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算了……昨天還真慘。」


    第二天傍晚。在搬遷到舊校舍二樓的學生會會議室的小小茶會中,我深深歎了一口氣。


    因為我跟兩個朋友約好,要來報告我跟新的第一次約會。


    「聽起來還真是……災難一場呀。雖然一個月才一次,搞成這樣也隻能當作是被狗咬到,快快忘光光吧。」


    如此安慰著我的馬尾女孩叫做山下夕子,是我無話不談、最要好的朋友。


    她曾經單戀過新,所以,對於與新兩情相悅的我,也有過並不友善的對待。可是,現在已經變成願意替我跟新的感情加油的好友,國中畢業之後也常常來找我玩。


    「學姊的意思是說,孝姊姊隻能自認倒楣哭著入睡嗎?這可不行。我一定要這個叫做珊瑚的人好好來跟孝姊姊道歉。」


    站在夕子旁邊的鬆岡依鈴,憤怒地緊握著小小的拳頭。


    她是新與夕子的學妹,今年讀國三。


    在我沉睡的這段時間,新與夕子成為學生會的成員,重振了舊校舍保存運動。從那時開始就一直擔任學生會書記的依鈴,偶然間聽到新他們在討論舊校舍的神靈——也就是我的事情之後,便加入成為分享秘密的夥伴了。


    我不知道新或夕子是怎麽跟她說明的,可是她打從一開始見麵便稱呼我為「孝姊姊一對我非常仰慕。這種稱呼一開始雖然讓我有點不知所措,不過沒有多久我就跟開朗親切的她成為朋友。


    「謝謝你,依鈴。但是,不必找她來跟我道歉也沒關係。就像夕子說的一樣,也許當成一個不幸的意外早點忘記是最好的選擇。」


    —〡沒錯,那隻是個意外。珊瑚小姐會舔我,就像是跟貓狗親近玩在一起一樣。絕對不是我的第二個○!


    「但是,這樣下去孝姊姊就太可憐了。」


    依鈴說著,鼓起了臉頰。可是,看起來不像生氣反而像是在鬧別扭一般的可愛。因為她平常總是開朗地笑容滿麵,說不定並不習慣生氣這回事。


    「好好好,你先冷靜一點。孝都說忘了吧,依鈴你氣成這樣也於事無補。旁人鬧你鬧到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你也不會高興吧。」


    夕子所言,讓鬧別扭的依鈴一下子垂頭喪氣起來。


    「啊……對不起。我都沒有考慮到孝姊姊的心情,自己在這裏講得這麽高興,真的非常抱歉。」


    「沒關係啦。依鈴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可是,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我覺得要珊瑚小姐來道歉,好像有點不太對,所以,就別再提她的事情了吧。」


    雖然隻是直覺,不過我有種感覺,如果要求珊瑚小姐道歉,我好像就會變得更悲慘。總之別去招惹她才是上策。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提起孝姊姊討厭的人,為了不讓孝姊姊煩惱,我會好好把這個人的事情埋藏在內心深處的。」


    「你不是要把她忘掉?而是要埋藏起來?」


    「對。因為對孝姊姊不好的人,我一定要牢牢記住,時時警戒。」


    說完,像是惡作劇一般地吐了吐舌頭後,依鈴恢複了平目的笑容。嗯,鬧別扭的表情雖然也不錯,可是她果然還是比較適合這種明亮開朗的表情。


    然後,聽完我們對話的夕子,從旁邊發出厭煩的聲音說:「好像沒有我出場的必要了。說真的,你們這對醜角雙胞胎的感情還真好。」


    夕子的話讓我跟依鈴幾乎同時產生反應:「我不是說過不要再叫我們『醜角雙胞胎』了嗎?」


    「就是說嘛。就算是夕子學姊說的,我也不能聽過就算了。」


    「我們的身高雖然差不多,可是相像的地方也隻有這一點。」


    我們的身材的確很像,兩個人的身高都低於國一女生的平均身高十公分左右——就是珊


    瑚小姐所說的「發育不良。」


    我的發型是長達腰際的長直發,這頭黑發是我心中的驕傲。


    另一方麵,依鈴則留著一頭發質細膩的淺色中長發。依照光線照耀的程度,閃耀著


    褐色


    光澤,跟總是笑臉迎人的她互相輝映。


    「說起來,被別人說跟我是雙胞胎,依鈴會頭痛的。」


    「被人當作跟我是雙胞胎,那對孝姊姊太過意不去了。」


    「你看吧!你們說話的方式不是一模一樣嗎?我就是在說你們在這些地方是『醜角雙胞胎』呀。圾柳真的很有取名字的天分呢。」


    看著一同抗議的我們,夕子哈哈大笑。


    ——唔……無法反駁。


    順帶一提「圾柳」指的是夕子跟新的朋友圾柳友久。雖然外表看起來是一臉迷糊樣的財神爺,不過卻是個腦袋靈光的少年。他常常都在幫助跟他完全相反,雖有行動力但冒失草率的新。


    「討厭啦,夕子學姊,你一開始就想說這些話對吧?我是無所謂,可是請你不要對孝姊姊開太大的玩笑喔。」


    受到夕子的影響,依鈴也笑了出來。


    「我一看到你們,就會忍不住想要捉弄你們嘛。該怎麽說呢,就像是想把手指伸進倉鼠的籠子裏頭按著它們轉圈圈的感覺,你們明白嗎?」


    「我聽不懂學姊在說什麽,倉鼠好可憐喔。」


    「聽不懂嗎?這是我個人獨有的表現愛情的方式。」


    「這種表現方式太扭曲了。如果是我——」


    夕子與依鈴熱烈討論起來要怎麽疼愛小動物這個主題。


    我們三個人聚在一起喝茶的時候,總是這種感覺。話題四處亂轉,停不了的笑聲接連不斷。我很高興自己可以加入以前還是舊校舍的時候,隻能遠看的女生世界,可是……


    「孝姊姊,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發呆呀,你不喜歡青蛙嗎?」


    對一直保持沉默的我,依鈴擔心地問道。現在主題已經換到她小時候養過的青蛙上麵了,順帶一提,夕子的反應是「雖然我不是不敢摸,可是我一點都不想養。」


    「啊……沒有啦,不是這樣的。因為我以前是校舍,別說是青蛙了,我連蛇啦、蜈蚣啦,還有更多莫名其妙的昆蟲,都已經很習慣了。所以,我一點都不怕蟑螂。」


    「咦咦咦!不怕蟑螂那怎麽行呢!它們可是地獄的使者,廚房的惡魔!世界上所有的主婦、店家、人類,都視蟑螂為不共戴天的世仇呀!」


    依鈴發出難得的大聲呐喊,雙眼睜得圓圓的。她家好像是賣食物的——空有「超市」虛名,家族經營的小店。對她來說,蟑螂就是天敵吧。


    「要對付害蟲或是造成危害的動物,孝看起來是最厲害的勇者大人呢。哪天要是有蟑螂跑出來,就拜托你了。」


    「夕子學姊,你不要說這麽恐怖的話啦!蟑、蟑……那個東西跑出來,光用想的我就受不了了。」


    她似乎連提到都覺得受不了,慌張地改變說法。


    「這個季節這種時候幾乎看不到了,所以不用擔心啦,沒事的。萬一跑出來的話,我也會想辦法解決,你就放心吧。」


    「好的。隻要跟孝姊姊在一起,不管是那個東西還是老鼠我都不怕。」


    「唔……抱歉,我隻對老○沒轍。」


    「嗬,孝怕老鼠呀。以前我看過捕鼠器抓到的老鼠,長得還滿可愛的。後來忍不住就放它走了。」


    夕子用平淡的口吻說著恐怖的事情。


    「什、什麽?那是生物武器呀!是種恐怖攻擊!是窮人的核子武器!這違反了日內瓦協定!」


    過度恐懼讓我大喊記不太清楚的這些字詞,夕子趕緊哄我:「等、等一下啦!孝!你冷靜一點嘛。你說說看老鼠的哪個地方能算是武器?」


    「因為,它們會咬東西呀!電線短路的話就


    會冒出火花……跟蟑螂那種隻是增加一點髒亂的蟲子相比,危險程度完全不同。」


    「哦,原來如此。對舊校舍來說,老鼠比較恐怖。」


    「這樣的話,你也很討厭白蟻囉?」


    「光聽這個詞我就討厭。雖然這樣比喻不知道對不對……依鈴有辦法毫不在乎談論蛔蟲或是蟯蟲之類寄生蟲的話題嗎?」


    要比喻身體內部遭到侵蝕的恐懼,就隻能用肚子裏的寄生蟲了,跳蚤、虱子都不夠看。


    「不、不可能!饒了我吧。」


    「你能了解的話就好了……啊!好痛!」


    夕子「啪」地拍了我的後腦杓。


    「從剛剛開始,孝就一直在講什麽蟑螂、寄生蟲之類的肮髒話題。難得的好吃零食,現在都變難吃了啦。」


    「抱歉……」


    我又失敗了。


    我呀,還有這麽點常識,知道剛剛的話題跟午茶時間不搭調。可是,還是有點抓不到「再講下去一定就完蛋了」的感覺。所以有的時候,就會像剛剛那樣弄得一塌糊


    塗。


    也許是因為我還缺少以人類的姿態去吃東西或接觸東西的經驗,生理方麵的感覺還不是很清楚。對我來說,青蛙跟蟑螂都是差不多的,可是對人類的女孩子而言,應該是天差地遠的吧。


    「但、但是,點心本身的味道又沒有變。」


    像是要遮掩一般,我用小湯匙從眼前的盤子舀起巧克力脆片。


    雖然沒有三層的盤子,可是小三明治配烤餅,磅餅加上巧克力塊,合起來簡直就是完美的一份下午茶套餐。


    這全都是依鈴親手做的,真的好厲害。她的興趣是製作甜點跟料理,好像從以前就會把有自信的作品或是實驗的作品帶來學生會請客的樣子。


    「嗯,好甜。非常好吃喔。」


    ——我想是這樣沒錯(我還分不出來味道之間細微的差異……)


    我的感想,讓依鈴綻放出宛如蒲公英般的笑容。


    「我很高興孝姊姊喜歡這些點心。因為帶鮮奶油來學校不方便,所以我放滿了不用添加其他東西也很好吃的巧克力脆片,也放了很多砂糖。」


    「哦,你花了這麽多心血呀,我覺得這樣好有專家的感覺喔。」


    跟隨著我,夕子也伸手拿起磅餅。


    「不要這樣說啦!我還隻是玩票性質的等級呢!」


    盡管謙虛,但似乎也不完全如此。


    接下來我們開始討論依鈴製作點心所用的心血,以及過去的失敗經驗。


    雖然我跟夕子都沒有做點心的經驗,不過我們都很有興趣。品嚐做好的點心當然很高興,有一天可以做給某個人吃——聽起來不是一個很浪漫的夢想嗎?


    三個女生的茶會開心得很。不管是有點少女風味的夢想啦,或是有點肮髒的蟲子啦,都可以毫不在乎地大談特談。就算講話講得有點累而靜了下來,也不會感覺緊張,一點都不難受。


    然而,話越說越起勁,我卻覺得怪怪的。


    我覺得在兩個朋友麵前笑得出來的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麽一不能這樣」的焦慮——還有悲傷,湧了出來。


    「孝,你怎麽了?」


    「咦?」


    夕子看著我的臉。


    「你從剛才開始眼睛就沒有在笑——難道,你在哭嗎?」


    驚訝地張大眼睛的瞬間,一顆淚珠滾落。


    「咦?為什麽我會哭……抱、抱歉,讓你們看到我這個怪模樣……」


    夕子抓住我急著想拭淚的手。


    「你不必道歉。」


    「是不是我們說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情?」


    「沒有呀,不是這樣的……」


    「我明白了。可是,如果是可以告訴我們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說出來。怨言也好,牢騷也罷,我們都會聽你說的。」


    夕子放開我的手,伸手拿起個三明治,看起來好像忘記了我流過淚的樣子,但是,平常一口就能吃光光的小三明治,她卻格外地細嚼慢咽。應該是在給我更多思考答


    案的時間。


    在她的身邊,依鈴也屏氣凝神地看著我們之間的交談。


    ——真是的,她怎麽比我還緊張?真是個怪女孩。


    忍不住在心裏輕笑之後,我慢慢地冷靜下來了。一有了能夠思索自己心情的從容,


    我終於明白了我是因為冷漠帶來的不對勁、焦慮與悲傷才流淚的。


    「那就請你們,稍微聽我吐吐苦水吧……」


    聽了我的開場白,兩人靜靜點頭。


    「今天我們三個一起聊天讓我非常高興。可是,現在越是高興,我就會忍不住想到


    為什麽昨天沒辦法像今天這樣開懷大笑呢……這讓我很難過。因為,跟你們兩人一


    起喝茶,居然會比跟新約會還要快樂,這實在太奇怪了。居然跟最愛的男朋友在一


    起會覺得痛苦……」


    昨天沒這麽快樂。


    昨天我為了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而焦急。


    昨天我害怕短暫的沉默,覺得難受——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覺得這樣很慘,也很對不起新……我現在不能肯定


    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了。說不定,我已經沒有資格當他的女朋友……」


    「沒這回事!孝姊姊絕對不會沒資格的!」


    直直凝視著我的依鈴妹妹,堅定地這麽說。為什麽她會這麽認真在乎我的事情?我


    想她真的是個好女孩,是個難得的朋友。


    不過,不論她的語氣再怎麽肯定,依然消除不了我的擔憂。


    「總之是因為第一次約會搞砸了,所以孝覺得沒有信心,這是難免的。」


    另一邊的夕子,則用開朗的聲音認同了我的擔憂。


    「可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是,為什麽你會覺得痛苦?我明白你因為約會的氣氛不夠


    熱烈而焦躁,也知道你生氣珊瑚小姐跑來壞事。但是,你的痛苦到底是從哪冒出來


    的?你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們兩個嗎?」


    夕子說的沒錯。我沒有跟她們說第一次約會當中最難過的事情。因為那是件連我自


    己都不想碰觸的事,我已經決定不要再想起了。


    「嗯,是有一點事情啦……約會的時候我問新『有沒有想要我做的事情』,但是他


    回答什麽也沒有……新對我毫無期待,這讓我倍受打擊。」


    「所以你才會說自己沒資格當他的女朋友呀……簡單來說,孝的個性的確太過嚴苛


    了。」


    夕子一副想通了的表情點著頭。


    是這樣呀,我果然太嚴苛了……


    仿佛要驅趕低沉的氣氛,依鈴趕緊插嘴說道:「但是隻有那麽一句話吧?光靠這句


    話就要斷定三宅學長對孝姊姊毫無期待,這樣好嗎?」


    「不是隻憑這句話呀。現在回想起來,新常常都不主動跟我說話。他也不想提到自


    己的事情,例如他喜歡什麽,有什麽興趣之類的,他幾乎都沒有告訴我。我知道他


    打工很忙,他卻完全沒有跟我說他在打什麽工,為什麽想要存錢。」


    「當然是為了要存錢當成跟孝姊姊約會用的基金啦……」


    「我不能到外麵去玩,跟我約會應該不會花什麽錢。」


    由自己說出這一點有點傷心。身為舊校舍的神靈,我能做到的約會活動,就隻是在


    自己的內部。


    「那、那就是……因為他想要買什麽很不得了的禮物……」


    「我也這麽想過……可是我總覺


    得這樣也太沉重太討厭了。因為,什麽都要新給


    我,不是很奇怪嗎?我是不太會講啦……這樣似乎不太像是感情要好的情侶。我身


    為他的女友,也想為他做點什麽呀。論心意我明明是不會輸給他的……唉,就算隻


    有一次也好,我真希望新能對我有所要求。」


    依鈴安慰我的這些話,昨天晚上我已經想過了。盡管如此,我依然無法遏止思緒往


    不好的地方偏過去,所以才決心要忘記的。


    「好了,你對新的不滿都發泄完畢了嗎?」


    夕子笑咪咪地說。


    「不滿?我才沒有對新有什麽不滿。」


    「別找藉口了。你剛剛的抱怨,全部都是對他的不滿吧?總之,我明白你覺得擔心


    害怕,也知道原因就在於新有事情瞞著你。」她肯定地說道。


    也許這真的是我感到擔憂的原因。


    「不過呀,要讓我來說的話,我覺得孝你真是太奢侈了。」


    「奢、奢侈?」


    「新又沒有對你不好也沒有劈腿吧?如果是世界上那些快要完蛋的情侶來看,孝的


    煩惱根本就太奢侈了。」


    ——這……好像也有道理。


    「而且你說『希望新能對我有所要求』這句話,我聽起來一點都不喜歡。就是因為


    你這麽被動,所以才會舉棋不定吧?你是女人的話就要自己主動出擊,這才是女性


    的晶格!」


    夕子氣勢十足的話語,讓我差點被吞噬。不愧是別名「奇襲女」的夕子(替她取這


    個綽號的當然是友久小弟)。


    依鈴則是完全服從了。


    「沒錯,孝姊姊,你不可以光是消極等待!」


    ——是呀……說的沒錯。我隻是在等待而已。


    她們兩個說的對。我雖然嘴巴上說「我身為他的女友,也想為他做點什麽一可是我


    卻什麽事情都沒做。


    因為我是建築物的神靈;因為我不能出去外界;因為我不知道他的願望。


    藉口一大堆,自己卻不主動。隻是輕鬆地期待別人「要自己做什麽一自己隻要準備


    好樂於去「做什麽」,最後就是一事無成。


    「我真的很差勁……隻會找藉口,說泄氣話,難看死了。」


    「哪有呀。孝姊姊一點都不難看一


    「沒關係啦,你有發現到這一點就很棒了。所以,你已經決定好要怎麽做了嗎?」


    「這種事情沒辦法立刻就決定好啦。可是,下次再去約會的時候,我想要好好準備


    討新高興。我想要做點什麽很棒的事情招待他,雖然我沒有信心他到底會不會喜


    歡。」


    「孝姊姊的用心招待,三宅學長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依鈴肯定地說道。現在我可以坦率地接納她的樂觀了。


    「如果你要來個殉情也可以喔,我會幫你收屍的。」


    「討厭,不要講這種恐怖的事情啦。」


    夕子的玩笑話,我也能笑著回答了。


    ——我真的很慶幸自己跟她們兩個商量過。跟她們成為朋友,我真的……


    今天的下午茶結束之前,我都在死命隱藏自己高興的淚水。我的這個人類身體,好


    像淚腺很發達的樣子。


    那天晚上,神清氣爽的我擬定好了下一次約會的計劃。


    由於我不知道新的喜好,所以這次決定不要管他。我的個性就是一注意到這種地方


    就會一事無成的。


    我能參考的,就隻有我以前在校舍中看過的羅曼史與故事中的愛情了。


    在學校設施之中約會,在我長年的校舍生涯裏頭也是難得一見的。不過,已經當了


    一百多年的校舍,我還是曾經目擊到這等稀奇事情的。


    那個女孩送點心給為了完成畫展要用的作品,而在星期天潛入社團教室中的美術社


    社員男友的故事。雖然女孩隻打算去看一下情況,可是兩個人卻聊得欲罷不能——


    男孩創作進度嚴重落後,所以慘到連宵夜都要女孩幫忙張羅。不想打擾男友創作,不斷說著「再聊一下就好了一「再聊一下就好了」卻下不了決心離開的女孩非常可愛。結果,女孩自己先在社團教、至中睡著了。


    男孩看著毫無防備睡在他麵前的女孩,不知所措。那個時候,就算吻她或是有更進


    一步的動作都沒關係。因為女孩也是有所期待才留下來的。男孩朝著女孩的肩膀伸


    出了雙手……


    ——哇!真是夠了,光是回想,我就心跳加速了呀。


    結果,男孩隻是為了不吵醒女孩,輕輕地把衣服披在女孩肩上而已。不過,肯這麽


    樣克製的男孩,真的有夠帥。


    在我的羅曼史回憶裏頭,這應該是可以加入純愛項目前十名的著名場景吧。


    這是我理想的約會情況當中的一種。現在我隻能拿這個來參考了。


    ——話雖如此,我不能在新麵前睡著呀。因為,我試著想像在那之前的情況要如何安排……


    「新,讓你久等了。」


    聽見他的腳步聲,我打開玄關的門迎接他的到來。雖然我催促他快點進來,他卻在


    大門前停下腳步。


    「你……今天穿的不是學生製服呀。」


    「嗯。我想偶而打扮成這樣也不錯,很奇怪嗎?」


    ——那個女孩來找男朋友的時候是星期天,身上穿著便服。於是,男孩忍不住看傻了眼……


    「不會怪呀。因為你連發型都換了……我還以為是別人,差點嚇死。」


    「嘿嘿嘿,這是配合服裝做的造型呀。可是,你說什麽嚇死實在太過分了。聽起來比奇裝異服還要糟糕。」


    「要是糟糕的話,我應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再說,今天你……沒事沒事。」


    「什麽啦?不要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啦。」


    「我不是說沒事了嗎?最重要的是快點進去吧。」


    「是新自己要停在那裏的不是嗎?」


    雖然口氣有點可恨,我還是迎接新進到室內。


    「今天我們在這裏聊天吧。」


    說完,我帶他走到二樓的學生會會議室。門一打開——


    「這全都是你做的嗎?」


    桌上的午茶套餐讓新瞠目結舌。上麵擺放著比先前的下午茶茶會還要多的盤子,看


    起來就像是甜點專賣店的陳列櫃一般華麗。


    ——女孩帶來的確實隻有雞蛋糕而已,不過我要做的不是「點心」而是「招待。」


    這麽點準備是理所當然的。


    「嗯。好像有點太誇張了?就算是新應該也吃不掉全部吧占


    「笨蛋……」


    新抓住我的腦袋,使勁往下壓,這樣我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就算是逞強我也一定會全部吃光的。孝認真做給我的東西,我怎麽可能浪費絲


    毫?」


    ——就是這樣!這樣就對了。這就是我期待的約會!


    我壓根沒想到隻是靠著編排昭和四十年代後期的美好回憶,約會就會這麽順利美


    好。


    這真好玩。我好像完全沉迷在約會的想像練習的魅力裏了。


    ——再誇張一點會不會更有意思呀?例如說,以前我看過的少女漫畫期刊的故


    事……


    「等等!這家夥是本大爺的女人。」


    新的手被人從後麵抓住。


    「你想幹麽!」


    回


    過頭去的我與新,看到的是有著中性氣質的美貌青年,臉上浮現出冷酷無情的笑


    容。他的身影讓我目瞪口呆。


    「山、山胡先生(暫稱)?」


    他是小紋幫的年輕首領。一麵讓幫派轉型為以合法掩飾非法的企業組織,一邊也以作家身分活躍,是個充滿才氣的美男子(現在一定都要有像這種過多的背景設定才行吧。)


    「本大爺已經要了這女人了,味道還挺不錯的一


    山胡(暫稱)仿佛炫燿一般地用舌頭舔著嘴唇。想起遭到他侵犯的那個時候,血液瞬間全衝到了我的腦中——我、我我、我的設定是隻有接○而已啦!接下來的都是未遂!


    察覺到山胡(暫稱)與我的樣子似乎不太對勁,新聲色俱厲地逼問:「你這家夥對


    孝做了什麽?」


    「嗯?你直接問本人不就好了?孝應該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吧,嗬嗬嗬……」


    「你這個王八蛋!」


    山胡(暫稱)的手掌接住了新的右直拳。


    我連忙緊緊抱住新的腰製止他。


    「不要這樣!你別扯進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人!」


    「好了,你想怎麽樣呀?小鬼!」


    新惡狠狠地瞪著嘴角扭曲的山胡(暫稱。)他移開我抱著他腰部的雙手,回過頭來對


    我說:


    「不管這家夥是何方神聖,既然他羞辱了你,我能不吭半句話嗎?為了不讓他再來


    糾纏你,我一定要解決這件事。所以,你在這裏等我。」


    兩人為了決鬥,留下我到外麵去了……


    —〡哈哈哈哈哈……雖然很熱鬧,不過這樣就不是約會了。


    好玩是好玩,但是有點玩過頭了。都是因為最近的年輕人,口味越來越重的緣故。


    好了,接下來非得好好修正為有約會感的故事了。


    ——有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這果然是古典的羅曼史。其實,我已經找到了非常適


    合隻能在夜晚見麵的我們的題材了。


    萬萬沒想到,新竟然成為與小紋幫對立的三宅一家的繼承人!


    兩方的紛爭拆散了我們,我們約好要結婚,即使舍棄家人也要終身廝守(這很重要!。)


    聽到決鬥結果的我,眼前一片漆黑。因為殺死了山胡(暫稱。)新被流放出去。盡管對他來說,這隻是替遭到山胡(暫稱)殺害的友人友久先生報仇罷了。


    ——這設定雖然很像是追加的,不過計較這種小地方的話,故事就說不下去了啦!


    被關在家裏的我,站在二樓窗邊思念著他。


    「啊,新呀!新!為什麽你是新呢?」


    然後,我發現了偷偷潛入窗戶底下的新。


    「孝!我導幹約定,為了見你一麵潛入這裏。」


    我們沉浸在短暫重逢的喜悅之中,然而,不久便傳來了知會拆散我倆的黎明到來的


    鳥鳴聲……


    ——我把兩個場景混在一起?不能一直在意這種小地方啦!


    「可惡!雲雀叫了!我得離開了。」


    「你別走!那是夜鶯的聲音,天還沒亮呀!」


    「咕、咕咕咕……」


    「你聽!那麽庸俗的聲音怎麽會是雲雀的叫聲?一定是夜鶯。」


    「你錯了,夜鶯的聲音是以優美聞名的。」


    ——哦,是這樣呀。因為我沒聽過夜鶯真正的叫聲,所以我都不知道……等、等等!這種冷靜的糾正——


    從名為「想像訓練」的幻想當中清醒過來,我的眼前站著兩個看熱鬧的人。按著肚子發出好像很難過的笑聲的珊瑚小姐,還有一臉像是在瞪人的煩惱莉安。


    「我說……珊瑚小姐,什麽事情這麽好笑?」


    「因為孝妹妹的獨角戲太好玩了……應該是說,當然是因為我聽到你在說書呀。」


    ——說書?我、我把心裏想的事情全都說出口了?


    「為、為、為為、為什麽不阻止我?」


    「我好幾次出聲想要阻止你呀,可是你好像都聽不到的樣子。」


    代替又因為想起剛剛的事情而笑出來的珊瑚小姐,莉安回答了我。


    她那雙湛藍色的眼睛隻要一冷靜地凝視我,我就覺得她是在指責一切都是我本身要


    負責(雖然實際情形是如此沒錯……)。


    ——這樣的話,應該要更大聲叫我呀,或是拍我的肩膀不就好了!雖然我可能會把


    她們的好心當惡意……


    「我順便問一下……你們是從哪裏開始聽到的?」


    「從情節開始變質為《羅密歐與茱麗葉》仿冒品的時候開始。」


    沒有任何奇怪的敷衍,客觀告知事實,應該是莉安特有的用心吧。盡管如此,我的


    羞愧還是沒有絲毫減少。


    「天呀,好好笑、好好笑、真是笑死我了。孝妹妹,你不隻是外表可愛,也有搞笑


    藝人的天分呀。」


    「你不用笑得這麽誇張吧?再說,我才不是什麽搞笑藝人啦!」


    「哪有?剛剛那就是很棒的表演了呀!幻想類的表演。如果跟個好夥伴組隊,一定


    可以賺大錢的。老師我可以保證這一點!」


    「我不需要這種保證!說、說起來你們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雖然覺得對這個人應該沒用,但我還是使勁怒目瞪著珊瑚小姐。可是,一如預期,珊瑚小姐毫無退縮之意。


    「我來找你是為了要正式打聲招呼吧。」


    「正式?」


    「我已經跟她商量好了,以後要怎麽完成身為你的監護人的責任。所以,我來跟你


    報告一聲。」


    打斷了莉安的說明,裝模作樣的珊瑚小姐對我鞠躬。


    「以後我就是你的代理監護人之二,我會請身為大老婆的莉安學姊好好協助我的。


    我是新來的櫛原珊瑚,請多多指教。」


    雖然她應該是故意的,不過還是有幾分神似出現在淑女漫畫中一唯一優點就是會諂


    媚,看來遊手好閑的新人女職員」的角色。這是把外表的健康美女(發育超優良)


    形象,發揮到極至的演技。


    —〡連這種演技都辦得到,這不是比我更像藝人嗎……


    我不知道該吃驚,還是該佩服。


    接著莉安開口了:「我應該說過別再叫我大老婆了。大老婆是……」


    「那麽用你們國家的話來稱呼你太太?還是夫人?」


    「兩個我都不要。我始終都是小紋先生的徒弟。」


    「我知道了啦。我隻是稍微耍寶一下,不要吹毛求疵。」


    麵對著雙眼散發出宛如貫穿人心的視線的莉安,珊瑚小姐輕輕揮了揮手,回以微


    笑。


    ——唔……這兩個人說不定處不來。


    認真嚴肅又死板的莉安。


    老是在胡鬧,似乎喜歡敷衍了事的珊瑚小姐。


    兩者的個性完全是相反的。


    「為什麽小紋老先生要派珊瑚小姐過來?」


    「我不知道。可是,他命令我要我們兩個同心協力一起照顧你。我不能違抗師


    命。」


    莉安果然不太高興。


    「孝妹妹,你不可以過問太多喔。因為我到這裏來的這件事情,讓她深感受傷。」


    「咦?」


    「小紋爺爺把一切托付給她,她幹勁十足想要獨自擔任孝妹妹的代理監護人。然


    而,卻派了我這個幫手到這裏,這樣當然就很沒意思了吧?」


    ——對、對哦……莉安


    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生。


    「這是我能力不足導致的結果,我不會怨恨任何人。」


    從頭到尾都十分冷靜,始終都很孤傲。即使被攻擊痛處也能泰然自若,這就是莉安


    的自尊。


    「我很高興小紋爺爺強迫我來做這份照顧工作,我很不懂人類這種生物。無所謂


    啦,因為這樣看起來我會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如果你這麽討厭,那當初推掉不就好了?」


    我才對珊瑚小姐有所不滿。無論如何,她居然以開玩笑的方式……舔了我的嘴唇。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希望她靠近我身邊。


    「嗯……這也沒辦法呀。我欠小紋爺爺人情,他也握有我的弱點,我不能違抗他


    呀。他說至少先見一次麵看看,這我不是很難拒絕嗎?」


    「這樣的話,你現在拒絕不就好了?」


    「我不要。雖然我原本是這麽打算的,可是因為孝妹妹實在太可愛,我覺得我想要


    再多疼愛你一點呢。」


    從嫣然一笑的珊瑚小姐身上,我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忍不住後退。


    ——我、我決定不要讓這個人靠近半徑五十公分以內……


    被我拉開距離的珊瑚小姐,毫不介意地繼續說著:


    「再說……這位魔女小姐,也是很合我的胃口喔。」


    「啊!啊啊啊——」


    發出悲慘的尖叫,莉安痛苦地扭動身體。


    「你、你這家夥!你做了什麽!」


    莉安立刻回過神來,惡狠狠瞪著珊瑚小姐。不知道是憤怒或是恥辱的影響,她滿臉通紅。


    「哪有什麽?不過就是個肌膚接觸嘛。你的背部就這麽有感覺了,看起來你是個很


    敏感的人喔,嗬嗬嗬嗬。」


    浮現出妖豔笑容的珊瑚小姐,似乎打從心裏感到高興。看著她的微笑,莉安難得地


    驚慌失措起來。


    「你、你這家夥難道是——」


    「沒錯,雖然跟真正的有點不一樣,不過我是磨鏡喔。」


    「磨鏡?」


    我跟莉安都因為這初次聽到的辭匯而大吃一驚。不,雖然我們可能並不明白到底是


    什麽意思……


    「用莉安國家的話來說,就是femaleoriented(以女性為目標)吧,還是sapphism


    (女同性戀)?lesbian(蕾絲邊)?總之,因為我不是專找女生,所以叫做


    biseual可能比較對。」


    ——果、果然——!


    雖然知道了,這麽清楚明白聽到本人證實,還是讓人忍不住想退避三舍。


    可是,莉安卻很平靜。冰山美人的她,擁有許多同性支持者,所以大概習慣了應付


    這樣子的女生了。


    「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有你這種性向。像剛剛那種惡作劇要是再犯,我不會放過你的。」


    「哎呀d明明被我抓到弱點了,還愛逞強……唔,好痛!」


    伸手出去想要再次偷襲莉安的背部,這次珊瑚小姐的手指卻被莉安狠狠擰了一把。


    「你這家夥的性向我已經摸透了。隻要你不幹偷襲的勾當,就用不著害怕。」


    莉安的表情毫無變化,更加用力壓榨珊瑚小姐被她抓住的手指。


    「哇!哇哇哇!真的好痛啦!放、放開我啦——」


    擰著指頭整整十二分鍾之後,莉安鬆手了。珊瑚小姐朝變紅的手指猛吹氣以緩和疼


    痛。


    「不準你以後再站在我背後。還有,不準對孝做奇怪的事情。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啦……如果,我沒有遵守這些命令的話,會怎麽樣?」


    「我會處罰你。」


    「莉安國家的處罰方式……應該就是用鞭子抽打吧?」


    「感覺好像太嚴重了,但我也會認真考慮使用藤鞭的。」


    「哎呀,你真是個狂熱分子呀。可是,如果對象是你,那我心甘情願受你調教喔d」


    珊瑚小姐以一副立刻就要渴求鞭子抽打的媚態逼近的模樣,就算是莉安也露出一臉


    驚恐。


    「誰、誰是狂熱分子?不要認定藤鞭跟性愛有什麽關係,它隻是單純的管教而已。


    以前祖母也用藤鞭打過我幾次……」


    「原來是這樣,莉安也被人用藤鞭管教過呀,嗬嗬嗬。」


    「我不是說那隻是單純的管教嗎?不準笑!」


    珊瑚小姐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還有竊笑的表情,讓莉安氣得滿臉通紅。


    ——小紋老先生……您把這兩個人湊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


    「總、總而言之——」


    莉安仿佛是要擺脫那別有深意的視線一般,轉向茫然看著她們兩個的我。


    「從明天開始,我去學校的那段時間還有深夜,珊瑚會來找你談話。如果你有什麽


    煩惱,請依照自己的判斷負起責任去跟她討論。」


    ——意思就是說,如果我跟珊瑚小姐商量然後出了什麽問題,莉安是不會負責的


    吧。


    「我白天會在學校,晚上也住在這附近,就跟便利商店一樣方便喔,你二十四小時都可以找我對話。」


    莉安拉著直到最後態度都很隨便的珊瑚小姐離開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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