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和老祖宗一樣,都是上了年紀以後,篤信佛法的人物。


    譬如什麽鬼神附體,借屍還魂之類的雲雲,尋常人聽了許是覺得天方夜譚的事情,像是皇太後或者老祖宗這等封建迷信的老人,卻未必不信。


    這會兒眼瞅著這老祖宗,皺著一張暗沉鬆垮的老臉,一個勁兒地擱那兒唉聲歎氣。皇太後緩緩撥弄著腕間上等的紫檀翡翠佛珠,麵上卻是若有所思。


    **


    卻說當時皇太後暈死以後,馬上隨奄奄一息的朱嬤嬤,一道兒被眾護衛們火急火燎地抬去太醫院,後來便直接給送回了皇太後自己的府宅。


    而原本與皇太後一同進宮的曹巧兒呢?這會兒卻落了單,依照皇帝的旨意,由輔國將軍趙龍親自盯著,遣出了宮門。


    一路上,曹巧兒一直在哭。


    想著朱嬤嬤被打的那二十大板子,還有皇太後老人家被帝王厲聲訓斥。曹巧兒覺得自己,實在是難辭其咎。


    皇祖母想來也是出於一片好意,一心為了她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著想,才想方設法地要把自己送進宮去。


    可是,其實她自己,根本就一點也不喜歡那個晉元皇帝的。


    樣貌確實如傳聞中一般英俊,可是眉目冷硬地站在那裏,實在是凶悍可怕的很,她連正眼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談何入宮做了那人的妃子,與他朝夕相對?


    她一點也不想嫁給這樣的男人,比起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曹巧兒其實更想要那種細水長流,平平淡淡的日子。


    但是她生性膽小,又是個沒有主見的怯懦姑娘。


    見皇祖母已經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瞧看起來極希望她入宮做皇帝妃嬪的樣子……這些真心話,曹巧兒一直偷偷悶在心裏,從來也不曾對旁人講過。


    可眼下,曹巧兒卻開始後悔了。


    如果從一開始,她便堅定自己的立場,告訴皇祖母自己並不想嫁入皇宮。也許皇祖母今日就不會帶著她,又來後宮一趟吧。最後就連那個看起來端莊柔美,脾氣很好的皇後娘娘也因此動了怒……


    曹巧兒越這麽想,心裏便越是覺得,這些錯誤歸根結底全在她的身上,一時間哭得就更加傷心了。


    ……


    曹巧兒在前麵哭得傷心而專注,走路也慢。


    一身鐵甲戎衣的趙龍趙大將軍,這會兒眉目冷峻,背脊挺拔,腰間跨著一把皇帝欽賜的龍泉寶劍,亦步亦趨緊跟在曹巧兒身後。


    配合著前頭慢吞吞的速度,鳳儀宮至皇宮門口,趙將軍自己走,也不過半刻不到的功夫,眼下都已經過去半柱香的時間了,硬是還沒走完。


    趙龍自打十幾年前,就一直跟著胤莽出死入生,也是一條鐵血錚錚的硬漢。平日裏在軍隊裏過慣了大刀闊斧、雷厲風行的日子。自詡並非一個有十足耐心的人物。


    方才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意,他遵旨遣送皇太後的這位義孫女出宮,並看牢了此女,以防她有任何不當的舉動。


    女兒家走路原本就不如男人快,這個曹巧兒又是個格外溫吞的。不僅走路慢,嘴裏間或還會發出嗚嗚咽咽,比那枝頭麻雀,水裏青蛙更要令人煩躁的啜泣之聲。


    於是乎,趙大將軍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丁點忍耐心,很快就被徹底磨沒了。


    趙龍頓下了腳步,濃眉一擰,麵上擺出十足威嚴的神色,正準備拿出平日裏訓斥鞭策底下小兵的那一套,催促前頭那位走得快點。誰曾想他都還未開口呢,曹巧兒忽然猝不及防地,先他一步轉回身來。


    十五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兒,麵龐稚嫩,淚光盈盈。似乎成功地被他刻意擺出的這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嚇了一跳,纖細的身軀顫了顫,原本就哭得紅彤彤的一雙杏眼兒,再度滾出一連串的水珠子來。


    趙龍驚愕不已。


    趙龍自己是鄉野出身,後來入了軍隊,見過的女子並不算多,若一定說有的話,大多也是自己的親妹妹趙鳶那種,活潑好動,大大咧咧的農家姑娘。


    原本以為京城裏麵的姑娘,譬如當今皇後那樣的,就已經足夠嬌氣的了,這會兒卻叫他遇見個更勝一籌的。


    真真和水做的似的,抽噎一下,就有眼淚珠子一串兒一串兒地滾出來。仰著臉,神色委屈地看著他,哭得那叫個一塌糊塗。


    可是,


    他都還沒開口訓她呢……


    可憐這威風凜凜的趙大將軍,素日裏訓人的本領是軍營中的出類拔萃。卻從來沒有任何哄勸一個,哭得淚眼婆娑的姑娘家的經曆。


    曹巧兒越哭,趙大將軍心裏就越是煩躁。實在沒轍,板起了自己黑沉剛毅的麵孔,中氣十足地怒聲喝了一句:


    “不許哭了!”


    曹巧兒嚇得渾身一抖。


    旋即眼眶一紅,嘴唇哆哆嗦嗦的,哭得愈發收不住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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