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樂本想問趙琅, 她要不要穿得像當年的趙熙一些。趙琅卻說,沒必要,她想穿什麽穿什麽, 把宮宴當成郊遊就行。


    戚樂低頭笑了笑, 幹脆順著趙琅的心意, 完全按著自己的喜好去挑了身衣裳。


    安明珠喜歡素色、趙熙喜歡豔色, 戚樂自己沒特別喜歡的顏色, 一定要從安明珠的衣櫃裏去選, 她喜歡杏色繡雲紋的衣裳。穿著杏色衣服的安明珠氣質是戚樂表現出的、藏著尖銳的溫和, 站在鏡子前,就又不像安明珠也不像趙熙了。


    像戚樂。


    安林竹臨到了這時候, 才和皇帝求了聖旨,架著馬車悠悠達達地來接女兒。有旨意在,哪怕趙頡心裏有一萬個不樂意, 卻也阻止不了安林竹在今天這當口帶走安明珠去赴宴。


    趙頡心裏隱隱察覺到今晚怕是要不安穩了, 所以他轉而就去吩咐行動比較自由的小兒子——“看好你的外甥女, 別讓安林竹帶壞了她。”


    趙琅:“……哎。”


    戚樂在一旁聽見了這話, 埋下頭掩笑。她漫不經心的想, 趙頡當初默認了趙熙死亡的時候, 有沒有想過多年後,趙琅也會麵對他,默認了他的不安呢?


    大概是沒想過的。戚樂心想, 若是他對趙琅多花了些心思, 意識到這兒子到底是怎樣的人, 大約他也是容不得趙琅如此活到今日的。


    所以在今日後,當所有的一切全部被揭開,趙頡發現趙琅真正的模樣——趙琅之後在趙家還能過上原本的日子嗎?


    戚樂側首瞧著趙琅隨趙頡先出門,臨他要離開門檻時,伸手替他理了理香囊。那裏頭裝著她給趙琅的萬字符。


    她理好了香囊,在一片白銀素裹裏最後抬頭問了次趙琅:“小舅舅,值嗎?”


    趙琅被她問的莫名,他也伸手替戚樂壓了壓被風吹亂的頭發,替她將兜帽給重新帶好了,方才說:“什麽值不值的。”他嚴肅著說:“你就是想太多,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值不值,隻有對不對,該不該。”


    “你在家裏好好等你爹和李聞道,小舅舅先去給你探個路。”


    戚樂也被趙琅逗樂,她抿著嘴角笑,也“唉”了一聲,她對趙琅也說:“那我也護一護小舅舅。”


    趙琅聽見她這麽說,隻當她是投桃報李,伸手點了她眉心一下,叮囑她不要受涼了,也就轉身上了馬車。唯有聽見這話的係統差點丟了自己手裏的瓜,它沉默地回想著戚樂說的那幾個字。


    護一護。係統抖的差點瓜都拿不出,它的心裏湧起的是驚濤駭浪,是難以置信,更是美夢成真。這使得它瞅了好半晌的戚樂,甚至還忍不住自己去試探這漂亮泡沫的真假——


    係統斟酌著問戚樂:“……你這‘護一護’的意思,不是要搞趙琅吧?”


    戚樂:“……”


    戚樂涼涼道:“你希望我踩著趙琅除趙家嗎?”


    係統立刻頭搖如撥鼓,它還怕自己給戚樂提供了一個新思路,萬般緊張道:“不是不是,沒有沒有,我剛才什麽都沒說。哎呀,戚總,您今天這裙子選的真好,杏色的,襯這冬天!”


    戚樂也不去揭穿她。她也算看出來了,這除了是個新手係統,還是個偏好善良型人格宿主的係統。她前兩個世界的諸多做法,雖然將它震得乖巧了許多,但估摸著,也真將它數據裏給攪得一團亂。


    戚樂那幾乎空落地毫無一物的良心裏,墜進了一滴冬日裏的融雪。她遲疑了一會兒,對係統說:“這樣吧,我以後……”


    係統聞言豎起了耳朵,它試探:“……良善一點?”


    戚樂答:“安穩一點。”她眼裏滿是笑意,“如非必要,我不做多餘的事,這樣是不是合你的意?”


    係統如果有嘴巴,現在一定也張的合不攏。它回過神後忍不住嘀咕:“早知道早點讓你自己選世界了,效果這麽好,前兩個咱們經它幹嘛啊。”


    戚樂聽這話聽得莫名其妙,她還沒提出疑問,係統已經飛快的說:“那說好啦!”


    戚樂聽著它這飛揚的音調就心裏有些作癢,她忍不住又捉弄係統:“好啊,不過也不是毫無條件的,我之前的那句話不變,如果讓我發現你再有一次欺瞞我、像幫著巫支祁瞞我一樣再瞞一次——我也是能變本加厲給你看的。”


    戚樂溫聲細語恐嚇:“相信我,你現在看到的還一直是積極向上的戚樂呢。發瘋的戚樂,你肯定不想見。”


    係統一個哆嗦,瓜掉了:“……”


    戚樂聽不見係統的答複,隻能感覺到它似乎又開始有些混亂了,以為她自己嚇狠了,便又收了語調,笑著說:“逗你玩呢。我又不是個瘋子。”


    係統:……真的嗎?但我看你說的好真啊。


    係統:我真的好害怕,我真的能將這個任務執行完嗎?


    係統:……我還是回去拜拜數據之神吧。


    趙頡走後沒多久,安林竹的馬車就到了。李聞道居然沒和李將軍一起,而是和安林竹一起。戚樂見著他騎著馬來不禁疑惑,李聞道瞧見了她困惑的神色,了然笑了。


    他也不等戚樂去問,便笑著解釋:“你與安先生都不通武藝,為保萬全,我覺得還是我與你們一道去比較放心。”


    安林竹聽見他的解釋,不鹹不淡道:“我也和你說過,東宮沒那麽蠢,為了件還沉在水下的事,先在水麵上激起別的浪花。”


    李聞道不卑不亢地回答安林竹:“我知道,但我確實是因擔心這個才來的。安姑娘好奇,我答罷了。”


    安林竹更不喜李聞道了,他說:“明珠開口問了嗎?”


    李聞道:“……”這不是她沒有開口問的習慣,我才主動答嗎?


    總歸安林竹便是不喜歡李聞道湊在戚樂麵前的樣子,戚樂隻當自己沒看見安林竹對李聞道的那點兒刁難,全然將自己裝作了一副懵懂無知的深宅少女模樣,乖巧地連句話都不多說,便鑽進了明珠打好簾的馬車裏。


    馬車外,安林竹淡聲說:“看,我女兒乖巧,本就不需要你多言。”


    李聞道:“……”李聞道透著簾子的縫隙,瞧見了戚樂嘴角彎起的笑,他忍不住也笑了。


    李聞道搖了搖頭,他莞爾心道,哎,今夜注定是場無歡宴,等入了宮門,或許眾人便都難再笑出來了。再入這宮門前,能多笑一會兒都是好的。


    趙琅的外甥女打定了注意要讓安林竹與他鬆快一些,他又為什麽不去配合呢?


    李聞道非常幹脆地同安林竹致了歉:“先生說的是,都是我多言。”


    安林竹:“?”怎麽突然間不按常理出牌了?


    戚樂在馬車裏聽見了這麽一句,也差點直接笑出聲。她伸手掩住了嘴角,瞧見了馬車裏還有溫在炭爐上的熱茶,桌子上的漆盒裏,甚至還放上了點心。


    戚樂的視線向馬車外飄去,安林竹恰好掀了門簾入內。他對上了戚樂的眼,也不躲閃,相反漏了點笑意。


    安林竹坐下,掀開了馬車窗簾,李聞道在前方策馬,領著眾人前行,安林竹便指著路邊掛起了一盞盞紅燈的店鋪,同戚樂說著些趣聞軼事,等走到了臨街拐角去,安林竹還要提醒戚樂去看那盞最大的燈籠。


    安林竹瞧著被那燈籠都籠成了橘色的街角,神色溫柔道:“瞧,這燈是不是很美?”


    紅牆烏瓦,橘燈映雪,的確很美。戚樂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安林竹說:“等事情結束了,爹帶你回清河。家裏也有一盞這樣的燈,你娘喜歡。”說完這句,他又看向戚樂:“我們明珠年紀還算不上大,也還是是玩燈的年紀呢。今年十五,爹也為你紮一個,你喜歡什麽的?”


    戚樂怔住。


    十五元宵上燈節,這節她倒是同安明珠一樣過的少。隻是安明珠是從未經曆過,她還是有曾經的記憶經過的。


    戚樂彎了彎唇,想到當初李朝舟給她買的那盞蓮花燈,嘴裏說:“蓮花吧,我喜歡蓮花的。”


    容易滅,所以她玩的時候,李朝舟還得帶著個打火機陪。不然火滅了亮不起來,戚樂能陰沉一晚上給他看。


    戚樂還記得李朝舟當時的話,年輕的李醫生瞧著花心裏的蠟燭說:“下次你再要,記得挑電池的。這大晚上的,燭火晃著嚇人。”


    燭火哪裏嚇人呀。戚樂當時沒去駁斥李朝舟,因為她那是滿心都在燈裏那處小小的火苗上了。在她看來,火苗比電子燈好上一千一萬倍。火苗會讓李朝舟著緊著,擔心她不是燒了燈就是滅了燈。電子的才不會,那東西雖然要貴些,但又冷又機械。那抹小小的光既照不亮前路,自己也是冰冷的。


    戚樂的手心裏被塞進了手爐,安林竹不知何時添好了新炭,將手爐重新給了她。戚樂這一回頭,車便徹底駛過街角,宮牆朱紅的顏色已在宮道上蔓延開來。安林竹手擱在桌邊,瞧著那如同血液般攀沿籠住金瓦的宮城,神色晦暗不明。


    “宮裏很冷。”戚樂聽見他說,“明珠可要握緊了手爐,千萬別涼著了。”


    今日是宮宴日,宮門兩側的通道都已打開。李聞道已在城門前勒馬,他回頭看向馬車。安林竹已下了馬車,他正牽著戚樂下馬。戚樂被裹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幾乎隻有一雙眼睛在鬥篷下被安林竹允許露了出來。


    她的手也揣著手爐收在袖子裏,安林竹完全是陪在她的身邊等著她走。而戚樂呢?這體驗對她而言大約也是頭一遭,她走走又忍不住抬頭去看安林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到李聞道麵前,居然還用了一刻。


    李聞道在前方瞧著這對父女,也不知緣何露出了笑。


    他下了馬,遞上了帖子,也不入內,隻等著這對父女到了一同慢走。


    三人這般到了小歇的地方時,按照宮中規矩,男女需得分開去往不同的廂房。便是宮宴,也不是男女同一處的。安林竹帶著戚樂來,卻不能陪著她全程,這也是當初安林竹反對這個計劃的最直接原因。如今他依然不讚同,李聞道連說他與趙琅都安排好了。


    戚樂也想知道是怎麽個安排,總不能是安排王氏在等著自己吧?


    她正想著,就見著一名侍女恭敬而來,同一行人行了禮後才道:“奴婢是李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奉了李妃娘娘的命,來接安小姐去暖閣暫侯。”


    戚樂聞言下意識看向李聞道,李聞道低聲解釋:“李妃的弟弟,她那寶貝的命根子,是趙琅的擁簇者之一。放心,趙琅都一路打點好了,你跟著去便是。若有什麽狀況,便去求救李妃。”


    戚樂:……我就弄不懂了,你說趙琅的朋友圈手都能伸進宮裏,趙頡怎麽還能覺得他浪蕩無用呢?


    戚樂跟著去了,那侍女恭敬的很,也不覺得她一布衣之女哪兒可輕慢了,一看便是被叮囑過。這讓戚樂對趙琅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認識,並琢磨著,是不是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他也能說上話。


    但那都是趙琅那邊的事了,安林竹他們能碰上,戚樂不太行。


    戚樂入了暖閣,閣裏都是鶯鶯燕燕的姑娘家。端莊持重的夫人們坐於上頭互相淺笑聊天,年輕的女孩子們坐於下首,也互相打趣著。戚樂似乎是最後一個到的了他,她來的時候,還引得屋內一陣安靜。


    侍女再說明了她的身份後便躬身退下。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


    皇後不理事,近些年來連宮宴也不過隻是陪著皇帝走個過場。她與貴妃都出高氏一門,她不理事,宮中諸事自然便落在了貴妃的身上。主持大局的高貴妃見了下首跪拜著行李的戚樂,一邊連呼著讓人扶她起來,一邊笑著對身旁的人說:“哎呀,這就是安學士的女兒麽,是太子妃的外甥女呢。”


    戚樂沒有抬頭,但隨著貴妃這句話落,她聽見了一道柔和溫順的回答。


    那聲音道:“是呢,不想貴妃娘娘還記得。”


    貴妃瞧著自己染著蔻丹的指甲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可不是必須記得,安林竹為了見女兒不是連萬福帖都寫了嗎?陛下歡喜的不得了,還說安林竹這女兒生得好,生得讓他做人也懂規矩點了。”


    太子妃聞言,手指微微攥緊了帕子,麵上仍是道:“安林竹確是本朝大家,隻是他昔年……父親實在是心傷難抑,才不允他靠近了明珠。若是安林竹當真醒悟修好,這對明珠倒是件好事。”


    貴妃笑著問:“你父親真的會覺著這是好事?”


    太子妃一頓,不著痕跡道:“他雖與熙兒和離了,畢竟也還是明珠的父親。他修好,我父自然欣慰。不知貴妃娘娘為何會有此一問?”


    “都養在膝前十四年了,若是就因這個被安林竹帶回清河,趙老大人豈不又是一場心傷別離?這別離怎麽高興的起來呀。”貴妃笑眯眯地解釋了,也不追著問,她又換了話題,順口說:“我見過趙家的思喬,倒是從沒見過明珠。你姨母可保重著你呢,每次我說相見一見,都說你身體不好,受不得風。”


    戚樂得了指示這才不緊不慢地抬了頭去,露出一張與昔年的趙熙八分相似的麵容來。


    安明珠的身體仍是病弱,趙熙明豔的麵容放在她不甚康健的臉色上,自然要打上些折扣,但就算打上些折扣了,也是能被稱作“漂亮”的麵孔。


    連當朝最受寵的貴妃見了,也愣了一會兒神,回神後才笑著對太子妃道:“你這侄女真是漂亮,恍惚讓我覺得又見到當年宮宴上,陪著你來赴宴的趙熙了呢。”


    “那會兒太子也就趙琅的年紀,他來向皇後請安,見著你們姐妹倆直接愣神了。”


    太子妃微微笑著回答:“是嗎?那時候妹妹慌張,連頭都未敢抬,我仗著膽子瞧了太子一眼,到沒瞧出。”


    貴妃揮揮手,慵懶道:“太子殿下是儲君,你與他日日相伴,自然也就忘了他慌張愣神是什麽模樣。”貴妃說著,又嗔怒道:“你們怎麽回事,還不趕緊給安家的小姐置個座來!”


    說著她還要瞧著戚樂笑:“坐我這兒來,我這兒暖和。我瞧你也是怕冷的。”


    戚樂也不答話,就走她“呆若木雞”的人偶設定。


    趙母做了好一會兒背景,這會兒終於插了口,她想貴妃行了一禮,口稱道:“多謝娘娘好意,隻是明珠膽小易慌,怕衝撞了貴人,還是坐於臣婦身側吧。”


    貴妃眼波流轉,剛想要回了,就聽太子妃這時不輕不重加了一句:“明珠怎麽臉色這麽白,可是外間凍著了?”


    “若是不舒服,便去後殿小歇一會兒,這裏大多是自家人,貴妃娘娘更是大度之人,若是累了,直同姨母說,不用害怕。”


    戚樂在下首,瞧著上頭的一群女人還不等她開口就先鬥了個一輪,隻覺得有趣,半點也不想錯過了好戲去後頭睡覺。她琢磨了一會兒,抬頭瞧了眼貴妃身邊坐著的那位妃子。


    看形貌,估計就是李聞道口中的那位李妃了。


    李妃擱下了茶,出聲道:“一個孩子,哪兒坐不是坐呢。”


    說著她向戚樂招了招手:“來,坐我這兒。”


    戚樂做出茫然的樣子,那位妃子瞧著更是忍俊不禁:“這性子,是不合適坐貴妃妹妹那兒,還是坐我這兒吧。”


    她開了口,貴妃倒也沒攔。太子妃倒是想說什麽,貴妃已經命人給戚樂上了杯紅棗茶,一杯茶喝下去,她哪怕白紙一樣臉,此刻都要被地龍烘地薰出點顏色了。


    貴妃十分滿意,也不等太子妃再有後手,便讓大家重新玩起來不必拘束,自己也沒一定要盯著戚樂問什麽。太子妃見貴妃轉移了注意,心下也稍安,但視線卻不敢再錯漏了。


    戚樂注意到太子妃一直在有意無意地盯著自己,也不主動說話。李妃瞧見她這樣子,念著當年趙熙如何明豔,不由越發憐惜,低聲同戚樂說著一些家常的話。


    最多的也就是問問趙琅和她弟弟的關係,戚樂知道的不多,一半在胡謅。但戚樂開了口,太子妃的視線便會牢牢在她的身上。戚樂也回回看過去,太子妃見她看來,也不躲閃,隻會回她一個同樣柔和的眼神,將一個掛心侄女的姨母演得是活靈活現,半點疏漏也找不出。


    戚樂心想,也難怪高氏嗅到了裂縫卻這麽久也鑽不進來了。太子妃實在是個高手,要從她這兒突破也太難了。趙家會選趙煦入太子東宮而不是趙熙的理由也很鮮明了——趙煦這手段,讓趙熙再多學個十年估摸也學不會。


    戚樂在暖閣中百無聊賴,想著如果早知道這宴會這麽無趣,還不如待在家中和趙思喬一起了。就在她無聊地已經開始順著李妃的話頭聊起首飾的時候,死水一般的湖麵終於戚樂點波瀾。


    皇長孫不知為何來了。


    他這般來,自然引得殿中不少女眷羞澀,不知該如何是好。


    貴妃倒是不講究這些虛禮,直招手讓人進來,笑眯眯地說:“估計是來請安的,宮宴鬧騰,等結束了,吉祥話說的就太遲,不如提前說。”


    太子妃心中正疑惑著兒子怎麽忽然這時候來了這裏,嘴裏一邊應著貴妃,一邊瞧向門口。


    皇長孫麵帶著笑意入了暖閣,他先向貴妃並李妃行了禮,又想太子妃行禮,果然如貴妃料的那般,提前來請安道吉的。太子妃略放了心,低聲說了他幾句心急。皇長孫與母親的關係慣來親善,也就笑著回了一句便算揭過了。


    請安請了,貴妃連禮都賞了。皇長孫本就該回去了,但出乎太子妃意料的事,皇子孫不僅沒有回去,他還留下了。


    他走向了戚樂,在戚樂連忙行禮的時候扶住了她,笑著說:“明珠妹妹今日也來了,往日你病著我見不著你,今日你身體漸好了?”


    戚樂還沒來得及開口,貴妃便笑著說:“我原以為你是念著我們這些長輩,不曾想你是念著妹妹。”


    她故意道:“和本宮說實話,你是不是聽說安家姑娘來了,才跑來請這個安的?”


    皇長孫麵露窘迫,但他沒反駁。


    貴妃便更是笑著對太子妃說:“今日除夕本就是大喜了,如今看來太子府中還要喜上加喜。趙家與東宮親上加親也是美談,我記得太子也曾向陛下如此提議過,隻是不知這趙女說的竟是小妹妹,不是長姐。”


    太子妃的臉色幾乎崩裂了那麽一瞬。但隻是那麽一瞬,也未逃過貴妃的眼。她笑意逾深,等著太子妃對皇長孫道:“不成規矩,你妹妹身體不好,還不讓她好好歇著,你來搗什麽亂?”


    太子妃吩咐他:“回去。”


    皇長孫不明所以,他看了會兒安明珠,正要說句什麽,更熱鬧的來了。


    門外忽起喧嘩,隨著宮人一句“陛下駕到”,年過了五旬的老人竟也來了內閣。


    他掃了一圈屋內,見到了皇長孫與跪在皇長孫身旁的戚樂,揮手讓眾人起身的同時,問了句上首的貴妃:“安林竹的女兒是哪個?”


    貴妃掩唇笑道:“便是重光身邊的那個。”


    戚樂微微抬起頭,好奇看了這皇帝一眼。大約是沉迷方術金丹的緣故,這皇帝瞧著一點也不仙風道骨,相反,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是虛透了。


    貴妃道:“你瞧,和重光是不是還有幾分像?”


    皇帝瞧見了戚樂,也愣了一會兒,片刻後道:“倒是與重光有幾分像。”


    太子妃捏著帕子的手一抖,貴妃這時還要加上一句:“是呀,所以是重光的表妹呢。重光的眼本就生得像太子妃。”


    皇帝點了點頭,也並不十分在意。他來暖閣是要接貴妃去赴宴的,他寵愛貴妃,受了對方的央求,要在宮宴上接她入席,以來顯她的榮寵。這樣小女兒家的虛榮,皇帝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甚至這正是他喜歡的地方,自然也就應了。


    如今他赴約而來,要領貴妃赴宴。貴妃反倒不急了,她笑著對皇長孫說了句:“你怎麽還傻站著,陛下在呢,除夕年夜,還不趁機同陛下討個賞。”


    皇長孫忙對皇帝道了安,皇帝本身也挺喜歡這孫子,還笑著問了句:“想要什麽賞?”


    皇長孫本就生得尊貴,根本沒有什麽缺的。皇帝一時這麽問,他倒是真想不出。他原本想說句場麵話,貴妃已嬌氣的瞅著皇帝一眼,嗔道:“陛下也真是,重光貴為皇長孫,最需要什麽賞還瞧不出嗎?”


    皇帝今日心情甚好,也順著貴妃的話問了句:“你瞧出來他想要什麽了?”


    貴妃道:“重光今年已及冠了,正妻的位子卻還沒定下。陛下心中可有主意?”


    皇帝雖不問事,卻也知道朝堂上有趙、高兩派相持,才得平衡。貴妃如今誕下了小皇子,他為穩朝局,皇長孫的正妻,自然是要從趙氏中選。如此,他便說了句:“太子提過,說仍是中意趙家女,想親上加親。”


    皇帝本以為這話出口,貴妃會要纏上兩句,卻不想她聽完,竟是半點不為高家爭,相反更是呈現出一種極大的讚同來。


    這樣的態度令皇帝覺得欣慰,卻令太子妃覺得毛骨悚然。


    她作為趙氏與這高氏的貴妃於宮廷中交鋒也不是一兩次,這高氏性情如何,沒人比她更清楚。雍容大氣——那是形容已心死的皇後的,這位高貴妃——矯揉、善妒、睚眥必報且寸土必爭。


    簡直便是高氏一門的縮影。


    太子妃心慌咬牙,可還沒等她能猜到貴妃想做什麽,貴妃已道:“陛下,您都心中有主意了,怎麽還想不到恩賜呢?”


    貴妃掩唇笑道:“連我在宮中都知道皇長孫尤為關照自己的表妹,太子府中大多珍藥都被他贈予佳人調養。就連上次那株雪蓮——重光好不容易贏了高楚得來的賞,府中還沒過一遭呢,他就拿著去給了妹妹了。”


    “有這事?”皇帝笑道,“趙思喬不是身體不錯麽?”


    貴妃道:“哪裏是思喬,陛下也見了安先生的女兒了。您瞧著,該是思喬還是安家女兒?”


    安林竹在皇帝心中頗有分量,別說他剛才見了安明珠,就算沒見過——那是能讓安林竹入建鄴的女兒,也必須是好。


    皇帝正愁宮宴後安林竹是不是又會縮回清河去呢,聽貴妃這麽一提,也動了心思,笑問皇長孫:“是安明珠?”


    皇長孫一時支吾,答不上話。但他微微發紅的臉頰,無疑是在證明比起趙思喬,他更心意容貌嬌妍的安明珠。


    皇帝哈哈大笑:“原是這個賞,你不提,朕還真不知。今日除夕,也是個好日子,朕便賜個婚就是。”


    貴妃笑著幫腔:“這才是真喜上加喜了。”


    皇帝走這麽一遭,突然就點了個鴛鴦譜。暖閣眾人起初沒緩過神,緩過神後便一一行禮向趙母同太子妃要道賀。


    趙母卻半點也喜不出來,她的臉色比病中的安明珠還要白。


    李妃瞧見了,正欲問上一句,卻被貴妃橫來一眼,歇了聲。


    趙母搖搖欲墜,太子妃卻還撐得住。


    她突然行禮,叫道:“父皇——!”


    皇帝本在興頭上,被她嚇了一跳,頗為不滿道:“太子妃這時怎麽了?”


    太子妃極力克製道:“父皇所有不知,重光心儀的並非是明珠,而是思喬。他關照明珠不過是受兒臣所托,對明珠實則是無私情的。”


    皇帝聽了,皺著眉又問皇長孫:“重光,是這樣嗎?”


    貴妃卻道:“太子妃,我知道你擔心明珠身體不好,當不得皇長孫的正妃。可陛下麵前,話也不能瞎說啊。普通關照,哪至於像皇長孫那般三天兩頭的送,若說沒點真心在裏頭,誰也不信呀。”


    太子妃咬牙,誰能想到她關照沈重光的、那些用來安撫趙琅的行徑,如今竟然成了貴妃的槍!


    貴妃笑道:“重光呀,人生大事可不能含糊。這會不是你什麽都聽母親話的時候了,皇爺爺的金口可就這麽一次,你不喜歡明珠,就點點頭。你點點頭,你皇爺爺和我就知道你的意思啦。”


    皇長孫當然並不十分喜歡趙思喬。他一直將趙思喬當做妹妹,從小看著她長大。而安明珠,之前見不到也就罷了,可他從見安明珠第一眼就覺得親近。作為兒子,他本該站在母親的立場上說“是”,可這事關他的人生,皇帝插手的機遇又及難得,他若是應了,便或許真的沒機會。


    他紅著臉,微微點了頭。


    “不行——!”太子妃尖銳道,當她聲音發出,引得皇帝不悅視線看來時,方才又勉強穩住,溫聲對安明珠道。“這事也需得問問明珠的意見,若是明珠不肯,回頭安學士鬧起來——”


    皇帝顯然想起安林竹也是能鬧的。他頓了一瞬,看向了安明珠。


    貴妃依然笑眯眯地,她眼中閃過金光,卻說:“這天下適齡的男子,哪有比咱們重光更好的了?安先生就算是眼睛朝著天上看,也是能瞧見重光的。”


    皇帝沉吟片刻,說:“還是問一句,不然朕豈不是成了亂點鴛鴦的人?”


    這話剛說完,太子妃眼中隱有恨色,但她藏得很好。趙母這時也回過神了,但她也不能多說,隻能將所有期望都放在了戚樂身上,這位婦人被扶著兩步走到戚樂身邊,也顧不得太多,低聲問道:“明珠呀,你不要怕,不喜歡可以直說。你還小呢。”


    戚樂聞言眨了眨眼,貴妃已經不高興地開了口:“趙夫人這是什麽話,重光可是您的外孫,哪有不喜歡的。”


    趙母有苦說不出,皇帝問了,他問:“你喜歡重光嗎?”


    太子妃一雙眼緊緊盯在了戚樂的身上。


    戚樂麵上期初是茫然,慢慢地、那點茫然下透出了些許笑意。這笑意越擴越大,越擴越大。到了最後,她竟然是甜膩地笑著回答了皇帝。


    或者說——回答了太子妃。


    戚樂看著太子妃的眼,羞窘著說:“喜歡呀。”


    皇長孫的眼中露出驚喜。


    於此同時——


    砰的一聲,暖閣內一片兵荒馬亂,有人尖叫道:“來人呐,快來人,趙夫人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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