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冥府第一殿一角的公務室的房門,一向都是不上鎖的。


    篁擁有人室的權利,所以他毫不客氣地踏人室內。確認到一個人都沒有後,他呼了口氣。您好像很疲勞啊。向把他帶到這裏,並且表示關心的侍者揮揮手,篁在長椅上坐下。隻是神經有些繃緊了而已。而且楓現在也還在戰鬥。不能隻有自己前去休息。


    篁的星宿威脅著她的生命。被破軍的宿命吸引來的惡鬼的妖氣削弱了楓的生命。


    一旦朱焰潛入黑暗的瘴氣中,篁就無法把他找出來。他隻能隨時等待著那家夥的自動出現。這種隻能後發製人的狀態讓篁非常惱火。用手支撐著麵頰,篁露出危險的表情。


    沒有時間。必須找出能夠把朱焰吸引出來的手段。那家夥首先襲擊了楓,接著又把矛頭轉向了融。


    朱焰的目標,是身為破軍星的自己。那個擁有破軍星宿的惡鬼,據說魂魄上存在著欠缺。所以,他想要同樣是破軍的篁的生命。篁的嘴角,浮現出類似於自嘲的笑容。欠缺的破軍星嗎


    他也是欠缺的破軍星。據說是魂魄上存在欠缺。據說融和楓就是為此才存在的。呐,雷信。禁鬼在他的身邊出現。我的宿星是北鬥七星的破軍星。但是,那個星宿和魂魄,由於某種理由而存在欠缺,並不完全。是。篁瞥了一眼雷信。據說朱焰也是存在欠缺的破軍。對。似乎是這樣。


    擁有破軍星宿的人,總是會在魂魄上存在欠缺,在星宿上出現扭曲的存在嗎?篁筆直地凝視雷信隱藏在麵具後的眼睛。篁能夠感覺到那個視線。


    那麽,在朱焰曾經是人類的時候,應該配置在他周圍的北鬥諸星們,後來怎麽樣了呢?難道說,還是和現在一樣生命受到威脅,生命受到削弱,被其他破軍所襲擊。這是一直在重複循環的命運嗎?


    這個是,唐突湧上篁的心頭的疑問。在此之前,他先是被迫認識到自己的星宿,然後又要麵對好友的危機,接著又是妹妹的生命出現危險。在心靈大都被這些事情占據的情況下,他沒有餘暇去考慮其它的事情。


    就算是現在,他其實也沒有什麽餘暇。但是,如果就這樣下去,隻會好像麵對死胡同一樣無計可施。隻要能夠獲得接近朱焰的線索,不管要做什麽事情都無所謂。雷信帶著困惑的表情搖搖頭。非常遺憾,我對此一無所知。是嗎?假如是玻凜或是萬裏的話,也許會知道什麽。應該會吧。聽到雷信的這種表示,篁感覺到詫異。聽你的口氣,怎麽好像玻凜他們更加長命一樣雷信躊躇了一瞬,不過還是肯定了這一點。您說的沒錯。篁睜大眼睛。對於跟隨自己的五名禁鬼,他並沒有考慮過太多。他們是鬼。但是,很明顯是和惡鬼朱焰以及擁有鬼之心的井上他們不同的存在。


    就算外形是鬼,禁鬼們的心也無限地接近人類。雖然他們擁有的力量遠遠超出常人,但是他們類似於鬼的部分似乎就隻有外表和那個力量而已。也就是說,就算同樣是禁鬼,存在的年月也有所不同嗎?是。


    篁忍不住看向雷信。雷信的個子比篁低一個頭左右。在他剛成為篁的從者的時候差別還不是很明顯,不過隨著篁歲數的增加這個距離也拉開了。最初他和篁的差別隻有兩寸左右。


    禁鬼們的外表歲數看起來都不一樣。因為是鬼,所以通過外表去推測歲數是很愚蠢的事情,不過雷信的外表看起來也就十幾歲而已。當然了,因為他的臉孔有一半都被麵具所掩蓋,所以這個推測到底準確到什麽程度誰也不知道。鬼的歲數不會增加嗎?會增加啊。為什麽大家的外表年齡看起來參差不齊?這就不好說了雷信的嘴角浮現出微微的苦笑。連你本身都不知道嗎?所謂的禁鬼,還真是不可思議的存在呢。


    回頭再向燎琉詢問一下詳情吧。因為好歹他也是禁鬼們的正式主人,應該會知道答案吧?


    但是,在他的腦海某處卻浮現出哎呀呀,我也不知道呢的聲音。別看燎琉外表精明,其實他也有相當粗枝大葉的部分,因為這個不算什麽特別的大事,所以他多半根本沒有在意過。所以就算回答不知道也並非不可思議。活過的時間也不同嗎?不同哦。據說當初壽命最長的是炯華,其次是萬裏。是這樣嗎?這次就算是篁都大吃一驚到瞪圓了眼睛。禁鬼炯華能操縱火。他的外表看起來是不滿十歲的小孩子,而且言麵對顯而易見地渾身僵硬的篁,燎琉嗬嗬嗬地笑了出來。


    這邊的藥酒你就去帶給楓好了,至於你的話,還是這個仙藥見效比較快,比較合適吧?好了,一口氣喝下去。快喝!這是命令嗎?燎琉自始至終都保持著開朗態度。


    我是多麽的親切啊,居然把如此貴重的藥酒分給別人。因為重要的部下疲倦到一目了然的程度,好像完全是靠著精神力硬生生支撐了下來,所以我才特意送上效果強大的仙藥。雖然在再三的改良之下,味道也許更加苦了幾分。你真的應該慶幸自己有這麽體貼能幹的上司哦。喂!無視篁危險的咆哮,燎琉進一步滔滔不絕地繼續下去。


    其實在就職於冥府十殿的人之間,每年都會舉行一次冥府王族的評議會:那是什麽東西?


    滿臉懷疑的篁將視線投向雷信。雷信也一臉困惑地搖搖頭。他也是第一次聽說。燎琉沒有停下來:


    在那個評議會中,我被選為最希望成為自己上司的冥府王族第一位。你說誰?


    就是我。下意識脫口詢問的篁,從心底詛咒這樣的自己。但是已經太遲了。


    能夠獲得最希望成為自己上司的第一位的冥府王族擔任自己的直屬上司,你真的非常幸運。呐,雷信。你是不是也這麽認為?


    在燦爛的笑容中,雪白的牙齒看起來也在閃閃發光。雷信曖昧地點點頭。啊是啊除此以外,還能回答什麽呢?就是說嘛:你看,篁,雷信也那麽說了。所以你就老實喝下去吧。什麽叫所以啊!根本就完全沒有脈絡吧!你不要在意細節的事情。不是那種問題!當成是這種問題就沒有問題了。閻羅王太子斬釘截鐵地宣布。篁撓了撓腦袋。


    你實在是很莫名其妙的男人。如果再進一步和你打交道,連我的腦袋好像也要混亂了。我沒有說什麽複雜的事情啊。燎琉若無其事地回答,示意仙藥的杯子。


    剛才我所說的是,因為你滿身瘡痍,所以把這個喝下去。僅此而已。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麽?


    拜托,所謂的冥府王族評議會雲雲,無用的附加品應該是好像小山一樣多才對吧?你居然能把那些都當作沒有說過嗎?


    感覺到煩躁的篁,因為覺得進一步的對話隻能造成更大的精神疲勞,所以死心放棄了思考。與其去聽燎琉那種意義不明的台詞,幹脆強忍著苦澀一口氣把那個仙藥灌下去還比較劃算。帶著死心的表情歎了口氣,篁站起來拿起杯子。把那邊的藥酒轉移到帶著蓋子的瓶子裏麵。沒問題。狠狠地瞪了一眼滿足地點頭的燎琉,篁緊盯著自己手中的杯子。翠綠色。而且據說因為改良什麽的而更加苦澀。燎琉,我想問你一件事。什麽?你或是陸幹,曾經喝過這個嗎?哪怕一次也好。當然。從以前開始就喝過好幾次。


    篁下定決心把杯中內容送進口中。與此同時,燎琉一臉清涼地說道。不過,自從改良之後就一次也沒有喝過了。漆黑的瘴氣在顫抖。


    朱焰和太慎將日光轉向那邊,然後看到被包圍在其中的井上,就仿佛被瘴氣吐出來一樣現出了身影。篁的光箭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痕,正在醜陋地抽搐痙攣。吾君聽到井上仿佛馬上就要消失的聲音,朱焰痛心地扭曲了一下麵孔。井上,怎麽了?你還必須沉眠才行怨靈緩緩地搖頭。


    不這樣下去的話我的身體會消失吧朱焰大人,請給我器和這個即將腐朽的身體不同的,肉之器。女人的眼睛閃爍著精光。您所需要的北鬥一星


    異貌之鬼所需


    要的是,寄宿著星宿的魂魄。隻要能夠獲得那個,肉之器就會空下來。而井上需要的,就是那樣的肉之器。朱焰正確地讀取了她沒有完全說出口的部分。那個女孩嗎?


    小野篁的妹妹,釋放著某種讓人懷念的光芒,以北鬥七星文曲星為宿星的女孩。吾君請你一定要,滿足妾身的願望


    她的力量已經即將耗盡。如果沒有朱焰的助力,她什麽也無法完成。妾身和,我的孩子的仇恨激烈閃爍的眼瞳陣搖蕩,淚水從其中滾落下來。他戶分享了妾身血脈的唯的孩子的,仇恨唯一的孩子。太慎的眼中閃過昏暗的光芒。


    因為怨念和仇恨而心靈崩潰的存在被稱為鬼。化身為鬼的人,會丟失大部分作為人類時的記憶,僅僅抱著最強烈的感情,並且被那個所束縛。修行者用誰也不會聽見的聲音低低嘀咕。是嗎?你的孩子隻有他戶王嗎?井上


    然後,隻有對於逼死自己和唯一的孩子的怨恨,想要斷絕皇家血統的念頭,在支撐著她。太慎垂下眼睛,在他的耳中傳來了朱焰的低語。讓文曲星墜落吧惡鬼所釋放的妖氣,仿佛風一樣揚起。


    側眼看著被妖氣卷起的風所包圍的異貌之鬼和怨靈,太慎輕輕地切了一聲。


    接受了篁的命令的禁鬼清嵐,仿佛沒有體重的存在一樣奔馳著。他無法像禁鬼萬裏那樣在空中飛翔。


    在他所通過的時候,會出現類似於小旋風一樣的情況。人類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影。隻能感覺到風從身邊通過。突然,他感覺到了靈氣。這個嗎?他追逐著靈氣改變了前進方向。繼續奔馳了一陣,他猛地一驚,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有一個年齡不大的少女的靈。清嵐在尋找的就是那個。


    禁鬼們的主人小野篁從青梅竹馬的橘融那裏聽來的情況。彷徨的少女靈。不知道為什麽,篁沒有注意到那個。但是,篁還不知道其中的理由。篁之所以命令清嵐尋找那個少女,是為了捕捉直覺的正體。盡管如此。清嵐現出身形,表情困惑地用手扶住額頭。這算是怎麽回事也許是聽到了這個聲音吧?少女揚起麵孔。於此同時,屈膝蹲在她麵前的少女也吃驚地回頭看去原來是清嵐啊。嚇了我一跳麵對沒有危機感的融,清嵐露出哭笑不得的目光。你在幹什麽呢?融大人。


    融是在一個時辰前從小野府告辭的。因為時間已經很晚,所以為了避免家人擔心,他是策馬奔馳回去的。這麽說起來,他的愛馬哪裏去了?


    禁鬼打量周圍,融的馬就拴在不遠的柳樹上。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感覺上那匹馬也帶著哭笑不得的表情在看著主人。融依舊維持著蹲在那裏的姿勢。輕輕笑了出來。


    我原本打算回去,結果又看到這孩子在亂轉。我有點在意到底是怎麽回事。嚐試著招呼了一聲後,對方就停下腳步仰望融。


    沒有害怕,也沒有逃跑。僅僅是用仿佛很不可思一樣的清澈眼神凝視著他融覺得,她應該不是壞孩子:


    所以融從馬上下來,將馬匹拴在就近的地方,為了不帶給對方壓迫感而彎下身體讓視線持平。


    我從剛才開始問了很多事,但是她什麽都沒有回答。不過,因為她也沒有試圖逃跑,所以我奇怪到底是怎麽回事。是這樣嗎?清嵐現在的心情才真是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雖然應該向主人報告,但如果這麽做的話,融毫無疑問會被踹倒。因為清嵐覺得融是很不錯的人,所以他不太想看到他吃苦頭。雖然不想,可畢竟是這種狀況。我必須向篁大人報告麵對躊躇的清嵐,融完全不清楚狀況地說道。啊,對了。清嵐:如果是你的話也許能問出什麽來哦。因為我隻是單純的人類,所以她也許聽不見我的聲音。如果是禁鬼的話應該會有什麽辦法吧?啊,也許吧。清嵐暖昧地點頭。


    自稱單純人類的橘融。在大街上叫住徘徊於都城中的莫名其妙的少女靈,和什麽也沒有回答的少女若無其事地對峙了(推定)半個時辰左右,最後還把問題推給禁鬼的男人。


    雖然他本人沒有自覺,不過不愧是能夠充當那個小野篁的好友的人物。而他的感歎對象,則指著清嵐轉向少女。


    呐,你能看得到那個大哥哥嗎?因為他也和你一樣不是人類,所以也許能聽得見你的聲音哦。大哥哥嗎?


    清嵐已經不知道該對哪個部分吐槽才好了。成為禁鬼後已經經過幾個星層,他還一次也沒有被人如此稱呼過。如果是在化身為禁鬼之前的話,倒是有過若幹次經驗。


    遙遠過去的記憶掠過腦海,清嵐浮現出微微的苦笑。雖然平時已經不會再想起來,但是也絕對沒有消失。隻不過,如同被衝來的波浪一點點卷走一樣,記憶的碎片正在沉人忘卻的海洋。


    他對此一次也沒有感到過後悔。清嵐是自願成為鬼的。脫離轉生輪回,拋棄未來。和其他的禁鬼們一樣。


    在那裏存在著什麽樣的意義,隻有閻羅王太子燎琉知道。清嵐也沒有向任何人闡述的意思。就算闡述了也沒有意義。一切都已經結束。炯華也好,萬裏也好,玻凜也是一樣。但是,雷信呢?


    禁鬼們見過他隱藏在麵具背後的麵孔。他為什麽會成為鬼,其中的詳細理由他們並不知道。但是,通過他的素顏可以推測到一定程度。而閻羅王讓他擔任小野篁從者的命令,也證明了那個推測。


    但是,禁鬼們沒有向篁或是融闡述過這一點。禁鬼們知道,這樣會違背雷信的意誌。就如同他們門身也是如此一樣。


    嗯,還是不行嗎?如果有能叫去的地方,還是回去的比較好。最近的部城很危險,會有麻煩的鬼和麻煩的怨靈跑出來。她看起來這麽弱小,不會被抹消吧!


    一直到中途為止都是投注向少女的台詞,但是最後的問題卻轉向了清嵐。清嵐輕輕地呻吟了一下後回答。我想你不用擔心。如果在意的話,幹脆由你送她回去如何?雖然試著這麽說了句,但是要把她送去哪裏呢?清嵐不由自主眺望向遠方,而融則是一幅非常佩服的樣子。這樣啊。原來如此,那麽就這麽辦吧。你是認真的嗎?是認真的哦。融站直身體俯視少女,然後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馬。


    你能坐得上那匹馬嗎?雖然它有點膽小,不過隻要你什麽都不做的話,一定會沒事的。


    畢竟那匹馬以前也算是駝過生靈。如果隻是一個兩個浮遊靈的話,應該還算不上什麽。無視馬匹本身會有什麽想法,融向少女露出微笑。


    因為老是在外麵亂轉的話,如果不小心碰上可怕的大哥哥,說不定會被扔到門的對麵去哦。你口中的可怕的大哥哥,到底是指誰呢?融。維持著麵向少女的微笑,融整個人都變成了化石。隔著融的肩膀看到那個人物的少女睜大了眼睛。轉過頭來的清嵐也提高聲音。啊,篁大人。


    篁盤著手臂,輕輕浮現出微笑。偶爾吹過的嚴冬的寒風,讓他的頭發輕輕飄蕩起來。站立在承受廠冷風的融的背後,篁神清氣爽地表示。融,你似乎弄錯了什麽的樣子。我來為你訂正一下。門是化為惡鬼怨靈的人的道路。像這個孩子那樣的靈,應該穿過黃泉前往冥府。就算是已經像那樣進入了冥府的存在,如果有特別強烈的願望,也有可能穿過門來到這邊。判斷何時進行門的關閉是我的工作。冥府的官吏其實要負責各種各樣的工作哦。會覺得我可怕的隻有那些幹了很多壞事的家夥,明明還活著卻脫離身體到處亂轉的靈,應該沒有害怕我的必要。篁斬釘截鐵的語氣,已經超越了爽朗,甚至可以稱為爽快。


    但是,融的冷汗好像瀑布一樣滾落下來。汗水之所以如此冰冷,絕對不是因為吹過身邊的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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