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精心照顧,連一根雜草也看不到的花壇裏,綻放著各種鮮豔的花朵。由於在校舍後麵,光照並不好,但在花壇的作用下,完全感覺不到陰濕的氣氛。不僅如此,淡淡的花香,讓人全身心都充滿活力。


    在這被開滿鮮花的花壇環繞的地方,站著一個寂寞的小光頭。


    棒球社員阪口從剛才開始,就在木村愛的麵前百無聊賴地向四處張望著。愛回過頭,看到身後的同學香織象生了根一般盯著地麵一動不動。


    (唉,香織,你太緊張啦。不把臉抬起來怎麽行?)


    愛一麵這樣想著,一麵看著她,眼神中帶有一點期待。這時,阪口大聲問道。


    那麽,叫我有什麽事?


    愛把頭轉向阪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喂,棒球社員。不該這麽說吧?你是打球的人吧?是運動員吧?就算進不了甲子園,也要把帥氣的一麵好好展現出來啊。在這裏裝傻算什麽男子漢?


    雖然很想這麽訓他,但在香織麵前,愛忍住了,她開口說道。


    阪口同學認識我嗎?


    意外的問話讓阪口露出不解的神色,不過他還是回答道。


    是啊,你是三班的木村吧?


    那麽,你也應該聽說過關於我的傳聞了吧?


    這個,算是吧。


    那麽,現在的狀況你明白了吧?


    愛加強了語氣。於是,阪口朝躲在愛身後的香織看了看,坦率地點點頭。他的神情認真,眼中閃現著真摯的光芒。


    嗯,眼神不錯。


    這樣就可以放心地把香織交給他了。


    愛做出決定之後,繞到香織身後說那麽,就這樣。說著,把香織推到阪口麵前。


    香織被愛的這種做法弄得十分尷尬。她滿臉緋紅地轉身看著愛,慌張得語無倫次。


    等、等等呀不是小丘你替我說的嗎?


    不,阪口同學也明白是什麽事情了。怎麽說呢香織,加油吧!


    怎、怎麽會這樣!?


    香織無助地叫了起來,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她。愛雖然覺得她很可憐,但還是狠下心,頭也不回地跑開了。憑借在社團活動中鍛煉出來的腳力,不一會她就跑到了拐角處,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外。接著,她緊急刹車,把身子緊貼著校舍的牆壁。


    愛豎起耳朵仔細聽。


    (沒事,她沒有追過來。)


    也是,突然麵臨那樣的窘迫狀況,她是根本不會想到追來的。


    由於他們可能還在看著這邊,愛等了一會,悄悄探出頭去看他們兩人。


    香織雖然又低下頭,但可以看出她正在一點一點聚集勇氣。站在她麵前的阪口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決心,正等著她開口。


    這麽一看,他們倆還挺般配的。氣氛也不錯,這次也應該相當成功吧?


    愛自言自語地說著,露出了一個微笑。


    大家都把木村愛叫做小丘。木村愛(kimuraai)怎麽會產生小丘


    (kyu)這個外號呢?是因為kimura"的k?不是吧,這也太牽強了。實際上,這個外號的產生,也有點曆史了。


    愛從小就不認生,和誰都能輕鬆地搭上話。因此,進了高中以後,她建立了廣泛的朋友圈,不同年齡、性別的人都和她成了朋友。


    某一天,班裏的同學找愛商量事情,而內容,就是這樣


    小愛。我喜歡一班的佐竹,正在想要不要向他告白小愛你和他很熟吧?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幫我牽線,在告白的時候協助我嗎?


    愛很爽快地答應下來,可是,聽說這件事後,朋友們都不約而同地露出擔心的表情,認為成功率不會高,甚至猜測告白對象有關係非常不錯的女性朋友,而他們正在暗中交往。


    不過。


    愛粉碎了周圍的猜測,漂亮地完成了這個重要任務,撮合了同學的戀情。這雖然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在因戀愛的苦惱而躁動不安的青春期,這無疑是具有相當的影響力的。


    不久,別班的同學也來請她牽線搭橋.愛把每一樁都應承下來,也把每一樁都辦成了。小愛撮合的情侶絕對不會被拆散。這樣的傳聞也流傳開了。


    神明、佛祖、愛大人。


    這樣的口號在全校傳開,愛成了學校裏的名人。


    在這個時候,學姐吸著運動飲料,對正在參加社團活動的愛突然說道。


    今後還會繼續撮合情侶的吧?小愛你是弓道社的成員,拿著弓箭,怎麽說呢,感覺就象丘比特一樣。以後就叫你小丘吧?


    從次日開始,大家都把愛叫做小丘。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自己早就習慣被起外號了,幫忙牽線搭橋的事情也一樣,既然能看到同學們高興的樣子,就繼續做下去吧。愛這樣想道。


    戀愛的丘比特。


    聽起來滿不錯的。


    既然大家都這麽希望,自己也要全力扮演好這個角色。


    這樣想著,愛朝這次的委托人香織望去,她終於抬起頭看向阪口了。由於隔著一段距離,無法聽到兩人說的話,不過看起來是轉入正題了。那種讓花壇裏的花朵都不由得豎起耳朵傾聽的不安與緊張,連愛都能感受到。


    (香織,加油哦!)


    愛捏緊了拳頭,可是,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木村。他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別象個變態偷窺狂一樣站在這裏了。


    愛回過頭,和她預想的一樣,站在身後的是總把溫柔的笑容掛在臉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發現自己偷窺,愛感到有些難為情。她皺起了眉頭,彰一笑著,把一罐咖啡遞給她。


    給,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謝謝。


    愛接過了咖啡。彰一背對著校舍坐下,拉開拿在左手上的熱可可的拉環。他喝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盡管很在意香織他們,但愛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說的話於不顧、繼續厚顏無恥地偷窺。算了,等過後再問結果吧,愛這樣想著,坐到彰一身邊打開了咖啡。


    南野彰一這個人,用一個詞總結,就是好人。


    盡管是個男生,可為什麽給人的感覺會完全不同呢?他是個喜歡照顧花的人,是園藝社唯一的男性成員。盡管照顧花壇不是社團活動的一環,但他放學後總是獨自留下,精心照顧著花壇。因此,花壇裏的花朵總是水靈靈的,散發著勃勃生機。可是,在以前,這樣一個難得的人才、優秀的人物,對戀愛的丘比特愛來說,卻是最大的障礙。


    校園裏有好幾個適合告白的場所。憑借經驗,愛判斷出最適合的場所是花壇,因此,愛把告白的場所選在花壇這裏,可是,這裏有一個大問題。


    南野彰一總是出現在這裏。


    有第三者出現的話,是無法告白的。無奈之下,愛想到錯開時間段,把對方叫出來。可讓她撓頭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顧著花壇,他究竟要弄到什麽時候啊?。在臉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發現自己偷窺,愛感到有些難為情。她皺起了眉頭,彰一笑著,把一罐咖啡遞給她。


    給,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謝謝。


    愛接過了咖啡。彰一背對著校舍坐下,拉開拿在左手上的熱可可的拉環。他喝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盡管很在意香織他們,但愛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說的話於不顧、繼續厚顏無恥地偷窺。算了,等過後再問結果吧,愛這樣想著,坐到彰一身邊打開了咖啡。


    南野彰一這個人,用一個詞總結,就是好人。


    盡管是個男生,可為什麽給人的感覺會完全不同呢?他是


    個喜歡照顧花的人,是園藝社唯一的男性成員。盡管照顧花壇不是社團活動的一環,但他放學後總是獨自留下,精心照顧著花壇。因此,花壇裏的花朵總是水靈靈的,散發著勃勃生機。可是,在以前,這樣一個難得的人才、優秀的人物,對戀愛的丘比特愛來說,卻是最大的障礙。


    校園裏有好幾個適合告白的場所。憑借經驗,愛判斷出最適合的場所是花壇,因此,愛把告白的場所選在花壇這裏,可是,這裏有一個大問題。


    南野彰一總是出現在這裏。


    有第三者出現的話,是無法告白的。無奈之下,愛想到錯開時間段,把對方叫出來。可讓她撓頭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顧著花壇,他究竟要弄到什麽時候啊?。


    沒辦法,換場地吧,這樣的事已經出現了很多次。終於有一天,愛實在忍不住了,對不善言辭的彰一挑明了情況。


    大致理解了狀況的彰一盡管知道這會讓自己回家的時間變晚,還是幹脆地答應了在告白的時候離開。不僅如此,考慮到告白的人所站的位置,他還刻意種植了具有緩解情緒作用的花。


    真是個好人。


    為了感謝彰一的協助,愛決定在他離場的時候請他喝果汁。由於他是個相當喜好甜食的人,在他讓出場地的時候,愛總是遞給他一罐可可。不過,彰一不是一個白白受人恩惠的人。


    那麽,我也請你喝果汁吧。


    他這麽說著,就象現在這樣買罐裝咖啡給愛。盡管愛說不必了,他還是堅持要買。


    真是個好人。


    愛坐在這個好人身邊,看著天上的雲彩,悠閑地喝著咖啡。今天天氣非常好。盡管已是初秋,風中帶著一絲寒意,但彰一買給自己的熱咖啡讓她感到全身很暖和。


    烤白薯。


    嗯?


    剛才在清理花壇的時候,不是掃出一堆落葉嗎?真想用那些落葉烤白薯啊。


    這個主意不錯可是,在校園裏生火是要獲得批準才行的。


    是啊,真遺憾。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看著天上的雲彩。時間就這樣平靜地流逝著。


    過了一會,愛回過神,偷偷朝花壇那邊望去,告白早就結束了,兩人的身影也早已不在花壇那邊。


    啊愛叫了一聲,回頭看著彰一,敷衍地笑了笑。


    他們已經走了。


    是嗎?


    嗯對不起,本來你回家就晚,我還浪費你的時間,實在是對不起。


    愛合起雙手道歉,彰一並不介意,對她說沒關係的。不僅如此


    我想他們還在學校,在意的話,不如去問問結果吧?


    他還對愛這樣說。


    的確,愛對告白的結果很在意。本來,當天向她匯報結果,就是請她牽線搭橋的默認條件。隔一天再聽的話,她一定會在意得睡不著覺。香織也知道這點,也許現在正在到處尋找愛呢。不過,這次本來滿口答應替香織傳達心意的,自己卻出爾反爾,也許會被她抱怨的吧


    那麽,我這就過去。南野同學你說得對,我真的很在意。


    愛笑著說道。彰一也微笑著,對她揮揮手說那麽,再見了。愛也揮著手。


    (南野同學果然是個好人啊)


    心中再次這樣想道。可是麵對這個好得過分的好人彰一,她還是會不由得產生擔心。


    他的人生該不會是在各種損失中度過的吧。


    ***


    次日清晨,愛走進教室,等待著她的,是班裏最要好的兩個朋友。


    哦,來了來了,昨天的事,香織和你說了嗎?又撮合成了一對。小丘真厲害!不愧是我看好的人!!


    一麵說著,一麵用肘部拐她的女生,是田徑社的大塚圭。


    圭的性格好勝而直爽,站在她身邊,愛會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清爽了。她在班上是個具有領袖氣質的人物,也是愛引以為傲的好友。


    嗬嗬,小圭這麽看好我啊!!


    愛笑了起來,這時,站在圭身邊的人走到愛的麵前。


    真的好厲害啊。


    這個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撫摸著愛的麵頰的人,叫做佐佐木千鶴。


    千鶴的家裏是做房地產生意的,相當有錢。白璧微瑕,渾身散發著千金小姐氣質的千鶴,有時會變得十分傲慢,不過愛知道,她的本質是溫柔善良的。


    她也是讓愛感到自豪的好友。


    不過。


    你幹什麽啊,這樣好疼的。


    愛眼淚汪汪地看著千鶴。她正扯著愛的臉,盛氣淩人地說道。


    之前我就說過的吧。當戀愛的丘比特是好事,不過也要為自己的事考慮考慮啊。看著你每次幫別人促成戀情時的幸福表情我就生氣。


    啊,你的心情我也理解。


    是吧!


    千鶴與圭交談著。臉頰被扯住的愛輕輕想把千鶴的手撥開。這時,千鶴似乎想到了什麽,鬆開了手。


    愛揉著被扯得生疼的臉,看著這兩個眼神中帶有有意見的話,我們洗耳恭聽。這種含義的人,說道可是


    我就想像現在這樣,與小圭、千鶴一起嬉鬧。戀愛什麽的,以後再考慮。


    這種想法是不是很奇怪?很難理解?


    愛低下頭問道。圭發出一聲感慨,接著


    砰


    她緊緊抱住了愛。


    小丘真可憐啊!沒關係,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不會讓小丘你嫁人的。


    好啊。


    看到這個,千鶴不屑地說道。


    好肉麻啊,真不害臊。


    愛和圭對她這種冷淡的反應很不滿,同時轉向她,伸出一隻手臂。


    作出來吧,撲到我們懷中吧!!這樣的姿勢。


    這是幹什麽?


    又來了,你其實很想加入我們的吧?


    別那麽害羞,千鶴也撲過來吧!


    別、別傻了,誰會


    好啦好啦。


    快來吧!


    咯吱咯吱咯吱


    砰!


    大清早就這麽瞎胡鬧,圭突然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了,說起來,剛才一班的倉本來過,好像是找小丘你有事呢。


    啊,真帆嗎?


    盡管不在一個班,但一年級的時候倉本真帆和愛一起擔任過綠化委員,在班委的每月例會上也經常一起說話。不過,到了二年級以後,愛不再擔任班委,與真帆的接觸也變少了,最近隻是在走廊上偶爾遇到才會互相交談。


    她特意跑來我們班,是為什麽呢?


    聽到愛的自言自語,千鶴歎道。


    笨蛋,這還用問嗎,肯定是找你商量,想請戀愛的丘比特幫忙。


    是啊,原來如此。


    愛一拍手,恍然大悟般地說道。


    (對呀,真帆也有心上人了啊)


    愛沉醉地想著,仿佛自己也變得幸福了似的,突然她意識到,剛才自己才被千鶴責罵說不能老是隻想著別人的事。她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這樣一想,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千鶴,圭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搖著手說道。


    沒事沒事,再怎麽說,千鶴也是個善良的孩子。她不會阻止你的。


    聽到這句話,愛滿臉放光。


    對呀!!那我等會就到真帆她們班上去。


    千鶴眉頭緊鎖,看看語調興奮的愛,又轉頭看看圭。圭馬上擺出架勢說道。


    怎麽,有意見嗎!?好吧,妨礙別人的戀情以及小丘幹勁的家夥,就由我代替愛來做你的對手吧!放馬過來!!


    你這個人啊。


    看招!現學現用的卐字固!!


    卐字固是摔


    交的招數啊!你不是田徑部的嗎,搞什麽啊,好痛好痛!


    看著這樣胡鬧的兩人,愛發出今天真悠閑快樂啊!的感慨。


    由於換教室和上體育課,愛總是抽不出時間,到午休的時候,終於能和真帆見麵了。


    真帆果然是為戀愛的事找她。真帆提出想去沒人的地方說話,兩人一起到了體育館後麵。那裏很少有人去,既昏暗又荒涼,與有花壇的校舍後不同,是個商議秘密問題的好去處。


    那麽,告訴我吧!!


    愛急切地說道。她很喜歡聽別人的戀愛故事。真正的丘比特也一定很喜歡到處打聽別人的戀愛故事吧,所以神明才把那樣的任務交給他。


    真帆害羞地扶了扶眼鏡,說道。


    其實是這樣的,在班上,有個人我很在意。


    同一個班的人!?哇,是誰啊?我認識嗎?


    看到愛這麽心急,真帆笑了笑。


    我不知道小丘你認不認識他叫南野彰一。


    聽到這個名字,愛深吸了一口氣


    什麽!?


    吃驚得大聲叫了起來。


    小、小丘,你聲音太大啦!


    真帆慌忙伸出手捂住愛的嘴。愛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聲音太大,急忙把手蓋在真帆手上,捂住自己的嘴。


    (糟了,該不會有人來吧。)


    剛才從體育館裏傳來有節奏的聲音,也許是籃球的聲音,在那聲大叫之後停止了。


    愛和真帆朝對方使了個眼色,偷偷從窗子向裏麵窺視。裏麵是籃球社的女生。由於是熟人,愛笑著招了招手,對方也很知趣地笑了笑,接著


    沒事,大家繼續練習!


    她向館內的其他人大聲招呼著,又對愛她們眨了眨眼。


    愛和真帆同時放心地舒了口氣。


    小丘你真是的,別突然大叫起來啊。


    真帆把捂著嘴的那隻手放開,埋怨地說道。愛朝她嘿嘿一笑。


    抱歉。隻是因為昨天才和南野同學說過話,剛才突然聽你說起,覺得很意外。


    小丘和南野同學是朋友啊。還有剛才那個人,小丘你的交際圈真廣。


    看到真帆一臉佩服的神情,愛覺得有些臉紅,她急忙轉到正題。


    是嗎,原來真帆你喜歡南野同學啊。不過,我理解,南野同學真的是個非~~常好的人呢。


    聽到這句話,真帆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高聲表示同意。


    沒錯!南野同學真的很溫柔,和他在一起,心情也會平靜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治愈係的傑出代表。


    兩人手拉著手,越說越開心。


    (啊,我真高興。)


    南野彰一的言行舉止和別的男生不一樣,周圍的人經常把他當作奇怪的家夥看待,愛對此也有所耳聞。


    不過。


    也有象真帆這樣,能發現彰一長處的人。明白的人就是明白。這就是說,彰一並不是一看到人就改變態度的虛偽家夥,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好人。他的這一點已經被證明,被承認了。


    又不是在誇獎自己,愛卻感到很得意,同時也感到十分高興。


    真帆對滿臉笑容的愛繼續說道。


    你們是朋友的話就好辦了。小丘,拜托你,幫我把南野同學叫到可以兩個人說話的安靜地方吧。


    小事一樁咦?你要自己向他告白嗎?


    聽到問話,真帆盡管低下頭,卻清楚地回答道。


    嗯,就是這樣。我想自己把心意傳達給他


    愛有些吃驚地歪了歪腦袋。


    這樣的話,就沒必要專門來拜托我啊?放學以後去花壇那邊的話,不就能兩個人一起說話了嗎?


    啊?花壇?


    沒錯,花壇你不知道嗎?南野同學下課以後總會去照顧花壇的。


    看到真帆滿臉疑惑的神情,愛仔細地向她詢問。原來,真帆知道彰一是園藝社成員,但不知道他放學以後會去照顧花壇。


    不過,這也沒什麽奇怪的。


    盡管對愛來說,這是常識,但一般學生很少去校舍後麵的花壇,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那個默默地照顧著花壇的男生。


    嗯,是這樣的。


    沒什麽可奇怪的。


    絕對沒什麽可奇怪的


    (可是,為什麽呢。)


    愛感到很失望。


    多關注一下喜歡的人的行動啊,愛想道。


    為什麽呢?


    他翻土時流下的、與文化社團的氣氛完全不符的晶瑩汗珠。


    他培育的花朵那生機勃勃的樣子和美麗的色彩。


    他喜歡的可可那香甜的氣味。


    對這些一無所知,還敢說自己喜歡他?根本不了解他,還想與他產生心靈的碰撞嗎?


    剛才的興奮逐漸消退,不滿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愛認為自己有必要對她進行說教。


    下次好好地觀察一下校舍後的花壇吧。正是因為南野同學那麽細心地拔除雜草,花朵才會開得那樣豔麗!喜歡南野同學的話,至少得去看看他的辛勤結晶吧。


    愛這樣說道,可是。


    啊,嗯。你是說花壇裏的花吧?有時間我會去看的。


    真帆似乎不大感興趣。


    愛感到更加不滿,可是,午休時間快要結束了。愛隻好對真帆建議說彰一今天放學後也會去照顧花壇,在那裏向他告白吧。


    嗯,知道了。我會拿出勇氣的。小丘,真的太謝謝你了。


    之後我一定會向你報告的。


    真帆露出燦爛的笑容,揮著手朝教室走去。愛也向她揮了揮手,卻無法產生象她那樣高興的心情。


    ***


    從搭箭到瞄準的動作都從容不迫,以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將力量蓄到頂點。


    接著,脫弦。


    帶著破空的聲音,箭飛向了箭靶。雖然射中箭靶,卻是勉強射在邊緣上。如果是越野射箭還好說,可是,考慮到這是接近靶心者為勝的射箭的話,這個位置就讓人不很滿意了。


    正當愛對剛才那一箭做出反省,開始收弓的時候。


    狀態不太好啊。


    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愛轉過頭去,看到弓道社的顧問落合老師平靜地站在那裏。


    落合老師明年即將退休,是一位老先生。他那穩健的舉止,以及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清澈瞳孔給人很深的印象,他也是校內第一好爺爺。由於和教科書裏描述的那些蓄著漂亮胡須的老爺爺有幾分神似,他得到了偉人的綽號。


    偉人落合老師用和平時一樣的沉穩語調繼續說道。


    先不說是不是技術問題,一整套動作中看不到平時的那種集中力啊。木村同學,你有什麽煩惱嗎?


    愛吃驚地睜大眼睛,指著自己,仿佛在說啊?你說我有煩惱?然後立刻搖了搖頭。


    不是的,我是因為沒有煩惱而煩惱。


    站在愛身邊,剛射完一箭的社長不禁笑出聲來,不過,看到老師嗬斥的眼神,她咳嗽了一聲,又拿出一枝箭。她一定是在拚命忍住笑,臉上的酒窩看起來倒是很可愛。


    落合老師撫著下巴。


    那麽,是身體不舒服嗎?


    他再次發問。


    作為弓道的有段者,落合老師的話語就算再怎麽讓人感到意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愛雖然想否認自己身體不適,但馬上中止了這種想法。她把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雖然不太明白,但確實感到有些發燙。自己從剛才開始一直欠缺集中力,原因就是這個吧?


    (我應該沒那麽柔弱啊。)


    盡管心中這麽想,愛還是說道。


    老師說


    得對,我可能有些發燒。


    是嗎,換季節了容易感冒。可不要硬扛啊,木村同學。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啊?不用,沒那麽嚴重


    愛這樣說著,還想繼續進行社團活動,身邊的社長製止了她。社長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拚命想忍住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關切的眼神。


    小丘,大賽臨近,你就別勉強自己了。得分王倒下的話,蟬聯冠軍的夢想可就要泡湯了哦。


    既然老師和社長的意見一致,愛隻有聽從。


    那麽,我今天就回去了。


    說完,愛鞠了一躬,離開了射箭場。


    換好製服,正準備回家的時候,愛按住了自己的頭,腦子裏閃過的,是彰一與真帆的事。


    既然說了下課之後要去告白,真帆現在應該已經把心意告訴彰一了吧。現在去校舍後的花壇,說不定還能見到他們兩人呢。兩人很可能進展順利,現在正在一起親密地為花壇除草。


    若是在平時,想像著這種事的時候,愛總會露出自然的微笑。


    可是,惟獨這一次,她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為什麽這裏會皺起來呢)


    愛按住眉間思考著,突然,她想到了。


    因為自己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兩個人一起照顧花壇這種情景,就象給小學生出的改錯題一樣,有明顯不正確的地方。


    愛認為校舍後的花壇是彰一的聖域。


    能進入那裏的,全世界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彰一。無論是有權有勢者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子,都不允許踐踏那裏。如果那是一幅畫卷,那麽應該被繪入風景中的,唯有彰一那溫柔的笑容。


    愛是這樣想的。


    愛突然停下了前往花壇的腳步。如果真帆混進那樣的風景中,今天這美好的一天將在一瞬間褪色。


    今天還是回去吧。


    在當天報告結果,是請愛當丘比特的默認條件。真帆也明白這一點,才會說之後我一定會向你報告的。也許,現在她正在等著愛結束社團活動。


    可是。


    不知為什麽,現在不想見她。


    (真奇怪,我為什麽會這樣煩惱,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愛想了一陣,煩亂的情緒卻並沒有好轉。為了排解這種煩躁,愛甩了甩頭,然後宣布投降。


    算了,還是回去吧。


    雖然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回去有些過意不去,但自己是因為身體不適才回家的,真帆也一定會原諒自己吧。愛這樣想著,離開了學校


    ***


    數分鍾的遲到能夠引發焦急情緒,若是數十分鍾的話會產生放棄的想法,整整遲到一個小時的話,態度則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因此,盡管愛是第一次遲到這麽長時間,卻絲毫不慌不忙。


    遲到的原因不用說,是因為很在意昨天告白的結果,導致夜裏睡不著覺。由於睡眠不足,現在連眼睛都睜不開。要是自己當時沒有連結果也不問就回家,而是直接跑去花壇就好了。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這句話說得太有道理了。


    愛伸了個懶腰,走向教室,和迎麵跑來的圭與千鶴撞個正著。


    咦?你們要去哪裏?第二節課在別的教室上嗎?


    這麽說,第二節課也要遲到了?剛才還沒有一點危機感的頭腦中,產生了焦躁感。


    平時這個時候,兩個人一定會大叫快醒醒吧。可是,圭和千鶴卻看著對方,一臉沉痛的表情。


    嗯?


    愛不解地歪著腦袋,這時,圭語氣慎重地問道。


    小丘,你什麽都沒聽說嗎?


    愛把腦袋偏向另一邊,回答道。


    嗯,什麽都沒聽說。第二節是曆史課吧?在哪個教室上?如果是在放映室欣賞影片就好了,我很困。


    聽到這句話,兩人都用眼神示意讓對方說,終於,千鶴認輸了,她輕輕吐了口氣。


    千鶴欲言又止地猶豫了片刻,緩緩說道。


    冷靜點聽我說好嗎?我們也是才知道的聽說一班的倉本真帆在上學途中被車撞死了。現在正要為這事召開全校臨時會議,叫所有學生到體育館集合。


    啊?


    愛一下子睡意全消,浮上腦海的,是臨別之際真帆那燦爛的笑容。


    之後我一定會向你報告的。


    愛感到一陣眩暈,圭急忙攙住她,關切地問道。


    小丘,你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去保健室?


    愛強打精神,回答我沒事。千鶴擔心地追問了一句。


    不要勉強啊?聽說一班的好多同學都出現貧血,被送進保健室了。


    我沒事,沒事的。


    我沒事。


    不這麽說的話,心中會更消沉。盡管死亡這種現實不斷在各處發生著,可是,當它降臨到學校這一受到庇護的特定場所時,卻顯得如同狂暴的惡魔一般。為了從這個惡魔手中保護自己,愛反複說著我沒事。


    今天早上,真帆在上學路上出了車禍,短暫的一生畫上了句號。


    她喪生的事故現場,是機動車道與人行道僅用一條白線隔開的道路,附近居民都知道那是危險的地方。


    平靜地把這個既起不到任何慰籍作用又來得太遲的消息告訴大家的校長,叫全體學生默哀。


    默哀


    以這句通過麥克風傳來的話為信號,全體師生同時閉上眼睛。隻有愛是睜著眼睛的。


    獻上默哀,就意味著承認那個昨天還在同一個校園裏被守護、成長、綻放燦爛笑容的少女死亡的事實。


    接受了她已經死亡這個事實,她的音容笑貌將逐漸淡出記憶,最終化為殘渣。這是令人悲傷的事,可是為了活著的我們繼續活下去,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就象愛反複低聲說著的我沒事。一樣。


    留在這個校園裏的人們,為了繼續成長,為了從死亡這個狂暴的惡魔手中保護自己,將這種毫無意義的行為當做必要的人生洗禮。


    可是。


    太突然了,愛想道。


    倉本真帆這名少女不久前還活著。用自己的雙腳走向學校。如此突然地承認她的死亡而默哀,為她祈禱冥福,這是多麽殘酷的行為啊。


    愛還有另一個不願為她閉上眼睛默哀的理由。


    那就是彰一。


    雖然不知道結果,但昨天,真帆應該是向他告白了。


    我喜歡你。


    說出了這句話的少女次日就從眼前消失了。即使努力尋找她的身影,看到的也隻是周圍的人承認了她的死亡,正專心地做著這種殘酷的事。麵對這種如同惡作劇般的狀況,彰一的表情是什麽樣的呢,他的心裏受到多大的傷害,現在又在想什麽呢?愛搜尋著彰一的身影,可是,由於被其他學生擋住,他的身影沒有出現在視野中。


    愛真想撥開人群,跑到彰一身邊。傾聽他的心情,了解他的悲痛,盡自己的力量幫助他。


    這種想法很強烈。


    非常非常強烈。


    愛意識到,這種想法比考慮真帆的事、以及對那種殘酷行為的厭惡更加強烈


    難道,自己才是最早接受真帆的死已是過去這一事實的人,想到這,愛的渾身開始顫抖。


    ***


    在體育館裏產生的不吉的想法縈繞在大腦中,結果,到了午休時間,愛還是沒能見到彰一。


    象往常一樣,愛與圭、千鶴一起在教室裏吃便當,話題自然是關於真帆的事。


    可是,倉本同學今天早上為什麽要那麽早來學校呢?她是書法社的吧?應該不用晨練啊。


    圭提出這樣的問題。步行上學的倉本在上課開始前一個


    多小時被車撞死,這無論如何都讓她很在意。圭現在正沉迷於懸疑小說之中,認為真帆這種不可理解的行為是耐人尋味的謎團。


    和愛的推測一樣。千鶴皺起眉頭,責備地說道。


    不要調查別人的行動了。那樣很不優雅哦。


    可我就是在意嘛。話說回來,別拿優雅來要求我啊!


    這種事你也好意思說得那麽大聲!


    千鶴言辭犀利地訓斥著,不過圭隻是繼續裝傻,完全不介意。


    唉,和這家夥根本說不通,千鶴發出了放棄的歎息聲,為了振作精神,她咳嗽一聲,轉而向愛說道說起來


    我不太了解倉本不過,你答應擔任她的戀愛丘比特,對吧?告白的結果如何?


    圭馬上就插嘴說道。


    喂,你這樣問不也是缺乏優雅嗎?


    你、你好煩!人家很在意,有什麽辦法!再說,告白之後第二天就死去,簡直就象是悲劇的女主角!


    不在意才奇怪呢,極力強調這點的千鶴是戀愛小說中毒了。


    也是,圭這樣說著,用征詢同意的眼神望向愛。看到兩人充滿期待的神情,愛為難地小聲說道。


    是啊,結果怎麽樣呢?實際上,我也不知道。


    聽完,兩人露出吃驚的神色。


    是嗎?當天報告結果可是規矩啊。為什麽會不知道呢?


    啊?這個昨天我有事,所以沒聽報告就回去了。


    如果說身體不舒服的話,一定會象早上那樣讓她們擔心。想到這個,愛在解釋的時候說了一點小謊。兩人明顯露出遺憾的神情。


    是這樣啊。結果,一切都是謎,事件的真相走入了迷宮之中。小丘,我順便問一下,倉本同學喜歡的人是誰?如果有保守秘密的約定的話,不用回答也可以。


    由於受到懸疑小說的影響,圭的提問裏夾帶著一些平時根本不使用的話語。


    基本上,誰喜歡誰這樣的問題,是不會對別人說的。而這種對隱私的嚴守,也是同學們願意來找她商量戀愛問題的一大原因,這一點愛自己也知道。


    可是。


    禁不住兩人的糾纏,愛說出了那個男生的名字。


    是南野同學。


    這個名字兩人似乎不太熟悉,圭和千鶴看著對方,互相問你認識嗎?。


    千鶴象發現了獨自活下來的羅密歐一樣,興致勃勃地問道。


    這個南野同學是個什麽樣的人?


    非常好的人。


    愛脫口答道。


    瞬間而意外的有力回答,讓千鶴感到難以置信。她苦笑著,露出為難的神情繼續問道。


    這個非常好的人我倒是聽說了,不過能說得更具體些嗎?


    具體?


    愛摸著下巴說道。


    他和真帆在同一班。


    啊,是同班同學啊,還有呢?


    參加的是園藝社。


    園藝社?他可是男生啊!


    還有,是個很喜歡喝可可的人。


    可可?


    感覺不太明白的千鶴緊鎖眉頭,圭和她的感受一樣,偏著腦袋站在她身旁。


    愛抱著手,心想是不是有必要做進一步說明,這時,她突然想道。


    (我對南野同學的事幾乎一無所知)


    這一想法對愛產生了強烈的衝擊,她怎麽也無法承認。


    不是的。


    不會是這樣的。


    愛回想起來,昨天,她和彰一兩個人共同仰望天空。


    他們兩人坐在一起,一同喝著飲料,呼吸著同樣的空氣,進行著交談。還有,那個微笑。彰一喝可可時露出的那個微笑,現在仍然映在眼中。


    對。


    盡管有一點愧疚。


    但他的微笑在心中閃著光輝,比真帆的燦爛笑容更鮮明。


    這本該是自己不願承認的。


    愛曾經認為自己了解彰一。


    認為自己理解他。


    正因為如此,聽到對他一無所知的真帆說要向他傳達心意,自己的心中才會產生不快的感覺。


    焦躁感越來越強烈了。盡管想說更多關於彰一的事,頭腦中卻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


    這時,圭隨口問道。


    小丘你也對那個男生不太熟悉嗎?


    血液突然衝上頭頂。愛不由得大叫起來。


    不是那樣的!!


    圭與千鶴反射性地縮起脖子,瞪大眼睛看著愛。在教室裏聊天的同學們也疑惑地把目光轉到了愛的身上。


    啊對、對不起。


    愛垂下肩膀道歉,回過神的圭連忙搖頭。


    沒、沒關係的,我才應該道歉。我是不是說了什麽讓你感到不愉快的事?


    不是的,小圭沒有錯,我大聲叫出來,是因為


    該怎麽解釋才好呢?頭腦中一片混亂,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看到愛不知該如何說起的樣子,同學們都認為不是什麽大問題,教室裏逐漸恢複了喧鬧。這時,愛開口說道。


    我很清楚南野同學的事,我們兩個人也在一起交談過許多次。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所以,心一急


    好想再多了解一些彰一的事。這種想法突然如怒濤般奔湧而來。比突然降臨到學校這個樂園裏的,被稱為死亡的惡魔更加凶暴地衝擊著愛的內心。


    一想到我是不是真的不了解南野同學這個問題,我就會感到非常寂寞。心裏會想不是那樣的。所以,小圭你問我對那個男生不太熟悉嗎?的時候,我產生了一種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急躁感所以,小圭你沒有錯。真的沒有錯。


    冷靜想想,對彰一的事情不太了解,是當然的。隻要在他身邊,就能安心地交談,這樣的事根本無關緊要。現在回想起來,昨天的對話,都是圍繞烤白薯等瑣碎的話題。相互了解的機會,實際上幾乎沒有。


    盡管感到非常充實。


    心情卻十分空虛。


    這樣的想法在心中交錯著。愛又說了一聲小圭你沒有錯。


    聽到這句話,圭與千鶴認真地盯著愛看了一陣之後,慌忙看者對方。


    喂,千鶴!這難道就是那個了嗎!?


    小、小圭你也這麽想?這麽說,我的判斷沒有失誤!?


    這樣交談著的兩人再一次認真地看看愛,又再一次望著對方。


    千鶴,拜托你!告訴我,做為好朋友,現在我能做點什麽?


    別、別問我啊!我也一樣沒辦法!!話說回來,既然對她來說,對方是那樣的存在,幹嘛還要答應當什麽丘比特啊?


    我也不知道啊!是天性吧!!


    圭用力地撓著頭。


    她為什麽沒有問結果呢?要是知道結果,說不定現在就可以把她帶到那家夥麵前,讓她當場告


    冷靜點啊!你大腦一發熱準沒好事!!


    看到兩人在眼前煩惱不堪,愛慌忙開口問道。


    小圭、千鶴,你們有什麽煩心事嗎?如果我能幫忙的話請別客氣。


    聽了這句話,兩人神情凶惡地瞪著愛,不約而同地大喝一聲。


    罪魁禍首不許說話!!


    ***


    放學後的社團活動中,愛的成績仍然和昨天一樣,與正常水平差距極大。社團成員們都擔心地問是不是身體狀況還沒恢複?,不過,落合老師看出了別的原因。在活動中,他象做單獨輔導一樣走到愛的身邊,小聲地給出建議。


    有煩惱的話,不要逃避,勇敢地迎上去吧。


    雖然不認為自己有煩惱,但如果那是在不自覺狀態下產生的,它的根源一定是與彰一有關吧。


    愛的直覺這樣告訴自己,


    她走向花壇,決定和彰一好好談一談。可是,在校舍後,她沒有看到彰一的身影,也許他已經回去了。不知是因為太陽已經西斜,還是因為本該在那裏的人已經不在了,校舍後充滿了沉寂的氣息。


    沒辦法,回家吧,這樣想著的愛突然改變了主意,向一班走去。昨天,真帆還在一班的教室裏學習,那裏也是彰一度過了一半校園生活的空間。呼吸到這間教室裏的空氣,看到裏麵的環境,自己的心情也許就能平靜下來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愛走到了一班門前,她感覺到教室裏有人的氣息,於是停下了即將伸到門把上的手。


    (咦?裏麵還有人啊?)


    愛從門上方的小窗子悄悄向裏麵窺視。在被晚霞染成暗紅色的教室中的,是彰一。他站在教室的中央位置,擺著花瓶的課桌旁邊,那應該是真帆的座位吧。他正在更換花,手上捏著的,是少了些許生氣的切花。


    無法和他說話。


    彰一凝視著花瓶裏剛換上的鮮花,他的神情悲愴,幾乎要哭出來。


    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愛感到心如刀絞,她緊緊捏住拳頭。


    他是一個臉上總掛著笑容的人。愛一直這樣認為。


    嗬護花朵時的眼神,是那樣溫柔細膩。


    喝可可時,嘴角總是綻放笑意。


    所以,難過得想哭,一定是因為神明離開了他的身邊。愛這樣想著。


    所以,連死亡這個惡魔,都會受到他的撫慰。愛這樣相信著。


    可是


    淚水奪眶而出。愛慌忙捂住自己的嘴。聽到真帆死亡的噩耗,許多學生都流下了眼淚,可是,愛清楚地知道,從自己心中湧出的淚水,絕對不是為她而流的。


    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無情的?聽到真帆的死訊時,自己沒有流淚,看到彰一悲痛的神情,心中卻如同被撕裂一般痛楚。盡管這樣想,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忍看到彰一的樣子。


    看著在體育館裏默哀的學生,愛回想起來。用那種行為承認真帆的死亡,自己並不是無法做到。隻是由於死亡這個瘋狂的惡魔,讓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可是。


    在看到彰一那悲痛神情的現在,自己惟有承認這個事實。


    倉本真帆已經死了。


    她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承認了她的死亡,盡管有些不自然,但一切齒輪都將再次轉動。即使殘留著落寞感,但樂園中的生活也終將回歸正常。


    可是,為什麽呢?


    心中那陣如刀絞般的感覺,不僅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強烈。一看到彰一的身影,甚至一想到他,心中就產生劇烈的疼痛。


    回到原狀的


    與無法回到原狀的。


    在我的心裏萌芽的、這種來曆不明,卻比死亡這個惡魔更狂暴的情緒也終將歸為平靜,回到原狀嗎?


    ***


    那麽,我帶巴姆散步去了。


    將製服換成輕便的便服之後,愛向在廚房做飯的母親光江打招呼。光江看著窗外。


    還不到七點就這麽黑了?愛,要小心汽車啊。


    她敦促愛多留神,一邊對秋天的到來發出感慨,一邊觀察著烤魚的情況。


    愛換上運動鞋,走出玄關,栓在門口的愛犬巴姆搖著尾巴向她歡叫,仿佛在說快點帶我散步去。


    巴姆是一條毛色發黑的雜種犬。是去年在叔叔家出生的小狗中的一隻,被木村家要回來飼養。巴姆的魅力之處在於眼睛上方的兩點茶色的毛,看起來很象公家眉,顯得十分可愛。


    每次牽巴姆出來散步,它總是在路上撤歡小跑,愛也跟在後麵跑著。周圍已經變得十分昏暗,充斥寒冷的空氣。


    在這一片寂靜的環境中奔跑,聆聽著呼吸聲和心髒的跳動聲,總會讓愛產生一切煩惱的事都在這個瞬間消失了的錯覺。她就這樣漫不經心地跑著,跑過河川,跑出田間小路。愛擦拭著額頭滲出的汗珠,象念獨白一樣低聲說道。


    咦?我怎麽不知不覺中跑到這裏來了?


    由於隻顧向前跑,回過神才發現已經跑出很遠的距離了。或許是看出主人想用跑步排解煩亂的情緒,又或者是為了享受散步的樂趣,巴姆故意偏離了平時散步的路線。


    愛撫摸著巴姆的背,它也搖著尾巴,抬起頭看愛,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愛對它說道。巴姆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歡快地應了一聲汪。


    (那麽,該從哪條路回去呢?)


    走近道的話,眼前這條河川沿線的道路是最快的。回去得太晚的話,父母也會擔心的,自己本不該為選擇哪條路而猶豫。


    可是。


    愛猶豫了。這條沒有路燈的昏暗道路,據說在春天的時候時常有變態出沒。自己實在不想一個人走這條路。


    巴姆,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現的話


    幫我趕走他,正在愛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巴姆突然朝著這條僻靜的路衝去。


    由於事出突然,愛急忙放開巴姆的鏈子。


    啊!站住,巴姆!


    愛慌忙追上去。可是,腳下並不是平坦的道路,稍有不慎,很可能會從連接河岸的坡道滾落下去。


    (這可怎麽辦啊,巴姆又是黑色的,已經無法看到它了啊)


    盡管急得想哭,愛還是拚命追著巴姆。終於,她看到一個東西在眼前搖晃。


    那是巴姆的尾巴,愛憑借飼主的直覺知道這一點,她放心地舒了口氣,走到愛犬身旁。


    月亮不知在什麽時候爬上了天空。


    散發著冷光的月亮掛在秋季的夜空上,從流雲的另一邊露出臉龐。如洗的月光將剛才巴姆看到的人影清晰地照射出來。


    (出現了!!)


    愛這樣想著。


    雖然還不至於叫做變態,但眼前人物的服裝相當怪異。頭上戴著平頂的圓筒帽,肩上挎著一個蛙嘴式的包。這種裝束讓人一看就聯想起以前的郵遞員,但有一個明顯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握在手裏的長杖。


    一個文字盤鑲嵌在杖上,也許是用來顯示時間的。杖的頂部是象翅膀一樣展開的裝飾物。一看就知道不是附近能買到的,看起來象是動畫片的周邊產品或是什麽訂製品,可是,又過於巨大了,實在是一件莫名其妙的東西。


    之所以沒有立刻調頭就跑,是因為對方是女孩子。如果是男人以這樣的裝束出現在夜路上,愛一定會馬上大叫著逃跑吧。


    愛看了看巴姆。可是,巴姆毫無戒心地蹲在這個奇怪的人物身邊,搖著尾巴。看來,與這個人相比,她手上的杖更能吸引巴姆的注意。它一直盯著杖,就象要對杖說你好,今晚的月亮真美啊!一樣。


    巴姆已經不能指望了,做出這個判斷後,愛下定決心。


    請、請問


    主動向對方打招呼。仔細觀察後,發現這個穿著奇怪服裝的女孩子年紀和自己差不多,肌膚白皙,是個眉目秀麗的美人。


    和愛不同,她的聲音沉著平穩。


    多美的夜色啊。


    這個女孩子突然對她說道。愛條件反射性地回答是、是啊。不過,由於太緊張,她根本無暇感受夜色,不過她想,有心情欣賞秋夜的人,應該不是壞人吧。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別那麽害怕。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的名字是文伽,而這位是我的搭檔真山。


    說著,這個自稱文伽的少女輕輕搖了搖手上的手杖。


    連手杖都要介紹?


    這是在證明自己沒有敵意還是什麽?不管怎麽說,隻是聽對方報上名字,自己還是無法安心。愛開始考慮自己是不


    是該把全名告訴對方,最終還是決定隻介紹自己的名。


    我叫愛。


    接著,象是和連手杖都介紹的文伽對抗一樣,她指著巴姆


    這位是我的愛犬巴姆。


    對文伽這樣說道。


    文伽看了看巴姆,偏著頭,試著叫了叫它的名字。


    巴姆。


    之前一直盯著手杖的巴姆馬上產生了反應,朝文伽望去。文伽伸出手,在巴姆的頭上溫柔地撫摸著。巴姆愜意地搖著尾巴,任憑她撫摸。


    (她果然不象是壞人。)


    愛正這樣想著,文伽把手從巴姆頭上移開,在挎包內翻著。愛感到她的這種行為十分怪異,不過,從包內取出的並不是什麽危險物品,而是一封看起來很普通的信。


    文伽把信遞到愛的眼前,平靜地說道。


    是倉本真帆寫給你的,收下吧。


    啊?


    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馬上問道。


    你剛才說倉本真帆?


    是的。


    是一班的那個真帆嗎?


    應該是和你同一個學校的,不過,具體在哪個班我不知道。就是今天早上那個被車撞死的女孩。


    看來她說的的確是倉本真帆,可是


    你說這是真帆寫給我的信可是,我隻說了自己的名啊


    你的名字叫做木村愛,是嗎?我沒弄錯人吧?


    愛吃驚得瞪大了眼睛。為什麽這個人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她和真帆是什麽關係?雖然有許多疑問,但這既然是真帆寫給自己的信,自己就必須收下。這種想法變得強烈起來。


    讓文伽一直拿著信,愛感到有些過意不去,於是走到她旁邊,慎重地接過信。


    (這真的是真帆寫來的信嗎?)


    接過信之後,愛突然產生了不安。真帆應該會用可愛的信封寄信的,可是手上這封信是非常樸素的白信封。而更讓她不解的,是貼在上麵的黑色郵票


    愛看著這封信,皺起了眉頭,文伽用平淡的語氣對她說道。


    抱歉,因為某些原因,請你看一下信的內容吧。


    啊?在這裏看嗎?


    愛驚奇地問道。文伽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究竟是什麽原因呢?愛一邊想著,一邊取出信箋。


    (光線有些暗啊。)


    雖然有月光,但附近根本沒有路燈,無法看清信上的字。愛歎了口氣,文伽突然問道。


    是因為太暗了而看不清楚嗎?請等一下,我現在就給你照明。


    愛的手邊突然變亮,文字也能清晰地辨認了。這樣就能讀信了,愛這麽想著,說了一句謝謝。之後她猛然意識到,於是立刻抬起頭來。


    文伽手中的手杖,正發出淡淡的乳白色燈光。


    愛不禁啞然,這時


    怎麽了?還是無法讀嗎?我再把光開亮一點吧?


    那支手杖發出少年一般的聲音,和剛才聽到的一樣。


    !?


    愛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她指著手杖,結結巴巴地對文伽說道。


    剛、剛、剛才!手、手、手杖說話了!!


    文伽朝手杖瞥了一眼,平靜地說道。


    這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愛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嘴巴一張一合。文伽用無奈的口氣對手杖說道。


    真山,我不是經常告誡你不要突然開口的嗎?不是不許你說話,但至少在我做介紹的時候就該說了。現在這樣,我很難開展工作的。


    啊,抱歉,剛才忙著和巴姆交談,錯過了說話的時機。


    愛咽了一口唾沫,聲音沙啞地問道。


    請問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文伽轉過臉,平靜地對愛說道。


    本來打算在你讀完信之後說的我們的工作是替死者送信。這封信就是死去的倉本真帆所寫的死後文。


    死後文?


    愛象鸚鵡學舌般重複了一遍,文伽把稱作真山的手杖伸了過來。催促愛趕快看信。


    在頭腦混亂的時候,一旦有人發揮領袖氣質,就會不由自主地服從那個人的命令。在文伽無言的催促下,愛開始讀信。


    小丘。


    突然來信,小丘一定很吃驚吧。嚇到你的話,請讓我說聲對不起。不過,我有些話無論如何也要對你說,所以寫了這封信。這是我最後的任性請求,請你一定要讀完它。


    首先報告昨天的結果。昨天我去弓道社了,聽說小丘你因為身體不適而早退。現在已經康複了吧?


    告白的結果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灰色。南野同學說還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意,希望我再給他一些時間考慮。看來,突然的告白讓南野同學為難了。而且,告白之後的第二天,我就從他的眼前消失了。我真是個不會挑時機的人。


    所以,我想請小丘你幫個忙。雖然總是請你幫忙,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是,這真的是我最後的請求了,請你一定要幫忙完成。


    小丘,拜托你,能幫我問清楚南野同學的真實心意嗎?


    雖然我很想給南野同學寫信,直接問他。可是,南野同學是個溫柔的人,收到那樣的信的話,給出的回答一定是我喜歡你,雖然這是我最希望聽到的話,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他的真實心意。


    這種事情,隻能拜托小丘你了。


    小丘,拜托你。


    這是我最後的任性要求,請你一定要答應。


    讀完信,愛一言不發,隻是一直盯著信箋。


    盡管文伽對愛的神情感到奇怪,但並沒有多問,隻是用平淡的語氣對她說道。


    這就是她最後的願望。明天,我還會來找你的。如果願意答應她的請求,就在我來之前幫她問吧。


    愛沒有回答她,仍然盯著信保持沉默。


    文伽轉身離去,巴姆也跑起來,似乎想跟在後麵,但發現愛一動不動,就停下了腳步,偏著腦袋看著她。


    愛憑直覺知道,這封信是真的。而這,也讓愛產生了一個想法。


    (真過分。)


    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請求?


    還想傷害活著的人嗎?


    自己倒是沒關係。接受了真帆死亡這個事實,具備了和狂暴惡魔對抗能力的自己,就算受到傷害,也能很快振作起來繼續前進。


    可是,彰一不同。


    因為他是那樣溫柔。


    非常、非常溫柔。


    對他表明了心意的同學突然死亡,給無法抵抗死亡惡魔的他造成了傷害,讓他的心流血不止。沒有好好回應她的心意這件事,就已經在他的心裏留下了巨大的創傷,不斷折磨著他。


    可是


    還要繼續讓彰一痛苦嗎?


    要把這種如同強行撕開傷口般的殘酷問題扔給他嗎?


    而且,是讓我來做這種事。


    別開玩笑了。


    這種事我怎麽做得到。


    這與是不是真帆最後的請求都沒有關係,傷害彰一的事,我是絕對做不到的。


    因為,那樣做的話,我會被彰一討厭的。


    我不想被他討厭。


    惟獨不想被他討厭。


    即使被全世界的人討厭,隻要彰一不討厭我,我就有勇氣活下去。


    愛無法否認這樣想的自己不對勁。因為,在讀完這封信的時候,愛覺察到了自己的心意。


    真正的心意即使深埋在地下,也終將會釋放出光輝,展示自己的存在。如同訴說我在這裏、我在這裏。一樣,搖動著自己的內心,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重要之物。


    愛抬起頭,望著天空那輪美麗的月亮想道。如果象異國


    的神話中那樣,月亮上麵真有神明的話,我必須虔誠地懺悔,自己不配成為愛神丘比特。


    因為,我是站在支持真帆戀愛的立場上


    卻無可奈何地喜歡上了她喜歡的彰一。


    ***


    次日清晨,愛提前起床,向學校走去。因為彰一每天總是很早去學校給花澆水,這是兩人獨處的機會。


    愛感到自己來得太早了一點,心想彰一應該還沒來學校。她朝花壇方向看去,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現在那裏了。盡管想立刻上去打招呼,但心中對他的微妙感覺使愛無法鼓起勇氣。為了平複心情,愛走向自動售貨機,買了兩罐可可,放慢腳步返回校舍後。


    彰一正準備種下新的花苗,他用鏟子挖著土。在他的身旁,擺放一個裝著幾株花苗的容器。


    愛一直都認為,花壇是彰一聖域。正因為這樣,花壇與男生這種本來給人感覺很怪的組合,換成是彰一的話就搭配得相當協調。


    可是,現在她意識到這種想法是錯的。


    建立起彰一聖域的,是自己那顆懦弱的心。因為這裏是彰一的聖域,所以不能進去。這裏的風景如同畫卷一般,絕對不容許踐踏。正是由於自己那顆懦弱的心中充滿了這些借口,這裏才成為了不可侵犯的聖域。


    在麵對自己懦弱之心的現在,愛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以前會那樣想的原因。


    因為自己喜歡彰一。


    因為喜歡他,不僅不想去了解他,反而無法向前跨越。喜歡他這件事,同時蘊涵著自己被了解這種危險性。愛害怕自己不純潔的一麵被他知道,從而被他討厭。害怕得不得了。所以,自己那顆懦弱的心在無意識間拒絕了更進一步,而是保持一個寬鬆的距離注視著他。


    不過,愛意識到了。


    真帆的存在讓她清楚地意識到了。


    除了自己以外,她不容許任何人踏進彰一的聖域一步。


    與其讓那樣的事發生,她寧願自己打破這個不可侵犯的規定,親身接受懲罰。


    愛把手插進製服的口袋裏。真帆的信就在裏麵,那封死後文就在裏麵,愛的心中默默地對自己說著。


    真帆,對不起。


    真帆的請求,我無法完成。


    我無法做出傷害南野同學的事。


    因為,我喜歡南野同學。


    我對他的喜歡不亞於真帆你。


    所以,我反而要請求真帆你。


    請你也給我一個機會。


    會讓南野同學的腦子裏隻想著真帆的問題,請別讓我去問。


    雖然我不會請求你馬上答應,但請給我一個向他表白的機會。


    愛做了一個深呼吸,大步從校舍的陰影中擊向花壇。彰一因為真帆的死而傷心、痛苦,自己能為他做的,隻有陪伴在他身邊,帶給他歡笑,讓他盡量遠離死亡這個惡魔的影子。雖然痛恨自己的弱小,但總有一天,當這種努力得到回報,他重拾笑容的時候。


    到那個時候


    愛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


    愛打起精神向彰一問候。


    彰一轉過臉,吃驚地回答。


    早上好。你怎麽了?木村,今天來得特別早啊。


    大賽臨近,我想自行練習一下,所以就起早了沒想到南野同學也在,我就過來看看!


    愛一邊說著謊,一邊走向彰一。


    給,這是給一直照顧花壇的南野同學的獎勵。


    說著,她拿出可可。


    彰一雖然感到有些疑惑,但馬上就露出了溫柔的微笑,接過可可。愛很自然地坐到彰一身邊,看著腳下的花苗問道。


    這些花是新種下的?是叫三色堇吧?


    對,是三色堇和蝴蝶花。這個時期栽種是最合適的。


    哦,是嗎,花壇裏越來越熱鬧了呢。


    愛把視線從花苗移向彰一,下定決心說出了一直以來無數次想說出口,卻總是堵在喉間的話。


    南野同學,我來幫忙吧?


    啊?可是,你不是要自行練習嗎?


    自行練習從明天開始。所以,拜托了,讓我來幫忙吧。


    不等彰一回答,愛就拿起一株花苗問道這個種在哪裏好呢?彰一似乎對她的強硬態度屈服了,笑著說。


    那麽,我來挖坑,木村同學你來把花種下去。從容器中拿出花苗的時候注意不要傷到根。


    嗯,我知道了。


    愛和彰一共同種植花苗。


    旁觀時覺得很輕鬆的種植工作,實際做起來印象卻完全不同。也許人手不足是個大原因,站立和坐下的次數很多,蹲著工作也出乎意料地費力。


    不過,愛完全不覺得辛苦。注意別把製服弄髒了哦,彰一充滿關切的溫柔聲音讓她很開心。在共同工作中能夠如此近距離地感受他,愛的心中充滿了幸福感。


    這裏已經不再是不可侵犯的聖域。


    這樣想著,愛的臉上浮現出自然的笑容,心情變得平靜。


    這個時候的我,什麽也沒有意識到。


    真帆那強烈到要留下死後文的願望。


    以及比從前更沉默寡言的彰一的心意。


    這個時候的我,完全沒有意識到。


    ***


    我吃飽了!


    愛克服了早上的課堂裏產生的煩躁情緒,迅速收拾好便當,從椅子上站起來。可是,圭與千鶴伸手扯住她的手臂和衣角,使她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愛生氣地噘起嘴。


    你們兩個幹嘛慌成這樣?我還約了人呢!


    兩人在愛的麵前交換了一下眼色,象對暗號一樣同時點了點頭。


    千鶴咳嗽了一聲,如同早已準備好台詞一般平淡地說道。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是這樣的,社團裏學妹對一班的某個男生一見鍾情。所以,想請傳說中戀愛的丘比特幫忙。


    社團裏的學妹,是茶道社的一年級學生吧?是誰呢?


    啊?是最近新加入的。說了名字你也不認識。不過,她看上了哪個男生,你不在意嗎?


    千鶴今天真奇怪啊,愛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問起那個男生的名字。千鶴故意拖延了一會,然後緩慢而清楚地告訴她。


    南野彰一。


    愛的心跳一下子加快。無法立刻回話。


    這時,圭把身子湊過來。


    小丘,怎麽了?要是在平時,你會馬上回答沒問題!的,這是怎麽了?真奇怪啊!


    愛低下頭,又立刻把頭抬了起來。她想,這兩個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必須把自己藏在心中的想法告訴她們。


    愛咬緊嘴唇,下定決心說道。


    因為,我也喜歡南野同學。


    兩人頓時僵住了,仿佛時間停止一般。不過,仔細一看,兩人的眼睛正吃驚地緩慢張大,如同慢動作影象一樣。


    (好、好恐怖。)


    被她們這樣盯著,愛感到很恐怖,終於,緩緩舉起一隻手,把手掌伸到千鶴眼前晃了晃。千鶴並沒有朝圭看去,而是象她一樣舉起一隻手,兩人擊了一次掌。


    這一行為就象按了播放鍵一樣,千鶴大聲說道。


    我知道啦!既然這樣,我會去說服那個學妹,讓她死心的!你要加油哦!!


    啊?也不用叫她放棄。她的心情我理解


    沒關係的,反正是編不對,變心速度很快的孩子。過一周可能又會找到新的戀情的。


    可是


    看到愛還在猶豫,圭也插嘴進來,附和著千鶴說道。


    小丘,戀愛是當事人雙方的事,別的家夥根本不用在意。對千鶴的學妹來說也是這樣對倉本也一樣,小丘根本沒


    必要擔心。


    聽到真帆的名字,愛感到內心騷動不安。不過,千鶴並沒有察覺到,還在不住地點頭。


    沒錯沒錯,他的心向著誰就是誰贏。雖然與亡故的朋友之間的友情也很重要,但愛也有享受自己人生的權利,用不著過多地為那些事操心。


    是吧?兩人看著對方,同意了對方的意見。


    盡管還沒完全明白,但愛還是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


    千鶴與圭聽到這句話,都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那好,話就說到這吧。抱歉,占用了你的時間,說起來,你還約了人,沒問題吧?


    聽到千鶴的話,愛啊!地叫了起來。


    糟糕,我得趕快去花壇。


    花壇?


    是啊。我正在和南野同學一起栽種新花呢。


    聽到這個,圭吹了一聲口哨。


    什麽嘛,害我們白擔心,原來你們已經開始在花壇裏約會了啊。小丘,真有你的。


    沒、沒這回事。


    愛擺著手否認,圭和千鶴一邊說著好了好了。一邊催促她趕快去花壇。


    愛看了看表,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雖然知道她們還會做奇怪的猜想,但沒辦法了,隻好揮揮手走出教室。


    (南野同學應該早就到了吧。)


    一想到能與彰一見麵,愛就覺得無比激動。可是,她也感到心裏某處有種朦朧的不安。


    原因很清楚。


    是聽到了倉本真帆的名字。


    剛才真帆的名字被提起,那簡直就象她陰魂不散地對自己說不要忘記我啊!一樣。


    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現在花壇,愛小跑著來到他身邊,對他說道。


    抱歉,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吧?


    彰一微笑著搖了搖頭,回答說自己也是剛來。這樣的對話就象真正的約會一樣,愛感到有些害羞,麵頰發熱。


    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愛大聲說道。


    那麽,把剩下的全部完成吧!加油!


    雖然早上的工作不可能把剩下的花苗全部種好,但剩下的也不算多。兩人齊心協力的話,利用午休的時間就可以全部種完了。愛與彰一立刻開始了工作。


    由於早就記住了流程,工作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心情上都感到遊刃有餘的愛,一邊工作一邊和彰一聊天。


    南野同學你喜歡看電視嗎?


    我不經常看電視。不過,電影倒是看過不少。


    是嗎,你喜歡看哪種類型的電影呢?


    我最喜歡好萊塢的動作片。


    不是吧!真意外!!


    人們經常這麽說我。


    彰一的聖域已經完全無所謂了。


    一點一點鼓起勇氣。


    逐步了解他吧。


    通過這樣的交談,他也一定會逐漸了解我吧。


    當然,這也與被他討厭這種危險性共存。


    不過,我已經不會害怕了。


    愛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和彰一在一起而增加的知識,並不都是關於他的事。


    葉子上光滑的露珠。


    土中釋放出來帶著清涼感的淡淡香氣。


    同一種類的花,每一朵的表情都不同。


    掛在天空的太陽總是那樣溫和。


    帶著新奇感了解這些事物,愛不由得想道。


    (喜歡上這個人,真好。)


    如果工作不會結束的話,就可以一直待在他的身邊了。愛這樣希望著,可是時間無情,花苗隻剩下最後一株了。


    這時,彰一很難得地用有力的口吻說道。


    木村,抱歉,最後一株讓我來種吧。


    啊?嗯,好的。


    為什麽呢?難道是專業人士的執著,最後一道工序非得自己完成才甘心。


    想到自己能接觸到彰一不為人知的一麵,愛笑出聲來。她拚命忍住笑,把腳邊的花苗遞給彰一。


    彰一緩慢地。


    異常緩慢地,把花苗種下,蓋好土。


    全部工作結束。愛很有成就感地向花壇掃視了一圈,然後把視線轉向彰一,想對他說一聲辛苦了。這時,她吃驚得屏住了呼吸。


    彰一低著頭,緊緊咬住的嘴唇滲出血印。他的樣子,就象一個深受良心譴責,正在虔誠懺悔的罪人。


    愛吃驚地問道。


    南野同學,你怎麽了?


    彰一回過神,看著愛。他的神情沉痛,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微笑。也許是覺得不該讓愛擔心,他看著地麵回答道。


    抱歉。我隻是突然想起了倉本。


    啊


    為什麽。


    在這裏的是我啊。


    在你身邊的,是我啊。


    為什麽會提到真帆的名字呢?


    為什麽


    這句話,聽起來隻是催促他繼續往下說的問題。彰一又一次咬住嘴唇,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


    是我的錯。


    愛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原因,彰一象找到了肯聽他懺悔的人一樣,悲傷地看著愛,道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事。


    前天放學後,我遇到了倉本。


    這個我知道。


    因為,對倉本說彰一放學後會去花壇的,正是自己。不過,彰一似乎並不知道讓他們見麵的是愛,他繼續說道。


    那時,倉本和木村你現在做的一樣,幫忙照顧花壇。


    這個還是第一次聽說。


    看來,真帆為了了解彰一,走進了他的聖域。不過,彰一並不打算說起告白的事,他接著說道。


    那時,我對她說明天早上要在花壇裏栽種三色堇和蝴蝶花。


    愛想起了讓圭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參加書道社的真帆沒有晨練,在喪命的那一天,為什麽那麽早趕來學校?


    彰一的聲音顫抖著。


    猛烈地顫抖著。


    聽了我的話,倉本對我說自己也要早些起來幫忙。並和我約定說一定會來。所以,我不知道她出了事故,依然象個傻瓜一樣等著她。


    要是沒做那樣的約定就好了,彰一這樣低語著。之後,他語氣沉痛而堅定地說。


    都是我的錯,害倉本失去生命。


    愛忍不住流下了眼淚。看到悲痛的彰一,自己也會感到悲傷,自己剛才做的事,本來都應該是真帆做的,想到這,愛深受打擊。


    即使這樣


    她仍然希望能幫彰一緩解痛苦的人是自己。


    她決不承認自己是代替真帆站在這裏的。


    愛拚命想找出話語安慰他。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你沒必要背負這樣的責任。真帆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南野同學,別這麽悲傷了


    愛把手抬起來,想輕撫他的麵頰,希望替他分擔痛苦。


    可是,他搖了搖頭,痛苦地說道不是的。不單是那樣。他低聲歎息著。


    憑借直覺,愛知道這一刻終將到來。可是,她甚至都來不及捂住耳朵,就聽到彰一流著淚說出這句話。


    我想,我是喜歡倉本的。


    預備鈴的鈴聲從遠處傳來,彰一垂下頭,簡短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說了奇怪的話。就走向飲水處洗臉。


    獨自留在花壇的愛,想起了好友們說過的話。


    (戀愛是當事人雙方的事,別的家夥根本不用在意。)


    圭說的對。


    彰一根本沒有注意我。他的腦中隻有喜歡的人,完全沒有覺察到我的心意。


    (他的心向著誰就是誰贏。)


    千鶴說的沒錯。


    即使這個情敵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他的心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死後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宮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宮諒並收藏死後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