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府裏的仆人,一個個的都跟人精似的,不消老夫人的提醒,誰都知道該怎麽做。


    包括鬱文才那裏,也派了人來翠玉軒,傳了話來,說鬱嬌的一百頁“女戒”二字,不必寫了。


    鬱嬌回到翠玉軒,桃枝欣喜地向她匯報了這件事。


    柳葉笑道,“這可太好了,小姐不必受罰了,一百頁紙,要寫將近一萬個字呢,太難為小姐了。”


    鬱嬌倒是沒有覺得多為難,一百頁的字,不算多,若真要她寫,她得出一筆錢叫人代筆。如今不必寫了,倒是省了一筆不少的錢。


    她的錢,可不太多,將來,還要派上大用場。


    桃枝又笑道,“小姐,如今你可是真正得寵了。奴婢們都跟著沾了光呢。哦,奴婢聽傳話的媽媽說,老夫人派人叫來老爺吩咐事情的時候,咬著牙說,‘再敢罰四丫頭寫字,我打斷你的腿。’那媽媽說,老爺聽到這話,臉都白了呢。”


    柳葉哼了一聲,“小姐本來就是被冤枉的,錦夫人撒嬌撒潑,哄騙著老爺罰的小姐。如今錦夫人做的惡事曝光,老爺不可能還聽她的。”


    鬱嬌點了點頭,沒說什麽,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時,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朝坐在廊簷下曬太陽的霜月說道,“霜月,你跟我去個地方。其他人,不必跟著了。”


    柳葉和桃枝大為意外,“小姐,她一個毛手毛腳的丫頭,跟著小姐不是壞事?”


    霜月橫了兩人一眼,心頭罵道,小丫頭片子們,你們的手腳才長毛呢!老娘的手明明白嫩得很。


    “我帶她去,自有用她的地方,你們不必跟著。”鬱嬌說道,轉身往翠玉軒外走去。


    這幾天,府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長寧郡主那兒,知道嗎?


    她去了兩回,兩回都沒有開門,長寧郡主閉門不見她。所以,她今天決定帶著霜月去。


    因為霜月會爬牆,柳葉和桃枝卻不會。


    她要看看,裏頭究竟是什麽情況。


    霜月拍拍衣衫上的灰塵,大步走了過來,“小姐,你叫奴婢去哪兒?”


    “跟我走就是了。”


    霜月得意地回頭朝柳葉和桃枝擠眉弄眼。


    柳葉:“哼!”


    桃枝翻白眼。


    ……


    天色已經黑了,霜月提著一盞燈籠,跟著鬱嬌出了園子門。


    通往長寧郡主住的靜園這條路,鬱嬌來過兩次,她已經記熟了路線。再加上她最近得寵,路上遇上了仆人,明知她是去找長寧郡主的,也沒人敢攔她,連問都不敢問,行了禮後,匆匆離去。


    因此,這一次來靜園,鬱嬌用的時間最短。


    霜月不像柳葉,有著一副喜歡打探八卦的性格。她看了眼靜園高大的院牆,便又看向鬱嬌。


    “小姐,要奴婢上前敲門嗎?”她問道,鬱嬌來拜訪的這座園子,正關著門。才一更天就關著門,可著實的奇怪。


    “不必敲門了,你帶我翻牆爬進去。”鬱嬌抬頭看了眼高約一丈半的院牆,說道。


    “爬牆啊?哦。”霜月想也懶得想,伸手一提鬱嬌的胳膊,兩人就到了院牆內。


    鬱嬌隻覺得頭昏了一下,緊接著身子一輕,腳已落地。


    她晃了晃頭,發現人已在院內。


    這丫頭,會輕功?


    鬱嬌驚訝地看著霜月,霜月不止會武,而且,還是高手!


    會打上兩拳,舞上一陣棍棒者,也隻是算會武而已,能飛簷走壁,如燕子一般飛來飛去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而且,霜月的年紀也不大,能做到翻牆跟走路一樣輕鬆,可不多見。


    霜月見鬱嬌麵露驚訝之色,心中翻著白眼,她算什麽高手?


    她主人收的小徒弟楚譽才叫厲害,輕輕一抬腳,就能將她踢飛到三丈來遠。


    “小姐,接下來,你要奴婢做什麽?”霜月問,總不會叫她進來賞花吧?這院中的奇花異草真不少,不過,她可不愛花。


    她愛銀子和小白臉。


    “你站在這兒就好,我進去辦事。”鬱嬌說道。


    “是,奴婢在這兒等著小姐。”霜月將燈籠遞給了鬱嬌,自己找了塊石頭坐下,扯了根草莖放在嘴裏無聊地咬著。


    這可是在鬱府,量這園中的人,也不敢將鬱嬌怎麽樣。


    哪知,鬱嬌繞過一處花枝後,一陣大風吹來,燈籠晃了晃,滅了。


    緊接著,她就聽到一陣衣袂聲響,有人伸手往她的脖子上抓來,“什麽人?”


    霜月耳尖,她身子飛快一躍,到了鬱嬌的身後,同時將鬱嬌往身後一藏,並飛快出掌迎上那人。


    “砰——”兩人掌力對擊,各退了幾步。


    一個婦人從暗處閃身出來,“你們是誰?膽子不小,敢闖進長寧郡主的住處?還不快出去!走慢一步,當心你們的腿!”


    鬱嬌聽出嬤嬤的聲音,正是她每回來,同她說話的嬤嬤。


    “嬤嬤,是我,四小姐。”鬱嬌說道,又吩咐著霜月,“霜月,將燈籠點上。”


    霜月甩了甩手腕,看了眼那嬤嬤,心中暗道,長寧郡主的仆人,武功這麽好?打得她手腕都麻了。


    霜月重新點著了燈籠。


    嬤嬤看清了來人,正是鬱嬌,和鬱嬌的侍女。


    “果真是四小姐?”嬤嬤看著鬱嬌,一臉的驚訝,“這天都晚了……,四小姐請回吧,郡主已經睡下了。”


    說著,她擺著一副趕客的陣勢。


    鬱嬌這回來,是打定了主意,要見到長寧郡主。


    “霜月,你攔著嬤嬤,我進去見我娘。我不相信,我娘會忍心看著她女兒天天想她,卻不見她。”鬱嬌大步往正屋走。


    “是,小姐。”霜月抬手,攔著那嬤嬤,“對不起了,嬤嬤,我聽我們小姐的。”


    “四小姐……”嬤嬤沒有出手,而是轉身去追鬱嬌。


    霜月馬上去攔她。


    嬤嬤讓開霜月的拳頭,歎道,“既然你們執意要見她,我就帶你們去好了。”


    她看了眼霜月,這丫頭武功不差,兩人對打,就會兩敗俱傷。


    郡主的身邊隻有她一人,她受傷了,郡主怎麽辦?


    四小姐身邊的丫頭也不多,而且,隻有一個丫頭會武,她也不希望打傷霜月。


    鬱嬌停了腳步,轉身來看嬤嬤,“如此,多謝嬤嬤了。”看來,她帶霜月來,是帶對了,霜月這丫頭比柳葉強勢多了。


    嬤嬤說道,“四小姐進來即可,丫頭在外頭候著。”


    霜月扯了下唇角,她才懶得跟進去呢,“知道了。”


    鬱嬌點了點頭,跟著嬤嬤往正屋走來。


    沿路上,都沒看到仆人,整個院落很安靜,仿佛,靜得沒有人住的,透著一抹詭異。


    若不是鬱嬌膽大,若不是她是個再生之人,換作其他的女孩兒,隻怕得嚇得哭起來。


    天色晚,鬱嬌看不清靜園中的布置,但依稀可見,四處都是花木,可見,長寧郡主是個喜靜之人。難怪她叫蘇靜秋了。


    園子的名字,也有個“靜”字。


    不知道繞了多久,隻見前方出現一排高大的房子,左側方向,有一間屋子裏點著燭火。


    有昏黃的燈光從窗口射|出來。


    “四小姐請稍等,請容老奴前去稟報。”


    鬱嬌點頭,“有勞嬤嬤了。”


    嬤嬤走到窗子下,輕輕地敲了三下窗戶欞,“郡主,四小姐來了。”


    半晌,裏頭沒有聲音傳出。


    鬱嬌以為長寧郡主睡下了,正在失望時,有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從窗子口飄出,“是……嬌嬌?”聲音帶著顫抖。


    鬱嬌的身子頓時僵住,整個人激動得呼吸驟停,她睜大了雙眼,一瞬不瞬地看向窗子處,這聲音……


    分明是林婉音生母景纖雲的聲音!


    她提起裙子,飛快跑到窗子邊,隔著窗子喊著,“娘,我是嬌嬌!”


    她是林嬌嬌,也是鬱嬌。


    窗子從裏而開,一個素白衣衫的中年婦人,散著發,站在窗子裏頭,目光很自然的落在鬱嬌的臉上。


    燭光下,她眉眼如畫,看不出具體的年紀。說她三十歲,可那雙眼,雖然清澈如湖但滄桑得跟個七八十歲的老婦似的。


    說她老,但她的麵容隻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青絲如瀑散於身後,看向鬱嬌的目光中透著驚喜與溫柔,但隨後又轉為無奈。


    “嬌嬌?”她道,旋即便紅了眼眶,唇角輕輕顫抖起來。


    “……娘。”鬱嬌的眼淚,一下子滾了下來,“娘,我是嬌嬌。”


    屋中婦人的臉,是陌生的,這是長寧郡主。但這聲音,又分明是景纖雲的。


    是她多年未聽到景纖雲的聲音,將同樣溫柔喊著她“嬌嬌”的長寧,聽成了景纖雲的聲音嗎?


    “嬌嬌?你怎麽來了?”長寧往窗子口走近幾步,將手伸向鬱嬌,“過來,讓我瞧瞧你。”


    長寧的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但很快,她抬手試掉了。


    鬱嬌飛快走過去,呆呆看著她。


    沒錯,這是景纖雲的聲音,長寧的聲音,跟景纖雲的聲音,是一樣的。


    她的記憶力不差,聽過的聲音會過耳不忘。


    世間之人,有那沒有牽連的二人,長得一樣的,同樣會有兩個陌生人,聲音相同的,這都不算稀奇事。


    “我想娘了,就來看你。娘為何不見我?”鬱嬌問道。


    從此以後,她會將長寧當成景纖雲,當成她的親娘。


    “我……”長寧愣住了,不知該怎麽回答鬱嬌。


    “娘,你讓我進屋吧,我有事跟你說。”鬱嬌抓著長寧的手,懇求著,“冷玉錦被父親關起來了,娘你知不知道?還有,我不是災星,七年前的事,全是冷玉錦搞的鬼,現在,沒人敢小瞧我了,我還搬到翠玉軒去住了。我身邊有幾個忠心的丫頭,沒人敢欺負我。”


    “這些事,阿辛跟我講了。”長寧道,“時辰不早了,你回吧。”長寧的神色,又恢複了平靜。


    她從鬱嬌手中,抽回手指,退後幾步,要去關窗子。


    鬱嬌攔著她,不讓她關,“娘,你為什麽不見我?為什麽不讓我進去?我想了你很多年啊,娘,大家都有娘,隻有女兒沒有,娘,你可知道女兒很孤單麽?”


    長寧關窗子的手頓住了,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往下落,目光一瞬不瞬看著鬱嬌。


    她也想女兒,她唯一的孩子。


    “嬌嬌,娘不是個合格的娘,對不起。”說完,窗子“砰”的一聲,被她關上了。


    長寧的舉動,將鬱嬌驚住了。


    長寧不瘋,而且,很擔心她,可為什麽,不見她?


    “四小姐,請回吧,郡主也是沒有辦法。”辛媽媽歎了口氣,說道。然後,她緊緊抓著鬱嬌的手,不由分說地將鬱嬌往園子門口拽去,“對不起了,四小姐,老奴也是為了郡主好,為了四小姐好。”


    鬱嬌被她拖了幾十步遠,路過一棵樹時,鬱嬌一把抱著了樹杆,盯著辛媽媽說道,“不,我不走!我得明白,我娘為什麽不見我?”


    堂堂長寧郡主居然裝瘋子躲在這處大宅子裏,絕對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這背後,有什麽隱情嗎?


    “四小姐……”辛媽媽用力扳鬱嬌的手指,歎道,“別固執了,走吧。”


    可鬱嬌說什麽也不走,她怒道,“除非辛媽媽今天將我的手指扳斷,不然的話,我不走!你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是不會走的,長寧郡主是我娘,我是她唯一的女兒,有權知道她的事情,你們沒道理這樣瞞著我。”


    不知是被鬱嬌的堅持所屈服,還是對長寧的過往,於心不忍,辛媽媽鬆開了鬱嬌,歎息一聲,說道,“四小姐,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你外公去得早,沒人護著她,加上你娘的名聲又太響,才招來禍事。”


    “禍事?”鬱嬌眯著眼,“什麽禍事?”


    長寧郡主被稱為齊國第一美人,手上財富傾國,難道,是因為這兩點,招人嫉妒了?被人陷害了,才躲起了裝瘋子?


    “還不是因為她的容貌!”辛媽媽歎道,“四小姐來京這麽多天,應該多多少少聽過她的傳說。”


    長寧郡主的過往,慢說是她了,全京城,誰人不知?追求長寧郡主的人,可以從城門口排隊到皇宮門。鬱嬌問道,“就因為她長得美,才招來他人嫉恨?惹來禍事?”


    試想一下,一個被全京城青年男子愛慕的女子,該有多少女人嫉恨?


    長寧郡主要不是心如止水,早被口水逼瘋了。當然,她現在已經“瘋了”。


    辛媽媽點頭,“有人得不到她,就不折手段的來害她。她隻能躲起來。四小姐,你明白嗎?沒有平南王護著,她如果不就犯的話,她的下場,要麽是死,要麽是瘋。可她怕自己死了,四小姐就成孤兒了。她活著,世人好歹還會忌憚她的身份,不敢太怠慢四小姐。權衡之下,她隻好選擇了‘瘋’。”


    “……”


    “她這麽做,是被逼的,四小姐這七年來受了委屈,她心中全都知道,可是,她沒有辦法。如果她站出來護著四小姐,那人知道她是假瘋子,會抓了她。這樣一來,她的名聲就毀了。她的名聲一毀,四小姐的一生,也會跟著毀了。所以,她寧可被人笑作一個瘋子,也不想被人罵作……‘蕩婦’,你能理解她嗎?四小姐?”


    鬱嬌明白了。


    原來,長寧郡主是有著苦衷的。


    一個已嫁女人被人抓走後,當然不會有好名聲了,她的女兒,也會受到牽連,她再想嫁到一個好人家,那是萬萬不能了。


    “那個人是誰?什麽人敢如此囂張的窺視一朝首輔的正妻?”鬱嬌眸光一沉,問道。


    辛媽媽的臉色頓時變了,她的眼神慌亂起來,“四小姐,別問了,會惹事的。”


    “不,我要知道,辛媽媽,你快告訴我!是誰在欺負我娘?害我娘裝瘋賣傻十年整,是哪個惡賊?”鬱嬌抓著辛媽媽的肩頭,追問道。


    前世,她十歲沒有了娘。再生一世,老天送她一個親娘,卻不能跟普通母女一樣,天天相見,叫她如何能忍?


    辛媽媽這回卻是怎麽也不肯說了,“老奴未經郡主的同意,已經說了不該說的,再不能說了。四小姐,快回吧,等四小姐嫁人了,老奴再告訴四小姐吧。”


    等她嫁人?還要好幾年呢。更何況,她今生還沒有想過要去嫁人。


    “辛媽媽,父親是一品大臣,連他都害怕人,顯然,身份在他之上,難道,是皇家的人?”


    辛媽媽嚇得臉色死白,“別說了,四小姐,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害的,快走吧。”


    這一回,辛媽媽就沒有再對鬱嬌客氣著,伸手一點鬱嬌的啞穴,抓著她的胳膊,大步往園子門口拽去。


    一邊走,她一邊歎道,“這世間事,凡事莫要較真。”快到園子門口時,又叮囑道,“四小姐見過郡主的事,千萬不要說出去,包括老爺和老夫人,誰也不要說。至於四小姐帶來的小丫頭,四小姐最好想法堵住她的嘴。”


    鬱嬌說不出話來,但心中明白,辛媽媽怕長寧郡主假瘋的事,泄漏出去。


    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一直走到園子門口,見到霜月,辛媽媽才拍了一下鬱嬌,“四小姐,老奴不遠送了,四小姐好走。”


    她開了園子門,將兩人請了出去。


    園門“吱呀”著關上了。


    辛媽媽擔心著長寧郡主,快步往主屋走去。


    她的腳步才踏上台階,就聽到裏間臥房裏,傳來陣陣壓抑的哭聲。


    那哭聲,幾乎能叫人肝腸寸斷。


    辛媽媽飛快跑進裏屋,屋中,長寧郡主正趴在床上,低低地哭著。


    那肩頭一聳聳地,顯然,哭得很是傷心。


    能不傷心嗎?


    女兒難產生下,她身子弱,當天就交給了奶娘養。偏偏那人一直不死心,隔三差五的來騷擾她。她不得已,在女兒三歲時,裝起了瘋子。


    自己“瘋了”,自然是不能像正常的母親那般,天天陪著女兒。


    再加上女兒年紀小,怕有個不留意,被幼小的女兒無意間說了出去。那可會大難臨頭。


    又因為她是“瘋子”,女兒被這府裏的人肆意地欺負著,她卻不能走出來護著。


    如今女兒平安歸來,她又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樣,親自教女兒針織女紅,琴棋書畫,梳妝打扮,教導人生規矩。


    聽說,女兒大字不識一個,這可如何是好?


    將來怎麽嫁人?


    想到這裏,她越哭越傷心,是她害了女兒。


    辛媽媽走了過去,摟著她的肩頭,歎道,“郡主。四小姐是個明白人,不會怪你的。再說了,四小姐很聰慧,她為她自己報了仇呢,你還擔心什麽?”


    長寧坐起身來,撲到辛媽媽的懷裏,哭道,“阿辛——,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阿辛,一個女人長得好看些,也有錯嗎?我招誰惹誰了嗎?我和善待人,從不與人結仇。我活到四十歲,連隻雞都沒有殺過,老天為什麽這麽待我?”她想不明白。


    辛媽媽不說話,她又能說什麽呢?


    隻怪,長寧是個弱女子,沒人護她。


    辛媽媽想說,早知平南王會早死,早知會有今天,她該勸著長寧,不要答應皇上的賜婚,比如,嫁到外邦去,也比呆在齊國京城裏,受這窩囊氣強。


    可人生在世,哪有如果?


    ……


    靜園外,鬱嬌歎了口氣,朝霜月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可以走了。


    這時,她發現喉嚨能發聲了,便叮囑著霜月,“今晚的事,你不準跟任何人提起。”


    霜月心中直翻白眼,喜歡亂傳話,那是娘們,她是爺們,她才不會傳呢,“是,奴婢明白。”


    這丫頭平時話不多,最喜歡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嗑瓜子,不喜歡跟柳葉她們坐在一處嘰嘰歪歪,倒也叫她放心。


    鬱嬌又回頭望向靜園的門,想著辛媽媽說的那番話,心中疑惑越來越多。


    辛媽媽口中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朝中的權臣,能叫鬱文才都束手無策的,隻有那麽幾人。


    其中,就有李太師,楚譽,安王,幾位皇子,還有三位閑王。


    李太師都六十歲了,兒孫滿堂,李老夫人又強勢,李家家風端正,說他惦記長寧郡主,這顯然有些說不通。


    楚譽和幾位皇子,年紀太輕,更不可能是他們。


    三位閑王都是當今皇上的堂兄弟們,沒什麽實權,也沒什麽魄力,在京城裏,名聲還不及鬱文才響亮,他們見了鬱文才,還要客氣著問安。也不可能是他們。


    那麽,是安王嗎?


    安王今年有四十歲了。長寧郡主,今年也是四十歲,年紀一樣。


    而且,安王這人手上有勢力,仗著有裴太妃撐腰,有當今皇上寵著,格外的囂張跋扈。搶男霸女,什麽都幹過。


    朝中臣子們,個個都在背後怨恨著安王,卻又無可奈何。


    是不是這個安王呢?


    安王,是裴元誌的表叔。林家二房,正是安王的人。


    楚譽又告訴她,那封神秘的信,正是來自宮中,會是安王嗎?


    鬱嬌的唇角,漸漸地浮起冷笑,這真是兜兜轉轉間,又跟裴家人,沾上邊了。


    看來,老天讓她重生成鬱嬌,也是有著目的的。


    因為,兩個嬌嬌的仇人,都跟裴家有聯係。


    ……


    鬱嬌回了翠玉軒。


    霜月回自己屋睡覺去了,柳葉見霜月走路跟個大爺似的甩開著膀子橫著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看把這丫頭得意的,帶著她出門一次,就神氣了?”


    鬱嬌看了柳葉一眼,未予理會。


    丫頭們爭風吃醋,是常有的事,她要是認真的話,反而會助長了這股風氣,就不予理會。


    隻說道,“我離開的這會兒時間,園中沒什麽事吧?”


    柳葉扶著鬱嬌往二樓走,搖搖頭,說道,“沒有。不過……”她眨眨眼,又道,“小姐,奴婢剛才去找你的時候,在路上看到二小姐三小姐,還有大少爺二少爺往錦夫人那園子方向去了。”


    “錦夫人是他們的親娘,他們要去看,很正常,沒什麽奇怪的。”


    柳葉說道,“奇怪倒是沒有奇怪,奴婢想說的是,錦夫人幹了這麽多的壞事,老爺為什麽沒有休了她,隻是關了她?”


    鬱嬌看了她一眼,心中道,柳葉到底是個丫頭,看事情,隻看到表麵,看不到更深處。


    也難怪啊,柳葉和桃枝的父母,在她們兩個小時候,被錦夫人尋了個理由,處死了。她們從小就成了孤兒,雖然那時候小,對於仇恨,理解不深,但是,她們吃了幾年的苦,是誰人害的,她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柳葉當然想錦夫人徹底完蛋了。


    見鬱嬌一直不說話,柳葉又追問,“小姐,究竟會不會呢?”她是滿心期待地看著鬱嬌。


    “老爺不會休妻的。”


    “都這樣了,還不會休妻?老爺也太沒用了。”柳葉失望地撇唇。


    鬱嬌淡淡一笑,神色漸漸地幽暗下來。


    錦夫人的事情曝光之後,鬱文才已經命府裏的管家鬱福,和長隨鬱來旺,嚴禁下人非議錦夫人的事,違者亂棍子打死。


    那個道士和兩個道童,想必這會兒已會被鬱文才尋了個由頭給滅了口。


    要麵子的鬱文才,忙著挽回鬱府的顏麵,哪會往細裏去想錦夫人的為人?


    再者說,錦夫人可是鬱文才親自請旨請封的平妻。


    他再請旨休妻,這不是自打自的臉嗎?


    而且,錦夫人雖然是庶女,可她冷家人,從大齊國開國起,先後有好幾人,執掌太醫院的院使。


    冷老爺子的門生,在京城裏廣開藥鋪。試問,誰會去得罪一個大夫,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因此,冷老爺子在京城裏,也算一個聲望較高的人。


    另外,錦夫人的嫡姐是裴夫人,裴家在京城,更是排在前茅的世家大族。


    鬱文才休了錦夫人,等於打了那兩家的臉。裴家和冷家,會有好臉色給他?


    況且,錦夫人生的大女兒,還是三皇子的側妃。他不可能不去顧及大女兒的臉麵。


    不過,看柳葉憤怒且失望的神色,鬱嬌便安慰她道,“這個時候老爺不休她,不代表以後不休她。且看吧,老爺恨著她,也在找機會下手呢。”


    柳葉憤憤然,“錦夫人活著,隻怕又要作妖!”


    鬱嬌冷笑,“她已經成不了氣候了。”


    ……


    思華園。


    鬱家大少爺鬱人誌,伸手拍了拍園子門,“開門,我是大少爺!”


    一個婆子聽到聲音,慌忙開了門。


    鬱文才隻吩咐不準錦夫人出門,卻沒說,不準外人來看錦夫人。再說了,來的可是大少爺,將來鬱家的當家人,仆人哪敢不開門?


    “大少爺……”婆子讓開在一旁。


    進來的不僅有鬱人誌,還有鬱人傑,鬱惜月,鬱明月幾人。


    “夫人可好?”鬱惜月丟了一錠銀子給那婆子。


    婆子喜得慌忙接住了,關了院門,說道,“夫人吃了晚飯,情緒穩定了不少,隻是,精神不太好。”


    被關起來了,今後還不知鬱文才會不會殺了她,精神能好到哪兒去?


    鬱惜月抿了抿唇,神色幽暗,跟著哥哥他們往主屋走去。


    臥房裏,錦夫人如丟了魂兒一樣,無精打彩地坐在榻上。


    “娘!”


    “娘,孩兒們來看你來了。”


    “娘,你還好嗎?”


    “娘,別傷心了,咱們一起想想辦法。”


    四個人,一起走進臥房,圍在了錦夫人的身邊。


    許是被關切的話語,打動了心,錦夫人的臉上,才露了點笑容,不過,笑容很勉強。


    “你們來了?”


    “娘,別難過了,爹不管你了,不是還有我們嗎?”鬱惜月摟著錦夫人的肩頭,“剛才,女兒跟兩位哥哥還有小妹商議過了,你看,我們要不要請大姐回來一趟?她是三皇子側妃,父親將您關起來,總得顧及一下她的臉麵吧?三皇子還沒有正妃,要是大姐生了一兒半女,沒準會升為皇子妃,一個皇子妃的母親被休了,或被處死了,她的臉麵會很好看?大姐地位的提升,對爹仕途上,也會有著幫助,女兒不信,爹爹沒想到這一點。”


    錦夫人被關的幾個時辰裏,也在想著這件事。


    她還有後盾,她還有大女兒。


    錦夫人搖搖頭,“不,先不要貿然叫欣月回來,你們先進宮去,跟她商議著再定奪。貿然請她回來,她不知真相,會讓她臉上難堪。”


    鬱人傑和鬱明月兩人,是個沒主意的人,見錦夫人這麽說,他們一起看向鬱人誌和鬱惜月。


    鬱人誌想了想,看向他妹妹鬱惜月,說道,“母親說得有理,我明天找機會進宮一趟,跟欣月說說情況。”


    “讓惜月跟你一起去。”錦夫人又道。二女兒是五個兒女中,心思最細的一個人。


    “是,母親。”鬱人誌點了點頭。


    “另外。”錦夫人的眼底,閃了抹殺意,“你們給我找機會,狠狠的收拾一頓鬱嬌。”


    鬱惜月眸光微閃,“娘懷疑,今天的事情,是鬱嬌搞的鬼?”


    “難道不是嗎?”錦夫人冷笑,“娘倒黴了,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她!為什麽那處小園裏挖出的巫蠱,是娘屋裏的雪絲錦做的?一定是她賄賂了園中的誰,剪了雪絲錦去做成的巫蠱。可憐娘是啞巴吃了黃連,有苦難言。”


    “哼,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捏死她,易如反掌。”鬱人誌冷笑。


    鬱人傑想起自己在鬱嬌手裏吃的虧,也跟著憤憤然,說道,“那個小妮子最壞了,哥哥就該狠狠收拾她一頓,將她賣到青樓去。”


    鬱明月馬上附和,“我讚成!”


    鬱惜月橫了兩人一眼,“糊塗,她是鬱家的小姐,鬱家有位小姐進了青樓,我們的臉麵會好看?”


    “那你說怎麽辦?”鬱明月攤手。她的臉上,一直蒙著麵紗,見不得人。想想鬱嬌今天趾高氣揚的樣子,她心中恨不也在鬱嬌的臉上,戳上幾個大窟窿。


    錦夫人這時冷然一笑,“打她,殺她,都隻是讓她痛一時。最好是找一個長久的法子,讓她永遠的痛下去。”


    鬱惜月看向錦夫人,“娘有好主意?”


    “主意有一個,那就是,給她找個‘好婆家’讓她一輩子不得翻身。”錦夫人的眸底閃過一抹戾色,“這件事,你們跟欣月商議著,她是皇子側妃,她一定有辦法辦到。”


    四人相視一眼,然後,會心一笑。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讓鬱嬌一輩子不得翻身,然後,到他們的跟前求饒,這可是最好的一個報仇方法。


    ……


    鬱嬌生病請的病假,隻有五天。老夫人的事情一鬧,五天很快就過完了。


    但她今天有事要外出,沒時間去聚賢書院了,便讓管家鬱福繼續幫她請假,說是想出門買些胭脂水粉。


    她最近得寵,鬱福樂嗬嗬地派了人,替她前往聚賢書院請假去了。


    她向鬱文才匯報時,鬱文才也隻囑咐一句,早去早回,不要在外頭逗留太久,再沒有多的話。


    這些待遇,是鬱嬌早料想得到的,沒有太激動。


    倒是讓跟隨她出門的柳葉,興奮無比地說道,“小姐,如今咱們也可以隨時進出府了。”


    小姐真是福星啊,跟著小姐就有好日子過,柳葉越想越高興。


    鬱嬌見她高興的樣子,不想打擾了她的好心情,笑而不語。


    府門外,停著一輛小巧的馬車,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廝,在擦拭馬鞭子。


    見鬱嬌走來,小廝忙笑著行了一禮,“四小姐,小人叫小全子,今後是您的車夫。”


    鬱嬌點了點頭,來看馬車。


    跟林婉音坐的馬車相比,這輛馬車在做工上雖然差了一些,但也不輸於一般的高門小姐們坐的馬車。


    馬車半新半舊,不知是誰坐過的馬車,被鬱老夫人挪了過來,給了她坐。


    有,總比無好,鬱嬌沒有計較。


    柳葉挑了簾子,同鬱嬌坐了進去。


    “四小姐。”小全子敲了敲馬車車壁,“您要去哪兒?”


    “譽親王府。”車裏,鬱嬌說道。


    小全子一愣,“啊?”四小姐是女的呃,去那兒不會挨打?又一想,小姐是主子,他是仆人,得,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吧。


    小全子將馬車趕上了大道。


    馬車裏,鬱嬌靠在車壁上,裝作閉目養神。


    其實,她是在琢磨著,見了楚譽後,該說些什麽樣的話,才能讓脾氣古怪的楚譽,甘心情願地將人給她。


    楚譽要她撫琴一百天,才同意將田永貴給她,可她不想等那麽久。


    景家人,不接受現在身份的她,如果她將林婉音的冤屈洗清了,那麽,她就能很容易地進入景家。


    因為她想外婆了,她不想等了。


    柳葉看著她的臉,小聲問道,“小姐,您去譽親王府,做什麽?”那譽親王,哪是個好相處的人?眼波飄來,殺氣騰騰,想想都害怕。


    鬱嬌緩緩睜開眼來,目光落在柳葉的臉上,“為何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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