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說周末可能是陰天,但是周日卻是個萬裏無雲的大晴天,讓人走在路上就覺得刺眼,不時還得用手遮蔽陽光。


    拓人這天照例被真衣亞叫起床。雖是假日卻延續平日的模式、,是因為他們今天要一起出門。


    拓人換好衣服走出玄關,隻見真衣亞一人等在門外。


    “早安。”


    “早啊,果璃繪姐呢?”


    真衣亞皺眉說:


    “姐姐啊……雖然她起得比我早,但是卻叫我自己先去,所以沒有跟來。”


    “沒有跟來?難道又有什麽事了嗎?”


    “現在還在家裏啦,姐姐不會瞞著我偷偷出去的,所以我想她可能隻是下太舒服吧。”


    但就算隻是這樣也很令她擔心。


    兩人走向公車站牌,美鶴的家位於市郊,所以必須搭車。


    “月博他們先過去了嗎?”


    “我剛才收到簡訊,他說要去等洵子和梨江琉,所以先走一步了。”


    拓人謹慎地拿出手機再度確認。


    或許因為今天是周日,車站裏除了他們以外別無他人。兩人被陽光刺得瞇細眼睛,等待著公交車。


    拓人一連打了幾個哈欠,“總覺得好想睡。”


    “一定是因為熬夜吧?”


    “我也不願意啊,可是就是睡不著。我隻要睡著就會夢見自己在搭車,平常夢見的多半是救護車,但是昨晚搭的是出租車。”


    “喔喔……”


    一輛漆成紅黃兩色、外表老舊的公交車來了,裏麵的乘客隻有幾位老人,還有一位像是主婦的女性。


    拓人和真衣亞走到最後麵的位置坐下。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前進,沒過多久其它乘客部下車了,隻剩下他們兩人。


    車子開到郊區後,窗外景觀出現越來越多農田,公交車繼續往山區開去。


    “真是往這邊嗎?”真衣亞看著窗外說。


    “路線應該沒錯。”拓人回憶起美鶴說的話,一邊回答。


    公交車從山腳逐漸往上爬,道路變得越來越狹窄。


    “真衣亞,下一站就到了。”


    拓人出言提醒,真衣亞連忙按下車鈴。


    車子停在一間彷佛避難所的車站旁。


    現在,周遭完全隻剩他們兩人。


    這種情況讓人有點不安,附近看不到民宅之類的建築物,麵前隻有向山上延伸的石階而已。


    “這裏不是鴨重神社的入口嗎?”


    真衣亞喃喃說著。


    “小美叫我們在站牌等吧?”


    “嗯,她會來接我們。”


    沒有辦法了,他們隻好坐在車站裏等待。


    這裏的公交車班次非常少,拓人正在擔心其它人能不能等到車,就有另一路線的公交車到站。


    月博、洵子、梨江琉還有鈴海一起走下車。


    “喔,時間抓得很準嘛。”


    拓人看看手表。


    “因為有我在啊,怎麽可能遲到。”


    洵子說,她有著與外表不符的嚴謹性格。


    月博四處張望著說:“真的是這裏嗎?”


    其它人也擁有同樣的疑問,因此真衣亞重複了剛才的說明。


    她還在說話時,鈴海悄悄拉了拓人的袖子。


    (喂,會長呢?)


    (大概晚點才會到吧。梨江琉知道這件事嗎?)


    (好像不知道。)


    月博一定對她們保密了,隻是目前仍不確定這個決定是吉是凶。


    有人從石階走下來,大家以為是參拜的香客,紛紛讓出道路。


    “讓你們久等了。”美鶴的聲音傳來。


    果然是這裏沒錯,拓人一邊想一邊回頭。


    然後,他變得目瞪口呆。


    其實不隻是拓人,每個人看見美鶴都大吃一驚。


    “怎麽了?”美鶴好像很訝異。


    真衣亞艱澀地說:“……小美,妳的打扮……”


    美鶴身穿白色小袖和紅袴(注4),也就是所謂的巫女裝扮。


    “喔,妳說這個嗎?因為我在打工啊。”


    “打工?當巫女嗎?”


    “嗯,我今天本來要休假,但是因為人手不足,所以隻好幫忙一下,不過現在已經忙完了啦。”


    美鶴帶頭走著,“請往這邊。”


    注4:小袖,窄袖和服。袴,長褲裙。


    眾人猶豫地跟在她後麵。


    美鶴爬上她剛剛走下來的石階,階梯坡度不是很陡,但還挺高的。


    階梯兩旁都是樹林,因為修剪得當而飄散著一股清涼感,迎風擺蕩的枝葉沙沙作響,讓人聽得心曠神怡。


    爬完階梯,眼前出現神社的鳥居(注5),旁邊立著一麵記錄神社由來的石碑。


    美鶴繼續往鳥居前進,真衣亞見狀連忙追上去。


    “小美,這裏是鴨重神社喔。”


    “嗯。”


    “妳要去哪啊?妳家……”


    “啊,真衣亞不知道嗎?這裏就是我家。”


    “咦……”


    美鶴很愉快地繼續說:“我是鴨重神社的繼承人喔。”


    聽到這句話,眾人都發出“哇!”的驚呼。


    鴨重神社建造的年代比s市更久遠,由曆史來看,可說是本地最古老的建築物。洵子出身的誌多原家也是當地很古老的家族,不過鴨重神社可是在嫌倉幕府時代以前就留下記載了。


    注5:鳥居,在兩根大柱頂端架上橫木的門形建築,象征鬼神的領域和人世之間的界線。


    美鶴身為此處的繼承人,就某種意味而言,還真是大有來頭的千金小姐。


    每個人都睜大眼睛,就連始終沉默的梨江琉也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繼承人啦,請大家不用在意。”


    美鶴笑著附加這句話。


    一行人踏著砂礫走進神社,裏麵打掃得一塵不染。或許也因祭典將近,所以四處整理得非常整潔。


    他們從旁繞過氣派的正殿,眼前出現一間民宅,美鶴指示著“就是那裏”。


    這是接連著神社而建的房子。這間房子真的很大,而且並非簡單樣式,而是連梁柱都令人看得賞心悅目的豪華建築。


    “請進吧。”


    美鶴打開玄關的門,室內也很寬廣。


    鋪上木頭的走廊是占地數坪的寬廣空間,簡直就像電影裏麵的舊式宅邸。


    美鶴仍繼續往裏麵走去。


    “我家跟這裏完全沒得比,相較之下,我家簡直就像膠囊旅館(注6)嘛。”


    月博讚歎著說。


    注6:膠囊旅館,又稱“厘艙旅館”(capsu”hote”)。為了節省空間,房間裏隻有一個床位大小,另有公共衛浴設備的旅館。


    美鶴住的是鋪上木質地板的西式房間,而且寬廣得足以容納所有人,約略估計大概有十坪,房內桌上則擺放著幾個玻璃杯。


    “冰箱裏麵有果汁,大家請隨意飲用。”


    床邊放著一個專放寶特瓶的小冰箱,鈴海從裏麵拿出幾瓶果汁。美鶴為了換衣服先去其它房間了。


    “我突然很後悔沒有買伴手禮。”


    真衣亞說,她隻買了便利商店的零食。


    “妳想太多了啦。”


    拓人雖然這麽說,其實他也覺得隻帶零食的確有些難堪。


    眾人各自擺放坐墊,陸續坐下。


    換上洋裝的美鶴回來了。大家緊張地喝著果汁,開始講起無關緊要的對話。


    話題很自然地轉到美鶴的家。


    “對了,小美是在這裏出生的嗎?”真衣亞一邊暍柳橙汁一邊問。


    “嗯,我父母到這裏待產,還請來了產婆,我直到讀國小都住在這裏。”


    “妳老家在奈良對吧。”拓人說。


    “這裏是爺爺的家,爸爸他們雖然有四兄弟,但是有小孩的隻有我家。”


    美鶴的父親對神職毫無興趣,所以去奈良工作後也在當地結婚定居,不過美鶴的祖父很溺愛唯一的孫女,還吵著要她招贅。


    “所以爺爺才會把我叫回來。我覺得住在奈良或住在這裏都好啦……啊,可是能夠再見到小拓和真衣亞我真的好高興。”


    “巫女的工作,是在結婚典禮上揮舞什麽棒子(注7)嗎?”


    鈴海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問。


    “我隻負責販賣,因為我還是高中生。”


    “筱河同學的巫女裝扮還真漂亮呢。”


    “任何人穿上那種衣服都會變漂亮的,隻是要留長頭發,也不能染發就是了。”


    “哇,那我就不行了。”


    鈴海的頭發除了自然卷之外,還染了淺褐色。


    洵子在梨江琉的杯子裏倒入果汁,一邊說:“今年的祭典時,妳也要打工嗎?”


    “大概吧,因為人手再多都不夠。”


    “去年來了好多遊客耶。”


    “洶於也來了嗎?”


    “隻有晚上啦,是跟梨江琉一起來的。我本來以為隻有白天人多,沒想到晚上還是那麽多人,有夠慘的。我跟梨江琉還走散了。”


    注7:此處指“祝ぃ棒”,又稱“嫁叩き棒”或“孕ぁ棒”,日本傳統婚禮有以此棒敲打新娘臀部以祝其多子多孫的儀式。


    她邊說邊拍拍坐在身旁的少女。


    “因為祭典當天來求願的人很多嘛。”


    美鶴打開另一包零食。


    “求願就是指許願嗎?”


    “鴨重神社‘有求必應’的名聲在很久以前就廣為流傳,鳥居旁邊不是立了一麵石碑嗎?上麵就有記載喔。”


    “有求必應啊,好像涵蓋很大的範圍呢。”


    “這裏供奉的神明是‘事代主’,但是也包含了一言主的特征。一言主這位神明,據說隻會幫人實現一句話的願望。這座神社的傳統還真是奇怪呢。”


    美鶴嚼起洋芋片。


    “事代主和一言主是不同的神明,不過現在好像常被搞混。這兩位都發源自大和這個國家……呃,也就是奈良縣。因為奈良的豪族在權力鬥爭之中落敗,逃到這裏來,所以才建立了這間神社。”


    “啊,聽起來滿有趣的。”鈴海探出上身問:“可以讓我寫在新聞裏嗎?”


    “當然可以啊。這個豪族後來雖然奪回勢力,但是朝廷又派遣軍隊前來討伐,豪族戰敗之後,除了一位獨生女之外全都滅絕了。這位女孩拚命逃進這座山,向神明祈禱‘請讓一切恢複原狀,讓我們家族重新來過’。結果風景瞬間轉變,她真的回到戰爭前的時間,這次豪族在戰爭裏獲得勝利,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是那名女孩拯救了族人。”


    “這是某種時間回溯(times”ip)吧?還真是稀奇。”


    “聽起來好像神話喔,我從沒聽過這種故事耶。”


    “那個獨生女可是一族的大功臣呢。”


    “是啊,但是這個豪族仍然因為內鬥而滅亡了,最後隻留下這座神社。而且因為這個傳說非常稀奇,結果就被解釋成‘有求必應”。鴨重神社因此在後來——尤其是江戶時代,變得非常繁盛。”


    美鶴稍微吐舌說:“這些都是從爺爺那裏聽來的。”


    “啊,雖然不知道曆史典故,但是鴨重神社的話題在我國中時代相當流行喔。”


    月博說,美鶴很驚訝地問:“在國中生之間嗎?”


    “我讀的國中有一個傳聞,聽說隻要在鴨重神社許願就可以跟喜歡的人交往,所以我班上的女生還會在放學以後直接搭公交車過來呢。”


    “是啊是啊。”洵子也笑著說:“我朋友還每天都來喔,而且每天祈禱時說的男生名字都不同。這件事好像附近的國中生都知道吧。”


    “喔喔……”


    美鶴似乎很感興趣,因為她當時住在奈良,所以對她所不熟悉的本地國中生話題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高中倒是沒有這種天天來參拜的女生。”


    真衣亞把零食從袋子裏倒出來。


    “怎麽可能有嘛。”


    拓人接過空扁的袋子,丟進垃圾桶。


    “不過我還是聽過傳聞,好像下隻可以求戀愛方麵的事,高三學生在大考前也會來參拜。”


    “我聽爺爺說,每天參拜是沒有效果的。”


    美鶴優雅地拿起杯子。


    “聽說隻有祭典當天晚上,而且隻在特定的一個時辰裏祈禱才會有效喔。還有,一輩子裏隻有一次許願有效。所以爺爺一直告訴我‘要想清楚了才能許願’,這一點好像沒什麽人知道呢。”


    “咦,那是在幾點呢?”


    “因為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故事說是戌時……所以大概是晚上八點吧。”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拓人又打開一包新的零食。


    “我國中也沒聽說有哪個同學真的實現願望了。”


    “我的願望也落空了呢。”鈴海說。


    “鈴海同學也來求願過嗎?”美鶴問道。


    “我去年參加祭典時許願過。因為是白天來的,所以鐵定無效。這麽說來,我以後也沒希望了嗎?”


    “既然說是一生一次,大概也包含了失敗的可能性吧?”


    “唉,真可惜,虧我還特地許願讓真衣亞成為我的人呢。”


    鈴海很遺憾地說,真衣亞則是誇張地拍了幾下心口。


    美鶴看得噗哧一笑。


    “小拓去年也來了吧?”


    “來是來了,下過很快就回家睡覺。因為真衣亞吵著要回家,所以我們就一起離開了。”


    “因為我有很想看的電視節目嘛。”真衣亞鼓著臉頰說。


    “妳自己回家看不就好了,何必拉我一起走?再說我幹嘛一定要跟妳一起看電視啊?”


    “你也沒看啊,你明明就直接回家睡覺了。”


    “因為我很想睡嘛。”


    拓人一邊反駁一邊摸索便利商店的塑料袋,然後皺起眉頭說:“沒有零食了。”


    因為有七個人在,所以東西一下子就吃完了,看來零食的分量買得下太夠。


    “小美,妳家附近有便利商店嗎?”


    “下山之後再走一段距離就有,可是來回要花上一個小時。”


    “無所謂啦,就去買吧。”


    “那我來帶路吧。”


    拓人和美鶴站起身。


    “等一下,我也要去。”


    真衣亞也急忙站起來。


    “沒關係,妳待在這裏吧。”


    “我想去嘛。”


    真衣亞強硬地跑到拓人和美鶴之間。


    “其它人有想買的東西嗎?”


    “我想要冰淇淋。”洵子舉手說:“要杯裝的,香草口味。”


    “好。”


    “主人也要去嗎?”鈴海一邊暍烏龍茶一邊問。


    “不好意思,你們想在房子裏到處看看也沒關係。”


    美鶴說,然後拓人就帶著兩位女孩走出房間。


    寬廣的房裏剩下一男三女。


    “真的可以讓我到處看嗎?”


    鈴海說。


    “我可是會翻出內衣褲的唷。”


    “…………有件事我現在才能問。”


    洵子沒有對哪個特定的人說話。


    “那兩個人正在交往嗎?”


    月博回應說:“妳說拓人和真衣亞嗎?”


    “嗯,因為他們的感情好像很不錯,就算交往了也不奇怪。”


    “應該沒有吧。”


    月博舒適地躺在地板上。


    “拓人又沒有這種念頭。”


    “那他就太過分了!真衣亞明明很喜歡拓人,他卻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裏。”


    洵子一臉憤慨。


    “就算被漠視,真衣亞還是沒有放棄呢。”


    “因為真衣亞的個性很努力吧。”


    “拓人到底哪裏好啦?”


    “遲鈍散漫的男人也是有自己的魅力啊。”


    洵子拍了躺在地上的月博的腳。


    “你也一樣啦。”


    “是嗎?”


    “是啊。”


    鈴海看似無趣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如果我是真衣亞,我早就換其它對象了。”


    “她真的很有毅力耶。”


    洵子說。


    “有夠專情的,好像從幼兒園就開始了吧?”


    “太久了吧,真是不敢相信。唉,如果是我,就算真衣亞揍我我也開心啊。”


    鈴海咬著杯口說,洵子則是一臉“被打敗了”的表情。


    “妳真的很喜歡女生耶。”


    “因為女生的身體很柔軟啊,男生就硬邦邦的,還有肌肉呢。”


    “喔。”洵子稍微瞄了睡著的月博一眼。


    鈴海咬著吸管說:“妳讓月博抱抱看就知道啦。”


    “什麽……妳胡說什麽啊!”


    洵子一下子變得滿麵通紅。


    “喔喔,臉紅了耶。”


    “笨蛋,別說那種奇怪的話啦!”


    “難道妳討厭月博嗎?”


    “才下是!我……”


    “所以那樣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啦!”


    洵子一邊擔心地說“不會把他吵醒了吧”,一邊看著月博,鈴海則是曖昧地笑著。


    話題的當事人稍微翻身。


    “…………妳們在說什麽啊?”


    “什麽都沒有!”


    洵子使勁搖頭,月博緩緩起身。


    “什麽嘛……拓人他們還沒回來啊?”


    “才過了一下子而已吧。”


    洵子望向房間牆上的時鍾。


    “筱河同學也在,應該不會迷路吧。”


    月博又懶散地躺下去。


    “對了,筱河同學和拓人好像很親昵呢。”


    “啊,我也注意到了!”


    鈴海大聲地說。


    “她都叫拓人‘小拓’耶,不久之前明明還叫他‘千波同學”。”


    “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吧?”.


    洵子好像有些不滿。


    “拓人也都叫她‘小美’,我總覺得他們的關係不太尋常。”


    鈴海的眼中閃出光芒,她身為新聞社社員的熱血開始騷動。


    “說不定是我想太多了,筱河同學應該會顧慮到真衣亞吧……”


    洵子自己提出否定的意見。


    “洵子要當真衣亞的戀愛拉拉隊嗎?”


    “也下是這樣啦,我隻是覺得真衣亞在場,拓人應該要考慮到她的心情……”


    她用視線詢問著月博的意見。


    “這種事隻有拓人可以決定吧。”


    “話是這樣說啦。”


    “拓人那家夥很遲鈍,又優柔寡斷,一定會拖很久的。”


    月博嘿嘿笑道。


    “說不定他很快就會跟筱河同學在一起了。”


    這時,旁邊突然傳來呼呼的聲音。


    梨江琉用力搖頭,並以嚴肅的表情瞪著月博。


    “梨江琉,妳下希望拓人和筱河同學交往嗎?”


    洵子問她,沉默的少女這次點點頭。


    “一定要跟真衣亞才行嗎?”


    她更用力地點頭。


    “真衣亞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


    洵子輕輕拍著梨江琉的肩膀。


    “你看吧,月博,梨江琉也這麽認為呢。”


    “那樣的確比較自然,可是拓人喜歡的類型,怎麽看都是筱河同學那種吧。”


    鈴海也讚同地說:“拓人喜歡的確實是千金小姐類型呢。”


    但洵子反感地說:“那家夥喜歡這種類型嗎?”


    “他是會長的仰慕者嘛。”


    “我也是喔。”月博神情自得地說:“我對果璃繪姐的愛絕對不會輸給拓人。”


    “你在說啥啊?”


    洵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月博卻還是繼續說:


    “那家夥和我都是從國中就開始喜歡果璃繪姐了,高中時代才開始喜歡她的人是沒辦法跟我們相比,隻有拓人跟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真希望至少可以在畢業前跟果璃繪姐約會一次呢……”


    他話說到這裏就中斷了,因為坐在他麵前的女孩明顯散發出不快的氣息,跟剛才溫和的模樣截然不同。


    “果璃繪到底哪裏好了?”洵子下悅地說:“你也喜歡那種女人啊?真是不敢相信。”


    “喂,等一下,不要用那種口氣說果璃繪姐。”


    “我就是要說。什麽學生會會長嘛,裝出一副精明的樣子,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真麵目。”這番話帶了滿溢的反感。


    洵子從來下說別人的壞話,雖然她個性耿直,卻一向嚴守這條防線。然而,此時的她卻毫不節製地散發惡意。


    看到朋友表現出驚人的一麵,讓月博驚訝得說不出話,鈴海也同樣陷入沉默。


    “……洵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都沒有啦,隻是……”


    她迅速朝梨江琉瞥了一眼。


    “我討厭那個女人。”


    便利商店的店員認識美鶴,一看見她走進店裏就親切地打招呼,美鶴或許是因此才買了超出預定的零食。


    拓人提著塑料袋,開始走上回程。


    石階上除了他們以外沒有其它行人。


    “大家都在等我們。”真衣亞說。


    “慢慢來啦,又沒有餓到那種地步。”拓人說。


    “吃最多的就是拓人。”


    “妳不也吃了?”


    “我可是個健康寶寶。”


    “如果繼續往橫向優良成長就慘囉。”


    “真過分!就隻有小美會站在我這邊。”


    美鶴被真衣亞抱住手臂,不禁露出苦笑。


    從樹林間隙灑下的陽光寧靜地圍繞三人,這裏聽不見車聲,隻有婉轉鳥鳴,是個能讓人忘卻校園喧嘩生活的清靜之所。


    真衣亞深深吸著空氣。


    “啊~好舒服喔~如果姐姐也快點來就好了。”


    “對了,果璃繪姐還沒來呢。”


    拓人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真衣亞,妳的手機呢?”


    “啊,我丟在美鶴的房間了。”


    真衣亞翻了自己的口袋之後回答。


    “真是拿妳沒辦法耶。”


    “不知該不該這麽說……妳姐姐沒來或許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美鶴說道。


    “或許吧。”


    真衣亞的聲音變得低沉。


    “小琉和姐姐之間到底是怎麽了?”


    “就算說她們彼此討厭也不太對吧?”


    “這兩人我都喜歡,真希望她們能相處融洽……”


    對真衣亞來說,果璃繪是唯一的親人,同時也是她的理想以及依靠的對象,所以她很不希望看到


    姐姐那麽消沉的模樣。


    不過,她跟梨江琉也走得很近。並不是因為同情她下會說話,純粹是意氣相投,所以她希望能永遠和梨江琉當好朋友。


    這兩人之間的糾葛,令她無法不在意。


    “看來隻能去問小琉吧?”


    “她又不會說話。”


    “呃,說得也是……”


    真衣亞抱頭苦思。


    “還是再去拜托鈴海好呢……唉,可是這樣我就欠她更多了……”


    “我們也會盡力幫忙的。”


    美鶴鼓勵她說。


    “她是真衣亞的姐姐啊,妳們是骨肉至親,妳一定可以理解她的,所以快點振作起來吧。”


    “小美……謝謝妳。”


    真衣亞的眼睛有些濕潤。


    談話之間,三人已經爬完階梯,正要經過神社。


    “啊!”真衣亞大叫一聲。


    “怎麽了?”拓人驚嚇地回頭。


    “我忘記買洵子的冰淇淋了。”


    “笨蛋,她一定會記恨的。”


    “我竟然一直沒發現……”


    “真是的,拿去。”


    拓人把便利商店的塑料袋遞給真衣亞。


    “我去買啦,妳們先走吧。”


    “可是要花很多時間耶。”


    “跑快點就好了。”


    拓人語聲未絕就轉身跑走,兩人目送他踏著砂礫的背影逐漸遠去。


    “跑掉了……”


    “小拓真是溫柔呢。”美鶴說。


    “是嗎?他平常都很冷淡耶。”


    “我真的覺得他很溫柔。”


    美鶴望著拓人跑走的方向。


    “從很多小地方都看得出他的溫柔,就連真衣亞溺水那次,也是小拓先去救人的唷。”


    “也隻有在那種情況會這樣吧。”


    “雖然小拓不太會討好人,但是他一直都很關心真衣亞,所以我覺得小拓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


    真衣亞看著美鶴的側臉,美鶴因炫目的夕陽而瞇細眼睛,遙望著已經遠去消失的少年背影,臉上浮現某種情感。


    “…………小美。”


    “怎麽了?”


    “妳是不是……喜歡拓人?”


    美鶴沒有回頭,還是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是啊。”


    她薄薄的嘴唇清晰地回答。


    ◇


    拓人使勁全力狂奔。他汗流浹背地買回冰淇淋,卻又跟洵子硬討來吃,讓人真搞不懂他是為何而跑去買的。


    太陽即將下山時,眾人決定結束聚會,因為接下來的公交車班次會越來越少,而他們在公交車停駛之前一定得回家。


    “今天謝謝妳了,小美。”


    真衣亞在玄關向美鶴道謝。


    “下次再來玩吧,想要過夜也行喔。”


    月博看見表情開朗、聲音也很宏亮的真衣亞,就心有所感地向拓人說:


    “真衣亞總是這麽有精神,你不覺得跟這樣的女生交往一定不會無聊嗎?”


    拓人不感興趣地回答:


    “隻會覺得煩吧。那家夥從小就是精力過人,跟在她身邊的人都很受不了。如果沒有被虐傾向,是沒辦法跟她交往的。”


    “你是被虐狂嗎?”


    “你少胡扯。”


    月博笑咪咪地聽著拓人否定,然後小聲說:


    “…………可是,我覺得真衣亞好像開朗過頭了。”


    “是嗎?”


    “從便利商店回來之後,她就顯得異常亢奮,好像是刻意表現出開朗的樣子。”


    “…………或許吧。”


    拓人一邊觀察著真衣亞,一邊回答。聽月博這麽一說,他也覺得真衣亞變得比早上還要活潑,雖說有些不自然,但她平時偶爾也會這樣。


    “那就掰啦!明天見囉,小美!”


    真衣亞喊著,雙手揮舞得像電風扇一樣。


    美鶴送走一行人後,就被祖父叫去打掃庭院。她響應“好的”之後,就拿了掃帚和畚箕走出門外。隻要是祖父說的話,她都言聽計從。


    他們本來就不會怠於清掃,所以庭院完全不見垃圾紙屑。因為這是神聖的場所,祖父才會這麽小心。


    美鶴四處檢查有沒有垃圾,也撿起了地上的煙蒂。


    神社內不見人煙,因為天快黑了,不會有人在這種時間來參拜,這或許也跟神社位於山腰有關。


    美鶴覺得全身無力。


    回想起自己跟真衣亞的對話,她的臉就紅得發燙。


    她竟然說出自己喜歡拓人,而且偏偏還是對真衣亞說。


    當然,她也知道真衣亞對拓人的想法,從她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真衣亞暗戀拓人的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無所謂啦!”美鶴脫口說出這句話。


    如果要比喜歡拓人的時間,她也不會輸給真衣亞。她同樣從幼兒園的時候就開始喜歡拓人了,就算曾經遠離,她也不曾忘記拓人。


    但她並不是因此才把自己的心情告訴情敵,而是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或許,她本來就希望真衣亞知道吧。


    以前他們三人總是玩在一起,但是這幾年她離開了,隻有拓人和真衣亞兩人繼續相處。回來之後,她對這件事的感觸更深。美鶴對於已經建築起兩人世界的他們感到無比羨慕,很想快點重新成為他們的夥伴,因此才向真衣亞表明自己的心情。或許有些孩子氣,但她不得不這麽做。


    說出心情之後,她感到心中變得舒坦,同時也開始擔心“會不會讓別人覺得困擾”。尤其看到異常開朗的真衣亞,讓她不禁開始反省。


    美鶴覺得,自己現在非得為拓人和真衣亞做些什麽不可。一定要做些事情,來填補自己不在的空白。她想知道更多這兩人的事,想要幫他們的忙。因為她不隻喜歡拓人,也一樣喜歡真衣亞。


    在漫步途中,有件事吸引了她的目光。


    有人站在正殿的賽錢箱前麵,那是一位女性。


    那位女性有一頭烏黑的長發和清秀的臉龐,她的雙唇緊閉,眼睛細長而優雅。


    美鶴直覺認定她就是真衣亞的姐姐果璃繪。


    她紋風不動地站在那邊,像是想起了什麽事,又或許是忘記了什麽事。


    她沒有發現美鶴,隻是凝神望著正殿。


    不知過了多久,果璃繪才轉過身,頭也不回地緩緩離去。


    美鶴悄悄走到賽錢箱前。


    果璃繪漸漸走遠,她的身影不知為何讓人感到悲痛,然後逐漸遠去消失,美鶴此時才從緊張之中得到解放。


    為什麽果璃繪來到神社?為什麽她沒有去原本的目的地——美鶴家,卻跑來神社正殿?


    美鶴送走拓人他們的時候還沒看見她,所以她應該是更晚才來的。也就是說,她刻意避開了眾人。


    她對鴨重神社有什麽特別的回憶嗎?


    美鶴視線的一角有個白色東西在飄動,原來是被風吹過來的白紙。


    她撿起那張紙,心想可能是果璃繪的東西吧?在果璃繪轉身離去之時,她好像看見某樣東西掉了下來。


    那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當作便條紙的小紙片,果璃繪應該是打算將它丟棄,因為紙片已經被揉成一團。


    美鶴躊躇片刻,最後還是禁不起好奇而打開來看。


    紙片上以娟秀的筆跡寫了一個名字,別無他物。


    甲祖佑司


    隻有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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