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淵新手上路, 虧得巫支祁全然信任,他背後又有著戚樂,東境的亂象竟然也真的被他一點點的“解決”了。


    “說解決也不妥當,畢竟那些矛盾並沒有真正的消失, 就好像水麵下的暗湧,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又起來翻騰一下。”


    南淵去見戚樂和她說著這段時間的經曆,忍不住對戚樂抱怨著:“師父真的不幫個忙嗎?”


    戚樂在剝橘子,她聞言答道:“如果要我幫你,你的考驗就不做數了。如果這個考驗不做數……”


    戚樂還沒說完,南淵已經搖了頭:“不了不了, 我覺得這個挺好的,我暫時不想去考慮下一個。”


    戚樂便彎了彎嘴角,又回頭剝手裏的橘子。剝完了,她分了一半給自己的小徒弟, 剩下一半卻也不吃,隻是擱在了果盤裏。南淵瞧見了不免問:“師父不喜歡橘子嗎?”


    戚樂答:“還行,不過我猜你會替巫支祁也討一半,所以幹脆先為你放下了。”


    南淵有些臉紅, 他期期艾艾,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對戚樂道:“那我的給師父吧。”


    戚樂搖了搖頭:“不要, 我嫌棄。”


    南淵:“……?”


    南淵拿了剩下的一半橘子去找巫支祁, 戚樂托著下巴在屋內看書。係統沉寂了好久, 見東境一直風平浪靜著, 終於忍不住對戚樂說了話。


    係統說:“你好像最近……特別配合南淵?”


    戚樂答:“他出師我才算任務完成,和時間賽跑著呢,能不盡心麽。”


    係統:……你這也算盡心麽,我覺得你就是在哄這一大一小玩啊。


    係統沒敢問出聲,它默默又頓回去了。


    晚間時分,白日吃了橘子的巫支祁找到了機會,高高興興來和戚樂道謝。


    戚樂托著下巴聽巫支祁絮絮叨叨,也不出聲打擾他,知道他將想說的說盡了,方才端了杯茶去,給他解渴。巫支祁接過茶杯倒是愣住了。戚樂見他隻是端著茶並不喝,不免多問了句:“怎麽,不渴嗎?”


    巫支祁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最後他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了,頗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巫支祁道:“仙長最近對我似乎格外的好。”


    戚樂眼神微動,她笑道:“你予我庇護,我不該有所回報嗎?”


    巫支祁道:“即使沒有回報,我也會保護仙長。我答應過你。”他說著眼睫微微垂下,遮住了一半金色的瞳孔,不過一會兒他又抬起了眼簾,笑著對戚樂道:“不論是因為什麽,仙長願意同我說笑,我就足夠高興了。”


    戚樂莞爾:“哪有人這麽容易滿足?”


    巫支祁笑了笑,也不反駁戚樂,隻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他問戚樂:“南淵建議我去鳴響東境鍾,仙長希望我去敲響它嗎?”


    東境鍾。


    東境鍾在《四境誌》裏有提過,太上元君悟道後,人族的文明也在發展。那時人類為了團結起來對抗強大的妖族,借由太上元君弟子們的幫助,於四境立起了四境鍾,分別以四境命名。四境鍾是人族互與通訊用的仙器,一鍾鳴,則四鍾同鳴。起初這鍾聲是用來示警,時過千年之後,這鍾漸成了各境王朝的象征。王者登位,鳴九鍾,王者崩逝,鳴七鍾。


    重霄羽宮霸占東境後,自然也想要鳴鍾。隻是鳴鍾一旦從成功便以為這東境有王,魔域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迫於人族與魔域的壓力,青龍不得不放棄鳴鍾的打算。


    東境鍾一沉寂,便沉寂了數百年之久。東境混亂無主的日子,也持續了數百年之久。


    如今巫支祁提起東境鍾,戚樂略思忖一瞬,便知道了南淵的打算。南淵是想要先聲奪人,借著如今短暫的平衡,先將巫支祁的身份確定下來,地位穩了,玉凰山就算再想抓他回去,也要顧及他的身份。


    算盤打的是好,但考慮的因素太少,有些太莽撞了。


    戚樂心中有思,她狀似不經意地抬頭看向巫支祁,笑著問:“這件事問什麽來問我?”


    巫支祁瞧著戚樂,低聲道:“我想知道仙長的想法。”


    他說:“我答應過你,會為你所用。”


    戚樂聞言指尖微頓了一瞬,而她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倒是真心實意說了句:“一句的玩笑罷了,你不必掛在心上。”


    “隻需在我提出請求的時候,你多幫一些,便算做到了。”


    巫支祁聞言抿了抿嘴角,沒有回答這句話。他倒是笑了笑,說:“那我去做東境王吧,做了東境王,好像對仙長更有用一些。”


    戚樂遲疑一瞬,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說“還是別了這事不妥當”,但她看著巫支祁一身玄甲錦袍,全然一副東境主人的裝扮,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話實在不合時宜。


    怕是整個重霄羽宮,連著南淵都在期待他去撞鍾,連他自己也覺得該去撞鍾了,那麽自己潑這冷水豈不是好沒意思。


    戚樂懨懨地點了點手指,她可有可無地向巫支祁道賀:“那我便提前恭喜一聲。”


    巫支祁定定看了戚樂好久,半晌道:“仙長,你其實不必……”


    他說了一半又收聲,戚樂聽了一半好奇,接口問著:“我不必……?”


    巫支祁笑道:“我知道仙長如今不信任我,所以我說什麽,用處都不太大。”


    戚樂手指又縮了一瞬,她笑著說:“我不信任的人有很多。”


    巫支祁道:“我知道。雖然我離開玉凰山不過一年多,但在這一年多裏,我遇見了足夠多的人。我信任仙長、信任半妖、也信任南淵,我知道東境混亂,但我喜歡這裏。我也知道玉凰山不會輕易放我在外,但我也尊敬一切以妖族為重的照羽。我知道仙長會說,人心難測,半妖未必會真心為我,玉凰山也絕不會是朋友,就連你和南淵也可能各存私心。”


    “但我不在意。”巫支祁垂眸瞧著戚樂的指尖,眉眼間倒還是帶笑的。他說:“這些我都不太在意。”


    戚樂低低笑了起來,她說:“你這倒是挺有趣的想法,聽起來很大度,其實想想卻又很自私。”


    巫支祁不明白戚樂的意思,他靜靜地等著戚樂說完。


    戚樂笑彎了,指節頂著唇問巫支祁:“你不在乎別人的背叛,那你在乎什麽?我背叛你,你也不在乎嗎?”


    巫支祁微微笑了,他回答說:“沒關係。我在意的,是我有說這句話的機會。”


    這一回不明白的人成了戚樂。


    她怔住,巫支祁已經守禮地同她道別,回前殿處理事務了。


    過了兩日,東境算出了日子。巫支祁正式敲響了東境種。一共九下,四境同鳴。


    戚樂那一日本說不去觀禮,臨到了還是被南淵說動,被拉著去觀看了巫支祁鳴鍾的全過程。他如今看起來已經不太像個少年了,曾經穿在青龍身上那些華貴的服飾同樣穿在了他的身上。青年帶玉冕,冕旒遮住了他的神情,讓人瞧不真切。但戚樂卻覺著自己見到了冕旒後的那雙金色瞳孔。那是一雙連時空都不能阻斷的、過於透徹的雙眼。


    而那雙眼睛,也不知是真瞧不清還是假瞧不清,他朝著自己彎起來笑了。


    東境出現新王的事情在短短幾日間便傳遍了四境,無數人都想知道數百年之後終於出現的東境之主是什麽模樣。可東境大局初定,流出的情報實在是有限,四境眾人又不敢輕易踏入東境這要命的地方,隻奢求四境出個什麽機會,讓東境王能出現在眾人之前。


    昆侖是最早有邀請東境王打算的,隻是尚不等昆侖商量完畢,玉凰山那兒先來了消息。


    說是照羽新得了個女兒,高興的不得了,四境裏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收到了玉凰山妖主的帖子,邀眾人來參加玉凰山少主的百歲宴。


    巫支祁自然也收到了,他本身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好惡,玉凰山如今也奈他無法,所以在南淵拍板說要去的時候,也沒有表示任何的反對。


    戚樂在一旁聽他們決定好了,才問了一句:“照羽的女兒過周,如果你們要去赴宴,總歸要攜帶些賀禮去吧。與其在這兒想著要不要去,倒不如想想如果真的要去,就重霄羽宮的那些破落玩意,有沒有照羽能看上的。”


    南淵:“……”


    南淵也曾見過照羽,玉凰山妖主金光閃閃的模樣給他留了很深的印象。玉凰山是奢豪之地,照羽更是金銀玉露養出的鳳凰,青龍那些覺得好的、藏在了重霄羽宮中的俗物,照羽還未必真的看得上。


    不管他們去赴宴出於什麽目的,若想要達到目的,一份能討照羽歡心的禮物顯然至關重要。戚樂這句看似不重要的提醒,其實才是最重要的。


    南淵反應了過來,可他幫著巫支祁料理東境這麽寫日子,重霄羽宮的庫房他早就看過了。奇珍異寶不少,甚至還有拳頭那麽大的東珠——但這些東西,恐怕玉凰山主是看不上眼的。


    戚樂看這一大一小想的頭疼,於心不忍,提示道:“送東珠吧。這東西青龍當年就喜歡,不然也不會霸占了東境。選顆最大的送出去,哪怕照羽不喜歡,也不能說你們失禮。這的確是東境獨有、也最貴重的東西了。”


    南淵覺得注意不錯,但重霄羽宮的東珠——南淵有些為難:“最大的那些都被青龍用在了宮殿裏,總不能拿用過的去,不然還是現采吧。新采的珠子也要更有誠意。”


    巫支祁覺得這個注意不錯,但他不太想讓半妖或者妖類去采珠。采珠本就是件危險的工作,不由讓他自己去做算了。


    於是巫支祁當上東境王還沒多久,接著了照羽的帖子,便脫了一身華服,穿著簡單的布衣,被南淵拉著往東海去了。


    戚樂也被迫跟上,南淵振振有詞——“我們這裏,對東珠最懂的就是師父你啦,你幫著挑一下唄。”


    戚樂無法,話頭是自己提出來的,如今幫人幫到底似乎也理所應當。


    三人到了離重霄羽宮最近的入海口。半妖從重霄羽宮和魔域手中解放後,東海的采珠人便少了許多,有這一二也是在淺海搜尋,少有人再往危險的深海去了。


    戚樂他們往前,還被采珠人叫住了,說是危險,不要再去了。還是南淵指了指巫支祁的角,巫支祁又刻意做出凶蠻的樣子,才嚇退了采珠人,管也不敢在管他們,收拾了東西便走。


    南淵道:“師父你看,東海多平靜呀,我的功勞!”


    戚樂看著瑰麗的海,配合著頷首,誇了一句:“你的功勞。”


    南淵,南淵聽見戚樂這麽說,明明起先說的是自己,結果戚樂應承了,他竟然反而臉紅了起來。他在湖邊褪了鞋子,往水裏走了幾步,巫支祁則直接褪了上衣,紮進了深海裏去。


    不一會兒,他從水麵探出了頭,將一枚珠子丟進南淵懷裏,南淵接住,又將這珠子遞給戚樂看。


    戚樂看了看,搖頭:“有紋,不行。”


    南淵轉頭就向巫支祁大喊:“這個不行——”


    巫支祁比了個聽見的手勢,便又潛進了海裏,這次他潛的有些久,等出來的時候,拋都不太好拋,還是南淵一路跑進了,他將手裏籠著的一把都放進了南淵拎起的衣擺裏。


    南淵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衣服兜上一堆東珠,忍不住問了巫支祁一句:“你是開了蚌精全家嗎?”


    巫支祁靦腆地笑了笑,他說:“我瞧著裏頭還有個大家夥,你先拿回去,我再去找找。”


    南淵來不及阻止巫支祁,巫支祁便又入了海水裏。他隻能拿著這一婁子回去見戚樂,戚樂翻了一圈,最後說:“巫支祁是對的。”


    南淵:“?”


    戚樂道:“這些東西如果真送去玉凰山,照羽不看也就好了,看了怕是會覺得你們在嫌棄他的女兒。”


    南淵:“???”


    南淵低頭看那些大小不一的珍珠:“我覺得挺好呀……”


    戚樂:“……”


    戚樂道:“你以後出門,如果旁人讓你鑒賞寶物……”


    南淵聆聽,戚樂瞧著他冷漠:“你就不要說自己叫南淵。”


    南淵:“……”我窮苦出身,師父,請你體諒一下窮苦出身好嗎?


    又過了不知多久,東海上忽起波瀾,突然間嫌棄足有十人高的巨浪,幾有遮天蔽日之態。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應和這股巨浪,連天都在一瞬間變了,狂風驟起,海浪翻湧,原本平靜的海麵陡然翻覆起來,南淵還在海裏,海水中隱隱傳出的咆哮聲幾乎要刺傷他的耳朵。他一個不穩砸進了海裏,隻覺得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連水裏都透著血腥味。


    血腥味……?


    南淵一個激靈,簡單施了巫支祁教他的分水訣,從灘裏艱難的爬了出來。他剛爬出來,就見著一足有一屋大小的巨大蚌類被海浪掀去了空中,而在這海浪尖上立這個幾乎看不見的人影。這人影伸出雙手,直接拉開了這蚌類咬緊的貝殼,就這麽一隻手生生撐著,另一隻手伸進去不知道在挖什麽。


    南淵:“……”


    戚樂將手搭在眉前瞧著,問南淵:“我聽說東海裏有個千年蚌精,巫支祁是找到了蚌精嗎?”


    戚樂話音剛落,巫支祁已經拿到了自己要的東西,他探出身來,雙手收回,極為隨意的一方。那巨大而沉重的蚌類便又深深墜進了深海裏,掀起巨浪漩渦。淺海的南淵差點又滾進海裏去。


    這一次巫支祁扶了他一把。


    巫支祁一隻手上還滿是蚌類的血肉,手掌心裏捏著一枚比鴿子蛋略小的圓潤赤珠。他將這個給戚樂看了,不太確定問:“我瞧了半天,這個顏色很特別,這個行麽?”


    南淵一瞧,搖頭道:“這個這麽小,肯定不行啊?”


    戚樂一瞧,反而笑了,她問巫支祁:“顏色特別?”


    巫支祁點頭。


    戚樂道:“顏色當然特別,你挖的這不是東珠,這是蚌精的內丹。”


    巫支祁:“……”


    南淵:“……”


    戚樂瞧著這兩人的表情就覺得好笑,她忍著笑意:“也算歪打正著了。千年蚌精的內丹比東珠更稀罕,四境怕也隻有這麽一顆。這是唯有東境才有的極為珍貴的寶物,藥典裏稱其為‘遊香’。‘遊香’和好些的東珠差不多大小,又為赤色,懷有唯有妖類能聞到的香氣。這樣的東西,也適合送小孩子作玩具。”


    說完了,戚樂又對南淵道:“你若是看完了藥典,就不會問這麽一句話。”


    南淵低頭,果斷認錯:“對不起師父,我今晚回去就點燈夜讀。”


    戚樂隻是敲了他一下,告訴他藥王穀的當家本領還是醫藥之道,這東西要是學不好,祖上能死不瞑目。


    南淵被戚樂這麽嚴重的說法給嚇著了,連番保證一定能分出輕重,回去就補自習。


    戚樂滿意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忽見巫支祁用另一隻幹淨的手又塞給她一樣。


    戚樂低頭,見巫支祁送來的是一顆圓潤的烏珠。


    巫支祁低低道:“這送仙長。”


    戚樂捏住那枚烏珠瞧了瞧,半點缺陷也無,她笑道:“東珠多為金色白色,烏色可少見的很,你要將這送我?”


    巫支祁點頭,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這個顏色比朱色好。”


    戚樂不明所以,她揶揄:“這是什麽道理,論道珍貴,還是朱色的‘遊香’比較珍貴吧?”


    巫支祁瞧著戚樂,他憋了一會兒,好半晌才說:“赤色不好。烏色好。”


    他瞧著的確不喜歡赤色,對戚樂紅著臉說:“我是烏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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