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進一邊呆呆地看著消防署廁所裏的鏡子一邊小聲說了一句,這已經成為他最近的口頭禪了。


    真是太疲憊了。


    今天出動了兩次。


    第一次出動是做晚飯的時候經常會出現的炸天婦羅引起的火災。幸虧發現的比較早,所以隻是把廚房的天花板熏黑火就被撲滅了。造成失火原因的歐巴桑由於緊張和安心的波動幅度太大一時沒有調節過來,所以當場暈倒在地。倒是把那個看護她的人弄得束手無策,這都是小插曲而已。


    第二次出動的失火原因並不清楚。由於初冬空氣比較幹燥,所以由火星延燒引起的火災也是有可能發生的。由於當地居民的協作所以也沒有釀成大火災。


    死傷人數為零。


    隻有一個暈倒的歐巴桑。


    火災現場當然或多或少充斥了緊張感,可是在體力上麵倒是消耗不大。盡管如此卻總覺得很疲憊,這也就是說精神方麵的壓力太大。進心裏想到。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當消防員。


    一邊夾雜著歎息一邊自言自語道。這種想法最近突然就湧上心頭。本來也不是出於為了保護別人的生命和財產無論自己處於什麽樣的險境都甘之如飴這樣高尚的想法才當消防員的。該怎麽說呢,可以說是消防世家,無論是父親還是比自己大很多的哥哥都是消防員,所以自己高中的時候就好像理所當然地參加了消防員考試,就那樣不知不覺入了這一行。


    進把目光從鏡子上麵移開,慢吞吞地擰開水龍頭,水勢很猛,洗過手之後,好像為了把這種可以稱之為慢性五月病的倦怠感趕走,進用雙手掬了一捧水,有些粗暴地洗了把臉。


    突然吐了口氣,抬起臉,和鏡子中的自己目光相遇。


    比起在消防學校上學的時候臉頰上的肉多了一些。可那並不是健康的證明,隻能說明自己最近疏於鍛煉身體。


    眼神也和第一次準備去救火的時候明顯不同。雖說當消防員是父母已經給鋪好的路,可是對於從來沒見過的場麵多少還是有些期待和不安的。剛開始上班的自己跟所有的青年人一樣不成熟,但是很熱血沸騰,那雙眼睛也熠熠發光到自己甚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地步。可是如今,映在鏡子中的那種眼神到底是什麽。


    知道了消防員的真實情況之後,憧憬和光彩都變得淡薄起來,明明剛開始上班才幾個月,就已經開始像是透明度很低的沼澤一樣沉澱下來。這樣的話,和進差不多大的昂首闊步走著的大學生要遠比他有進取心,這點從眼睛裏就可以看出來。


    進歎了口氣,從鏡子的對麵,用還滴著水的臉對著鏡子中漫不經心地朝這邊看著的自己質問道:


    喂。你到底想怎樣?


    對於這個質問的答案,無論再怎麽等也不會出現。


    進搔了搔頭,對著鏡子中的自己豎起了中指。然後,迷迷糊糊地打開廁所的門,朝走廊邁開步子。


    正在那個瞬間哇?!


    啊,好痛!


    也許是太過於心不在焉了,在走廊上飛奔的不知道什麽東西一下子撞在了臉上。進不由得按住鼻子蹲在當場。


    連呻吟聲都叫不出來,由於疼痛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撞到自己的那個人用少年獨有的那種嗓音問道:


    喂,沒事吧?有那麽疼嗎?對不起,我們有點急事。


    進揚起臉,看到眼前那個人穿的奇裝異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肩膀上挎著的是那種很老式的蛙嘴式書包,頭上帶著平沿的帽子,身上的製服讓人聯想起以前的郵遞員。另外,手裏還拿著一根比自己身高還要長很多的手杖。


    弄錯地方的cosy。


    穿成那樣不應該來消防署而應該去郵局。啊,或者說這是幻覺?


    好像是由於一撞之下把帽子弄歪了,cosy少女默默地把帽子弄正。接著,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從少女的手杖裏發出剛才的那個少年的聲音,好像在催促這個少女。


    文伽,要是停在這裏的話可就來不及了喲?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個人,不過看來他好像也沒有什麽大礙,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對於這些話,少女用平淡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回答道:


    沒有那個必要。你看,這個人身上穿的不就是消防員的製服嗎?


    誒?啊,真的耶。可是,你看這個人行嗎?怎麽感覺一點也靠不住的樣子?


    現在咱們要爭分奪秒不是嗎?沒時間讓你挑三揀四了。


    會說話的手杖和cosy少女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在貶低自己。冷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的進,下了這樣的結論。


    (我果然還是不行了。甚至出現精神問題了。)


    幻聽和看到幻覺,其實倒是經常聽說這樣的事。特別是消防員這種從事經常處於生死臨界狀態工作的人,精神上的消耗特別大。比如說,曾經聽說過有個先輩消防員實在是不走運,第一次出動就遇到了被燒死的屍體,結果之後一周浮現著苦悶表情的被燒死的屍體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不分晝夜的被惡夢魘住。


    所以,對於幻聽和幻覺也沒有必要那麽驚訝。


    可是(為什麽櫻井進看到的幻覺不是燒死的屍體,而是cosy少女呢?)


    進在腦海中這樣獨白,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事實讓人覺得很沮喪。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有常識的普通人,可是現在這種對自己的認識立刻崩潰了。


    垂頭喪氣的進突然站起身來,用一半開玩笑一半認真的口吻說道。


    還是寫辭職信去吧。


    進打算完全忽視幻覺,邁著踉蹌的步子往前走去。可是,那個幻覺好像並沒有打算放過進,說了一聲站住攔住了進的去路。


    誒?


    進不由得站住並轉過身來正對著那個少女,cosy少女從挎包裏拿出一封信,快速說道:


    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跟你詳細解釋了。這封信有人托我轉交給消防員。你什麽也不要說,先看一下這封信的內容吧。然後


    少女說到這兒停了一下,突然眸子裏掠過一抹陰霾,有些滿含深情地緩緩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盡量去體察寄信人的感情,聽聽他最後的願望。


    那種讓人無法說不的魄力,指的就是現在的這個少女吧。明明比自己年齡小,可進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氣勢壓倒,進處於半無意識的狀態接過了那封信。


    (好像並不是幻覺。)


    穿著奇怪服裝的少女的存在感,以及現在手中信的感覺,鮮明到令人無法懷疑這一切的地步。既然這樣的話,想問的問題簡直堆積如山,比如你為什麽穿成這樣,為什麽這個手杖會說話。可是,進忍住了衝口而出的問題,按照那個少女所說,打算先看手裏的信。


    信封上隻有一張圍著白邊的純黑色郵票,除此以外連郵戳都沒有。背麵也沒有寫寄信人的名字。進把封口打開,抽出裏麵的信紙。


    寫在信紙上的字,令人意外的看起來竟然像個小學生寫的幼稚拙劣的字。進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把信讀了一遍。


    寫給消防員。


    我叫白石勇太。之所以寫這封信,是因為有事想拜托消防員叔叔。


    我今天跟妹妹一起去閣樓間玩耍。可是,家裏著火了,閣樓上全是煙。


    根據文伽姐姐的說法,我是因為吸進了過多的煙而嗆死的。可是,我妹妹美久還活著。


    消防員叔叔,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妹妹吧。


    信的最後寫著家庭住址。進皺起眉頭把視線從信上移開,朝cosy少女問道:


    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


    麽回事。就是信上所寫的那樣啊。


    開什麽玩笑。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發生火災的通知


    !!


    跟巴布洛夫狗的條件反射一樣讓消防員一下子變得緊張的警笛聲在署內響起。伴隨著不穩定的蜂鳴聲,滔滔不絕的廣播聲音響起。


    火災指令!現場是,壺宮町二一五!!出發隊,春河台一,二!!


    進不由得重新看了一眼手裏拿著的信紙上寫的地址。


    背後一陣寒意。


    從嘴裏冒出來的那句話,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嘶啞。


    開什麽玩笑!


    ***


    火災現場二層的主屋已經遭受了初次火焰的洗禮,從門和窗戶裏麵冒出通紅的火舌和黑色的煙。


    周圍是僻靜的住宅街。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剛過,理所當然的周圍充斥著無邊的黑暗。可是不合時宜的大火以及那些看熱鬧的人,卻使這一帶像白天一樣熱鬧。


    進從消防水泵車上跳下來,立刻抱著水管跑到附近消防栓旁邊,先確保放水的水源。然後直接返回火災現場,一對看起來三十五歲左右的夫婦正在朝進的同僚們大聲叫著什麽,看樣子那對夫婦已經有一半陷入了精神錯亂狀態。


    進覺得胸口一陣不舒服,來到自己的上司也是這隊的隊長大崎學旁邊,悄聲問道:


    學先生,發生什麽事了?


    學是個很老練的中年消防員,他朝著火的房子看了一眼,眼裏閃著精光,眼神淩厲得簡直好像是要把火焰射殺,低聲說道:


    據他們說裏麵也許還有兩個孩子。


    心髒猛地跳了一下。回想起那封不可思議的信來。


    進的喉嚨有些刺痛,可是仍然拚命想否定這種可能性,回答道:


    真的嗎?不可能吧,你想啊,肯定是弄錯了吧?肯定是先讓孩子們逃走.現在說不準在哪兒嚇得尿裙子呢?


    學聽到他的活,揚了揚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對夫婦,滿臉不高興地繼續說道:


    那兒站著的孩子父母剛開始也跟你想的一樣。火災發生之後,立刻跑到二層孩子們的房間。


    可是,並沒有發現本來應該在那兒睡覺的孩子們的身影。煙已經很嗆人了.所以估計孩子們肯定是先逃走了.於是他們也逃了出去可是在周圍找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孩子們的身影。


    怎麽可能


    在進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身經百戰的健將學召集其他的隊員,幹脆利落地下達命令。


    從正麵進入是不可能的了。還是從南麵的窗戶進去吧。在一層找人的任務就交給大宮、小暮,還有葛西你們三個。二層


    正在此時,進的腦海中鮮明地閃現出那封不可思議的信中的一句話。


    消防員叔叔,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妹妹吧。


    如果相信信裏所寫的內容的話,孩子們肯定還在閣樓裏。現在立刻跑到二樓,說不準可以救出孩子。


    進好像被什麽看不到的力量推動似的,突然朝前邁出一步。然後,用理所當然的口吻慢慢說道:


    學先生。去二層找人能讓我去嗎?


    聽到那句話的隊員們都驚訝地回頭看著進。可是,被嚇得最厲害的還是說那句話的本人。


    (誒?我,在說什麽呢?)


    座右銘雖然經常換,可是最近一直沒有換。那就是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雖說當了消防員,可是無視本能主動跳到火焰當中這樣愚蠢的行為還是想盡可能地避免。如果有人問他是選擇跳到火焰中救人,還是在外麵做後援,他肯定是高興地選擇在外麵待命。而且,他的這種想法好像被看透了似的,最近他輪到的絕大多數都是在外麵做支援的工作。


    (如果接著說我是說著玩的,肯定學先生會生我的氣吧。)


    正在這麽想的時候,瞪著眼睛看著進的學突然吹了一聲口哨。臉上浮現出無以言表的喜悅表情。


    學來到進的旁邊,使勁拍了拍他的後背,笑著說道:


    這樣啊,這樣啊!最近看你一副沒有鬥誌的樣子還以為你已經成為廢人了呢。果然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個消防員!!現在對你稍微有點刮目相看了!!


    嗯,不,那個哇?!


    學用胳膊攬住進的脖子,很有幹勁地大叫一聲。


    好,就這麽決定了!我跟你一塊去二樓!!


    心裏直後悔,可是馬後炮已經不頂用了。隻要讓學的熱血沸騰起來,就很難讓他改變想法。進偷偷地歎了口氣。


    (沒辦法。還是去看一眼吧。)


    雖然不願意接近危險,可是跟火作鬥爭的方法在消防學校通過每天的訓練還是學到了不少。隻要不發生意想不到的災難的話,應該不會喪生的。


    而且,還有那封信。


    那封信在自己心中占的分量越來越大,通過剛才半是無意識狀態下說出來的話就可以切身體會到。下定決心,就當是親自去驗證那封信的真偽好了。


    準備衝入著火的房屋的隊員們圍成一個圓圈。進旁邊站著的是學,現在從學身上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平常那種老是滑稽搞笑的氛圍。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消防員身上散發的魄力。


    身為隊長的學掃視了一圈大家的臉,嘴角露出無敵的微笑,平靜地,然而是毅然地大聲說道:


    走吧,親愛的消防員們。


    聽到他的號令,包括進在內的大崎隊的隊員們都用很有精神的聲音回答道:


    是!!


    ***


    雖說是全副武裝,可是熾熱的空氣以簡直要燒到人的皮膚的威勢席卷在周圍。到處都是伸著紅色火焰的火之惡魔,火焰的身軀漸漸變得龐大起來,好像要襲擊進他們。心髒早就開始猛烈地跳起來了,呼吸也比平常紊亂多了。可是即便如此,耳邊聽到的既不是心髒的猛烈跳動聲,也不是喘著粗氣的呼吸聲,而是火焰的咆哮聲。


    進!你有沒有跟在後麵?!


    學先走到樓梯上,用半是怒吼的聲音大聲問道。進條件反射般地回答說是!!,說實話,到處都是黑煙,根本看不清楚學的身影。


    在樓梯上絆倒了好幾次,終於來到了二樓。按照學的指示,兵分兩路,開始找人。


    進先走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雖然已經被燒的變形了,不過還是可以看出有個布偶狀的東西在窗邊燃燒著。火已經延伸到了窗簾,簡直像是在朝這邊招手一樣。


    房間裏正麵和左邊各放了一個木製的書桌。把視線往右邊移,發現了火焰肆虐的雙層床。毫無疑問,這是孩子們的房間。


    進用力大叫道:


    勇太!美久!你們要是在的話就回答一聲!!


    仔細傾聽,沒有人回答。進咋了一下舌,還是仔細搜索孩子們可能藏匿的地方。可是,在屋裏沒有找到孩子們的身影。進立刻回到走廊上。於是,和從對麵過來的學差點撞在一起。


    學很少見的用含有一絲焦躁的聲音說道:


    沒在那邊!這邊有嗎?!


    進搖了搖頭,通過空氣呼吸器可以看到學皺了一下眉頭,學回頭看了一眼朝這邊慢慢逼近的火焰。


    到外都有可能會燒塌。好吧,找人就到此為止吧。既然我們都這樣搜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的話,說明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孩子們肯定已經藏在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就收兵吧你在做什麽?


    學這麽一問,進才回過神來。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就打開手電,開始細細地照著天花板。


    啊,那個說不準有閣樓間之類的地方。


    閣樓間?


    學看了一眼被濃煙包裹住的天花板,立刻轉身對進說道:


    說什麽傻話。即使有那種東西的話,孩子的父母在逃走之前肯定也會檢查一遍的。


    這個意見很合理。可是對於讀過那封信的進來說,還是覺得有些懷疑。


    進還是不肯罷休。


    不,你不知道嗎?外國電影裏經常有這種情節,雖然是禁止孩子們進入的場所,可是孩子們總是在半夜,偷偷瞞著父母去裏麵玩。那些外國電影裏麵不是經常演嗎?


    學沉默了幾秒鍾之後,立刻回答道:


    不管有沒有,咱們都沒有時間去搜閣樓間了。趕快下去。看來這個火焰已經生氣了。你沒看到嗎,火勢突然變大了。


    正如學所說,火勢明顯比剛才大多了。到處都是令人恐懼的火焰,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哪怕就是退路立刻被切斷也不足為奇。


    好,回去吧!進,你好好跟在我後麵聽到了嗎!!


    學這麽說過之後,轉身朝濃煙和火焰之中走去。


    該死。就隻能到此為止了嗎?


    進這樣自言自語道,正打算跟在學後麵跑出去的時候。突然視野中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


    嗯?


    因為有煙所以看不太清楚,牆壁上好像有一個四方形的電板狀的東西。剛開始還以為是熒光燈的開關呢,走近一看突然倒吸了一口氣。進簡直像是要咬住電板似的立刻拚命伸過手去,然後找出了用手指開啟的開關,電板的頂部啪的一聲開了。裏麵有一個把手似的東西,進立刻朝右擰了一圈。頭頂上發出某種東西驅動的聲音。接著,簡直像是通過雲彩直接通往天上的通道一樣,黑煙中間通往閣樓的樓梯慢慢落下。


    啊,真的有?!


    進趕快踏上樓梯。正在此時,先走一步的學的嗬斥聲傳來。


    喂,進!你在哪!!跟過來沒有?!要是再慢吞吞的話你會被燒死的!!


    明白了這句話的瞬間,突然像是被拉回到現實中一樣。進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燒死


    踏上樓梯的腳,在盡全力阻止自己接著往上走。與此同時,進的頭腦裏突然出現了疑問。


    (喂,喂。我,到底想做什麽?)


    學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找人的工作到此為止。原本,孩子們就不一定在閣樓裏。不,在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而且在這種火焰和濃煙的環境中生還的可能性簡直可以說是零。


    透過開著的門可以看到孩子們房間的天花板已經差點燒塌了。在消防學校學到的關於火焰的知識,以及這幾個月在現場得到的經驗都在極力向進發出警告。


    要是繼續呆在這兒的話,真的太危險。


    學的怒吼聲在空氣中回蕩。


    進!趕快到我這兒來!這是命令!!


    要是平常的話肯定會嚇得忍不住縮頭的場麵,可是這次不一樣。進由衷地發出一聲安心的歎息。


    (那個大叔,生起氣來還真是恐怖。我是個小兵怎麽可能反抗他的命令呢。而且,說實話,甭管是不是消防員,到這兒就已經是極限了。)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進把已經踏上樓梯的腳又收了回來。


    正在這個瞬間。


    果然好像選錯了人。


    突然有人在頭頂上說話。進嚇了一跳,抬頭一看。


    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通往閣樓的入口處,站著的就是那個cosy少女,雖然被濃煙裹住可是她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


    少女立刻被濃煙完全覆蓋,從進的視野裏消失了。


    什麽


    一瞬間進有些茫然若失,不久就恍然驚醒了。想到自己目前所處的境況,臉色變得蒼白。


    如果是不確定是否有人的地方,可以直接忽略。這就是目前的現狀。拚命地想用這個借口說服自己。


    可是。


    如果明明知道那兒有人的話,就必須不惜任何代價衝進去。


    因為,這才是真正的消防員。


    進咬了咬牙。


    真是個喪門神!


    好像是為了鼓舞自己一樣大聲叫道,然後沿著樓梯衝了上去。


    由於到處都是煙看不太清楚,好不容易才到達的閣樓間比想像的還要狹窄。好像是充當儲物間的作用,周圍有很多瓦楞紙箱。這兒有這麽多易燃物。火勢現在雖然還沒有蔓延到這兒,可是一旦火苗燒到這兒的話,肯定會立刻變成一片火海。


    進感到背後一陣寒意,不過還是拚命大聲叫道:


    喂!到底在哪兒呢?!趕快回答!!


    可是,根本沒有人答應他的呼喚,也基本上看不清楚。對於升向高處的煙來說,從火焰的初期階段開始,這個地方好像就是最適合的。比任何一處都濃的黑煙在四周翻滾著,肆虐著。


    沒有空氣呼吸器的話,在這種地方肯定立刻就會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


    這兒根本不是人類所能生存的環境。


    既然這樣的話,那她到底是什麽人呢?


    為什麽她可以若無其事地站在那兒。那個不可思議的少女到底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繼續找人,可是沒有看到少女的身影。和收到那封信的時候一樣,不知什麽時候就消失了?或者說,無論那封信,還是那個少女都隻是自己頭腦裏所產生的幻象?


    終於來到閣樓間的最裏麵,屈膝在瓦楞紙箱的死角裏尋找有沒有人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頭盔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正在這麽想的時候,進突然抬起頭。


    一瞬間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麽東西。可是下一個瞬間如電光一閃一下子明白了,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腳。小孩子的腳從瓦楞紙箱上伸了出來。


    進像被彈開一樣慌忙朝瓦楞紙箱上看。一個看起來像是小學生的少年,趴在裏麵。然後,下麵,是個更小的小女孩,看起來像是那個少年的妹妹。兩人重疊在一起的身體,看起來好像是哥哥想拚命保護妹妹從某種恐怖的東西手裏逃脫。


    如果相信那封信的話,那個少年就是勇太,他身下的少女就是美久。


    進首先確認了一下勇太的情況。即使跟他說話好像也沒有意識,身體綿軟無力。臉上已經沒有生氣了。呼吸和心髒的跳動看起來好像都已經停止了。因為不是醫生所以無法斷言,不過看起來


    (已經死了。)


    雖然覺得不甘心,不過,還是忍不住心想果然。在這樣的濃煙中,能夠生存是極其荒唐的事。在煙剛蔓延到閣樓的時候,立刻朝下走也許可以逃脫的,可是對方隻是幼小的孩子。肯定是嚇得縮在角落裏顫抖著身體,根本不可能逃脫吧。


    (這樣的話,美久也)


    抱著絕望的心情把視線轉移到勇太身下的美久。進不由自主地啊的叫了一聲。勇太的手放在美久的頭上。可是,與其說是在緊緊抱著頭,還不如說把她的頭往牆壁上按住。進對此感到很不解,可是此時終於才明白原因。


    這個閣樓間並不是當儲物室使用的,而是為了可以住人而設計的。為了裝冷氣,牆壁上開了一個洞以便連接管道。勇太為了讓美久通過那個洞呼吸新鮮空氣,所以才把美久的頭往牆壁上按。


    進慌忙確認美久的情況。雖然還是昏迷不醒,可臉上仍有血色,而且可以看到由於呼吸胸膛在一起一伏。


    (還活著!)


    進在肯定美久還活著的同時,突然全身一震。


    進有一個也從事消防員的哥哥,所以很清楚兄弟姐妹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他看來再沒有比那更煩人的關係了。


    在同樣的環境中一起長大,互相掌握對方的弱點,因為一點小事吵嘴,最後打架。無論長到多大仍然是這樣。進打算當消


    防員的時候,就你那腦子還打算參加考試?,聽起來哥哥不是在鼓勵他而隻是單純地挑釁。


    真的再也沒有比那更加麻煩的關係了。


    盡管如此。


    眼前的這對兄妹,卻完全推翻了進一向的觀點。這樣一個小小的哥哥為了保護更加幼小的妹妹,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熱血沸騰。


    不可能有看到這個場麵而仍然不動心的人。


    直到現在,才明白。


    那封信就是奇跡。這個幼小的少年,為了救自己的妹妹,引發了奇跡。


    必須回應他。


    心裏有股強烈的衝動。


    對著這個這麽年幼就被神召回天上的少年,進點了一下頭。


    我一定會救出去。


    一定救你妹妹的命。


    這個年幼的孩子賭上了自己的性命。既然這樣的話,自己必須以微不足道的消防員的尊嚴起誓。


    我一定會救出你妹妹的!


    進把需要救護的人使用的空氣呼吸器放在美久嘴邊,用盡力量大聲叫道:


    發現需要救助的人員!!


    這之後發生的事有些記憶混亂。等進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安全地從燃燒著的屋子裏逃脫了,身體暴露在冷冷的夜風中。


    肩膀被劇烈地搖晃,進終於回過神來。朝旁邊一看,好像為了讓他安心似的,那個急救隊員一直微笑著,然後伸出雙手好像打算接過什麽東西。


    進突然感覺到自己手腕裏的重量,朝下一看發現是嘴裏還插著空氣呼吸器的美久。看起來好像是為了保護美久以免她遭受這個世界的任何危險,所以一直緊緊地抱著美久,連急救隊員也不讓碰。


    啊對不起。拜托您了。


    進把美久遞過去,那個急救隊員確認了一下美久的情況之後,簡短地說道:


    沒關係的。這個孩子還有救。您辛苦了。


    說完之後,快速走向停在路邊的救護車。


    進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恢複知覺。全身疲倦得像灌了鉛似的。嘴裏有點血腥味。把空氣呼吸器拿掉之後,煙味直嗆鼻子。然後,還有朝著這個方向的刺眼的閃光燈。朝四周看了一眼,圍在那兒看熱鬧的人比剛才多了好幾倍。看起來好像媒體的人也趕來了,亂得沒法收拾。


    之後,是一陣甚至連大地都為之驚動的掌聲和歡呼聲。


    (吵死了。難道什麽名人來了嗎?)


    正在這樣想著的時候,進突然想起那個勇敢的少年,朝四周看了一眼。接著,發現了被救護車迅速運走的勇太的身影。雖然記不太清楚,好像後來學回來了,於是就把勇太的遺體交給他了。


    進立刻跑到救護車旁邊。勇太的臉比在閣樓間上看到的時候安詳,看起來甚至像在微笑。


    (難道他知道妹妹得救的事了?)


    不是為自己喪命而歎息,而是知道妹妹得救所以才微笑的吧?


    不知道為什麽一股熱熱的東西直往上湧。心想這個少年是不是太帥了,簡直像是英雄一樣。簡直像是電視裏出現的那種完美無缺的英雄。


    閃光燈圍著救護車在不停地拍照。甚至有話筒舉到了麵前。好像為了做後盾似的,歡呼聲一直沒有停止!


    啊,原來是這樣啊,進終於意識到了。為了這個小英雄,所以才聚集了這麽多媒體的人,所以才響起這麽熱烈的掌聲。


    既然這樣的話,自己決定講述。


    這個小英雄是如何勇敢地保護自己妹妹的事跡。對所有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不相信英雄的存在的世人高聲宣傳這個小英雄。


    對著鑽進救護車,一直在叫勇太的名字的父母,進大聲叫道:


    您的兒子勇太非常勇敢!他直到最後都在拚命保護美久!讓人無比尊敬的行為!!你們應該為勇太感到自豪!!


    閃光燈更加閃亮,甚至有種眩暈的感覺襲來。此時給進以動力的是學平常的那種怒吼聲。


    進!火還沒有滅呢!!趕快到這邊來幫忙!!


    聽到這句話,進立刻回答了一聲是!!,然後朝令人憎惡的火焰跑去


    ***


    進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從床上坐起來。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時鍾,時間已經過午了。


    好困啊。


    不知為什麽疲憊還是沒有消失。啊,那也沒辦法。因為昨天一直工作了二十四個小時,真是非常繁忙的一天,而且是久違的生死一線之隔的現場。精神方麵的疲憊也不是小事。


    進把目光轉移到床旁邊的桌子上。經過一夜是不是像海市蜃樓一樣一下子消失了呢,誰知道那封不可思議的信依然在桌子上。全部都是幻覺的話對精神倒是有好處吧。可是,這個精神負擔依然存在。


    進邁著虛弱無力的步伐走到玄關,從郵筒裏拿出報紙。然後直接走到廚房,為了驅走睡意喝了一杯咖啡。


    手裏拿著報紙和咖啡走到桌子前,盤腿坐下,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紙啊!!


    咖啡一下子噴了出來。


    比咖啡因還要強烈百倍的驅走睡意的東西,現在正展現在麵前。報紙的一個版麵上刊登著自己在拚命叫喊著什麽的臉。


    進把咖啡放在一邊不管,一把抓起報紙仔細讀起來。


    消防員,登場!!


    題目讓人看了忍不住臉紅。把目光轉移到內容方麵,上麵詳細地寫著昨天火災的事。


    上麵寫著火災的原因好像是最近在這個地區頻繁發生的縱火事件。這個令人憎惡的犯罪的犧牲者是一名少年。看來那個少年最終還是沒有得救。白石勇太隻有九歲,進是通過這篇報道才知道的。


    此外,作為救了和哥哥同樣命運的這個月剛過六歲生日的美久的英雄,消防員櫻井進的名字被登在了上麵。那篇報道最後寫著:


    登載的這張照片是高聲宣揚勇太事跡的場麵。櫻井先生把勇太一直到最後都在保護妹妹的事實向其父母傳達,然後聲稱對勇太的高尚行為致以敬佩之情。對於自己的英勇行為並不自傲,而是稱讚勇太小朋友的勇氣,這樣謙虛的品質才是真正的英雄所具有的品質。


    這篇報道以上麵的話作為總結。


    進呆呆地把臉從報紙上移開。


    (我,真的那樣說了嗎?)


    不管怎麽說確實認為那個少年很了不起,而且想把他的事跡告訴給別人,所以自己好像確實大叫著說了什麽,的確有這樣的模模糊糊的記憶。可是,說實話具體說過什麽倒是記不清楚了。因為,那個時候


    (因為那個時候腎上激素分泌了很多。)


    對於自己說過的話能夠記清楚才奇怪呢。


    有些眩暈,過了一會已經被趕走的睡魔又卷土重來。進打了個哈欠,小聲說了一句。


    一邊躺著一邊看也許笑笑比較好?!吧。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進回到床上躺下,打開電視機。很有精神的大叔,和一個很開朗的藝人,正在悠閑地笑鬧著。


    進打了個哈欠,又一次陷入沉睡當中


    ***


    進工作的那個消防署實行三班交替製。進經過一天沒有任務的休息之後踏進了自己的部署。發現裏麵有些異常,充滿了一種緊張的氣氛。


    同事們都用一種怨恨的眼神瞪著來上班的進。


    (誒?誒?)


    感受到那股氣氛,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學從自己的桌子邊站了起來,大踏步走到進的麵前。麵對站在自己麵前的學,進戰戰兢兢地問道:


    啊,那個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可是,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取而代之的是把手裏拿著的塑料盒伸到進麵前,打


    開盒蓋。裏麵是排得整整齊齊的看起來很好吃的六個牡丹餅。


    進一愣,交替看著牡丹餅和學,學冷淡地說道:


    是我們家附近的那個老婆婆做的慰問品。你嚐嚐看,很好吃。


    誒?啊,是。那我就不客氣了。


    進還是感覺有些不釋然,伸手拿過牡丹餅,一口吃了下去。


    感覺很有嚼頭,而且又不是那種甜得發膩的感覺。進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開朗起來。


    啊,好好吃!


    看到他那個樣子,學好像也很滿足似地點了點頭之後,用有些渴望的表情看了一眼塑料食盒,好像獨白一樣說道:


    我們也能吃這個慰問品吧?


    啊?嗯,吃呀。


    進有點奇怪他為什麽要特意問自己,不過還是回答說可以。聽到他的回答之後,學揚起臉,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然後,轉過身麵對大家,伸開雙手喜氣洋洋地說道:


    好了,進已經答應了!大家開吃吧!!


    太好啦!歡呼聲響起。大家一齊把藏著的紙袋啊包裹之類的放在桌子上,像龍卷風一樣粗暴地打開包裝。裏麵都是看起來像慰問品的點心之類的食物


    全部開封之後,突然陷入一片靜寂。大家都擺正姿勢在椅子上坐好,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然後,像一群單純的孩子一樣,用很有精神的聲音齊聲說道:


    一一我要開動了!!


    轉瞬間,暴風來臨了。


    同事們都爆發了。


    甚至忍不住擔心是不是自己睡覺的這段時間發生了糧食危機啊?!大家開始如狼似虎地蹂躪桌子上的食物。食物的殘渣在空中飛舞。咖啡形成了一道彩虹。咀嚼的聲音像搖滾樂,消失的食物像煙花一樣夢幻。


    即使是給祭祀用的犧牲品投放餌料也比這些同事們的吃相文雅,親眼看著眼前的狀況進不由得呆立在當場。學一邊吃著牡丹餅,一邊用非常平淡的口氣說道:


    這些,全部都是給你的慰問品。


    啊?


    那個呀,昨天的報紙不是把你寫得很帥很有英雄氣概嗎?看到那個報道的人都特意給你送來了慰問品。


    學一邊用悠閑的口氣說日本人真是愛一窩蜂地趕新潮啊,一邊把最後一個牡丹餅放進嘴裏。進終於明白了狀況,一邊用顫抖的手指指著逐漸消失的慰問品,一邊像金魚一樣不停地啪嗒嘴。


    也許是注意到了他的姿勢吧。同事小暮用雙手捧著一把餅幹讓進看,然後說道:


    這個啊,是昨天中午過後一個可愛的女大學生拿來的。又甜又香,真是太好吃了!


    (啊,是小熊餅幹。)


    在進認出這些餅幹的瞬間,小暮一把把那些餅幹都放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用嚴肅的表情說道:


    謝謝款待啊。


    啊?!小熊!小熊餅幹?!


    進眼睛裏都是淚水,差點哭了出來,跑到小暮身邊,拚命搖晃他的頭好像要讓他吐出來似的。可是小暮拚命用雙手按住嘴角,一副無論如何也要吃下去的架勢。到底是什麽東西的魅力竟然使得這個三十多歲的大叔要做到這個份上呢?


    一向都很溫和的大宮拍了拍進的肩膀。回頭一看,他滿臉都是像笑麵菩薩一樣的笑容。


    算了算了,不要這麽激動。你的份我們都給你留好了。你看,這個。


    這麽說過之後拿出來的盤子上,放著好像牛奶蛋糊的東西。進不由自主地接過來,可是隻有牛奶蛋糊,這是為什麽?


    有個美女ol把親手做的奶油餡點心拿過來了。雖然很好吃,可是我現在正在減肥中。所以就把裏麵的奶油剩下來了?


    你這個故作聰明的家夥?!


    三十歲獨身的葛西突然跳到桌子上,搖晃著手裏拿著的便箋叫道:


    大崎隊長!在慰問品的紙袋中間發現類似情書的東西!!這小子要談戀愛還早十萬年呢!!


    什麽?!趕快讀!大聲讀出來!或者立刻燒掉!!


    你說什麽呢大叔?!


    真是亂成一團。


    真是的,亂糟糟的。


    所以,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那個來訪者。


    你、你是誰?


    對於學的問題,好像已經看到剛才那場鬧劇的那名女性不太自然地微笑了一下遞過名片。


    我是本地報社的記者。名叫千川舞。是為了采訪昨天在現場英勇救人的櫻井進先生而來的


    聽到她這麽說,學好像想起什麽似的,拍了拍手。


    啊,這麽一說好像有這麽回事。喂,進,預防部的宣傳負責人已經允許了,你就過來接受采訪吧。


    誒?我,沒聽說這件事啊


    因為你來的太晚了。不要以為自己是兩天前的英雄就自以為是可以隨意遲到喲?對了,你無視我的命令跑到閣樓間的事我可還沒有忘喲?


    學這麽說著,用一隻手攬住進的脖子,把拳頭按在進的頭上轉了幾圈。好痛好痛好痛。


    學突然哼了一聲,用力揍了進的後背一下。


    快點,趕快去吧!


    腳步有些不穩地走到舞的旁邊,她噗哧笑了一下,用溫柔的聲音說了一聲請多多關照。看年紀像是二十五歲左右。走近一看發現還挺漂亮的。


    啊,請多多關照。


    接受采訪真是太麻煩了。雖然心裏這麽想著,不過對方要是這樣的美女的話,即使接受采訪也不錯啊。


    一邊這樣想著忍不住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突然感覺到背後同事們惡狠狠的視線。那些視線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含著殺意,這單純隻是心理作用嗎?


    采訪在接待室舉行。眼前的桌子上放著錄音機,舞偶爾看一眼手裏的筆記,一邊先隨便問些簡單的問題。因為跟平常的消防工作不一樣,所以進也有些緊張,慢慢回答那些問題。


    這麽說來,對於那家有閣樓間的事,你都是通過直覺感受出來的嗎?


    舞一邊優雅地交換了一下雙腿的位置一邊問道。進對於她的動作覺得有些心驚膽戰,盡力回答道:


    嗯,是啊。因為那個建築物看起來比較平緩,可是天花板卻給人很低的感覺。而且感覺房間的數量也有些過多。所以我想也許會有閣樓之類的。


    事實上是因為那封不可思議的信,所以才找到了閣樓間的。可是要是很嚴肅的把真相說出來的話,充其量別人隻是會認為自己腦子有毛病。為了不因為這件事而引人注意,還是撤個謊比較妥當。


    誒。連這種細節也可以作為判斷的依據。你才十九歲,是離開消防學校不久的新人不是嗎?盡管如此竟然能夠這麽冷靜地做出判斷,真是厲害啊。這是一種才能啊。


    舞好像覺得很佩服似的不停地感歎著。進有些不好意思,不停地搔頭。


    那個,也算不上才能了。我還是個新人,不過好歹也是個消防員。所以在這點上比普通人要敏銳一點而已。


    哎呀,您又謙虛了?這麽年輕卻這麽謙遜真是難得啊。你是救出那個少女的英雄喲,即使挺起胸膛以此為豪我覺得也沒什麽關係不是嗎?而且,跟你一塊進去的那些其他的消防員,不都沒有注意到那個閣樓間的存在嗎?


    話說到這兒,舞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來了。接待室除了進他們兩個就沒有別人了,可她還是挪了挪椅子,湊近進好像在說什麽悄悄話似的。也許是香水吧?一陣甜甜的香味衝入鼻腔,給大腦以官能性的刺激。


    喂,跟你一塊去二樓的那個消防員,莫非是剛才的那個人?


    誒?嗯,是啊。怎麽了?


    哼


    舞沒有把椅子挪回去,用手托住下巴,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她的側麵漂亮得讓人驚豔,進忍不住看得


    入迷了。


    過了一會舞小聲說了一句。


    男人的嫉妒真是太醜惡了。


    誒?嫉妒?


    進不由得回問道。舞重新坐到椅子上,一邊撫了一下頭發一邊說道:


    是,嫉妒。剛才那個人肯定對你的表現覺得很不舒服。肯定是。所以才故意說你違抗命令之類的來責備你。


    真是太沒品了。最終的結果是你救了少女的命,本來應該表揚的,怎麽還要責備呢,你說是不是?


    舞的口氣聽起來好像要征求進的同意似的。進有些困惑不知該如何回答。


    誒?不學先生他也不是那個意思吧?他雖然在為我沒有聽從命令而生氣,實際上也隻是因為那關係到我和隊員們的生命安全


    於是舞啊哈哈地笑了出來。


    真是的,你真是這麽想的嗎?別用這麽嚴肅的表情說這麽天真幼稚的話。


    舞把手放在嘴邊,好像覺得很可笑似的不停地笑著。


    對於她的態度進覺得有點生氣,也許是自己的想法表現在臉上了吧。舞小聲啊了一句,吐了一下舌頭眉梢下挑。


    對不起。是啊,你是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那個少女的正義一方啊。這種坦率天真的地方正是你的美德,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錯了,我道歉,所以請你不要露出那麽恐怖的表情好不好?


    好像有些撒嬌的聲音,聽到那個聲音之後,剛才的不快立刻煙消雲散。


    嗯,我、我沒有生氣啊。


    進故意爽快地笑道,舞的手機響了起來。看起來並不是來電話了而是設的鬧鍾,她看了看鬧鍾的時間顯示微微瞪大了眼睛。


    啊,不行。已經這麽晚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這麽匆忙實在不好意思。之後我還有好幾個采訪任務呢。


    舞一邊收拾錄音機和筆記本一邊問道:


    我還想繼續進行你的追蹤報道,你願意接受采訪嗎?當然,我一定會征求市局的同意。


    聽到這句話,進立刻回答道:


    嗯。我倒是無所謂?


    真的嗎?真是太好了。


    舞伸出手來好像要握手。進慌忙把手在工作服上蹭了幾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跟想像中一樣,又纖細又柔弱的手,暖暖的溫度通過掌心傳來。舞嫣然一笑,說道:


    今天真是太感謝了。希望你今後有更出色的表現。加油,英雄。


    無意識地凝視著廁所洗手池的水,終於一點一點地切身地感覺到了。當時看到報紙的時候,由於之前一直在睡覺,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即使有慰問品送來,也隻吃了一個牡丹餅。


    隻殘留了類似聽到點心店的童話那樣的非現實感。


    可是。


    像這樣結束采訪之後,有了冷靜思索的時間之後,終於不由得想到。


    (莫非,我現在是個名人了?)


    而且,不是因為犯了什麽罪而出名的,作為拯救了一個幼小的生命的消防員而揚名全國。在看到報紙的那個瞬間,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看到像從火焰中拯救出少女的消防員這樣的字眼,還是覺得,這就是世間所謂的


    (英雄吧。果然。)


    想起了舞的那些激勵的話。被那樣的美女叫做英雄,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忍不住想加倍努力以回應她的期望,這就是男人的本性吧。


    (英雄啊。)


    心想聽起來還挺不錯的。


    就像那個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挽救妹妹,在確認妹妹得救之後臉上露出安心微笑的那個小小的英雄一樣。


    自己要是也成為了那樣的人,感覺不是很帥嗎。


    進把水龍頭關上,抬起臉跟鏡中的自己麵對麵。於是鏡子中的自己就對著充滿自信的進問道:


    (喂。你到底想變成什麽樣的人?)


    進有些故意為了搞笑似的挑起一邊的眉毛,很幹脆地回答道:.


    完美無缺的英雄。


    鏡子中的自己並沒有嘲笑這個答案,而是微笑著說加油吧。


    ***


    怎麽說呢,所謂英雄是當周圍的一切陷入危機之中的時候才會閃光的存在,如果稍微改變角度來看的話,即使被人說成你是帶來厄運的喪門神嗎?那也無法否認。所以對於普通的、跟大家沒有兩樣的消防員的進來說,這個機會並不是那麽容易到來的。結果度過了跟平常沒有任何兩樣的幾天之後,就像原形畢露一樣,很理所當然的,進又開始說他那句口頭禪了。


    啊,真是疲憊啊。


    進把下巴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轉來轉去,眺望著熒光燈。


    事實上這幾天的工作全都是讓人感覺疲憊的事。到達現場時火已經被撲滅了的小火災。或者是救助無法從高處下來的貓之類的讓人提不起幹勁的工作。一切都平安無事,這確實值得高興,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覺得有些失落,打不起精神。


    進從座位上站起來,正在做事務工作的學叫住他問道:


    喂,進,你去哪兒?


    我去一下廁所。


    啊?又去。你可以出去,可是我交給你的日誌你都寫好了嗎?


    啊


    看到他的反應,學哎呀哎呀地歎了口氣。


    你啊。最近又開始懶散起來了不是嗎?以你現在的狀態,如果遭遇跟上周一樣的有死傷者出現的現場的話,這次連你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你知道嗎?


    聽到學的說教,進有點生氣。


    想說不要老是把我當新人看。像上周的那次,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去閣樓間了嗎?不是向這行的老手學,既不是先輩們也不是同事們。


    隻有我到達了那個地方。


    (男人的嫉妒真是太醜惡了)


    突然回想起記者舞的那句話來。


    這時心想確實如此啊。進冷笑了一下,含有一絲諷刺意味地說道:


    沒關係。即便是被火焰和濃煙包圍,我的話,肯定還會救出人來讓你們看看的。


    跟你不一樣。


    也許是這句言外之意傳達出來了,學的眉毛上挑。緊張的空氣彌漫了室內。


    對於危險很敏感的同事們好像都察覺到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主義的葛西拿著茶壺準備撤退,血氣方剛的小暮小聲說著正好,開打吧來挑撥。平常像笑麵菩薩的老好人大宮從椅子上稍微站起身來,不是為了準備隨時逃走,而是一旦發生什麽事就準備來勸架。


    決鬥的狼煙彌漫著,學正要開口說話,正在這時


    門被打開了,伴隨著一聲下午好,舞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舞發現了進,立刻來到他身邊。


    進,我又來采訪了,之後你的出色表現能說給我昕嗎?


    這還是第二次見麵,竟然就直呼名字,是不是有點太自來熟了。


    不過對方比自己年紀大,而且是個需要跟各種年齡性別都不同的人打交道的記者,要是沒有這種自來熟的勁兒,還真的很難跟采訪對象溝通。


    進好像一下子被拔去了毒氣,朝學瞥了一眼,來到走廊上。被忽視的舞慌忙跟在後麵追過去。


    喂,怎麽了?跟你的同事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的聲音不是很沉重,甚至帶有一絲歡快,好像是找到了什麽有意思的題材。


    進歎了口氣,指了指接待室。


    我會接受采訪的,咱們先去接待室吧?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啊,嗯。我知道了。


    這麽說完之後,舞沿著走廊直走過去。進在她背後目送她一段路之後,為了去廁所朝左拐了個彎。然後,在那個並沒有感覺到人類氣息存在的地方,突然有人跟自己說話。


    你能柚點時間嗎?


    進心裏一驚,慌忙朝說話的方向轉過頭去。走廊上背對著自己佇立著一個人影,就是那個cosy少女。


    有些出乎意料,所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個少女用淡淡的口吻說道:


    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吧。我叫文伽。然後這個是


    文伽邊說邊朝身邊站立著的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手杖看了一眼,那個手杖裏發出少年的聲音。


    我叫真山。雖然看起來像根普通的手杖,不過我可是魔術道具喲。請多多關照。


    手杖會自我介紹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真山好像在尋找合適的詞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說道:


    你也許已經感覺到了吧,前幾天我們交給你的信叫死後文,就是死者所寫的信。我們的工作就是傳遞那些信。


    死者所寫的信?


    心想也許正如真山所說,那封信說不準就是那樣的東西。可是,像這樣麵對麵突然有人跟自己說這樣的話,還是覺得出乎意料,大腦的反應有些跟不上。


    誒?可是那個


    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文伽製止住他,又拿出一封信,然後簡短地說道:


    這是寫給你的信。看了最近的報道,有好多人都想,如果請求你,也許可以獲得幫助。


    那封信,跟上次看到的信一樣,也貼了鑲有白邊的純黑色郵票。如果完全相信文伽的話,那這封也是死者所寫的死後文。另外,從文伽的口氣看來,這封信裏所寫的內容也跟上次一樣,是希望救出陷入危機中的人的請求吧


    進不由得渾身顫抖。


    進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顫抖。是看到不可思議的現象所以全身感到一陣寒意,還是因為預感到自己又將大有一番作為而忍不住欣喜地顫抖呢。又或者是


    感到一種危險,由於害怕而顫抖呢。


    進立刻否定了最後那個想法的可能性。不可能。不可能出現那樣的事。被稱讚為英雄的自己,怎麽可能那麽膽小呢。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進的想法,文伽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


    你怎麽了?我剛才已經說了。這是寫給你的死後文。我們倆現在都很忙,你趕快接受吧。如果你在躊躇的話,那理由又是什麽呢?


    文伽的眸子冷冰冰的,可是又非常澄澈。


    同樣的目光進前幾天也見過一次。大概是上周火災現場文伽出現的時候。她站在閣樓間的入口,用跟現在一樣冰冷的目光注視著進,簡直像是一種輕蔑的目光。


    (看來我是選錯人了。)


    腦中立刻湧上一股熱血。


    心想,開什麽玩笑。


    這不是托死後文的福,也不是托任何人的福。


    因為是我,所以才可以到閣樓間的。


    隻有我,才能到閣樓間!


    進一把奪過死後文,簡直像是在瞪著文伽一樣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她。可是,文伽很平靜地回視著進。


    過了一會,文伽拿著真山,轉身離去。走到走廊拐角的時候,她突然站住了,但沒有回過頭。


    我很期待你的出色表現喲。


    這麽說完之後就離開了。


    進把目光從文伽消失的走廊一角移開,立刻開始讀信。


    上麵寫著因為借款而苦惱的丈夫打算全家自殺,所以打開了煤氣開關這種非常有衝擊力的事件。想勸丈夫打消自殺念頭的妻子好像被精神狂亂的丈夫掐死了。可是,丈夫仍然在充滿煤氣的屋子裏,還有微弱的呼吸。


    死後文的最後一句寫的是:


    我丈夫雖然很懦弱,可他絕對不是個壞人。請給他一個重新度過人生的機會。


    進看了一眼死後文上寫著的地址。離消防署很近的一個住宅區其中的一間房間。如果是煤氣自殺的話,隻要煤氣不外泄,或者說不爆發的話,附近的居民一般不會注意到吧。好像為了證明這個推斷似的,現在還沒有人報警。


    (如果沒有出發指令一般是無法采取行動的)


    要是等到有人報警再行動的話,可能就來不及了。


    從這兒出發如果跑的話,用不上五分鍾就可以到達現場。進猶豫了一會之後,好像下定決心一樣點了點頭。然後,以消防署的大門為目標,全力跑了出去


    ***


    小鹿是消防署長官們經常去的一家小酒館。外麵掛著紅燈籠好像在招呼行人,走到店裏的話,胖胖的刺肫標本非常討人喜歡,好像在接送客人。


    那個小鹿最大的座席上是進的身影。包圍著大桌子的是進的同事們,或者是消防署的官員,還有記者舞,真是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酒意,臉色紅紅的看似很愜意。因為進還是未成年人,所以不能喝酒。從大家的表情來看,都有些微醉了,氣氛很高漲。


    坐在進旁邊的舞看了一眼手表,啊!地叫了一聲。大家的目光都轉移到她的身上,舞指了指電視機,用輕快的聲音說道:


    快到新聞時間了,新聞!


    坐在電視機旁邊的大宮立刻插上電源。時間正合適,本地地方台的播音主持人輕輕點頭,在跟觀眾們打招呼。


    第一條新聞。


    畫麵切換之後,出現的是一片住宅區。


    播音主持人在沉痛地敘述這片住宅區的一個房間裏妻子被丈夫掐死的令人痛心的事實。然後,救出了打開煤氣栓試圖自殺的丈夫的英雄人物就是那個勇敢的消防員。


    然後畫麵再次切換。接著出現在電視上的是表情有些緊張的進的身影。


    一片歡呼聲響起。接著是大家碰杯的聲音,不知是誰打了一下響指,使氣氛更加熱烈了。因此回答采訪的進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因為緊張肯定沒有回答得很好,所以這樣的話反而幫了進的忙。


    一直沒有說話的消防署署長邁著踉蹌不穩的步子來到旁邊,喜氣洋洋地對進說道:


    櫻井君,幹得不錯!因為你的出色表現,現在我們署的聲譽也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著重強調了一下子這個詞,署長舉起拳頭。在慶典儀式上見到他的時候,感覺是個很威嚴的中年人。可是像這樣喝醉之後就像個隨處可見的中年人了。


    現在這位普通中年人署長用含著酒氣的嘴湊近進的耳邊,用大得已經完全失去了附耳私語意義的聲音說道:


    櫻井君,我可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打算表彰你喲!對一個剛剛來到署裏沒幾個月的新人來說,竟然可以得到表彰。這在全國範圍也是很罕見的喲?!可見我們有多期望你今後的出色表現!加油喲,市民的英雄!現在誰也不能再說我們是竊用稅金屍位素餐的敗類了!!


    最後的那句話可能是為了抒發平時積蓄已久的怒氣吧?署長不停地拍著進的後背,然後邁著踉蹌不穩的腳步朝廁所的方向走去。


    進安心地歎了口氣,注意到旁邊的竊笑聲,然後把頭朝旁邊轉過去。發現舞正在用手捂住嘴,好像覺得很可笑似地竊笑不已。


    也許是注意到進的目光了吧。舞突然朝這邊轉過頭來,好像惡作劇被發現了的小孩子一樣伸出舌頭。她好像也喝了不少酒。像小孩子一樣朝進身邊湊過來,可是好像還沒有忘記自己作為記者的天性,突然問遭:


    喂,進。這次的全家自殺事件不是還沒有報警嗎?那你為什麽卻到了現場?是時候給我們透露點內幕了吧?


    因為明明答應接受采訪,卻把舞拋在一邊走了。


    這次輪到舞死死地盯著進了。進浮現出想打岔混過去的笑容,似乎一直在聽他們對話的小暮紅著一張臉湊過來說道:


    喂,我也很在意這點!最終結果是救出了人命,所以被認為是再次出現的救人奇跡而被大家當作英雄。


    可是原本的話?不要說表彰了,而是要因為故意曠工而被免職的不是嗎?為什麽你離開消防署跑到那兒去了呢?


    昕到小暮的話,全桌的人都興致勃勃地把目光轉向進。進撓了撓頭。


    一直到現在為止關於這件事都被自己糊弄過去了,可是現在大家這麽虎視眈眈地逼問,就不能不回答了。可是,要是用很嚴肅的表情認真地說關於文伽和真山的事的話,肯定會被大家當成怪人。


    進非常困擾不知該如何作答,舞突然把紅紅的臉湊近進,用喝醉酒而口齒不清的聲音再次問道:


    喂,到底為什麽呢?!你好好地看著姐姐我的眼睛回答!


    周圍的人,好像都在聲援舞似的,紛紛起哄讓進回答。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進下定決心,故意裝作很認真地樣子,開口說實際上啊,舞立刻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周圍的人也都屏住呼吸等待接下來的話。


    進讓他們等待了很久之後,突然宣告自己猜測的文伽他們的真實身份。


    是、是妖精告訴我的。她說那兒有需要救護的人。


    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在下一個瞬間,突然響起歡快的笑聲。


    舞一邊大笑一邊無力地拍著進的肩膀。


    什、什麽嘛?沒想到你還挺幽默的嘛?


    周圍一直在等待答案的人們,也許是因為喝醉了的緣故,都在捧腹大笑。


    哦。是酒精的幻覺吧。


    因為期待會這樣所以才告訴大家的,可是進心中還是感到些許的寂寥感。他明白感到寂寞的原因。


    進,知道寂寞的原因。


    親眼看到。


    親耳聽到。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文伽的存在。


    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妖精,不過她的存在本身卻不是那種適合被當作一個笑話來處理的夢幻故事。進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孤獨的英雄。


    突然想用這個詞來評價文伽。


    像自己一樣,明明做出了很出色活躍的表現,卻沒有像自己一樣受到公眾的矚目,為了傳達死者最後的願望而來回傳遞死後文的不可思議少女。


    她到底為什麽要從事傳遞死後文的工作呢?從那個離光榮很遙遠,又得不到什麽掌聲和鼓勵的工作中,她可以發現並得到什麽呢?


    (還是找個機會慢慢問她吧。)


    對於自己的這個問題,那個孤獨的英雄會如何回答呢?


    進正在這樣想著的時候,突然有人對自己說話:


    那個妖精,是帶著黑色頭巾的骷髏,手裏拿著大大的鐮刀嗎?


    心裏一驚朝說話的方向看過去,一直在角落裏默不作聲地喝著酒的學,用懾人的目光凝視著這邊。進一瞬間有些猶豫,可是,並不能無視他剛才的話。進回瞪著學的目光,回答道:


    學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學故意誇張地聳了聳肩膀,冷笑道:


    沒什麽。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無論是前幾天的無視命令還是今天的單獨行動,都是一不小心就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行為。


    把你誘騙到需要救護人員身邊的那個妖精,毫無疑問就是已經附到你身上的死神喲。


    學的口吻越來越激烈。學旁邊的葛西來到中間好像為了勸阻他們兩個。也許是因為喝醉了的緣故,隊長學的口吻變得更加粗暴地叫道:


    進你給我昕好了,你好像是誤解了什麽所以我才說給你聽喲?火災現場不需要什麽英雄。正是因為有那些無視命令的笨蛋存在,所以才擾亂了現場的teamwork,使得夥伴們的生命也陷入危險狀態!


    聽到這句辛辣尖銳的台詞,進的頭腦陷入一片空白。


    進很尊敬學。平常的他雖然看不出來,可是一到現場他就變得特別敏銳,作為一個經驗豐富首屈一指的消防員活躍的身影,是進一直以來的目標和偶像。


    可是。


    剛才的那句話,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隻有剛才的那句話,無論怎樣也不能聽從。


    進心想:開什麽玩笑!


    要是永遠一板一眼墨守成規的話是救不了人的生命的,正因為如此自己才不惜無視命令和曠工來投身於危險之中。可是,這個什麽都不懂的人,居然想全盤否定進一直以來的行動。


    進心想,決定性的時刻到了。普通的消防員和自己的區別,直到現在才完全暴露出來。


    生命本身的價值,比消防員的麵子和臉麵重要得多。正是因為明白這件事,所以市民們才稱讚進的行為,稱他為英雄不是嗎。


    是走普通的消防員的路、


    還是繼續走英雄的路。


    答案就在這個瞬間決定了。和那個知道妹妹得救而露出微笑的少年相遇的瞬間就已經決定了。


    進站起身來到學的身邊。然後,對坐著朝這邊看的學毅然地說道:


    學先生。你錯了。


    一直饒有興味地看著倆人之間對話的人好像酒醒了一樣,臉色一下子都變得蒼白。雖說去了廁所,可是署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在和署長一起喝酒的席上,如果出現消防員打架的事的話,肯定會引起市民們投訴和處罰的狂潮。雖然想抹殺事件,可是因為采訪被放鴿子,連記者都跟在身邊。這簡直是無可挽回的狀態。


    性子急的人已經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打算勸架,可是進的反應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當場轉過身去。然後,離開酒館朝外麵走去。


    等、等一下,進。你去哪?!


    舞慌忙問道。進沒有回頭,簡短地回答道:


    我要回去。


    穿上自己的鞋,朝店門口走去的時候,進朝學看了一眼。學臉上浮現出好像有些生氣,又好像有些後悔的表情,一直看著這邊。


    (學先生。一直以來謝謝你。)


    進在心中說了這些感謝的話,然後朝著前方邁出堅定的一步。


    這雙腳踏上去的是訣別的道路。


    割袍斷義,顯示了那個決心的堅定。


    孤獨的英雄。


    進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句子。這麽說的話就和文伽一樣了,苦笑了一下。


    (可是,這樣也不錯。)


    無所謂了,即使是孤獨的英雄。


    哪怕是在孤高的、沒有任何後繼者的路上走著,隻要能成為真正的英雄的話,這也不錯。


    進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離開了小酒館小鹿。剛走了一會,從背後傳來腳步聲。


    進,你走的可真快!等一下嘛!


    回頭一看,舞一邊穿著大衣一邊小跑著跟過來。她追上進之後來到旁邊站立著,好像為了調整呼吸一樣先深呼吸了一下。


    進在旁邊一直看著她。用粗魯的口吻說道:


    不好意思,采訪還是等下次吧?我現在沒有心情。


    聽到進說的話,舞微笑著回答道:


    不是關於采訪的事,你放心吧。我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跟你一塊走一段路可以嗎?


    與其說是疑問句還不如說隻是為了確認一下。該怎麽說呢,確實有點厚臉皮,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不由分說。進用沉默表示了肯定的意思,舞從大衣裏取出煙,點燃。輕吸了一口之後,她揚起下巴吐了口煙。在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們好像在抗議一樣,一閃一閃地發出微弱的光。


    兩人都無言地走著,過了一會舞開口說道:


    剛才那個挺好。


    誒?


    不知道她到底指的什麽,進覺得有些奇怪。於是舞用手裏拿著的煙指了指進,揚起嘴角。


    那個啊,你對


    上司所說的話喲。你對他說的好像是你錯了吧?嗯,那挺棒的。簡直就像在看電影裏的某個鏡頭一樣,還真是挺帥的?


    啊,你說的是那件事啊。我覺得也沒有什麽。隻不過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而已。


    既不是因為虛榮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很淡然地回答道。舞好像覺得有些意外。她突然笑了出來,好像為了搞笑似的接著說道:


    啊,大家不是常說嗎。作為英雄,一定不會因為權勢而屈從,也不會為此而改變自己的理念不是嗎?


    正是如此。


    進立刻坦率地表示肯定。舞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進。接著她用拿著煙的手按住了太陽穴附近,臉上的表情好像覺得哪裏有些奇怪似的。


    怎麽了?


    進覺得有些奇怪於是詢問道。舞看了看進之後,問道我可以說實話嗎?。雖然不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麽,進還是點了點頭,舞邊歎氣邊說道:


    其實,我是為了給你打氣才追過來的。你看,我心想你剛才跟上司的那個對話,肯定是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不小心說出來的。


    接著舞吹了吹煙,好像獨自一樣繼續說道:


    因為我也是那種容易衝動的脫口而出的人,所以經常有類似的經驗。所以,我還以為你現在肯定很消沉,就跟我平常那樣做過之後一樣,誰想到


    舞再次深深歎息了一聲。


    唉。真是白擔心你了。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舞一點也不像平常那麽伶俐,好像小孩子一樣撅起嘴唇。進不由得笑出了聲,輕輕低頭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害你擔心了。


    舞好像在觀察進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然後小聲說道:


    唉,不是有句諺語嗎,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還真是如此啊。我第一看到你的時候,說實話確實覺得你有些不可靠。


    是嗎?


    是啊。


    舞笑了一下,把手中的煙頭隨意扔了出去。可是,好像想起來現在是在消防員麵前,所以很認真地把煙頭踩滅了。


    舞好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然後指著對麵的酒吧說道:


    喂,要不要進去喝一杯?不會喝酒的英雄,現在可不流行喲?


    英雄也會宿醉嗎?


    答案是肯定的。


    ***


    第二天,進帶著頭痛去消防署上班,等待他的卻是三人綁架團夥。


    手段非常大膽。在樓梯口向葛西打招呼的時候,小暮從背後湊過來,把進的脖子用胳膊纏住。正打算開口大叫的時候,葛西把進的嘴堵住了,藏在旁邊的大宮也來幫忙,把進推到了沒有任何人使用的接待室裏。


    進被推到沙發上,這三個用手托住下巴不知道為什麽露出滿臉憂鬱之色的三個人質問道:


    喂。你打算因為昨天的事對大崎先生道歉嗎?


    啊,原來是這回事。進終於明白為什麽了。眼含精光,清楚地答道:


    不打算。因為我沒有做錯什麽。


    還以為他們肯定要怒吼著說你不要自以為是了呢,誰知道那三個人隻是歎了口氣。葛西感歎了一聲之後低聲說道:


    果然啊。你在某些地方也挺頑固的。所以我們本來就沒抱多大期望的。


    大宮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好像表示同意似地點了點頭,用親切的聲音說道:


    我也知道櫻井你的理由。所以不想逼你去道歉可是,希望你也要考慮到大崎先生的心情。他是在擔心部下萬一喪命,實在是擔心的不得了,所以才


    正是因為如此昨天才說了那些話,其實進也很明白。隻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產生了強烈的反抗心。進突然把臉轉過去,好像獨自一樣地說道:


    請不要老是把我當新人。


    我也可以做到的。


    即使,隻有我一個人。


    誰都沒有踏進的地方我用我的雙腳踏進了,誰都沒有觸及的地方我用雙手觸摸到了。誰都沒有發現的需要救護的人是我發現的,比任何人都要颯爽,簡直像是真正的完美無缺的英雄一樣,救出了珍貴的生命。


    雖然你們做不到。


    可是,我卻可以做到。


    可是進的那種心情好像並沒有傳達出來,三個人臉上都露出很困擾的表情,一臉難色。進揚起嘴角,好像為了讓他們安心似地說道:


    沒關係的。我雖然不會為昨天的事道歉,不過我不會讓工作場所的氛圍變得尷尬起來。因為我也不想和學先生之間產生齟齬。


    聽到這句話三個人都露出放心的表情。說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之後就離開了接待室。


    哎呀哎呀。


    進一邊看著三個人離開之後的房門,一邊小聲感歎了一句。背後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還真是挺麻煩的啊。果然我不太容易明白人類到底在想什麽。好好相處,難道有那麽難嗎?


    進像彈簧一樣猛地朝背後看去。文伽背靠著窗戶邊的牆壁,靜靜地看著這邊。她旁邊站著真山,真山親切地打招呼說下午好。進他們進來的時候毫無疑問裏麵沒有任何人。


    雖然明明知道他們倆神出鬼沒,可是像這樣冷不丁就在任意地方冒出來,還是有點恐怖。


    可是,文伽好像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她從包裏拿出一封信,拿著那封信來到進的身邊。


    又是寫給我的死後文嗎?


    聽到進的問話,文伽簡短地回答道:


    嗯,是啊。


    進凝視著文伽手裏的死後文。以前讓進苦惱的顫抖,這次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豈止如此,要是接受了死後文的話,然後屢次表演救人的奇跡的話,就可以證明學先生的想法是錯誤的了,這樣一想心裏忍不住非常亢奮欣喜。


    在文伽催促他接信之前,進就從文伽手裏把信拿過來了。那個行為好像讓文伽覺得有些意外,她皺了皺眉頭,有些驚訝地問道:


    今天倒是很配合地就接過了信。到底有什麽心境上的變化啊?


    對於這句問話,進浮現出無敵的微笑,回答道:


    為了讓大家承認英雄的存在,因為我突然有了這種想法。


    對啊。


    想對世人高聲宣揚:在這個混沌的、連神佛都不關注的世界上,即便如此還是有英雄存在的。


    如果是自己的話,肯定可以做到。


    而且隻有自己才能做到。


    進立刻撕開信封,看了一遍裏麵的文字。看起來好像是上了年紀的人寫的,上麵的字跡很漂亮。寫那封信的人,好像一向有心髒病的老毛病,剛才由於心髒病發作逝世了。因為病情發作得比較倉促,所以爐子裏的火還在燃燒,因此才引起了火災。然後,信的最後寫著:


    裏麵的屋子裏,有我最愛的家人。我知道這個請求很任性,請您把我的家人救出來。


    在讀完死後文的同時,署內響起了警報聲。


    火災指令!現場,比野穀町一四!出動隊,春河台!!


    那個住所和死後文上寫的一樣。進為了準備出發打算立刻跑出去的時候,注意到文伽一直在注視著自己,突然停住了腳步。


    (你在為我擔心嗎?)


    與其說是擔心進,還不如說是在擔心能不能救出死後文上麵所寫的死者的家人吧。


    乍一看表情很貧乏,對任何事情都無動於衷的文伽,事實上也許比任何人都希望死者最後的思念和願望能夠實現吧。現在想來,前幾天火災發生的時候,她之所以出現在閣樓間,也許是為了讓進救出那對兄妹而故意現身的吧。


    進的嘴角浮現出微笑,自信地說道:


    沒有關係。放心吧。我已經接受了死後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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