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梅突然聽到空靈飄悠的聲音。


    “你這又是何苦呢?非要給自己一個這麽悲慘的下場……”


    “帶我走吧……我走了……也算的對得起他了……”


    葉秋梅四下張望,恍惚中仿佛看見了張楚的身影,可一眨眼,又消失不見了。


    “秋梅。”孫仁青牽著小男孩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葉秋梅這才回過神來:“怎麽了,孫姐?”


    孫仁青頓了頓,將小男孩的手交到她手裏:“這孩子你幫我帶回學校,順便幫我再和主任說一聲,我下午就不回學校了,我去我老公的廠裏,讓他叫人幫忙處理一下阿婆的後事。”


    葉秋梅點頭答應。


    孫仁青離開後,葉秋梅獨自牽著小男孩回學校,一路上小男孩蹦蹦跳跳。心情十分愉悅,葉秋梅好奇地看了他,問道:“能不能告訴姐姐,你為什麽那麽開心?”


    小男孩不假思索道:“因為我馬上就有爸爸媽媽了。”


    葉秋梅眉梢抖了抖:“可是你奶奶沒了,你不傷心嗎?”


    他明明在孫仁青麵前哭的那麽傷心,為何變化如此之快?


    小男孩一臉天真地偏頭看著她:“奶奶年紀大了,去了該去的地方,我也該去我要去的地方。……我不能一直哭,天下沒有哪個大人喜歡一直哭的孩子。”


    葉秋梅看著這張笑臉,覺得越發扭曲怪異,陡然甩開他的手。


    “姐姐。你怎麽了?你不為我感到高興嗎?”對於她唐突的行為,小男孩並未生氣。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最好老實告訴我,你奶奶是到底怎麽回事?”


    小男孩瞟了她一眼,完全沒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自己蹦蹦跳跳地朝著學校的方向跑去。


    葉秋梅從沒有見過如此讓人毛骨悚然的孩子,她似乎突然明白昨天張楚為什麽會對這個孩子用那種極其厭惡的表情,原來是早已對這個孩子的品行了解透徹。


    回想昔日種種,其實很多事情她都隻憑自己感觀去評判。


    或許……


    她應該問清楚。


    於是她轉身朝剛才的方向跑了回去,希望還能找到他。可事情總是事與願違,你不想見他的時候,他總是悄無聲息的出現。當真的想要與他見上一麵,他又卻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


    她忽然想到什麽,急忙又跑進那擁擠不堪的人群。在哪什麽慢的年代,就連屍體處理流程也是一樣緩慢。日頭逐漸高掛,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不僅這屍體根本耐不住高溫散發出一陣陣惡臭,就連她都快被擠得昏厥過去,驀然想喊出那個人的名字,才驚覺,原來自己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她真的對他一無所知……


    “你到底在哪裏……”


    她是聲音被淹沒在一片議論吵雜聲中,根本沒人聽到她在自喃些什麽。


    當她摔倒在地,差點被眾人踐踏的時候,一抹身影驟然出現在她的身後為她擋住了那些湧動的人群,一雙強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臂膀,直接將她提起帶出人群。


    “你來來回回在人群裏跑什麽?”像是在責備。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葉秋梅愣了愣,半響,默默地轉了個身,垂著腦袋道:“對不起……”


    麵對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張楚似乎還不太適應:“你,對不起我什麽?”


    葉秋梅長長歎了一口氣,半晌驀然抬頭:“……其實我也不知道。”


    張楚:“……”


    葉秋梅眨了眨眼睛,又垂下了腦袋,擺出一副無奈狀:“因為你做對的事情,從來不告訴我。我做錯的事情,你也從來不提醒我。都是要我自己去猜、自己去領悟。有時候我腦子很笨啊,我想不出那麽多東西,也弄不清很複雜的事情。這樣真的好累啊……!你簡單明了的告訴我好不好?這樣我就知道我自己到底要對什麽事情向你道歉。”


    張楚被她一連串的言語字符啪啪啪打在臉上。半響,來了一句:“我說什麽你都會相信?”


    葉秋梅猶豫了片刻,對他伸出五個手指:“……一半?”


    張楚冷眼相看。


    她抿了抿嘴,雙手舉起做投降狀:“好吧,好吧。一半加一半,全都相信。”


    張楚漠然道:“不必那麽勉強。”


    她瞬間晃了晃那舉起的雙手:“不勉強,不勉強。你要怎麽才覺得我不是敷衍呢?”她突然想到了什麽,“你叫什麽?”


    他頓了頓,回答道:“張楚。”


    “張楚、張楚、張楚……”


    “有什麽問題嗎?”


    葉秋梅瞬間搖頭:“沒有!……啊對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神清氣爽,隻要在那裏待上一陣,心理堆積的很多事情都能很快釋懷。”


    還沒等張楚同不同意,她就拉著他的手,衝破層層人群的阻礙,帶著她心儀之人,朝著她心儀的地方奔去。


    蘇自琰一看,就是他與童景知去過的小河邊,不過這次他見到的是白天的景象,晴空雲遊,流水淙淙,確實適合小兩口沒事過來培養培養情感的好地方!


    葉秋梅站在石階上,張開雙手自豪道:“這地方怎麽樣?……有沒有讓你有坦白從寬的欲望?”


    張楚目視前方,突然道:“我不是人。”


    葉秋梅一驚,以為他是在自責,類似於是:我不是人,我該死!


    她含笑回眸道:“沒那麽嚴重,隻是你總是不肯解釋,我也總是弄不明白,或許說開了,一切就釋懷了。”


    張楚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六歲的時候就被一富貴人家以五兩銀子買走。”


    葉秋梅有些沒聽懂:“銀子?你是在給我說故事嗎?”


    張楚向前走了幾步,坐在石階上,淡淡道:“你願意聽嗎?”


    葉秋梅高興地坐在了他的身邊,重重地點了點頭。


    張楚眼望著遠方,似在回憶:“因為哪戶人家有一個孩子得了重病,心力衰竭,醫者們都沒了辦法,於是信了幾個邪門鬼道,說是可以利用健康的孩子的心髒給那家孩子續命。隻要被他們看上的孩子,即便家人不願意,也會被生生搶走,為了怕家人鬧事,甚至……”


    他頓了頓,道:“把他們全家都殺了,然後運到他們自己早就挖好的亂葬坑中。”


    明明是很可怕的事情,卻被他說得如此平淡無奇。


    葉秋梅卻氣得跳了起來:“什麽?得不到孩子就殺人全家?這幫殺千刀的,要是誰敢動我們學校的孩子,我、我非得抄起我家大菜刀和他們拚命!”驀然頓了頓,尷尬的看了張楚一眼,又坐了下來,“還好你說的這是個故事。是我激動了。……那後來呢?後來那些孩子去哪了?是不是有孩子逃了出來,長大成人之後,將那些惡人統統殺光!”


    張楚偏頭挑眉道:“你怎麽知道?……確實有兩個孩子逃了出來,將那一家人,以及那幾個道士全部殺了。”


    葉秋梅抿笑道:“這樣的結局才能大快人心,不然便宜那些壞人了。”


    突然身後傳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後來覺得生活無趣,就去找了那些人的親朋好友……”


    葉秋梅怔了怔,回頭一看,就看到了溫良凱。


    “找你們一天了,怎麽跑到這來了?還那麽有情調,居然講起故事來。”


    他突然坐到葉秋梅的另一邊,笑嘻嘻道:“怎麽樣,還想不想繼續聽,我的比他的更精彩。他的版本太守舊了。這仇報得還不夠徹底,我就覺得,既然要報仇,就要到自己爽為止。你說是不是?”


    葉秋梅蹙眉想了想:“可是冤有頭債有主……”


    溫良凱打斷她道:“這些都是屁話,按你的說法,那些枉死的小孩和家人和誰結怨結仇了?還不是個個死無全屍。”


    張楚低咳了一聲:“故事已經結束了。你別聽他瞎說了。”


    溫良凱甩手輕哼:“你們兩個都是榆木腦袋。真是絕配!”


    葉秋梅頓時樂開了花,湊近張楚,看著溫良凱道:“怎麽?我們很配嗎?……啊、啊?說啊?!”


    溫良凱晃著身子道:“怎麽想讓我讚同你們啊?……有什麽好處啊?”


    葉秋梅想了想,道:“我請你們到我家吃飯!”


    溫良凱挑了挑眉道:“我們兩個其實也是剛到這個小鎮不久,現在住的地方漲價了,有點住不起……”


    葉秋梅十分好爽:“我兩個弟弟跟著我爸去林場了,正好空出兩個房間,是可以借住你們幾天。”


    溫良凱大笑道:“我們阿楚果然沒看錯人。那就這麽說定啦!你們先回去,我去辦點事。……哦對了秋梅,這個鎮上姓梁的人多嗎?”


    葉秋梅想了想,道:“我認識的人裏麵倒是有幾個姓梁的,整個鎮上有多少家我也不太清楚。怎麽?你要找他們?”


    溫良凱笑容掛著臉上:“我們來這裏就是想找一個姓梁的朋友。”


    突然來了兩個大男人,還說要在家裏住上幾日,陳英秀雖然嘴上說歡迎,可心底裏卻是有些不樂意,畢竟家中男丁外出,家裏就兩個女人家一個孩子,難堵悠悠眾口。不過溫良凱倒是嘴滑,說是為了護著劉天虹,畢竟劉家怪事剛發生不久,葉家又在隔壁,有懂他們兩個在,確實能讓人安心些。


    不過兩人看起來奇怪得很,為他們準備了一桌子的菜,溫良凱吃的滿嘴油光,而張楚確實隻看不動,讓做菜的陳英秀十分尷尬。


    “我做的菜不和你胃口?”


    張楚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溫良凱倒是嬉皮笑臉道:“你別看他牛高馬大,他吃一頓就能撐一天。和我不一樣,我恨不得每天吃七八餐。”


    葉秋梅:“一天隻吃一餐那怎麽行,對身體多不好。”


    她站起身子,每樣菜都往張楚碗裏夾,生怕都讓溫良凱搶光了,以至於張楚前麵的飯碗裏的菜都堆成一座小山峰。


    張秀英無奈地看著葉秋梅道:“你別隻顧著別人,你看你自己也沒吃幾口。”


    溫良凱看向吃相慢吞吞的劉天虹:“小丫頭,你脖子上的那是什麽?”


    劉天虹將脖子上的紅繩拉了出來,牽出那塊碧玉:“你說這個嗎?是我爸爸留給我的。”


    陳秀英伸手摸了摸:“看著應該是個寶貝。”想到劉氏夫婦的慘狀,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唉,就當是你父母給你提前準備的嫁妝吧。”


    溫良凱突然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故作神秘道:“聽說有些玉邪門得很。”


    陳英秀好奇道:“玉不是辟邪嗎?”


    溫良凱:“我就聽說一個事情,你們想聽嗎?”


    除了張楚以外,其他三人全都點頭表示很感興趣。


    溫良凱繼續道:“聽聞曾經有三個鬼道就把自己的魂魄封印在一塊玉中,隻要有人接觸到,就會逐漸變得神誌不清,怨氣纏身,然後就莫名其妙的死去。”


    陳英秀:“你說的這個現象,怎麽、怎麽和劉家人的情況那麽相似……”


    溫良凱說道:“所以我才懷疑這玉邪門。”


    陳英秀心裏一個咯噔:“你可別嚇我!”


    溫良凱笑了笑,繼續道:“不過這小丫頭都在你們家好幾天了,要發生什麽也早發生了。所以不用擔心。”


    葉秋梅笑了笑道:“媽,你別大驚小怪了,肯定不是這塊玉的問題,你看這玉一直在小虹身上,她不是好端端的嗎?”


    溫良凱又道:“也不能這麽說,剛才我說的這塊玉雖然邪門了點,但是也有它自己的靈性。這三個鬼道作惡太多,所以世間仇人也多,所以它雖然會傷及別人,不過會對未滿十歲的孩子網開一麵。而且還會認出自身血脈,不會傷到自己的子孫。必要的時候,還會起到保護作用。”


    他頓了頓,對著劉天虹道:“小丫頭,能否借給我看看。”


    劉天虹將玉佩摘了下來遞給了他。


    突然一道寒光如刀鋒瞬間割破他的手心。她們都被這突入起來的一幕嚇了一跳。


    玉佩跌落在地,瞬間摔落成兩半。


    溫良凱勾嘴含笑:“果然是認主的。”


    久未說話的張楚突然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謝謝招待。阿凱。走!”


    溫良凱不情不願道:“我還沒吃完呢!”


    葉秋梅也有些懵:“不是說今晚上住這裏的嗎?”


    張楚驀然嗬斥:“走!”


    溫良凱對著眾人聳肩道:“各位,不好意思。看來我真得走了。”


    剛離開葉家沒多遠,張楚突然扯住溫良凱的前襟猛然一推,將他抵在一處牆角,咬牙切齒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早查到了什麽,才故意說去他們家!……這麽多年了,你殺的人夠多了!現在的你和當初那三個鬼道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喪心病狂!”


    溫良凱先是一聲輕笑,片刻之後笑意更盛,緊接的又是一陣大笑:“你知道這葉家是誰的子孫?”


    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告訴張楚:“是梁江海,是親手挖出我們心髒的梁、江、海!你現在別tm和我什麽喪心病狂,你我的心,早就在一百五十年前就被人挖得一幹二淨了。我痛苦了那麽久,我發過誓,我要讓那三個鬼道的子子孫孫都不得好死!我也就這點樂趣能支撐我活下去,不然我和死人真沒兩樣。……更可況,那劫陀玉不是又害死了兩個人,我們正好幫他們報仇,弄死葉家的人。不是很公平嗎?”


    聽他倆對話,蘇自琰有些地方不理解,如果葉家是梁江海的後代,為何姓葉?


    張楚身形一震,頓時愣住。


    溫良凱繼續道:“其實你自己也早就有感覺了不是嗎?自從你一點都不擔心葉家的人碰那塊玉,我就看出來了。”


    張楚紅著眼道:“他們不知道梁江海做了什麽,而且梁江海在一百五十年前就死了,葉秋梅根本都沒見過這個畜生!”


    溫良凱一手扶住張楚的臉,像是在安撫激動的孩子:“你總是太心軟了,就像你從不吃活人心,所以你永遠無法想我一樣以人的姿態活著。我記得帶著你第一次屠人滿門的時候,你跪在地上哭了一天一夜,你總是可憐別人,誰會來可憐你?誰來可憐我們枉死的家人?”


    “……”


    突然一下,張楚胸口的位置瞬間感覺空涼,溫良凱猛然一掏,把張楚剛埋入不久的一顆心給取了出來。


    看著張楚慢慢滑落,溫良凱半跪著扶住他道:“……你每次都喜歡與我爭論,但總是爭不過我。……你先好好休息,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喚醒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攝人心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玉九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玉九九並收藏攝人心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