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珩挑了挑眉。末日降臨後,他從來沒聽說還有什麽硬通貨。正常交易這種文明世界的行為,似乎已經離他很遠了。大家都是三百天換一個末日世界,從此身不由己,命懸一線,孤身漂泊。友情無法延續,仇怨也帶不走。法律不再,道德底線也在這種環境下不斷突破。現在的幸存者們想要什麽東西都是各憑本事,殺人奪寶再尋常不過了。


    所以剛見麵的時候,盡管大家需要在不明情況的世界進行合作,但卻沒人願意晚上住在一起。讓不知底細的人睡在身邊,嫌命長嗎?


    “這裏的東西多少都沾染上了一點鬼氣,不過你陽氣充沛,少許吸入一點沒有大礙。咱們總得吃飯的。”連小憐盯著地裏的青菜,“吃素吧,我可以的。”


    “……我做?”聶珩和連小憐對視片刻,在她無辜的表情中敗下陣來。


    菜長得不是很好。也對,這裏人都死絕了,能長太好才是奇怪,不過好歹是有吃的。


    兩人就著一大碗涼拌青菜吃紅薯。連小憐咬一口熱乎乎的紅薯,眯起眼睛像一隻饜足的貓咪。“靈異世界的難度一般比較高,這是因為很少有幸存者進化出靈異方麵的能力,所以一旦進入這種世界,幸存者們通常沒有多少還手之力——除非早有準備,帶著很多靈異世界的道具。”


    聶珩知道她開始說正經的了,手裏動作慢下來,認真聽。


    “看起來這裏的陰氣入侵很快,鬼怪來勢洶洶,原住民還來不及進化就死得差不多了,這就更慘——淘汰者多了,難度更高,我懷疑這個世界沒幾個原住民幸存下來——說不定,一個也沒有。”


    一陣陰風吹過,窗子“哐”地一聲被吹開,上麵貼著的報紙“嘩啦”作響。


    聶珩撫了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起身重新把窗子關上,插好。


    連小憐往椅子上一靠,笑眯眯地說:“你的運氣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要說好,偏偏毫無準備就進入了這個世界,要說不好,你又遇到了我。”


    說起這個,聶珩心裏也有疑問:“你為什麽這麽幫我?”以連小憐的行事作風,說一句視人命如草芥毫不為過。別說救人,不順便踩一腳就是好的了。


    聶珩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自己會是個例外。


    連小憐笑著眨了眨眼:“想聽真話?”


    廢話。


    連小憐坐直身子:“好吧,既然你這麽問了。”她正色衝聶珩勾了勾手指。


    聶珩傾身過去。


    她的聲音極輕,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因為,你是我的。”吐出的氣息直往聶珩耳朵眼裏鑽,說完最後一個字,連小憐戲弄心起,舌尖碰了他的耳垂一下。


    聶珩一掌把她推開。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嘎吱”聲,連小憐狼狽地伸手抵住牆壁,險些連人帶椅摔倒。


    聶珩強壓著怒火:“好玩嗎?”第幾次了?


    連小憐垂著頭,一隻手捂著胸口,緊緊皺著雙眉。


    聶珩心底嗤笑,靜靜看她演戲。他雖然生氣,但那一掌卻還是收了力的。


    果然,過了一會兒,大概是看他不上套,連小憐兩肩耷拉,呼出一口氣,自己抱著椅子坐回來,小聲說:“我說的是真的。你本來就……”


    在聶珩的眼神下漸漸消音了。兩人對峙片刻,連小憐垂眸笑了笑:“那你願意相信什麽樣的理由?那換個說法吧,我被你美色所迷,情難自禁,舍不得這樣一個造物主的恩賜死在麵前。這樣可信嗎?”她抬起頭,眼神冷冷的,嘴角勾起,“別再說不信了,你要對自己的皮囊有正確客觀的認知,聶先生。”


    說完將手裏的半個紅薯一丟,往外走。


    她倒還發脾氣了。


    聶珩又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把碗盤收拾了。


    不管連小憐出於什麽理由,救了他是事實。他其實根本不必去刨根問底,去和她翻臉。


    但他真的越來越難以忍受連小憐那副嬉笑的假麵,心中生出暴戾的情緒,想要將它撕個粉碎。


    她總是把“喜歡他”掛在嘴邊,但他體會不出一絲真心。聶珩對自己的皮囊有很正確的認知,對他一見鍾情,甚至為他生為他死的女人多了去了。不是她那樣的。從眼神到行為,都不是。


    連小憐是明擺著的戲弄。


    即使是剛才那樣出格,他心底也明白隻是她的捉弄,並不是真的勾引。


    聶珩並不享受這種撩撥。他感覺仿佛被當成一個玩具般隨意耍弄。


    連小憐說聶珩喜歡她,聶珩對此嗤之以鼻。但他現在得承認,他對她真的有點不一樣,從一開始就不一樣。這也沒什麽奇怪的,聶珩想,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而她是個漂亮的女人。


    或許是他太急躁了。聶珩在沙發上坐了很久,連小憐一直沒回來,直到天色擦黑,他開始有點著急了,不會是遇到什麽危險了吧?


    聶珩越想越擔心,把從周緒包裏拿的電池給手電筒換上,就要出去找連小憐。剛走到院子裏,聽見兩聲犬吠,看見連小憐連蹦帶跳的跟在一條黑色大狼狗身後回來了。


    黑犬瘦得皮包骨頭,走路歪歪倒倒的,連小憐就走在它後麵,時不時伸手揉一把狗頭。狗兒看見院子裏站著的人,警惕地停住腳步,鼻翼抽動,嗅了半晌,試探地接近聶珩,終於似乎確定了什麽,瘋狂地搖起尾巴。


    連小憐在後麵心疼地說:“你摸摸它呀。哎,小黑你等著啊。”飛快地跑進屋子,又大聲問:“我那半個紅薯呢?”


    聶珩冷淡地說:“扔了。”


    連小憐一頓,這才想起自己剛和聶珩吵過架。她扁了扁嘴,心裏罵了一句小氣鬼,往垃圾桶看了看:“扔哪兒了?”


    聶珩走進廚房,揭開鋁鍋。連小憐跟出來,笑嘻嘻的:“還保著溫呐。”聶珩心想,我這還不是怕你回來餓嗎。然後就看見連小憐高高興興地拿起那半個紅薯招呼那條半人高的大狼狗:“小黑,小乖乖,來吃飯了。”


    聶珩:“……”他覺得自己真的像個傻逼。


    黑犬搖頭擺尾地上前,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紅薯。連小憐又打了碗水給它:“慢點。”


    聶珩抱著手臂斜靠在門口:“你到哪裏去了?”


    連小憐摸著黑犬那一身枯燥無光澤的毛:“就在周圍走了走。”


    這麽輕描淡寫?聶珩的火氣又有點抑製不住的往上竄。“走了幾個小時?”


    連小憐起身拍了拍手,往屋裏走:“我以為你暫時不想看見我。”


    聶珩抓住她的手腕:“天都黑了。知道你厲害,但我……”他頓了頓,“還是會擔心的。”


    他一低頭,連小憐的態度瞬間軟化,用那雙欲語還休般的鹿眼看了他一眼,低聲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迷路了。”


    聶珩麵色一凝:“又是鬼打牆?”


    連小憐不太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聶珩一怔,好笑地說:“不是?那還能迷路?整個村子都隻有這麽大,你往哪裏迷路?”就這麽個小村子,自己走出門走不回來了。聶珩還真沒見過這種人。


    連小憐瞪著他:“很正常啊!這裏又,又沒有導航,也沒什麽標誌性建築,山包包和梯田都長得差不多,我哪兒知道。”


    院子裏的狗回到從前的主人用磚給它砌的簡易狗窩裏,輕輕叫了一聲。連小憐說:“我轉來轉去,碰到小黑,就跟在它身後回來了。”


    聶珩含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那你可別再亂跑了。”連小憐點頭。聶珩看她片刻,又說:“也別再叫我‘聶先生’了。”


    還是隻有一張床。連小憐習以為然,毫不介意地躺上去,還一派天真地招呼聶珩:“睡覺了呀。”聶珩在門口站了很久。連小憐打了個嗬欠,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突然感覺被子被掀開,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摟住她。隔著薄薄一層睡衣,那人的手掌火熱。


    她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聶珩的臉。他略有一絲紊亂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結實的胸膛貼住她的。


    聶珩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靜夜裏“撲通撲通”響得像擂鼓,似乎下一秒心髒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他盡力掩藏著緊張,雙眼一眨也不敢眨地看著連小憐。連小憐似乎愣了一下,雙手柔順地環住他的脖子。黑暗中,她的雙眸清亮,微顫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聶珩心中狂喜,低下頭,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接下來的日子,是聶珩自從末日降臨後想都想不到的平靜。兩個人就生活在村子裏,連小憐指使他每天摘菜做飯洗衣服,自己帶著黑狗漫山遍野玩耍,玩累了再被狗帶回來。偶爾還有一兩隻小鬼跑來給他們做做調劑。


    可能是生活太平靜太愜意了,聶珩甚至在某一瞬間神智錯亂般地萌生了就這樣生活一輩子也不錯的想法。但這種歲月靜好終究隻是一種短暫的假象。


    一天早上,聶珩睜開眼,懷裏空空蕩蕩。連小憐有賴床惡習,還從沒有比他起得更早。聶珩穿好衣服,看見她蹲在院子裏一邊摸著黑犬的頭一邊絮絮叨叨小聲說著什麽。


    他笑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起這麽早。今天早上想吃什麽?”


    連小憐站起身,心不在焉地說:“都行。”聶珩做早飯的時候她就在廚房陪著,時不時幫忙遞個東西。聶珩愛極了她這副乖巧的樣子,抽空吻了她幾次。


    連小憐似乎胃口不佳,吃了幾口就停下筷子,等聶珩吃得差不多了,突然說:“我剛才是在跟小黑告別。”她說,“聶珩,我今天是第三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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