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譽親王那麽凶……看著可不像個好人。”柳葉眨著眼,擔憂著看著鬱嬌,“奴婢怕你吃虧。”


    她聽府裏的仆人說,譽親王脾氣壞,王府裏的一群仆人,全跟他一個樣,沒一個好人。鬱嬌去找譽親王,那不是小羊羔進了惡狼窩嗎?


    鬱嬌看著她好笑,“放心吧,我不會吃虧的。再說了,我是去道謝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嗎?”


    “道謝?他幫過小姐嗎?”柳葉好奇問道,“那樣一個人,還會好心到幫人?”


    鬱嬌看了一眼,說道,“有些人,表麵和善,卻在背後磨著刀子,殺你個措手不及。有些人,心中所想,全表露在麵上,不會表裏不一。表麵上看著是個凶惡者,實則是抓小鬼的鍾馗。你說,是笑麵狐好,還是鍾馗臉好?”


    柳葉想了想說道,“奴婢覺得還是鍾馗臉好,這樣的人,不會以假溫柔騙人啊。”


    鬱嬌說道,“是呀,譽親王就是這麽個人。他就是個鍾馗臉,他不喜歡誰,喜歡誰,不會藏著掖著,全都表現在臉上。”


    柳葉點了點頭,“小姐說的,好像是這麽回事。像錦夫人,她在人前,可不就總是個笑臉?誰知呀,她居然敢害老夫人和小姐。不過呢,哼,她就沒有落個好下場。”


    鬱嬌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還有一個人,是真正的笑麵狐狸。


    那便是裴元誌。


    那些溫柔軟語,現在想想,全成了她的催命符。


    鬱嬌正想著心思,忽然,馬兒一聲嘶鳴,馬車向後猛地一仰起。


    她的手沒有來得及抓著窗戶欞,身子往後飛快倒去,“咚”一聲,撞在馬車後的車壁上,一陣頭昏眼花。


    “小姐——”嚇得柳葉飛快去扶鬱嬌。


    好在沒一會兒,馬車停穩了。


    “小姐,你沒事吧?”柳葉慌忙扶著她。


    “撞了一下肩頭而已,沒事。”鬱嬌揉揉被撞疼的肩頭,勉強笑了笑。


    柳葉咬牙哼了一聲,“這個小全子,他是怎麽趕車的?”她挑了簾子朝外喝道,“小全子,你是怎麽趕車的?小姐都摔倒了。”


    “不是我的錯……”小全子委屈說道。


    “那是誰的錯?”


    “誰家的車夫?敢撞我永安侯府的馬車?還不滾下來道歉?”馬車外,有人高聲地冷喝一聲。


    柳葉仔細一看,原來是撞車了。


    “小姐,是撞車了。”她回頭看向鬱嬌,“咱們的馬車被人撞了。”


    “撞車?”鬱嬌看了她一眼,借著馬車簾子挑起的縫隙,望前看去。


    隻見她們的馬車,正停在一處十字路口。有一輛從左邊來的馬車,同她的馬車,撞到了一起。


    而她們的馬車,正走在直道上,還沒有走到十字路口中間,是對麵那輛馬車當先拐過來,沒及時發現有直道行走的馬車,撞到了她們的馬車上,兩匹馬,絞在一起。


    “我們是丞相府的馬車,你這馬車又是誰家的?明明是你的馬車撞了我的馬車,怎麽說是我的馬車撞了你?你講不講理啊?”小全子不服氣地哼哼著。


    “嘿,哪來的不知死活的小子?”對方車夫冷笑,伸手往後一指,“看清了,這可是永安侯府的馬車,你們丞相府的馬車?算個屁?我這車裏,坐著裴大小姐,剛才,你的馬車驚擾了她,你這小子還不滾下來磕頭道歉?”


    這車夫個子高大,一臉的橫肉,穿著嶄新的褐色棉布褂子。他看著丞相府不起眼的半舊馬車,神色傲慢,一臉的鄙夷。


    小全子一聽,對方那輛華麗的大馬車,是永安侯府的馬車,而且,裏頭還坐著裴大小姐,小全子頓時嚇得白了臉。


    他扔下鞭子飛快溜下趕車位,三兩步來到永安侯府的馬車前,拱手作揖陪笑道,“小人不知車裏頭坐著裴大小姐,多有得罪,請裴大小姐原諒小人吧。”


    “害得我摔倒,陪個禮就行了?那我殺個人,也說句對不起,行不行?”丫頭挑了簾子,一個嫩柳色衣衫的年輕女子,坐在車裏看著車夫冷笑,“就因為你的馬車撞了過來,害得我的茶壺翻了,茶水弄濕了我車內的地毯,你怎麽陪?”


    小全子嚇傻,他一個月的月銀錢,才五百文啊,他哪有錢陪?


    他撲通一聲跪下了,懇求說道,“裴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的,裴小姐原諒小人吧,小人下回不敢了!”


    “下回?那這回怎麽辦?”裴元杏咬牙怒目,想抽死小全子的心都有了。不僅馬車的地毯沾了水,她的左腳鞋子上,也全是水,她還要去見景王世子呢,現在可好,讓她怎麽見人?


    鬱嬌一直看著外麵,聽到裴元杏的聲音,她的目光驟然變冷。


    裴元誌的妹妹?裴元杏嗎?


    裴元杏仍同以前一樣,囂張跋扈,不講理啊。


    她身為林婉音的時候,因為喜歡著裴元誌,所以,很多時候都讓著裴元杏。


    景王世子不喜歡裴元杏。裴元杏便撒潑打滾般求著林婉音,要林婉音帶她去見景王世子。


    因為林婉音身份特殊,可以隨時出入皇宮,見到幾位王世子,並不是難事。


    但林婉音不管怎麽做,怎麽拉攏,景王世子是鐵了心的厭惡著裴元杏。裴元杏得不到景王世子的喜歡,就怨恨著林婉音沒有幫她,沒有替她在景王世子的跟前,說好話,幾乎跳起腳來罵過林婉音。


    那個時候,林婉音和裴元誌剛剛訂婚,林婉音怕落得欺負小姑子的惡嫂名聲,隻得忍住裴元杏的百般謾罵。


    又因為林婉音是小公主們的女夫子,常常得到皇後或是皇上的賞賜,但那些賞賜品,最後全都進了裴元杏的庫房。


    不是林婉音大方,而是裴元杏搶的。


    裴元杏不要臉麵的到林家去搶,林婉音卻做不到丟下顏而去搶回來。


    因為林婉音太在意名聲了。


    每當這個時候,裴元誌或是裴夫人總會說,林婉音遲早是要嫁入裴家的,裴元杏拿走的東西,權當提前送往裴府的嫁妝。


    有這麽提前送的嗎?


    以裴元杏不講理的性格,能還給林婉音才怪。


    剛才,裴元杏提到了地毯。


    鬱嬌眯了下眼,她記得,林婉音的嫁妝中,有塊純羊毛的駝色波斯地毯,是皇上賞下的貢品,隻有兩塊,一塊在皇後那兒,一塊給了林婉音。


    鋪在馬車裏,剛剛好。


    林婉音剛嫁入裴府的那天,裴元杏就去了喜房,找林婉音要那塊波斯地毯。


    而且,是當著一屋子賓客的麵要。


    裴元杏拉著林婉音的袖子,一臉的祈求,一臉的撒嬌。


    直接將林婉音弄了個下不來台。


    她後來推說,東西歸奶娘阮媽管著,又說不記得有沒有帶來裴府。


    如今林婉音已死,所有的嫁妝,全都留在了裴府。


    那塊波斯地毯,也一定會落入裴元杏的手裏,不知此時裴元杏所說的地毯,是不是那一塊?


    如果是的話……


    鬱嬌的眸光冷冷一縮。


    用著她前世的嫁妝,罵著她這一世的車夫,裴元杏的臉,究竟有多大?


    “我去看看。”鬱嬌扯開簾子,走下了馬車。而且,她不將裴元杏打發走,她今天就去不了譽親王府了。


    另外,她要教訓一下這個眼皮一直朝天上翻的裴元杏。


    林婉音身為公主們的女夫子,凡事喜歡顧及著麵子,所以不跟裴元杏一般見識,但鬱嬌不懼什麽顏麵有無。


    “小姐——”柳葉也跟著下了馬車。


    “你且起來,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麽要下跪賠禮?”鬱嬌看了眼小全子,說道。


    “是——”小全子見鬱嬌出來了,頓時來了底氣,也不怕了。他們家四小姐可是五品的縣君,在京城的未嫁女中,除了皇家的公主郡主們,隻有四小姐有封號。


    “你又是誰?”裴元杏坐在馬車裏不動,傲慢的目光在鬱嬌的身上轉了轉,秀眉挑起,最後,盯著鬱嬌的臉,冷冷問道。


    丞相府女孩子眾多,個個都是薄嘴唇,細長眼,眼前這女子的眼睛,是一雙杏核眼,雙眼皮。


    肌膚如雪,眉眼如畫。


    這個杏衣女子,麵孔陌生,穿著一般,但她通身的氣度,卻高貴得讓人沒法小覷。


    明明年紀比她要小,但那眼神裏,卻透著老成,這沉著不驚的神情,讓她不由得想起了死去的林婉音。


    那個高高在上,她怎麽追,也追不上的林婉音。


    “我是鬱府的鬱四小姐,鬱嬌。”鬱嬌淡淡看著她,“裴大小姐,不知為何要刁難我的車夫?”


    “你就是鬱嬌?”裴元杏詫異地盯著鬱嬌的臉,沒一會兒,唇角揚起,冷笑起來,“你來得正好,你的車夫眼睛瞎了,沒看到我的馬車,撞了我的馬車,害我在車裏摔了一跤,說吧,怎麽賠?哦,還有,我的地毯也被弄髒了,得賠我。”


    鬱嬌的目光瞥向裴元杏的馬車裏,果然,是那塊波斯地毯。


    她淡然一笑,“裴大小姐,要賠可以啊,我賠多了,我吃虧,賠少了,你吃虧。還是讓衙門裏的大人,來做定奪吧。小全子——”


    小全子脖子揚了揚,得意地走到鬱嬌的身側,他家四小姐就是厲害,“四小姐,您吩咐。”


    “你現在馬上去一趟城門指揮使報案。”


    “報案?”小全子不懂,死勁眨眨眼,看著鬱嬌。那城門指揮使,不是管盜匪的嗎?管他們馬車相撞?


    鬱嬌微微一笑,“我們大齊國,有律法規定,大道上,馬車怎麽走,怎麽拐彎,有嚴格的規定,亂闖亂撞,不遵守規矩走路的,是要受罰的。我呢不太懂,你去請城門指揮使的大人,來裁判裁判。”


    小全子見鬱嬌說得煞有介事,再加上如今府裏人都誇著四小姐聰明,那麽說,四小姐一定有解決的法子。


    “是,四小姐。”小全子樂嗬嗬地應了一聲,轉身就跑。


    裴元杏忽然變了臉色,“站住!”


    小全子停了腳步,轉身看了眼裴元杏,又看向鬱嬌,一頭的霧水。為啥四小姐說要去報案,裴大小姐就嚇白了臉?


    鬱嬌朝小全子點了點頭,“你先站著。”又笑微微看向裴元杏,“裴大小姐原諒我這車夫了?”


    “誰說我會原諒他了?”裴元杏忍著怒火,“本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他驚擾了我的馬車,害得我這馬車裏的茶壺翻了,弄髒了我的地毯,我不要他賠錢了,不過,他得給我磕個頭,你呢,給我認個錯,我就原諒你們了。”


    這死丫頭,居然同林婉音有著一樣的眼神,她沒法將林婉音踩在腳下,還怕鬱府一個瘋子的女兒不成?


    鬱嬌的眸光一縮,裴元杏要她道歉?


    這臉可真夠大的。


    小全子一聽,也不幹了,“裴大小姐,是小人趕的馬車,四小姐是坐車的,這和她沒關係。”


    “閉嘴!”裴元杏冷喝,“不道歉,可以啊,賠我的地毯就可以了。”


    鬱嬌的目光,又瞥了眼裴元杏腳下踩著的地毯,似笑非笑說道,“裴大小姐,你馬車裏的這塊地毯,當真是你的嗎?”


    裴元杏的臉色僵了一下,卻依舊理直氣壯,“當然是我的。”


    鬱嬌笑了笑,“這是波斯地毯吧?據我所知,這種顏色的波斯地毯,在齊國京城隻有兩塊,一塊在皇後那兒,另一塊,皇上賞給了林大小姐。”


    “……”


    “林大小姐嫁入裴府,帶去做了嫁妝。裴大小姐腳下踩著的這一塊,若不是皇後娘娘的,那就是林大小姐的。怎麽算,都不是裴大小姐的吧?”


    “……”


    “所以,就算弄髒了,也不關你的事吧?哦,還有,私拿賞賜品,不知是個什麽罪。”


    裴元杏氣得恨不得咬死鬱嬌。


    這個鬱嬌,是怎麽認出這塊地毯,是波斯地毯的?


    裴元杏從牙縫裏吐了幾個字,“我們走!”


    丫頭嚇得飛快放下車簾子。


    那個大個子車夫,愣愣看了眼鬱嬌,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見自家小姐灰頭灰臉地下了命令,隻好怏怏跳上趕車位,揚起鞭子,將車飛快趕走了。


    小全子撓撓頭,從前到後,他都是一頭霧水,“小姐,他們為什麽跑掉了?”


    鬱嬌看了他一眼,轉身往馬車走來,“你希望,裴大小姐要你磕頭道歉?”


    “不想。”小全子嘟囔起來,“明明是他們的馬車跑得太快,撞上了咱們的馬車,卻不講理說,是咱們的馬車撞了他們。”


    鬱嬌坐進了馬車裏,柳葉放下簾子,憤恨說道,“小姐,這個裴大小姐也太不講理了。自己錯了,還要別人給她道歉,起先,還要小全子賠銀子,她怎麽這麽囂張?”


    鬱嬌看了眼柳葉,未說話。


    她心中冷笑著,裴家的人,自持高人一等,將誰放在眼裏過?


    ……


    裴元杏離開後,一直在心中惱恨著鬱嬌。


    她今天要去見景王世子,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哪知,走到半道上,鞋子髒子,地毯也髒了,她還怎麽去見景王世子?


    本想讓鬱嬌給她道道歉,讓她的火氣消一些也好,沒想到,她反而被鬱嬌給教訓了一頓。


    太可氣了。


    鬱嬌算什麽東西?居然敢教訓她?


    裴元杏的手指,使勁的絞著帕子,恨不得絞碎了,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裴生,轉道回去,跟上鬱府的馬車!”裴元杏眼底怒火一閃,對車夫吩咐道。


    “是,小姐。”


    ……


    鬱嬌的馬車,繼續往前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了。


    車外,小全子敲了敲馬車的車板,“小姐,到譽親王府了。”聲音很小,就怕有人聽見似的。


    聽得柳葉直皺眉頭,“死小全子,小姐又不是來做賊的,你個死小子喊得這麽賊兮兮的做什麽?”


    小全子往譽親王府門前看去,心頭一陣發怵,他能不小聲嗎?


    那門前四個侍衛,一臉凶神惡煞的,跟那過年時,門上貼的門神似的。


    老遠瞧著,都叫人害怕,走近了,他估計得嚇得昏倒。


    “柳葉你出來看看就知道了。”小全子縮著脖子,小聲說道。


    “看就看。”柳葉唇角一撇,一把扯開簾子,走出了馬車。


    旋即,她呆住了,頓時狂吸了一口涼氣,她吃驚地看著眼前高大氣派的譽親王府。


    皇宮,也不過如此吧?


    她以為丞相府,是京城最華麗氣派的府邸了,但跟譽親王府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鬱嬌挑了簾子,看向外麵。


    譽親王府,前世,她雖然沒有來過,但不止一次地路過這裏。


    楚譽必竟是先皇的嫡皇子,是大齊國唯一的親王,身份跟地位擺在那兒,他的府邸都不氣派,誰的府邸敢氣派?


    裴家的,鬱家的,還有太師府李家,三家合起來,都不及一個譽親王府。


    “四小姐,那四個守門的護衛,看起來不好應付,一個個很凶的樣子。”小全子的目光,往四個守衛臉上掃了掃,一臉的膽怯。


    小全子的年紀,也才十五六歲,沒見過大世麵,害怕譽親王府的人,在所難免。


    鬱嬌笑道,“柳葉也說了,我們又不是來做賊的,怕什麽?”她將事先寫好的貼子遞向柳葉的手裏,“去遞貼子。”


    反正,楚譽已經知道她會識字了,她就光明正大的寫字好了。


    不過,她沒有用林婉音以前習慣寫的字體,而是換了種寫法,改寫瘦金體。


    這種字體,還是前世時,她替林伯勇抄寫文書時,受林伯勇的影響,學來的。軍中之人,大多識字較少,寫得太潦草,將士們看不懂,會延誤軍情。而瘦金體,一筆一畫,跟刀刻的一樣,工工整整。不管誰寫出來,都是差不多的樣子,方便將士們辨認。


    柳葉捏著貼子,往譽親王府的府門口走來。


    她心中直犯嘀咕,難怪小全子會害怕的。


    她現在也害怕了,幾個守衛們,盯著她看的眼神,像看入室打劫的賊子似的。


    這都什麽眼神啊,為啥這樣看她?


    她隻是個小女子好不好?


    守衛祁一拿胳膊捅了捅護衛祁二的腰,小聲提醒:“看,來人了。”


    祁二斜他一眼:“老子眼沒瞎,不要你提醒。”


    祁三向祁二擠眼:“是女的,怎麽辦?”


    多少年來,頭一個女的來拜訪,真稀奇啊,話說,有女人來訪,他們該怎麽處理?


    祁四拔刀:“兄弟們,抄家夥,打啊!”


    祁四是他們的頭兒,頭兒一發話,其他三人跟著拔了刀,大步向柳葉衝來。


    柳葉嚇得不敢走了,“哇”的一聲哭了,幸好是她來啊,要是小姐來,還不得嚇昏過去?


    “我不是搶劫的,我是來送貼子的。”她將貼子舉過頭頂,閉了眼,大聲說道。


    整個人嚇得瑟瑟發抖。


    四把大刀,在她頭頂停住了。


    “早說嘛,給我瞧瞧。”祁四接過貼子,翻開來看。


    字寫得很工整,祁四雖是護衛,卻被楚譽逼著學了不少字,因此,他全都認得。


    “鬱氏四娘,前來拜訪譽親王。敬上。”祁四眨眨眼,“鬱四?鬱家四小姐?”


    柳葉點頭,“正是,我家小姐說,曾受譽親王相救,特來登門答謝。”


    四個護衛收了刀,用眼神交流著。


    祁一:傳說鬱四小姐是個美人。


    祁二:是美人的都是爺的毒藥。


    祁三:是毒藥就得除。


    祁四:那是長寧郡主的女兒,殺不得。


    祁一二三:那就轟走。


    於是,四把刀又齊刷刷地架到了柳葉的脖子上:“我們爺說了……”


    “王爺沒說!如果是鬱四小姐就有請。”府門口,有人忽然說道。


    柳葉抬頭,發現是個眉清目秀的小護衛,正從王府裏大步走出來。


    她記得,那晚楚譽帶著順天府的差官,到鬱府搜拿斷臂賊子時,這個小護衛就跟在楚譽的身旁,想來,是心腹護衛了。


    柳葉頭一回覺得,楚譽和他的護衛,不是那麽的討厭。


    她心中感動得都要下跪了,好險,這個小護衛再晚來一步,她的腦袋就分家了。


    四個護衛一起收了大刀。


    祁四問鐵城,“爺說的?”


    “爺說的。”鐵城摸了把額頭的冷汗,飛快跑到柳葉的跟前,一臉堆笑說道,“貼子給我,我去替你傳,你先候著。”


    他心中暗忖,好險啊,這四個愣頭蛋的刀一下去,這小丫頭就得死。這樣一來,他家主子就和鬱四小姐徹底成仇人了。


    這好不容易遇上一個不會發病的女人,怎麽能成仇人呢?


    絕對不行。


    絕對絕對的不行。


    鐵城捏著貼子,健步如飛地來到王府後宅,楚譽的住處——碧落園。


    楚譽正在撫琴,有一隻曲子,無論他怎麽練習,總是練不到那種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始終做不到,人琴合一。


    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去問問鬱嬌時,鐵城跑來了。


    “爺,有人拜訪。”鐵城一臉的興奮,跑得一頭的汗水。


    楚譽淡淡瞥了他一眼,皺眉,“不見。”他在研究林婉音《落英舞》,沒心情。


    鐵城不氣餒,“是鬱四小姐,爺,您也不見?”


    楚譽住了手,赫然抬頭,“她?她怎麽來了?”


    霜月有消息傳來,鬱府昨天可謂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


    那個一向囂張跋扈的錦夫人,弄巧成拙被關了。七年前,鬱嬌被扣了頂“災星”的帽子,原來是場陷害。而且,鬱嬌還救了鬱老夫人一命。


    事情過後,她在鬱府,算是徹底翻了身。


    鬱老夫人寵她寵得跟寶似的,她要什麽給什麽,連鬱文才也不再跟她冷臉。


    沒想到,得到自由的她,第一個來的地方,居然是他這裏。


    “不曉得,鬱四小姐有拜貼送來。”鐵城將手裏的貼子遞上。


    楚譽接在手裏。


    朱紅燙金的貼子封麵上,寫了個金色的篆體“訪”字。他打開貼子,兩行清秀的瘦金體,映入眼簾。


    字體雖是瘦金體,但筆力蒼勁,少說,練字的時間,在十年以上。


    鬱嬌的年紀,才十三歲多幾個月,若是十年前就開始寫的話,豈不是從三歲就開始寫字了?


    而她三歲的時候,長寧郡主就瘋了,那個時候的鬱府裏,誰有這麽大的耐心,教一個三歲的孩子,學練字?


    就算是有人教了,她六歲時又去了豐台縣的鬱家別莊。


    別莊的管事娘子說,鬱嬌在那裏住的七年,從不曾碰過紙筆。寫字跟練武一樣,一日不練手生。七年不寫,能將字寫得工整,就算不錯了,寫得這麽蒼勁有力,簡直是不可能。


    可這貼子上的字跡,分明又是這麽的老練,這可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楚譽合上貼子,“請她進來吧。”


    “是。”鐵城心頭一喜,正要轉身,又眨著眼問,“請四小姐來哪裏見爺?”


    “就這兒。”楚譽又重新捏起琴弦,“本王正好有事請教她。”


    “是!爺。”鐵城歡歡喜喜地跑走了。


    譽親王府的府門外。


    柳葉將貼子送上後,又退回到馬車旁候著。


    隔著車簾子,她小聲地對鬱嬌說道,“小姐,奴婢差點不能給你當差了。”當那四把大刀砍下來時,她心頭都涼了,整個人的魂兒都飛了。


    鬱嬌挑了簾子來看她,笑道,“他們不會真殺你,隻是做做樣子嚇嚇你而已。”


    柳葉苦著臉,“小姐,你莫不是安慰奴婢吧?反正奴婢沒死成。”


    鬱嬌微笑道,“我不僅僅是安慰你,我說的是真的。譽親王不喜歡女人擅自靠近王府,護衛們舉刀,是用來震懾硬闖者,你又沒有闖進府門,他們不會殺你的。”


    柳葉一臉吃驚,“那四個護衛,個個凶狠無比,還有女人敢硬闖?就不怕真殺了她們?”


    “有。而且,不止一個,譽親王府的人,真殺過硬闖者。第一次是嚇唬,如果不怕嚇唬,非得闖入的話,護衛們真的會動刀。”


    “還真有不怕死的?”柳葉想不明白。


    鬱嬌卻明白。


    有人借愛慕楚譽之名,故意闖入譽親王府,親近楚譽,好讓他發病。


    那些硬闖者,想必,都是楚譽的對手。


    曆來,跟皇權站得最近的人,身邊的殺戮,總是會層出不窮。


    貼子遞進去後,鬱嬌沒有等太長的時間,鐵城又走出來了。


    他腳步匆匆地跑到鬱嬌的馬車前,笑得見牙不見眼,“四小姐,王爺請您進府。”


    柳葉挑了簾子,請鬱嬌下馬車。


    “多謝通報。”鬱嬌走出馬車,朝鐵城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鐵城受寵若驚,慌忙擺手,“這是小的應該做的,您請跟小的這邊走。”


    “好。”


    鬱嬌吩咐小全子,將馬車停到王府府門的一側,她則帶著柳葉進了王府。


    王府裏的景色,不亞於宮中的禦花園,亭台樓閣,美不勝收。


    唯一讓人不解的是,整座王府裏,不見一朵花兒,全是清一色的不開花的綠色樹木,以竹子居多。


    素靜得跟寺院一樣。


    她想到楚譽身體的情況,不禁失笑。這是府裏人,怕他見花動情吧?動了情又不能碰女人,那可真是件糟糕的事。


    也難怪外人說,楚譽的王府,等同一座——和尚廟。


    他自己不能成親,也不準護衛和仆人們成親,府裏人,是清一色的光棍。


    鬱嬌心中,頗為同情譽親王府裏的護衛和仆人們,他們是怎麽做到,同楚譽一條心,發誓一輩子不娶妻的?


    柳葉睜大雙眼好奇地四處打量著,口裏發出連連的驚歎聲。


    鬱嬌雖然沒有像她那般,失禮地看來看去,但也是不時地拿眼睛看著道路兩旁的房舍,她不是好奇,她是在記路線。


    萬一楚譽發了瘋,將她趕出來,她不識路的話,可就麻煩了。


    沿路上,偶爾遇上幾個仆人。


    一個個好奇地打量著鬱嬌和柳葉。


    柳葉倒也罷了,隻是侍女,他們主要是看鬱嬌。


    因為,盡管鬱嬌今天穿得較為素靜,頭發上沒有戴發簪,但她的容顏本身就十分驚豔,而且氣度不凡,讓久不見女子進府的仆人們,驚訝得撞了樹,才反應過,府裏確實多了個女人。


    他們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眼花了。


    女人?


    王爺怎麽敢讓女人進府?


    王爺不怕發病嗎?


    仆人們擔心楚譽會發病,同時,更擔心貌美如花的鬱嬌,會被鐵城的一巴掌拍死。


    一個個在心中,為鬱嬌默默地點了一柱香。


    繞過數個亭台樓閣,假山花園,又繞過一片不長任何水草的碧水湖,鬱嬌發現,她已來到一處較大的院落前。


    站在院牆外,能看到裏頭,種著不少高大的紫竹。


    綠影婆娑,一陣清涼。


    風兒拂過,竹葉一陣沙沙脆響。


    倒是個幽靜的好住處。


    院門的門楣上,寫著“碧落園”三個蒼勁有力的草體字,看字體,是楚譽寫的。


    他的字,張狂大氣,同他的性格一樣。


    “四小姐,到了,王爺就在裏頭。”鐵城推開了半掩的院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鬱嬌點頭,提裙走上了青石板台階。


    柳葉要跟進去,卻被鐵城攔住了,“王爺沒讓你進去。”


    柳葉眉毛一豎,怒道,“我是她的侍女,小姐身邊,哪能不跟著侍女?哪家府裏都沒有讓主仆分開的道理。”


    “這是譽親王府,你不怕死嗎?”鐵城揚眉,他家主子跟鬱四小姐在一起不會發病,離這丫頭近了,要是發病了,怎麽辦?其他人還不得將他砍成肉醬?


    這個死丫頭,真是沒有眼力見。


    鬱嬌明白鐵城的顧慮,朝柳葉點了點頭,“你候在外頭,我去去就來。”


    楚譽雖然脾氣古怪,但為人還算君子,沒做什麽出格的事來。


    鬱嬌發了話,柳葉不敢不聽,隻得答應著,“是。小姐要小心啊,有事您喊一聲。”


    鐵城直翻白眼,這丫頭,竟敢將他家主子想像成登徒子?


    鬱嬌進了院子。


    院子很大,進門的兩側,便是成片的紫竹,一條青石小路,蜿蜒向裏。


    園中很靜,不見一仆人。


    走了幾百步,前方豁然開朗。一片錦鯉池旁,立著一座朱紅色柱子,綠色琉璃瓦的八角小亭,亭中坐著一人。


    一身紫色親王常服的楚譽,半散著頭發,坐在亭中怡然自得地撫琴。


    彈的曲子,正是林婉音寫的那隻《落英舞》。


    難度極大,幾個小公主,學得個個不耐煩,楚譽彈奏出來,也有一處,總是出錯,但沒見他不耐煩,而是一遍一遍的反複彈奏著。


    讓鬱嬌很是意外。


    他可真有耐心。


    離著亭子還有十來步遠時,楚譽忽然住了手,抬頭朝她看來,深褐色眸子璀璨生輝,朝她看了好幾眼,眼簾又飛快垂下了。


    “王爺。”鬱嬌停了腳步,朝他盈盈一拜,“王爺送藥鬱嬌,又幫鬱嬌換了住處,鬱嬌特來感謝。”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了。”他朝她抬手,“你來得正好,這兒有個音節,本王怎麽也彈不好,你來示範一下。”


    他朝她點頭,示意她上前。


    鬱嬌直起身來,“是。”


    總得給他一些好處,否則,這人發了火,又不會幫他了。


    進了亭中,楚譽起身,將琴讓給她。


    鬱嬌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她輕輕抬手,“王爺請看鬱嬌的手指動作。”


    她的手指纖長白皙,十指尖尖,輕輕撥動琴弦,那縷熟悉的琴音,馬上從她的指尖飄出。


    楚譽站在她的身側,他沒有再去注意琴音,他在看她的手。


    她手指的動作……


    楚譽的目光微閃,為什麽會這麽像?


    她說夢裏見過林婉音,連習慣動作,也學來了?


    他閉了下眼,再睜開眼時,琴音忽然停了。


    “王爺可看清了?”鬱嬌站起身來,閃身到一旁。


    楚譽看著她,“林大小姐,在夢裏又跟你說話了嗎?”


    鬱嬌微愣,他為何總是追問林婉音?


    “不曾,再沒有夢見過她。”


    楚譽有些失望。


    他重新坐下來,微閉了眼,按著鬱嬌的手法,將剛才那處總是出錯的地方,又彈了一遍,這一回,沒再出錯。


    “王爺天姿聰慧,居然一學就會。”鬱嬌笑道。


    楚譽睜開眼來,盯著她雙眼,“那也不及鬱四小姐聰慧,僅僅靠一個夢,就學會了撫琴,哦,還有那一手瘦金體的字。”


    鬱嬌身子僵住了。


    這個楚譽,怎麽這麽狡猾?


    他老盯著她做什麽?


    楚譽站起身來,拂袖走出小亭,“說吧,來找本王,還有什麽事?”特意來教他撫琴,他不信。


    “請王爺將田永貴讓與鬱嬌。鬱嬌要帶著田永貴,進順天府為林大小姐申冤!”鬱嬌跟上前,說道。


    楚譽赫然轉身,“可本王不想將他給你。”


    “為什麽?”鬱嬌問,“田永貴已經交待了,背後指使他的人,是來自宮中的人,那人既然寫的是匿名信,田永貴又一直不知道是誰,那麽,他還有什麽留下來的價值?”


    “本王是為你好,所以,不能給你。”楚譽轉身走開,“鬱四小姐請回吧,田永貴如果在你的手上,你最多隻能走出五裏路,然後,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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