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塵眨著漂亮的琉璃眼,心說,四小姐怎麽這麽心急?


    也難怪主子要他速來,他要是來晚了,四小姐不得急掉頭發?


    白塵說道,“四小姐,人就候在府外,您什麽時候要人,在下馬上安排好,隨時聽候您的調遣。”


    人在外頭?


    鬱嬌詫異問道,“你怎麽將人安在外頭?你們王爺還再三叮囑我,有人會暗殺他,你就這麽粗心?”


    白塵這時明白過來,他沒說清楚,鬱嬌會錯意了。


    他咧嘴一笑,“四小姐,您要的人,當然還在老地方,被王爺的人秘密看守著呢,在下帶來的人,是王爺的暗衛,有五十人,會暗中護衛您和您的證人前去順天府。”


    鬱嬌更驚訝了。


    楚譽送了五十個人給她?


    “我明白了。”鬱嬌點了點頭,“我要先準備一些東西,才能帶人前去順天府。”


    白塵知道,她會準備狀紙,便說道,“在下就藏在這座園子裏,四小姐有吩咐,喊一聲白塵,在下馬上出現。”


    說完,白塵身影一晃,不見了。


    柳葉往四周看了看,什麽也看不到了。就跟這個人,沒出現過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她驚訝得張大嘴巴,這個白衣少年,動作好快。


    驚訝之後,就是反感。


    楚譽救了鬱嬌一命,她起先還在心中感激著楚譽,但楚譽派了個男子藏在她們園子裏,這算怎麽回事?簡直是不像話!


    她們園中,全是女孩子啊。繡樓後頭,還晾曬著她的褻衣褻褲呢,柳葉氣得臉都黑了。


    “小姐。”柳葉往四周看了看,確定白塵沒出現,小聲說道,“王爺做事太馬虎了,怎麽能派個男子來?咱們園中都是女孩子啊。”


    霜月站在一旁,朝天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柳葉這死丫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


    “他不敢靠近繡樓,你不必擔心。”鬱嬌抱著灰寶往繡樓走。楚譽的輕功那麽好,灰寶都能感知得到,何況一個小小的護衛?


    雖然楚譽的脾氣古怪一點,但他的部下,跟他的為人一樣,個個高傲,不屑做些偷雞摸狗的猥瑣事。


    他自己不娶妻,他府裏的人跟著不娶,也不見哪一人覺得人生無趣,忍不住寂寞跑去逛青樓,喝過花酒。


    柳葉還是不放心,追問道,“小姐,奴婢是說萬一,萬一呢?”


    “沒有萬一!”霜月忽然開口,“不是還有我嗎?誰敢靠近繡樓,我霜月立刻打斷他的腿!”


    嗤——


    柳葉朝她撇了一下唇。


    鬱嬌抱著灰寶已走進繡樓。


    “柳葉守在一樓處,不準任何人上來打攪我。”她將兩個互相瞪眼的丫頭,留在了樓下,自己獨自上了二樓。


    “是,小姐。”柳葉應道,然後,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樓的樓梯口處,繼續和霜月瞪眼。


    霜月才懶得理她,抱著胳膊離開了。


    她要去找白塵,了解了解情況。


    繡樓的二樓。


    鬱嬌之所以不要柳葉跟著,是因為,她要寫狀紙。


    她不想讓丫頭得知她太多的底細。


    已經被楚譽發覺她會寫字了,可不能再讓柳葉知道。楚譽為人謹慎,他不說,就不會有第三人知道她的事。


    但是,柳葉隻是個丫頭,萬一柳葉說漏了嘴,她可會有麻煩纏身。


    她會被人當成怪物一樣的看待,她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繡樓二樓的臥房裏,就有不少紙筆,是鬱文才要罰她寫“女戒”二字時,柳葉給她準備的。


    她一個字也沒有罰,那些紙筆,還整整齊齊的擺在桌案上。


    鬱嬌坐到桌邊,從一遝紙中,抽出一張來,磨好墨水,提筆蘸墨運筆。


    幾乎不加思考,她的筆就在紙上飛快行走起來。


    多日來的委屈,憤怒,恨意,全都化成了一行一行的瘦金體字。


    狀紙寫完,幾乎是一氣嗬成。


    鬱嬌將狀紙塞入袖中,她推開窗子,看向林府的方向,手指緊緊地摳著窗台,林家,她還會去的。


    鬱嬌走下繡樓,桃枝和劉媽媽已備好了午飯。


    如今她的地位改變,夥食也跟著水漲船高。


    不再是剛進府那會兒的清粥素菜,而是有肉有魚,蔬菜是當季的搶鮮菜,還有各種少見的水果。


    滿滿的一桌子。


    鬱嬌吃不完,讓丫頭們一齊分了。


    霜月可不稀罕這些東西,自己吃飽後,撿了個蘋果坐樹下啃去了。


    開心的是柳葉和桃枝。


    兩個丫頭在豐台縣吃苦七年,能吃飽飯,她們已是十分的開心,沒想到,居然還有肉吃,還有水果吃,這在以前,她們是不敢想像的。


    鬱嬌吃好飯,拿淡茶水漱口,看向一旁吃得正開心的柳葉道,“跟我出門,順便,叫上霜月。”


    說著,她抱起灰寶,走出繡樓。


    柳葉的手裏,還在剝一個核桃,聞言,她狠狠地眨了下眼,“小姐,為什麽帶霜月出門?她就是個毛手毛腳的丫頭。”


    鬱嬌看了她一眼,“按著我說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楚譽一直不將田永貴給她,也一直說,會有危險,那就不會是假的。


    霜月會武,帶著霜月出門,讓人安心一些。


    雖然柳葉一直不喜歡霜月,但通過她和灰寶的暗中觀察,霜月就是個假小子性格的丫頭,除了吃,睡,就是吃和睡。


    百事不問。


    這府裏仆人們之間雞毛蒜皮的小糾紛,主子之間的勾心鬥角,翠玉軒的仆人們在私下裏聊得津津有味,霜月從不參與閑聊,也不去過問。


    鬱嬌吩咐下來,柳葉隻好聽從了。


    霜月吃完飯,正在院中的玉蘭花樹下,無聊的拿草葉兒逗地上的螞蟻玩。


    柳葉看著她傻大姐的樣兒,鄙夷地翻了個白眼,“霜月,小姐叫你。”說完,也不理地,轉身就走了。


    “來了。”霜月拍拍衣衫上的塵土,小跑著走來。


    “跟我出門一趟。”鬱嬌朝二人點了點頭,抱著灰寶,往園子門口走去。


    霜月已從白塵的口中,打聽到了消息,知道鬱嬌今天會去順天府告狀,她暗中已備好了軟劍,準備隨時護著鬱嬌。看到柳葉也跟著,她冷嗤了一聲。


    柳葉橫了她一眼,“你笑什麽?”


    “我又沒有笑你,我在笑一個,遇上馬車撞來時,嚇得腿腳發軟,跑不動,差點連累她人的膽小鬼。”


    “你——”柳葉又氣又羞,霜月雖然沒有點名,但明顯的是在說她。


    上午在譽親王府前,她確實被衝來的馬車,嚇得身子發軟了,差點害得小姐被馬車撞。可這又不是她故意的,她也不想嚇倒啊。


    “柳葉。”鬱嬌道,“霜月說得對,你的膽子太小了,今天出門,也有可能遇上更凶險的事,你可不能再這麽膽小了。”


    被鬱嬌批評,柳葉紅了臉,“奴婢知道了。”


    說話間,鬱嬌已走到園子門附近,她來到剛才見到白塵的地方,喊著白塵。


    “白塵。”


    一抹白影從樹間跳了下來。


    柳葉嚇了一大跳,霜月隻撩了下眼皮,鬱嬌懷裏的灰寶,隻動了下耳朵。


    “四小姐。”白塵走上前,抱拳問道,“四小姐有何吩咐。”


    “去天機閣,你馬上安排人,暗中跟著。”


    “是!”白塵應道,然後,身影一閃,又不見了。


    柳葉心裏突突的,小姐一臉肅然,又帶著力大的霜月,還讓人暗中跟著,小姐要幹啥?


    鬱嬌看了兩個丫頭一眼,“出府!”


    柳葉小心地點了點頭,“是!”


    ……


    鬱嬌出府,依舊是坐著上午的那輛馬車,小全子已經將馬車擦拭幹淨,停在府門前。


    主仆三人坐上馬車,小全子問了鬱嬌去的地方,馬車就如離弦之箭,飛快往天機閣方向而去。


    因為有著楚譽的吩咐,鬱嬌來到天機閣的地下室密室,沒有廢一絲的周折。


    鐵城已經先到了,“四小姐。”


    鬱嬌點了點頭,目光轉到被捆在鐵柱上的田永貴身上。


    今天,她要給前世的自己申冤。


    霜月雖然是頭一次來京城,頭一次來天機閣密室。但她自小習武,見多了嚴刑拷打的刑房,看到一屋子的刑具,和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田永貴,她眼皮也沒眨一下。


    但柳葉就驚住了。


    “小姐,這是什麽人啊?”她皺著眉頭,看著田永貴。


    “林家大小姐的死,就是因為這個人。”鬱嬌盯著田永貴,目光幽暗,“他跑到永安侯府裴家,說林大小姐跟他私會過,裴家就將林大小姐沉了塘。”


    林婉音才貌雙全,又因身份尊貴,且死得太震撼。對於林婉音,京城中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柳葉回京這麽多天,同鬱府的仆人們閑聊時,也多多少少聽了些林婉音的事。


    鬱嬌說眼前之人,是害死林婉音的人,讓柳葉很是驚訝。


    柳葉將田永貴上上下下打量了不下五遍,難以置信地說道,“小姐,這個人尖嘴猴腮,小鼻子小眼,長得一副猥瑣樣,林大小姐那麽個風華絕代的世家小姐,怎麽會看上他?”


    “……”


    “再說了,還有珠玉在前的裴世子呢!就算林大小姐不喜歡裴世子了,京城中的公子,隨便哪一個,都比這個人強啊。”


    “……”


    “林大小姐真要移情別戀,隻會找個比裴世子更優秀的男子,怎麽會找這種人?連奴婢都看不上呢!說林大小姐跟這個人私會過,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會相信。”


    連柳葉都不相信的事,偏偏裴家人相信了。


    “可他將幾封淫|詞|豔|信送往裴家後,裴家人卻相信了。”鬱嬌冷冷一笑。


    柳葉歎了一聲,“裴家人眼瞎了?連這麽個人說的話,也會相信?”


    “對,他們眼瞎了!”鬱嬌冷笑,而且,還耳聾了!


    裴家人,究竟是有多恨林婉音,查都不去細查一下,就聽信田永貴的單麵之詞,將林婉音沉了塘?


    裴元誌隔三差五寫給林婉音的情書,都是用腳指頭寫的嗎?說什麽他與她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想什麽,他全知曉。他懂她對他的愛,也會全心全意的愛她。那她臨死前喊冤時,他耳朵聾了嗎?


    她死了這麽多天,他去查原因了嗎?替她奔走喊冤了嗎?


    裴元誌沒有!


    可見,裴元誌的山盟海誓,裴元誌濃情蜜意的情話,都是假的!


    隻是哄她的,哄林伯勇的,想得到武將世家林家長房的支持罷了。


    鬱嬌閉了一下眼,忍著要抽死田永貴的衝動,對候在密室的鐵城說道,“給他鬆綁,我要帶他走了。”


    “是,四小姐。”


    鐵城給田永貴鬆了綁。


    原本被捆在柱子上的田永貴,正昏迷著,繩子一鬆,他馬上倒在了地上,這重重地一摔,將他摔醒了。


    田永貴睜開眼來,發現身上的繩索不見了,自己自由了,心中頓時大喜。


    他伸手攏了下亂糟糟的頭發,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又發現麵前站著三個女子。


    其中一個年紀小些的女子,穿著華麗,上回同楚譽一起來,審問過他。


    “姑娘要放小的走嗎?”田永貴朝鬱嬌拱手作揖,咧嘴笑道,“姑娘對小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沒齒……難忘?”鬱嬌重複著這幾個字,隻覺得無比的諷刺,她目光微縮,“嗬——”冷笑了一聲。


    田永貴居然有臉,說出這幾個字來?


    田永貴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臉,和那雙明明笑著,卻毫無溫度的雙眼,心頭不禁滲得慌。難道,是他想錯了?她不是要放他走?


    他又仔細地看著鬱嬌的雙眼,沒錯,她的眼裏浮著仇恨,那種恨不得將他拆骨入腹的仇恨。


    他並不認識她,這個女子為什麽這麽恨他?


    上回來,她還拿鞭子打了他,他跟她無冤無仇啊,她恨他可恨得太莫名其妙了。


    田永貴想不明白。


    “田永貴。”鬱嬌冷笑,“你的母親死後,你父親的手頭上沒有錢,買不起棺材安葬你的母親,是誰出的錢,替你家辦的喪事?”


    田永貴一怔,唇角動了動,不說話。


    他心中則在想著,這個華服女子,問他這個做什麽?


    鬱嬌見他不吱聲,又道,“你與鄰居發生口角,對方將你告到衙門裏,是誰出麵擔保,救你出來的?還替你賠了銀子,治那個被你打傷的鄰居?”


    “……”


    “你偷盜林家的財物去變賣,按大齊律法,本應將你送往衙門裏去挨板子,吃牢飯,判個流放罪。但因你父親隻有你一個兒子,且為林家操勞多年,勤勤懇懇從未出錯,林大小姐和林將軍可憐他,於是就放過了你,隻打了你幾板子,也沒有追究被你盜走的財物。你可記著他們的恩情?”


    “這算什麽大恩?那幾板子,打得我都快殘廢了!”田永貴不以為然地甩甩袖子。


    他偷的東西隻賣了三十來兩,他們卻打了他二十板子,太狠了!


    “是嗎?不算什麽大恩?”鬱嬌冷笑,“既然你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何必在這裏說什麽恩情?鐵城,白塵,將他帶走!”


    田永貴一副傲慢的嘴臉,鐵城老早就想揍他了。聽鬱嬌一吩咐,他狠狠地踹了田永貴一腳,“你爹媽怎麽會生了你這種東西?走!”


    這一腳踹去,直接將田永貴踹昏過去了。


    鬱嬌皺眉,“別將他打死了!他可是關鍵人物。”


    鐵城嘻嘻一笑,“不會,在下有分寸呢。”說著,他招手叫過白塵,同白塵一起,一人提著田永貴一隻胳膊,快步往外走出去。


    “我們也走。”鬱嬌朝柳葉和霜月點了點頭。


    霜月的手,在腰間的軟劍上按了按,緊緊地跟在鬱嬌的身後。柳葉扶著鬱嬌,“小姐,咱們要去哪兒?”


    “順天府。”


    柳葉“啊”了一聲,吃驚地看著鬱嬌,“小姐,咱們去那兒做什麽?”她家小姐的膽子可真大,居然敢去順天府。那可是審犯人的地方。


    “膽小鬼。”霜月冷嗤。


    “你才膽小鬼,哼!”柳葉不服氣的翻了個白眼。


    鬱嬌帶著兩個丫頭出了密室,密室的門口,已經候著四個勁裝的青年男子。


    這四人,打扮一樣,均是青一色的黑衣黑褲,黑頭巾包頭,看著個個英武不凡。


    “鬱四小姐。”四人一起行禮。


    “你們是……”鬱嬌眯了下眼,打量著幾人,“譽親王的人?”


    “正是,在下們隨時聽候鬱四小姐差遣。”四人一起說道。


    白塵說道,“四小姐,他們是五十人中的其中四人,其他四十六人,護在暗處,這四人和在下一起,守在馬車上。”


    鬱嬌不會武,但會看人。


    這四人,個個身子矯健,同鐵城和白塵一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且,除了他們,還有四十六人,想來,一路上不會有事吧?


    “好,出發吧。”


    “是!”


    天機閣的後門外,候著兩輛馬車。一輛是鬱嬌的,由小全子趕車,霜月和柳葉陪著鬱嬌坐在馬車上。


    另一輛較小,且裝飾簡陋的馬車,由一名梟龍衛趕車,裏頭坐著田永貴,白塵,及三名梟龍衛。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悄然離開,飛快往順天府而去。


    鬱嬌一直挑著簾子,緊張地看向外麵。


    馬車經過鬧市區,經過房舍稠密的住宅區,一直都平安無事。


    柳葉見她神色緊張的看著車外,手指緊緊抓著裙子下擺,不禁問道,“小姐,你怎麽啦?”


    從離開天機閣起,鬱嬌坐著的身子,就一直未動過,但她警覺的目光,一直在瞥來看去。


    她在緊張什麽?


    “我沒事。”鬱嬌道,想了想,又看向柳葉,“萬一出什麽事,別再嚇得腿腳發軟。”


    她的身邊,隻有柳葉和桃枝兩個忠心的丫頭。


    桃枝年紀小,遇事更會慌亂,她隻好帶上柳葉。


    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出門不能不帶侍女。


    隻帶霜月一人,也是不行的,霜月像個男孩子一樣,大大咧咧的根本不會做侍女,當個武師還差不多。


    柳葉被她說得臉一紅,“奴婢知道了,奴婢膽子大著呢!”


    “小姐不必擔心,柳葉沒用,不是還有奴婢在嗎?”霜月的手按向腰間,“唰”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軟劍。


    將柳葉嚇了一大跳,她正要數落霜月兩句,忽然聽到外頭趕車的小全子說道,“小姐,前方擋路了,過不去。”


    鬱嬌探著身子往前看去,果然,路邊一戶人家的圍牆倒了,一地的亂磚頭,散落在路中間。


    加上道路並不寬,這散落的磚頭占了大半條道,餘下的空地,根本容不下一輛馬車通行。


    如果繼續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就要搬走一塊一塊的磚頭,那大半堵牆的磚頭,得搬到什麽時候?


    看來,隻能繞道了。


    鐵城從前方的一輛馬車上跳下來,來到鬱嬌的馬車前,“四小姐,這條路過不去了,得繞道才行。”


    鬱嬌點了點頭,“繞道。”為了節省時間隻能繞道了。


    “是!”鐵城轉身吩咐去了。


    馬車繞道繼續往前走。


    走的另一條道,則要偏僻很多。


    從這一條道到順天府,要經過四條長街,穿過兩條長長的巷子,再經過一條密林,要走一個多時辰才能到達。比剛才那條道,要多走半個時辰。


    鬱嬌越發的緊張起來。


    她想起剛才那堵坍塌的院牆……


    痕跡嶄新,顯然,是剛剛倒下的。


    這麽說,她被人盯上了?


    她的心頭馬上抽緊,難怪楚譽要謹慎辦事了,還派了這麽多的人跟著她。因為,從天機閣到順天府的道路太長,隨時會有危險發現。


    鬱嬌正想著心思,忽然,她懷裏的灰寶吱唔了一聲。


    鬱嬌雙手按著灰寶,眉尖一挑,沉聲說道,“有情況!”


    “柳葉,你不是說膽大嗎?守著小姐!”霜月說著,提了劍,已跳出了馬車。


    馬車外,小全子的聲音在顫抖著,“小姐,咱們遇上劫匪了。”


    馬車忽然停下。


    鬱嬌挑起簾子看向外頭,馬車已走到了一片茂密的樹林之間,現在又是春末時節,樹葉稠密,小道兩旁的林子更顯得陰森駭人,藏上個幾百人,都不會被人發覺。


    這分明就是一處凶煞之地!


    是有人故意將他們引來這裏的。


    柳葉抓著鬱嬌的胳膊,“小姐別怕,有奴婢在呢!”


    說著不怕,柳葉的身子已在打顫了。


    她順著鬱嬌挑起的車簾子縫隙,往外看去,隻見不少蒙麵人從林子裏跳出來,往林間的小道這裏衝來。


    那些人,清一色的黑衣黑褲,臉上還蒙著黑布巾,個個身材魁梧,手中拿著各式武器,行動利落。


    柳葉的臉色,越來越白。


    鬱嬌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些人,來殺田永貴的,就是那個背後之人了!她倒要看看,是誰在指揮著田永貴,來陷害林婉音,來毀林家長房!


    這條道的前方,有座小寺廟,蒙麵人一出現,將那些打此經過,前往廟裏進香的行人,嚇得四散逃奔。


    馬車的確是走不動了,前麵有人攔路,後麵有人擋道。


    “我們下車去。”鬱嬌對柳葉說道。


    柳葉嚇得臉色發白,“小姐,下去不是更危險嗎?你可是小姐啊,外頭有那麽多的賊匪呢!”


    “不下去,更會死。馬車目標太大,你想被燒死,還是想被射成刺蝟?”鬱嬌冷冷說道,她已經聽到有箭羽射擊而來的聲音了。


    “不想。”


    “那就跟我下馬車!”鬱嬌伸手一拽,將柳葉拖出了馬車。


    走下馬車,鬱嬌將眼前的一幕看得更清楚了。


    來的人不少。有近百人之多,而且,他們的武功,個個不弱,加上人多,梟龍們並沒有占上風。


    鬱嬌的心頭沉下來,今天,是她的末日嗎?


    她死不要緊,林婉音的仇呢?


    “小姐,藏到那塊大石頭後麵,不要亂跑!”霜月提著軟劍,奮力地廝殺著,見鬱嬌走下馬車,急忙提醒她。


    馬車上,有幾隻火箭已經引燃了車頂。


    小全子藏在馬車一旁,心疼得都要哭了。


    “小全子,柳葉,跟我來!”鬱嬌一手拽了一個,三人一起往路旁的一塊大石頭那兒裏跑去。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射來,一隻長劍直刺鬱嬌。


    “小姐,當心!”霜月急得大喊一聲。


    劍太快,鬱嬌根本躲不開。


    她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噗——


    血腥味頓時閃了開來,鮮血飛濺了她一臉。


    “小姐,……奴婢不是膽小鬼。”柳葉抱著她,肩頭擋了那一劍。因為疼,柳葉的臉色更加的蒼白,五觀都扭曲了,整個人在發著抖。


    “霜月,給我殺了那人!”鬱嬌一指射劍之人,大聲怒道。


    霜月也看見那人擲出了長劍,得了鬱嬌的吩咐,提了劍就朝那人衝去。


    擲劍之人想跑,卻被一隻羽箭射中了大腿,倒在地上,跑不動了。


    鬱嬌往羽箭射來的方向看去。


    有一人正飛快地打馬而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護衛模樣的人。


    來的正是楚譽。


    “一個都不要放過!活要人,死要屍!”


    “是!”


    楚譽的加入,讓這場廝殺的局麵,瞬間扭轉。


    原本處於下風的梟龍衛們,有了更多人的支援後,漸漸地占了上風。


    兩方人數相當,加上一個武功高強的楚譽,不到半個時辰,那些蒙麵人們,漸漸地倒下了。


    有幾個想跑,也被梟龍衛們控製住了。


    “用最快的速度清掃這裏,速速離開!”楚譽高聲的吩咐。


    “是!”


    鐵城帶著人去檢查活口。


    楚譽下了馬,往鬱嬌這裏走來。


    見鬱嬌一臉是血,慌忙按著她的肩頭,“你怎樣了?哪兒受傷了?”


    鬱嬌呆住,他……在關心她?


    這個人也有柔情的時候?


    他的眼神在亂閃,透著極大的恐慌。


    楚譽沒法做到不擔心,不恐慌,這世間,隻有她像林婉音。


    他不想她死,他不想看不到同林婉音相似的背影。


    他已經弄丟了一個林婉音,他不想弄丟“第二個”。


    哪怕鬱嬌隻是林婉音的影子,他也不想丟。


    鬱嬌微微一笑,“多謝王爺關心,我很好,我沒有受傷,是我的丫頭受傷了。”說著,她抬起袖子抹去了臉上的血漬,露出了光潔如瓷玉的臉頰。


    楚譽這才放下心來,高聲喊著霜月,“霜月,過來看下四小姐婢女的傷。”


    “是!”


    鬱嬌詫異地看著楚譽,“王爺……為何認識我的婢女?”霜月回答得這麽幹脆,楚譽喊得這麽自然,很明顯,這二人不可能隻是簡答的認識,一定是很熟悉的人。


    “說來話長,小姐,等奴婢治好了柳葉,回鬱府後再跟小姐細說。”霜月已經從鬱嬌的懷裏,扶過昏迷的柳葉,看起傷來。


    楚譽見鬱嬌無事,則拂袖走開,去看那些蒙麵人了。


    鬱嬌愣愣站在原地,一陣無語了。


    說來話長?


    這麽說,霜月來到她的身邊,並不是偶然?而是楚譽精心安排的?


    她就說嘛,一個會武的丫頭,怎麽可能隻甘心做個二等侍女,一月拿幾百文的月銀錢?霜月的身上一定有著故事,隻是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霜月居然是楚譽的人。


    楚譽派人安在她身邊,想幹什麽?


    想到那晚,楚譽進入她的閨房之中,偷看她睡覺,整個園中的人睡得跟死了一樣,沒一人攔著,不用說,有霜月在暗中幫忙呢。


    園中出現了內奸,外賊當然進出自如了。


    又想到自己那晚穿得單薄,被楚譽肆意地看了個夠,鬱嬌心中對楚譽升起的好感,一下子又消失得蕩然無存了。


    鬱嬌又氣又羞,很想暴走。


    她深深懷疑,楚譽是不是因為久不碰女人,乍一遇上她這個不會令他發病的女人,他有點饑不擇食了。


    連她這種沒長開的身子,也能入眼。


    她之前說,他是個坐懷不亂的人,是個正人君子,她現在要收回她說過的話。


    楚譽不是正人君子,是小人!


    霜月給柳葉包好了傷口,見鬱嬌氣得臉色發青,忍不住好笑,說道,“小姐,我們王爺沒有惡意,他是擔心小姐的安全,才派了奴婢來小姐身邊的。如果他貿然送奴婢來,小姐一定不會接受,他才讓奴婢通過錦夫人買丫頭的機會,進入鬱府。他是關心小姐安全呢,沒有惡意。”


    “惡意兩字會寫在臉上嗎?”鬱嬌睇了她一眼,冷冷說道。


    霜月:“……”她家主子臉上不會寫,但心裏會寫啊。主子一肚子壞水,這是老主人對主子的評價。當然,霜月不說。


    鬱嬌的目光,又往楚譽那兒看去。


    楚譽正在問著鐵城什麽。


    雖然在心中反感著這個人,但想著今天重要的事,鬱嬌還是冷著臉走了過去。


    “王爺查出什麽來了沒有?”鬱嬌走到楚譽五步遠的地方站定了,臉色清冷問道。


    楚譽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


    鬱嬌訝然,“一個活口都沒有嗎?”她的目光掃向四周,一地的死屍,不見有活的,“我記得剛才,明明有幾個活的人,怎麽一下子全都死了?”


    鐵城以為鬱嬌是怪楚譽亂殺無辜,不留活口,忙說道,“四小姐,原本有五個活口的,哪知,他們趁在下們不注意時,全都服毒自盡了。”


    “自盡?”鬱嬌的心陡然沉下去,沒有活口,就等於是線索斷了,查不到背後之人了,“那田永貴呢?”鬱嬌忙問,目光往人群中飛快尋找起來,“他有沒有事?”


    白塵將田永貴從馬車底拖出來。鬱嬌看見田永貴穿著同梟龍衛們一樣的衣衫,正嚇得身子發抖,臉色蒼白著,一雙小眼睛亂閃亂閃。


    白塵道,“他沒事,完好無損。”


    鬱嬌放下心來。


    楚譽看了眼四周,吩咐著白塵,“派幾個人迅速清掃這裏,留五具死屍送往天機閣密室,繼續查線索!其餘的死屍送交順天府,其餘人,繼續趕路!”


    白塵點了點頭,“是!”


    因為鬱嬌的馬車燒著了,楚譽隻得將自己的馬兒讓給她騎,“走出這片密林再坐馬車,現在隻能講究著。”


    楚譽見她一臉不情願,以為她是嫌棄坐馬,“不要挑三撿四。”


    鬱嬌冷冷睇他一眼,不說話。她不是嫌棄坐馬,她是嫌棄坐他的馬兒。


    不,她嫌棄他所有的地方。


    因為柳葉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楚譽讓鐵城暗中護送柳葉回鬱府,讓霜月繼續跟著鬱嬌。


    鬱嬌清清淡淡的目光,往霜月的臉上掃了掃。


    霜月咧嘴一笑,“小姐。”


    鬱嬌可笑不出來,“走吧。”


    楚譽來了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騎馬跟在鬱嬌一行人的身後。


    正如楚譽說的那般,走過密林之後,便上了大道,路口停著一輛馬車和一輛牛車。


    馬車不算華麗,卻很寬敞。


    霜月扶著鬱嬌坐進了馬車裏。


    楚譽依舊是騎馬跟隨。梟龍衛們則將田永貴塞入牛車的柴草堆裏,跟在鬱嬌的馬車後麵,一路往順天府而來。


    不知是因為有了楚譽隨行,還是殺手們隻有一批,鬱嬌一行人一直走到順天府,都相安無事。


    看到“順天府”三個金色大字,鬱嬌袖中的手指顫抖起來。


    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林婉音的清白,終於可以大白於天下了,景家人,再也不會被人嘲諷了。


    霜月扶著鬱嬌走下馬車,前方,白塵和四個梟龍衛們,則提著田永貴進了順天府衙門。


    鬱嬌盯著順天府衙門一側的喊冤鼓,身子發顫,兩眼血紅。


    她鬆開霜月的手,大步往喊冤鼓跑去,一把抓起鼓旁的錘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捶打起來。


    嗵——


    她定要裴家人被全京城人唾棄起來。


    嗵——


    從此,林婉音可以清清白白的死!


    嗵——


    這是她複仇的第一步,她力量雖小,但會跟裴家人,跟林家二房的人,跟那個幕後之人,不死不休!


    楚譽已經翻身下馬,站在鬱嬌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


    個子嬌小的女子,用盡全力的錘著鼓,她的手指緊緊的握著錘子,因為太過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顯示著她內心的極大憤怒。


    鼓聲陣陣,驚得衙門裏的人,飛快跑出來。


    打首的衙役不認得鬱嬌,卻認得楚譽。


    “王……王王王……,王爺?”衙役們吃驚地看著楚譽。


    “有人報案,怎麽,不受理?”楚譽嫌棄他們動作太慢,已經冷了臉色。


    “受理,當然受理了。”衙役們陪著笑,有兩個衙役走到鬱嬌的身側,“姑娘,有冤請上堂告狀去,自有順天府大老爺替你做主。”


    “好。”鬱嬌扔了錘子,轉身往順天府正堂走。


    不知是錘鼓時太過於用力,還是太激動,她的身子顫了顫,險些摔倒,霜月及時的扶了她一把。


    “小姐,當心。”


    “我沒事。”她道,她怎麽能有事呢?她還沒有走進衙門呢,裴家人還沒有被傳來呢。


    那個高高在上的裴夫人,還沒有來,她怎麽能倒下呢?


    她不能。


    她要活得好好的,看著那些人,一個個的倒在她的麵前。


    鬱嬌深吸一口氣,提著裙袂,邁步走上了台階,走進了順天府衙門的正堂。


    楚譽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進了衙門裏,也跟著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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