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顏一覺醒來,手機提示晚上七點鍾。她裹著被子翻滾五分鍾後,猛的反應過來要上班。


    “砰——”


    打挺的鯉魚動作太猛,撞到了腦袋瓜。


    窗台上的白鶴芋笑彎了腰。哈哈哈哈,現世報,要中午阿花嚇唬它。


    它還沒笑完,就驚恐地察覺到泰山壓頂,陰影籠罩整片天空。


    外麵天黑了,月光照滿堂,葉顏大魔王滿血複活,一步步走向陽台,陰險地看著它,露出卑鄙的微笑。


    聽到小白花那傻白甜的小細嗓,葉顏就知道自己人在單位不用趕車,很有閑情逸致跟小白花聊聊生活談談理想。


    “不要!”小白花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


    它跟阿花不是一個品種,沒有任何共同語言可以聊。


    “你喊吧,小妞兒,你喊破了喉嚨也沒誰來救你。”葉顏獰笑著,罪惡的黑手終於伸向了柔弱的小白花。


    窗外磚縫中搖曳的小草捂住了眼,不忍直視。惡霸欺淩無知少女的血腥場景,寶寶還小,寶寶不要看比較好。


    值班室的門被敲響了,林奇在外頭疑惑地喊:“葉醫生,你沒事兒吧?”


    他聽著裏頭的聲音總覺得有點兒怪。


    調戲小白花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葉顏撇嘴,怎麽哪兒都有他。


    白鶴芋嚎啕大哭:“警察叔叔我要報警,阿花欺負我!她是黑勢力,警察叔叔你要掃黑除惡。”


    哎喲,平常新聞沒少看啊,還挺能跟上人類社會的時代發展。


    就欺負你,咋的?光會嘴炮的小慫包。


    葉顏彈彈花葉子,在白鶴芋抽抽噎噎的哭泣聲中,神清氣爽地轉頭開值班室的門。


    剛開了三十度就猛的又關上。


    媽呀,她咋忘了自己臉沒洗頭沒梳,蓬頭垢麵,衣服皺巴巴。


    林奇差點兒沒被門板砸歪鼻子,卻不忘人民警察的職責,再三再四地追問:“你怎麽了?”


    “沒事。”葉醫生滿世界找梳子,一邊刮頭皮,一邊翻備用衣服。


    要命,她親愛的小裙子怎麽被她裹進被子裏頭皺成梅幹菜了?


    葉顏抓狂,勒令屋外的人:“你轉過頭去,把眼睛閉上!”


    林奇頓時驚悚了,轉頭閉眼?難不成她不穿衣服出來?林警官趕緊苦口婆心地規勸:“你中午還發著燒呢,出來多加件衣服。”


    “轉過頭去。”葉顏鄭重警告,堅決不讓人看她蓬頭垢麵的淒慘模樣。


    120的衛生間是公用的,得穿過辦公室才能去洗臉。


    林奇聽到劈裏啪啦的腳步聲,眼睛閉得更緊了。


    待到衛生間響起嘩啦啦水流,他才籲了口氣,睜開眼試探著問:“你真沒事兒?要不待會兒吃過飯就回家躺著吧。胡醫生說可以替你上今晚的夜班。”


    他們120分站實行的是上二休二製度,周一白班,周二夜班,周三跟周四休息,然後周五再白班,四天一個輪回。


    按照排班表,胡醫生今天原本應該休息。


    “沒事。”水流聲中斷,傳出女人悶悶的聲響,“你怎麽在這兒?”


    林警官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太困了,沒膽量疲勞駕駛,本想著在120蹭個午覺,結果直接蹭到了天黑。


    白班急救小組出車去了。胡醫生去食堂買晚飯,臨走前勒令他不許擅自離開,生怕葉顏有個三長兩短,屋裏頭沒人照應。


    “我沒事兒,你可以回去了。”


    桌上的綠蘿看不下眼,扯著嗓子大喊:“阿花,這都什麽點兒了,你起碼喊人家吃頓飯啊。”


    葉顏現實得很,她才不要掏錢請人吃飯呢。大仙反過來請客吃飯,太掉份兒。


    為了防止綠蘿繼續嘰嘰歪歪個沒完沒了,她索性開了熱水,站在花灑下痛痛快快地洗澡。


    果然生病後睡一覺然後燙個澡是最舒服的。可惜單位條件簡陋沒浴缸,否則美美地泡上半小時,真是享受啊。


    林奇原本追到了衛生間附近,聽到洗澡的動靜,又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單身多年的大齡光棍碰上這種狀況,林警官表示略尷尬。


    綠蘿很想捂眼睛,羞恥與阿花這個厚臉皮為伍。


    然而臉皮堪比城牆拐彎的葉大仙半點兒自覺都沒有,洗完澡直接大喇喇地出門擦頭發,再三再四勸退林警官:“你回家吧,待這兒幹嘛。”


    衛生間外頭走廊的燈經年失修,隻窗外的路燈透過磨花玻璃影進來,鍍上層朦朧的光。她站在光裏頭,那光就層層圍繞在林奇周邊,他隻看見一片明亮耀眼。


    真好看,林警官沒敢說,生怕被葉大仙當流氓打出去。


    “回去吧,早點回去吃飯。”


    院子門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胡醫生拎著晚飯進屋,大老遠就扯著嗓子喊:“喲,葉子起來了?要不要吃晚飯,我買了鍋雞湯還有軟麵餅。林警官,趕緊幫忙啊,一塊兒吃飯。”


    綠蘿重新抖擻起葉子,謝天謝地,他們120還有個知道要臉的人。


    葉顏隔著毛巾翻白眼,不得不開口問胡醫生:“多少錢,我轉給你。”


    “行了,跟我瞎客氣什麽。”胡醫生揮揮手,“你吃過飯,讓林警官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今晚夜班我來上。”


    葉顏立刻謝絕:“沒事兒,我已經好了。”


    “算了吧,今晚要是再碰上老小區抬病人,你肯定使不上勁兒。”胡醫生將飯菜擺開來,招呼兩人趕緊趁熱吃,又安慰葉顏,“不打緊的事,晚班我來上。”


    結果晚飯還沒吃完,葉顏正在歡快地啃雞腿時,胡醫生女朋友的電話追過來了。


    今天是兩人相識三百三十三天的紀念日,胡醫生居然忘得一幹二淨,這是要注孤生的節奏。


    可憐胡醫生一口飯沒咽下去,差點兒先活活噎死自己。他趕緊伏低做小,小子無知,但求娘娘饒命。


    120醫生錢少事多發展前景渺茫,屬於婚戀市場上的滯銷品。經濟基礎半點兒尊嚴不給胡醫生留的,決定了他的家庭地位。


    “寶貝兒,今晚真有事。葉子你知道的,平常老幫我頂夜班的姑娘,昨晚淋了雨今兒病倒了,我替她上個夜班。”


    不知道對麵說了什麽,胡醫生立刻賭咒發誓:“絕對沒有的事兒。人家男朋友跟我們一桌吃飯呢,開寶馬的高帥富,你想哪兒去了。輪也輪不到我啊。”


    葉顏在心中默默地替可憐的胡大點了排蠟燭。愚蠢的男人啊,怎麽能在女友麵前這樣說話,這不是現成地遞靶子上去自己找罵嘛。


    果不其然,電話的後半程,胡醫生的頭越壓越低。隻差原地刨個坑,直接把自己當成樹種下去。


    綠蘿挨著話筒邊上,一路給全站的花花草草現場直播。


    老胡的女朋友嫌棄老胡啦。


    老胡的女朋友也要去找開寶馬的高帥富。


    老胡要被甩啦。


    花草樹木齊齊發出哀嚎,老胡這麽好的人為什麽老是被女友嫌棄。阿花這麽過分的壞蛋,為什麽還老有人追?人類難道都分不清好歹嗎?


    因為姑娘我貌美如花。葉顏得意地朝綠蘿眨了下眼睛。


    她跟綠蘿之間隔著一位人民警察,林警官恰好抬頭,正對上花妖的電眼,隻覺得一股強大的電流從頭頂酥麻到腳底。


    他稀裏糊塗的,就將原本要挑出來丟掉的花椒全都塞進了嘴巴,於是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麻酥酥。


    備受嫌棄的胡醫生總算掛斷了電話,強顏歡笑:“吃飯,多吃點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葉顏搶在他前頭開口:“老胡,我真沒事兒。男子漢主動點,我這兒還有發的電影票,都要過期了,趕緊拿去看吧。最近上的片子好像還不錯。”


    胡醫生尷尬不已,連連擺手:“不行,你這生病呢。哪裏抬得動擔架。”


    “不就是缺個抬擔架的嘛,怕什麽。”


    兩人推來推去,齊齊轉過頭,目光落在了嘴裏叼著雞爪子的林奇身上。


    葉顏笑靨如花:“林警官,你明天什麽班?”


    突然間被cue到的林警官立刻漲紅了臉,差點兒嗆到自己:“我……我明天休假。”


    葉……葉醫生該不是想約他吧。這,這有點兒緊張,下個月的工資都透支了,他要不要換張信用.卡透支?


    綠蘿捂住臉,生活總算對無辜的人民警察下黑手了。


    明天不上班林警官被臨時抓了壯丁,今晚幹體力活,跟擔架員一塊兒抬病人。


    胡醫生煞有介事:“葉子是不是為了幫你們警察才淋雨生病的?”


    林奇:……嗯。


    “人民警察應不應該支持人民的工作?”


    林奇:……嗯。


    胡醫生欣慰地拿起電影票兌換券,施施然赴約去了。


    到崗的夜班擔架員安慰林奇:“別慌,我們夜班不一定有點事兒。有時候就是一覺到天亮。出車也沒關係,大部分情況病人都能自己走,不需要抬的。”


    話音未落,120調度台的指令響起:“葉顏葉顏,餘家頭西山發生械鬥事件,有人腿斷了,要車。”


    真是大型啪啪打臉現場。西山、斷腿;嗬嗬,一覺到天亮,不需要人抬。


    擔架員尷尬地笑:“沒事兒,都械鬥了,人肯定不少,到時候找老鄉搭把手將人抬出來就好。”


    救護車開不進西山。


    西山是餘家的祖墳所在地。原本高速公路要穿山而過,此處應當遷墳。


    餘家人堅決不肯,上法院打官司,居然贏了。然後修高速的時候,規劃部門就將通往西山的路挖斷了。


    開玩笑,地頭蛇什麽時候是強龍的對手。


    施工隊圍著山挖出了一圈兩三米高的大坑,坑底水流潺潺。想過去,人隻能先下坑踩著石頭渡過溪流,再爬坑才能上山去。


    打電話的人義正辭嚴地拒絕了自己搬運病人。開玩笑,急救宣傳他們都看過,知道摔壞了的人不能輕易挪動,萬一傷到脊髓怎麽辦。


    隻有醫生才能轉移病人。


    偏偏那個急救宣傳視頻還是葉顏做主角,誰讓她是今年全市急救中心急救比賽的第一名呢。當然她長得好看上鏡也是領導選人的重要因素。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林警官默默地拿起擔架,主動跳下車:“走吧。”


    說是走,其實是爬。根本沒有路,挖出的坑土鬆軟的要命,完全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林奇小心翼翼地踩下去,然後伸手準備接葉顏。


    原本他們在車上計劃他跟擔架員下車抬病人就行,葉顏不需要到場。歐美國家救護車從來不配醫生,不也運轉的挺好。然而現在對方點名要醫生,他們就不好蒙混過關了。


    林警官伸長了胳膊,還醞釀著要怎樣叮囑葉醫生小心呢,就聽到“噗噗”泥塊兒滾落的聲音。然後隻見一道黑影足尖輕點,淩波微步渡水,一陣風似的爬到了坑對麵。


    周圍的花草樹木集體鼓掌。阿花好棒,阿花真帥!


    葉顏仗著天黑眾人視力受限,得意洋洋地四下拱手作揖。開玩笑,她從小爬山下河怕過哪樣。


    林警官默默地收回了胳膊,準備轉頭的時候,擔架員大叔招呼:“哎,你扶著點兒我啊。”


    三人互相扶持著,總算在泥濘中登上西山頭。


    這裏是餘家人的祖墳集聚地,在墓地單價堪比學區房的今天,他們腳下踩著的簡直就是遍地黃金。


    鬥毆發生的原因也挺簡單。


    有戶餘家人的小孩子沒了。


    當地有不滿七歲夭折小兒不火化的習俗,說是這樣小孩轉世還能再投胎到母親懷裏頭。


    可是按照相關政策,國家大力推行火葬,鎮上跟村裏頭都不允許土葬。兩邊就鬧起來了。


    法不責眾,餘家是當地大姓,村幹部不敢硬抗,於是采取發動群眾鬥群眾的土辦法,以補助條件為契機,直接挑起內部矛盾。


    村裏頭兩撥人,一撥要將小孩挖出來送去火葬,另一撥堅持入土為安,人都已經下葬了,就沒有動的道理。


    成年人都是能嗶嗶就不動手,真嗶嗶不過了直接揮拳頭。那位倒黴的傷員原本是過來拉架的,結果遭受了兩邊火力,直接摔斷了腿。


    他們三人原本都沒打算參與人民內部矛盾,準備直接抬走傷員拉倒。


    不想孩子的母親竟然一把拽住葉顏:“葉醫生,你是文化人,你懂政策,你給說說,我們家孩子埋在地底下,礙著誰的事兒了?”


    葉顏下意識要推脫,待看清女人的臉時,她又把話給咽了下去。這人她認識,地底下躺著的那孩子就是被一碗酒釀蛋花湯送了性命。


    失孤的母親嚎啕大哭:“我們沒照應好寶寶,我就想寶寶再投胎到我懷裏,這輩子我們一定不讓他再遭罪。”


    村幹部在裏頭勸解:“火化的就不投胎啦。孩子念著你,就肯定還會到你家裏來。”


    女人一抹臉,聲音尖利起來:“那你說火化有什麽意義?墓還這個墓,碑還是這個碑,墓地是我們老餘家的,我們餘家的孩子憑什麽不能埋。葉醫生,你給評評理。”


    葉顏還真沒法子站在村幹部這邊說話。國家推行火葬的目的是為了節約墓地,但是在農村,火化了照樣放在棺材裏下葬,根本達不到任何節約用地的目的。


    “你就是為了你頭上的烏紗帽,才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村幹部委屈:“哎哎哎,這都是政策,政策又不是我定的。”


    “狗屁政策,前幾年你們捉了老五家媳婦強行打下個大胖小子的時候也是政策。現在人不肯生要罰款還是政策,政策還不是你們嘴上花花的玩意兒。”


    三句話沒說完,兩邊又推攘起來。身處漩渦中心的葉顏趕緊貓下腰準備閃人,可惜昨夜的一場暴雨讓整個山都變成了沼澤地。她一個不留神,腳陷進去死活拔不出來。


    對麵的男人揚起了鋤頭,擺明了身份還是沒能震懾住暴怒村民的林警官猛的推了葉顏一把,倒黴的葉醫生直直地摔進了挖了一半的墓穴中。


    “砰——”


    葉顏撞翻了棺材板,上半個身子歪進去。


    墓穴上方手電筒礦燈以及手機齊齊照亮坑底。


    棺材中,原本應該躺在裏頭的十八個月大的孩子已經不見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位成年女性屍體,眼睛黑黢黢的沒有閉上,眼角還流著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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