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會結束後的一個月, 按照a大的慣例舉辦秋季運動會。十一月中旬,早就不適合進行戶外運動, 不知道校領導是怎麽想的。


    班長把消息發到班級群, 希望大家踴躍報名。


    但三十個人的班級,隻有三個男生, 剩下的多半女生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報名觀眾。


    運動員名額空缺,負責項目的同學便開始四處張羅。


    薑皚長得高, 人又纖細, 不免給別人造成她能跳高也能跑短跑的假象。


    她洗完澡走出浴室, 渾身攜帶著暖洋洋的水汽, 擦幹頭發聽到消息通知,目光垂落,瞧見臨時對話框裏對方哀求的話語。


    這個小姑娘她有點印象,長得小小的, 笑起來有雙虎牙,讓人討厭不起來。


    薑皚抿下嘴角, 來來回回編輯四五條拒絕理由, 都不是很完美。


    指尖停到屏幕下方,沉吸一口氣, 索性關閉退出聊天軟件。


    不是她故意留下避人千裏不近人情的冷漠印象。


    而是根本不知道像她這樣的人該如何去交際。


    算了。


    校園論壇裏傳出小道消息,江吟會代表經院參加接力賽,貼子底下跟著一串評論, 想去報名誌願者, 說不準撞大運被分到陪護江吟。


    去年是一個誌願者陪同一位運動員, 負責遞水拿毛巾,約等於兩個人幾乎一整天的時間要黏在一起。


    薑皚表情開始變得複雜。


    她運氣可不是很好,千分之一的概率,肯定砸不到自己頭上。


    說不準……可以走個後門?


    在別的學長那摸到江吟值班的時間表,周三早上第一大節和周六上午第二節。


    隔日,薑皚到學校後直奔行政樓大學生活動中心。


    早上七點鍾,清晨未醒。


    她來得太早,辦公室的大門緊鎖,寒風穿堂而過,陰冷無人的走廊不時傳出怪聲。


    等了十分鍾,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江吟和一個女生相伴往這走。


    女生很漂亮,穿著毛衣馬甲,下麵搭配上學院風的裙子,白球鞋。


    看起來很乖的模樣。


    薑皚看著他們由遠及近,眼神很淡,看不出情緒。


    江吟眉眼間有種似醒未醒的倦怠,修長的手指間圈著一串鑰匙,隨腳步移動叮鈴作響,連帶他整個人,都有種不真實感。


    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人。


    江吟和身邊的女生說了句“稍等”。


    走到薑皚麵前,“有急事?”


    她抬眼,目光有些不友好,“打擾到你們了?”


    “……”


    薑皚越過他的肩膀和身後的女生四目相對,凝視幾秒不緊不慢問道:“你喜歡這種乖乖的類型?”


    她穿的單薄,在走廊凍了那麽久。


    鼻尖泛紅,聲音也摻雜著冷意。


    江吟動了動嘴唇,但沒說一句話,反而轉身將鑰匙交給那姑娘,“你先進去吧。”


    對方笑吟吟接過,臨進門前轉頭看了眼門外別扭的兩個人,也不多解釋。


    薑皚直勾勾盯著他,忽然軟了語氣,“學長,如果我打擾到你們了,你可以和我說。”


    江吟沒答。


    他能透過女孩這句話,清晰感受到其中強忍住的情緒,為了避免露出狼狽的一麵,聲線繃得很緊。


    到最後尾音忍不住發顫。


    薑皚低下頭,繼續說:“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


    江吟垂眸,眸底平靜毫無波瀾,溫熱的手掌抬起放到她發頂上,溫聲說:“薑皚,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生。”


    狂跳的心髒驟然一頓。


    薑皚緩慢抬起頭,嘴唇微張,“我好像,不太懂你的意思。”


    江吟歎口氣:“明明是你喊了開始,沒有結果卻要喊停。要追人的時候不聽對方的回答,擅自結束難道也不顧忌我的想法嗎?”


    薑皚眨眨眼,好像是他說得這樣,不過她也是第一次喜歡人。


    “那你……是怎麽想的?”她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江吟收回手,恢複一貫的平淡冷然,“裏麵那位,是你的直係學姐,剛交換回來,有個交往八年的男朋友。”


    怪不得打扮偏日係。


    薑皚臉頰微熱,回想起來女生進門前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垂下腦袋,聲音模糊說:“抱歉,誤會你們了。”


    江吟微微往前傾了傾身,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寸,近到能細數彼此的睫毛。


    薑皚下意識退了一步,結果被自己絆到,伸手拉住麵前人的襯衫衣袖,視線不自然躲避開。


    “我,我道歉了。”


    她以為他這是要算賬的架勢。


    江吟看到她紅透的耳尖,忽然低笑出聲,“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是什麽事?”


    薑皚猶豫片刻,才敢顫著眼簾抬頭和他相視。


    “運動會你不需要誌願者嗎?”


    江吟直起身,實話實說:“不是很需要。”


    啊。


    薑皚鼓了下腮幫,仰著素淨的小臉,神情認真,“不需要人幫忙拿水杯遞毛巾?”


    江吟麵不改色:“這些我可以自己來。”


    她保持原來的姿勢,清涼的視線滑過他清雋的側臉,落到自然抿起的嘴角上。


    接收到她的目光,江吟轉過頭來。


    熹光鋪灑在他偏深的眼窩,流轉到鋒利幹淨的臉部輪廓,整個人都顯得溫柔起來。


    薑皚彎起嘴角,氣勢足了不少。


    “那你可能需要我給你加油。”


    江吟揚起眉,學著她剛才的語氣說:“我好像,不太懂你的意思。”


    薑皚臉上的笑意很濃,“沒事,你肯定懂。”


    第一大節有公選課,她沒再多留,心情莫名其妙好到爆棚。


    下課到體委那報上誌願者的名字,男生接過報名表,就看到一向不愛搭理他們這些人的姑娘毫不吝嗇衝他微笑。


    這世界有點幻滅。


    **


    周五上午運動會開幕式,薑皚提前半個小時到主席台領工作牌,順著名單找到負責的運動員號碼,第一頁最下角。


    運動員:經濟學院,江吟。


    項目:院4*100米接力,候場區,籃球場休息室。


    誌願者:外國語學院,薑皚。


    薑皚滿意地轉身,誰知和那天的學姐迎麵撞上。


    她今天換了條裙子,兩人辨識度都挺高,互相打量一眼立刻認出彼此。


    學姐手裏拿著一遝運動會通訊稿,聲音溫軟:“昨天江吟特地讓我擬的負責表。”


    薑皚臉上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謝謝。”


    言罷,她微微彎腰,禮貌地和學姐告別後離開主席台。


    籃球場與田徑場相隔不遠,休息室單獨辟出來,時間還早,到場的人不算多。


    薑皚繞過做訓練的人群,站到休息室門前。


    木門虛掩,她屈指敲門,但裏麵無人應聲。


    薑皚推門進去。


    房間裏窗簾緊閉,將窗外的自然光全部遮擋住,細細簌簌的聲音傳來,她循著聲走過去。


    隔間,氣溫有點陰冷。


    薑皚猶豫了一會兒,掀開布簾小心翼翼望進去,目之所及處,有個裸上身的男人背對她。


    穿著褲子,手指搭在褲腰間,手背上的指骨分明清晰。


    裸男側過頭,前額的黑發盡數捆到發帶中,露出挺闊好看的額頭和眉毛。


    薑皚眨眨眼,這位裸男,看起來相當眼熟。


    收回目光前,她又多看了一眼,不是白斬雞,六塊腹肌結結實實,和她預測的不差。


    江吟剛想開口說話,就見門前的姑娘臉不紅心不跳,十分鎮定地把簾子放下。


    “……”


    薑皚平複好狂跳的心緒,揚聲問:“你換好了嗎?”


    半晌,才聽到裏麵傳來低淡的聲音:“進來吧。”


    薑皚沉吸一口氣,掀開簾子走進去。


    江吟套好半袖的t恤,頭上的發帶摘下來,額前的碎發有種淩亂美。


    兩人大眼瞪大眼,直到薑皚受不住這種磨人的寂靜,她鬆開緊抿的嘴唇,語氣鄭重:“學長,你不僅腰細,腹肌也挺美觀的。”


    江吟正打算喝口水,擰開瓶蓋的動作一頓,牙關咬合住,默默又將蓋子擰回去。


    若放旁人身上,肯定忍受不了一個長相漂亮,表情冷漠的姑娘在你跟前品鑒你的身材。


    但他是江吟。


    薑皚吃準了他的性子。


    4*100米預賽時間在上午九點,現在八點半,運動員需要去檢錄。


    田徑場外圍被一群妹子包圍,薑皚拿著江吟的毛巾和水杯順著人群走,想找個人少的地方。不知不覺走到終點,管理人員一臉不耐:“跑道終點不允許圍觀。”


    薑皚瞥了眼周圍的幾個女生,“為什麽她們可以?”


    管理員:“她們是誌願者。”


    薑皚低低“哦”了一聲,“我也是。”


    管理員上下打量她幾眼,“牌兒呢?”


    薑皚按捺住心底的煩躁,掏出誌願者證給他看,結果老大爺非說誌願者已經夠了,她想混進來,沒門。


    幾個女生麵麵相覷,算了算人數,的確少一個。


    不過少的是江吟的誌願者。


    “江吟好像從來不要誌願者……”


    聽到這句話,管理員更有底氣,“聽見了嗎?到別處看,快去。”


    薑皚垂至身側的手握成拳,表情冷下來,“你們有完沒完?”


    爆脾氣上來前,江吟低低淡淡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她是我的誌願者。”


    氣氛沉寂下去。


    剛才不停質疑的女生被江吟的眼神駭到,不自覺縮了縮腦袋。


    這句話落到薑皚耳朵裏無異於庇護與包容。


    她拚命忍住心底洶湧的情緒,掩下眸中升騰起的水汽,“我剛剛……”


    江吟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盤,還有十五分鍾開始比賽。


    他摘下腕表遞到她麵前,“以後控製不住情緒的時候,在心底默念三遍,我是全世界最溫柔的人。”


    “??!”


    薑皚心頭積壓的情緒被他這句話全部驅散,啞著嗓子問:“你是認真的?”


    江吟垂頭,側臉隱在光線背麵,隻能看清模糊的輪廓。


    他沒什麽反應,撇開頭,語氣有些不自然:“我試過,很有用。”


    薑皚嘴唇翕合,不確定地反問:“你是全世界最溫柔的人?”


    江吟臉一黑,轉身走去田徑場起點。


    他最後一棒,應該到對麵等。


    薑皚快走幾步跟在他身後,好心提醒:“你走錯方向了。”


    江吟腳步頓住,深深睨她一眼:“要去簽到。”


    薑皚為隨意質疑大佬的智商感到抱歉:“……那你加油。”


    -


    “砰”的一聲槍響,圍在跑到外麵的觀眾呼聲震天,每年最受期待的院接力,雖然僅是一眨眼的事情。


    草坪上的人趕在最後一棒交接前一窩蜂跑到對麵。


    江吟站最外道,交棒時經院第二,不過一拐彎的功夫,便超過前麵的人。


    距離越拉越大,勝負毫無懸念。


    江吟衝過終點緩衝了幾步停下,雙手叉腰平複喘息聲。


    有群經院的女生圍上去,薑皚被困在外麵,晃了晃他的水杯,自顧自走到邊上坐好。


    江吟皺眉,禮貌地拒絕她們遞過來的水。避免肢體接觸,不停避開伸過來的手,視線越過她們,徑直落到薑皚身上。


    她單腿伸開搭到台階上,手指放在膝蓋骨,有一下沒一下敲動。


    江吟看到她無聲的口型——


    “我是全世界最溫柔的人。”


    他眉梢抽動一下,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麻煩讓一讓。”


    言罷,從人群讓開的空隙離開。


    薑皚沒想到他能這麽快擺脫那群人。


    江吟跑完步嘴唇泛紅,不過麵色寡淡,眼風壓抑鋒利,眉眼間的不耐還未來得及褪去。


    她慢吞吞站起來,細心周道地給他擰開水杯,然後把毛巾搭到他脖頸上。


    薑皚站到台階上比江吟高半頭,微微俯身,長發搭落,發尾清新的香氣繚繞。


    好像是茉莉花香。


    江吟不動聲色地想。


    薑皚抿了抿唇,故意放慢手中的動作,低頭看他。


    從這個角度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長睫低垂,莫名乖巧。


    她憋住一口氣,心跳變得有點兒快。


    “你剛才沒要她們遞過去的水。”


    江吟仰頭,說話時語氣平靜冷淡,毫無情緒波動,“不接她們的水,就不溫柔了?”


    薑皚一噎,心虛到不行:“我那是在穩定自己的情緒。”


    他輕輕“哦”了一聲,“回去吧。”


    薑皚如釋重負,緊繃的肩線鬆懈下去,“下午決賽,中午吃點好的。”


    江吟眼皮微掀,“好啊。”


    運動員休息區,一排誌願者正分發盒飯,薑皚從隊伍裏探出頭,望著遙不可及的長龍歎口氣。


    江吟領回兩瓶純淨水,擰開蓋子遞給她。


    薑皚目光幽怨:“我們明明可以去餐廳吃。”


    江吟隱住眉眼中的笑意,“盒飯是她們打包回來的,和餐廳裏一樣。”


    領完飯,兩人找到空著的馬紮坐下。


    寒風一吹,薑皚覺得更淒涼了。


    江吟捏住水瓶,靜靜看著她,“晚上可能有慶祝活動,要不要一起去?”


    “慶祝活動?那也是你們院裏的吧。”她垂下眼,無精打采,“而且,我都不認識。”


    他煞有介事點點頭,“那倒也是。”


    薑皚用筷子戳了下軟趴趴的米飯,神情鬱悶,他這邀請別人也太不走心了。


    她沉吟片刻,故作淡定,“你確定今天下午你可以贏?”


    江吟點頭,不急不緩吐出三個字:“差不多。”


    “……”


    如他所說,下午的決賽贏得很輕鬆。


    薑皚坐在觀眾席,視線放遠,定格在第一道疾馳的身影上,似乎比上午還輕鬆,她掏出手機,想拍個照片。


    每個人跑步的時候表情各異,反正都稱不上好看。


    當她舉起手機對準即將衝過終點的人時,放大的鏡頭中出現江吟清雋的麵容,表情從容自然,好一會兒,她才眨眨眼,興致寥寥收起手機。


    沒有黑照的人,簡直太無趣了!


    接力賽結束後是閉幕式,忙碌一天的行程終於畫上休止符。


    薑皚本就沒打算和經院的人去慶功,但走到半路,摸向口袋裏裝著上午江吟遞給她的手表。


    她小聲嘟囔一句,腳步拐個彎,仿佛有什麽感應似的,被人群包圍住的男人抬起頭,正對上薑皚的目光。


    江吟越過人群走過來,眸光稍沉,“忘東西了?”


    她搖頭,伸出手,黑色機械表安靜的躺在手心裏。藍寶石表盤反射出她的麵容,眉梢垂著,看起來不太開心的小樣子。


    有幾個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熟悉的小虎牙走過來嬉笑道:“學妹不去嗎?”


    薑皚嘴角的弧度僵持,尷尬地搖頭,“我不是你們學院的。”


    小虎牙看了眼江吟,“今天是他生日,不是學院聚餐。”


    薑皚思緒一頓,慢吞吞抬頭,拽住江吟的衣角悄聲說:“你怎麽不和我說清楚。”


    他開口解釋:“一般不過陽曆生日,今年是例外。”


    薑皚稍加猶豫,“那我現在能反悔嗎?”


    江吟長睫耷下,沒說話。


    小虎牙賊兮兮拉過人兒,“江屁屁這人太悶,本來就訂了你的位置,今天去的人不多,你都認識,不用擔心哈。”


    薑皚反複把這句話品味了三四遍。


    毅然決然把手從對方手中抽出來,側頭對江吟說:“學長,他罵你。”


    小虎牙一愣,脊背不由自主僵直,“我沒有。”


    江吟挑了下眉,口吻意味深長,“晚上六點半,學校門口集合。”


    薑皚算了算時間,剩下一個小時,足夠她回家衝個澡換身衣服。


    地方定在“八百關”,離學校不遠,以滿洲家常菜揚名。


    薑皚來過一次,是蘇妤決定要嫁到周家,第一次見到周逸尋和她現在的養父的地方。


    八個人拚了兩輛車。


    薑皚坐後一輛,和幾個女生一起,其中隻有一個她熟悉。


    新傳院的宋瑤。


    車廂裏三三兩兩說著話,薑皚沒話聊,靜靜低頭玩手機。


    宋瑤和學姐聊完,側目看了眼旁邊的人,“薑皚,你迎新晚會上主持的很棒。”


    這都過去一個多月,舊事重提,有什麽意思。


    薑皚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敷衍的笑,“那你的傷好些了?”


    說著,目光停到她穿高跟鞋的腳上,語氣淡淡。


    宋瑤的表情僵住,“學長給我送了藥,挺好用的。”


    薑皚懶洋洋閉上眼,有必要提傷是怎麽好的嗎,真多此一舉。


    到時,那群人站在門口聊天。


    江吟獨自一夥,其他人指尖夾著煙,他揉了揉額角,被尼古丁的味道熏得頭昏腦脹。


    小虎牙知道他不抽煙,非要湊上前挑釁摸老虎屁股上的毛,點燃一支塞到他唇邊,結果被踹了腳屁股疼的嗷嗷叫喚。


    “江屁屁,學妹知不知道你這麽暴力!”


    江吟麵無表情掐滅煙頭,扔到垃圾箱,轉身,看見薑皚直勾勾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


    單身的已經走進大廳,餘留下等待家屬的人。


    他不動,任憑她打量。


    良久。


    薑皚笑了一下,拉下遮住半張臉的口罩。嘴唇塗上一層口紅襯得氣色好了許多。


    她長得高,站在女生堆裏顯眼出眾,打眼就能看見。


    宋瑤主動迎上去,將手裏的禮品袋遞到他眼前,“學長,這是我給你選的禮物。”


    江吟不動神色收回視線,“都進去吧。”


    *


    包間很寬敞,一進門有股淡淡的熏香撲麵而來。


    一行人落座,江吟自然坐首位,小虎牙不怕惹毛他,緊挨著坐下,隨後衝薑皚招手:“學妹,你坐這來。”


    宋瑤坐江吟的右手側,垂頭和他說話,巧笑倩兮的模樣好不讓人心生憐愛。


    薑皚靠在椅背上,手指蜷著,視線肆無忌憚端詳對麵的情形。


    須臾,她撇開視線,不小心冷笑出聲。


    小虎牙倒果汁的手一頓,像被她笑聲中的冷意給凍住了。


    宋瑤抬起頭,表情不是很愉悅。


    薑皚麵不改色,端起玻璃杯仰頭喝了口果汁,格外大氣的解釋:“不好意思,笑出聲了。”


    宋瑤隱忍住小性子,隻有女生才能感知到對方的不悅。


    薑皚在嘲笑她。就算和江吟離得再近,人家依舊一個眼神都吝嗇的分給你。


    是不是很可悲啊。


    江吟被身邊的香水味熏得有些頭暈。


    手肘拐了下舍友,眼神示意他換個位置。


    小虎牙視若未聞,斟滿果汁端到他麵前,“大壽星喝果汁。”


    江吟剛想接,對方自顧自又說:“是不是覺得喝酒特沒意思,咱們換酒!”


    “……”


    薑皚附和道:“喝果汁真的太沒意思了。”


    江吟坐在斜對麵,抬頭望向她,隔著不過一米的距離,他渾身浸在淡黃色的光線裏,平靜寡淡的目光,莫名有種疏離又壓抑的感覺。


    薑皚眨眨眼,心虛的垂下腦袋。


    包廂裏空調開得溫度太高,不一會兒薑皚渾身難受,趁沒上菜前出去透個風,誰知前腳剛出門,宋瑤後腳便跟上來。


    薑皚用餘光瞥了眼身後的小尾巴,憑著不錯的記憶左拐右拐到洗手間。


    八百關是獨立廁所,她停下靠在琉璃台邊沿,漫不經心看向宋瑤,眼風冷而烈,又有種懶散偏向看不起的傲然。


    和整個人的氣質渾然一體。


    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像告訴別人,勞資就是看不起你。


    “……”


    宋瑤咽了咽口水。


    薑皚:“你先。”


    宋瑤定在原地不動。


    薑皚懶得抬眼,“你不是來上廁所的?”


    宋瑤一噎,起初跟薑皚出來,的確是想明裏暗裏套點情報,誰想這個人比想象中還要不好接近。


    她說了句“謝謝”,裝模作樣走進去拉上門。


    薑皚俯身洗了把手,不緊不慢烘幹後離開衛生間。


    宋瑤掐著時間出門,卻沒找到薑皚的身影,她對這飯店不熟悉,試圖走了好幾條路,沒找到包廂。


    她跺了跺腳,耐心全部耗盡前,聽到另一側傳來交談聲。


    男人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成熟人士的篤定。她露出頭悄悄看了眼,對方穿挺拓的西裝背對她,身姿挺拔,嚴嚴實實遮掩住身前的人。


    宋瑤歎口氣。


    要離開時,被男人遮住的人出聲:“周逸尋你算我什麽人呢?”


    女生的聲音分辨度很高,音調冷而硬,大腦急速倒帶,最後和薑皚的聲音奇妙重合。


    於是她重又轉過身,小心翼翼掏出手機對準他們。


    男人側過身子,露出薑皚的臉,兩個人的神色稱不上好,空氣中充斥著硝煙味兒,感覺下一秒就能開戰。


    這是,前任相遇?


    不過這個男人看起來比她們年長不少歲。


    宋瑤顫著手收起手機,張望了一圈兒,不由自主加快腳步逃離現場。


    *


    薑皚不知道會在這遇到周逸尋,如果能提前預知,打斷她的腿都不會來。


    對於這個哥哥,她難以定義,表麵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實則肚子裏全是壞水,若沒點城府,怎麽有能力單憑自己將周氏年度營業額提高一倍不止。


    下周是蘇妤的生日,他碰見她,自然要提醒一句。


    薑皚心不在焉聽完,“我知道了。”


    周逸尋擰眉,眼眸漆黑陰沉,“你需要我強調多少遍,蘇阿姨是你的媽媽。”


    她抬起頭,語氣奚落:“周逸尋,你是我什麽人呢?”


    又是以什麽身份站在道德製高點指責她。


    周逸尋抿緊唇,不置一詞。


    薑皚冷笑幾聲,轉身要走,手腕突然被他抓住,接著整個人以不可抵抗的力道壓到牆壁上。男人的五官在眼前放大,他單手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頓說:“我是你哥哥,有權利管你。”


    薑皚緊緊看著他的眼睛,嘴角的冷意沒來得及收回。


    “你姓周,我姓薑,周少爺別亂攀關係。”


    她用力抽出手腕,白皙的皮膚紅了一圈,胸腔中有股洶湧的情緒要翻湧而出,馬上壓製不住。


    江吟似開玩笑的聲音陡然從腦海中響起。


    薑皚掩下眼簾,默念了一遍他教給的話,想起說這句話時江吟臉上認真的表情,狂跳的心緒漸漸平穩下來。


    走出幾步,發現周逸尋仍跟著。


    她拔高音量說:“別跟著我。”


    回到包廂,薑皚敏銳的感知到氣氛變了,一向愛鬧騰的學長也不開玩笑,大家的視線聚焦到她身上,直到宋瑤開口:“薑皚,我剛剛去找你,結果看到你和別人說話呢,就沒叫你一起回來。”


    薑皚沉默了一下,沒說話。


    她看了眼江吟,以及他手邊的手機,屏幕大亮,依稀能到看上麵的照片。


    被擺了一道。


    薑皚走到他跟前,微微俯身,手指搭到他肩膀上,人整個靠過來。


    宋瑤變了變臉色。


    下意識去看江吟,據她所知,學長最討厭女生和他有肢體接觸,但薑皚靠過來,他毫無反應,甚至懶得抬一下眼皮。


    從她給他看了那張偷拍的照片開始。


    便一直是這種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該有的情緒起伏也沒有。


    薑皚按住手機機身,目光轉動,毫無征兆地,捏起薄薄的手機,下一秒,扔到宋瑤麵前的玻璃杯中。


    她生氣了。


    做這件事前,暗自默念了六遍“我是全世界最溫柔的人”也沒有效果。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薑皚站直身,無波無瀾道:“不好意思,手滑了。多少錢,我賠你新的。”


    宋瑤大氣不敢出,垂下頭,不一會兒眼眶發紅,“薑皚,我不是故意的。”


    她抿下嘴角,輕輕吐出口氣,“對啊,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是覺得好玩,隨便拍了張我的照片而已。”


    經過這一番輕描淡寫,薑皚把自己的無辜抬到令人憐憫的製高點。


    宋瑤呼吸停頓幾秒,百口莫辯,“我沒有……”


    她站起來,看向不發一言的江吟,“學長,我隻是想……”


    薑皚打斷她:“隻是想什麽?留個證據,憑空捏造我和別的人有關係,前情未了就開始勾三搭四?”


    小虎牙喝水嗆到,怪不得江吟對這姑娘留有好感,長得漂亮也有腦子,雖然她不在場,宋瑤所說的話竟猜對了一半。


    看在宋瑤是女生,麵子薄,有人出來打圓場,但這飯肯定是不能好好吃下去了。


    宋瑤朝江吟道歉,先行立場。


    關門聲響起,其他人低頭吃菜,沒人出來打破僵局。


    直到江吟拉開一旁的椅子,言簡意賅:“坐。”


    薑皚捏了捏指腹,積攢的鬱氣輕易因為他這句話消失得無影無蹤。


    **


    一頓飯吃到晚上八點,還有學長喊著要去ktv續場。考慮到大家的宿舍門禁,江吟打車送喝醉的人回學校,之後留下薑皚兩個人等下一趟車。


    路上行人寥寥,昏黃的路燈鋪灑下柔和的光束,將街頭一隅點亮。


    薑皚悶聲不說話,腳尖抵住台沿,心裏這種感覺說不出來。


    就像小時候做了錯事,有人不管對錯隻選擇袒護你。


    但她明知道自己是錯的。


    江吟微側著頭,聲線沙啞,受酒精影響,話語也軟了幾分。


    “薑皚,我記得我和你說過……”


    她輕輕咬住舌尖,很委屈地垂下頭,“我今天說了六遍,但沒效果。”


    江吟彎起唇角,濃黑的眸子仿佛浸染了團墨,有柔光落到其中,眼底清亮無比。


    片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既然這句話不管用了,那就換一句吧。”


    薑皚訥訥地點頭,安安靜靜聽他說完,“換成什麽?”


    “你是江吟的女朋友。”


    薑皚呼吸霎時停頓住,臉上多是不可置信。


    幾輛私家車飛馳而過,帶起滿路的塵煙。


    寒風乍起,吹紅她的鼻尖。


    薑皚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高領毛衣,小巧的下巴藏在毛絨的領子裏,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像森林深處覓水的鹿,看到小溪露出欣悅的表情。


    這世界不會隻關注你的不好。


    在不可預知的將來,會有等待你的人。


    抱緊你,對你說:


    ——你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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