,這氣派這麽小就有了。”


    係統忍不住提醒:“是你隨便抓人冠的南淵名字,你根本沒有好好挑。”


    戚樂反問:“南淵不夠合格?”


    係統:“……那他好也不代表你認真了啊?”


    戚樂道:“我認真了。”她遺憾,“你不相信而已,我很認真的在教他了。如果這次他都能過,哪怕是真正改叫‘南淵’的人出現了,他也絕對不會比現在的南淵更合適,更能在之後的混亂中保全藥王穀、甚至搏出名氣來。”


    當戚樂不願意仔細去講的時候,有很多話聽起來像是沒憑沒據的臆測。就好像她現在說的這話一樣,南淵尚且年少,哪裏就能經由東境一事直接能確定成長為日後足以為桃源撐住一角的藥王穀主了?


    戚樂道:“這是最好的機會。挺過去,南淵就能足以達到可以出師地步,你和我的任務就算完成。挺不過去——”


    係統緊張:“挺不過去——?”


    戚樂笑了笑,她不說話。


    係統:媽的戚樂不說話好嚇人!


    南淵得了應允,便撩起了袖子打定主意要幫巫支祁解決東境的這對麻煩事情。


    隻是解決這些事,巫支祁第一步是得回到重霄羽宮。藥王穀如今對戚樂不是十分的安全,南淵別別扭扭問戚樂能不能預支一點師徒感情,靠師徒感情先搬去重霄羽宮住。這樣她安全,巫支祁也能放心。


    戚樂笑著問南淵,那預支多少?南淵狡猾說,能讓戚樂同意提前住進重霄羽宮的那麽多。


    戚樂:行吧,徒弟越來越知道怎麽說話,也是自己的功勞。


    戚樂在答應了南淵去幫巫支祁處理東境後,簡直配合的令人難以置信。


    巫支祁不想她去求援玉凰山,也不放心她待在藥王穀,她便真的跟著她去了重霄羽宮,安靜地住在了裏麵。


    巫支祁不放心別人,唯有蘇奕是他能些微放下心的下屬,於是蘇奕變成了看護戚樂的侍衛。他是半個鮫人,五官十分敏感,又擅長逃跑,放在戚樂身份,巫支祁覺得比找個強悍的半妖還要合適。


    蘇奕對戚樂也很熟悉,在十二金殿的時候他還偷偷看過戚樂好幾次。這次巫支祁好不容易回來,請求他看護戚樂的時候,沒什麽打算的蘇奕便一口應承。


    戚樂也記得蘇奕,她還記得蘇奕和珊翎的對話,所以見著蘇奕,她還笑著問了一句:“現在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嗎?”


    蘇奕被問的臉紅,他期期艾艾半晌也答不出。戚樂了然,溫和地替他尋了台階:“每個人想要的都不同,有時候抬頭便能瞧見天也是個值得珍惜的願望。”


    蘇奕低下了頭,比起同他一起的半妖們,他無欲無求的近乎怪異。但他自己卻很喜歡這樣低欲求的日子,每日隻是能自由自在的看看天,蘇奕便覺得足以感到幸福。


    隻是他的這種幸福往往不會被旁人認可罷了。


    蘇奕隻覺得戚樂真是個溫柔的人,麵對他這樣無用的人還願意和聲細語,於是對待她便越發的恭敬仔細。


    巫支祁知道許多半妖們對人類有著仇怨,所以他剛回重霄羽宮,就直說戚樂是他的恩人,而南淵則是他的軍師。說的斬釘截鐵,不留半分於地,以至於對重霄羽宮裏的半妖對她這個被首領庇護的人類越發好奇,一個兩個不敢當真動她,卻也總喜歡挑著借口來瞧一瞧。蘇奕本以為戚樂會發怒,卻沒想到戚樂不僅沒有生氣,甚至對著來瞧她的半妖們脾氣都很好,甚至還會同他們說上幾句話。


    這麽過上幾日,就算是重霄羽宮內最不喜歡人類的半妖,在聽到“當浮生”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沒有太大的反應了。


    ——隻除了珊翎。


    珊翎在金殿時吃過戚樂的虧,她知道戚樂是個軟釘子,根本就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這樣無害。隻是她與別人說,也隻是招來一句“珊翎,你是不是對當穀主有偏見?”。


    偏見?


    珊翎才沒空對一個虛弱的丹修有偏見,她隻覺得自己的同伴們識人不清!


    蘇奕有時見到珊翎,見她憤憤,忍不住也會說上幾句:“當穀主和東境旁的人族都不同……當日咱們起義,她便和首領在一塊了。首領說她是恩人,你我都知道十成是真,你哪怕再不喜歡她,看在首領的麵上,也不該這樣。”


    珊翎怒道:“我怎麽了?是巫支祁不對還是我不對了?我看這個女人和她的徒弟就是有問題!”


    “先前巫支祁因為她不見蹤影,如今她的徒弟更是哄得首領給我們定下十條死規——不允許殺妖也不允許殺人,憑什麽呀,當年他們對我們手軟過了嗎?好不容易大家可以報仇了,他卻從我們的保護人變成妖族和人族的了?”


    “東境是半妖打下來的,不該就歸我們半妖嗎!?”


    “東境其實是首領打下來的。”蘇奕平靜指出,“沒有他,我們其實連魔域都出不去。”


    珊翎氣結,她道:“你提魔域,我看就是在那時候巫支祁被那女人騙了!”


    珊翎越說越氣,“看著年輕有什麽用,一頭白發,還是個丹修。我看她至少也有七八十歲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家夥,一個十歲不知有沒有小孩子,巫支祁為什麽要——”


    “珊翎!”蘇奕厲聲道。珊翎被他一嚇,下意識停住,片刻後反應過來,瞧著蘇奕眯起了眼。蘇奕立刻怕了起來,他硬著頭皮道:“首領說過,不可以對當穀主不敬。”


    珊翎冷笑,她正欲開口,便聽蘇奕道:“你再這樣,我隻能不允許你入重霄羽宮了。”


    珊翎大怒:“你敢!”


    蘇奕咬牙:“我敢。”


    珊翎眼角發紅,她抬手就要打他,卻被廊道邊忽響起的腳步聲打斷。珊翎回頭,正好見到戚樂牽著南淵出門遛彎,戚樂見著了兩人吵架,彎了彎眼,溫聲道:“兩位這是做什麽呢?”


    珊翎:“……”


    蘇奕結結巴巴:“當、當穀主怎麽出來了?”


    戚樂道:“出去透透氣,打擾你們了?”


    蘇奕搖頭如撥鼓。


    珊翎原本背著戚樂還敢叫囂,但如今戚樂出現在她麵前,她卻忽然氣短了下去。不麵對還好,一麵對戚樂,金殿那夜戚樂給她的壓迫感便會重新浮現,哪怕她告訴自己現在的自己根本沒必要怕個丹修,卻也還是忍不住退上一步。


    戚樂看向珊翎,她向珊翎微微笑了笑,還沒開口,珊翎便忽然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奕見狀,隻能同戚樂告罪急忙追上去,南淵從頭到尾看了,不免好奇:“你對她做過什麽啊,之前她抓我還挺凶的呢。怎麽看見了你,都不等你開口,就先怕得走了。”


    戚樂想了想,想不太起來,她回答:“我記得她是有一般鷹妖的血統,可能鷹對危險比較敏感吧。”


    南淵:“……”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可怕啊。


    戚樂說出來透氣,她是真的陪著南淵出門歎氣,走出重霄羽宮,她方才問南淵:“東境的情況你能解決嗎?我看剛才的情況,你似乎並沒有擺平半妖啊。”


    南淵認真道:“平衡本就是互相妥協才能達成的,若要平衡,半妖的利益必須被犧牲。而且率先犧牲半妖的利益,也有助於讓妖族與人族對巫支祁更尊崇。”


    戚樂:“那被犧牲的半妖,你要怎麽安撫呢?”


    南淵道:“巫支祁。”南淵咬字道:“真正決定東境歸屬的,不是半妖,而是巫支祁。當時哪怕跟隨他的不是半妖,哪怕隻是人族——巫支祁也攻下重霄羽宮。這個道理無需驗證,隻需敲進他們的腦子裏,讓他們意識到半妖有今日,都全賴於巫支祁。那麽這點被犧牲掉的利益,自然也就能平穩了。”


    南淵說完,還有些不確定,他看向戚樂,試探著問:“對嗎?”


    戚樂道:“你這是和巫支祁商量好的辦法,想再來我這裏套個辦法?”


    南淵:“……哎。”


    戚樂道:“別想了,我說了這算是你的考驗,我不插手。”


    南淵撇了撇嘴角,不過戚樂沒有對他低嘲冷諷,看來這個辦法也是可行的。南淵的眼睛在眼眶中轉了一圈,又對戚樂道:“那我能問另一個問題嗎?”


    戚樂挑眉。


    南淵虛心問:“如果珊翎是鷹類,那她的眼睛應該很難看錯——師父你是真的七八十歲了嗎?”


    戚樂道:“準確來說,當浮生一百二十歲了。”


    南淵:“???”


    南淵知道修仙的人年歲久遠,外貌根本瞧不出,但突然間告訴你你的師父在年級上足以做你的曾曾祖母的時候,衝擊還是有點難以避免。


    戚樂瞧著他的樣子覺得有趣,便故意壞心道:“你知道巫支祁年紀有多大嗎?”


    南淵遲疑,他掂量片刻:“……兩百?”


    戚樂道:“兩歲。”


    南淵:“?????”


    南淵差點要跳起來:“兩歲,怎麽可能!?”


    戚樂放手讓他跳,說:“不信你自然可以去問。”


    南淵當然不信,他跑去問巫支祁。


    玉凰山的禁地四季如春,巫支祁被關著的時候根本沒有去記年歲,他想了很久,回答南淵:“兩歲……?”


    南淵:“哈?”


    南淵道:“兩歲,兩年你長這麽大個——”南淵比著樓高,“你吃什麽長的啊?”


    巫支祁明白了南淵的意思,他笑著解釋:“之前我也沒有算過,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你要問,我也答不出來。”


    南淵嘀咕:“那兩歲是怎麽回事,就算是亂說,也不至於你和師父都這麽說吧。”


    巫支祁聽到戚樂也這麽說,眼彎了一瞬,他回答南淵:“一年以前,我遇見當浮生。”


    如果說從前的人生是無止境的一,那握住一隻手離開玉凰山,到今時今日的確隻有“兩歲”。


    兩歲的東境王和一百二十歲的師父。


    南淵:我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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