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譽拒絕,雖然是意料中的事,但仍讓鬱嬌的心頭狠狠地一沉。


    楚譽的提醒,她早就想到了。


    背後的那個人,一直深藏不露。


    她如果讓田永貴現身,帶著田永貴去順天府,等於,她在明,那人在暗。


    暗處的人,要殺她,真是易如反掌。


    可是,就因為危險,她就怯弱不前嗎?就讓林婉音永遠背負著淫賤蕩婦的稱號嗎?


    林家長房已無人,名聲壞了,無人知道。但是,林婉音的外祖家景家人,卻一直在京城裏居住著。


    景家世代書香門弟,又最是看重名聲。


    林婉音的外公景老爺子,是翰林院的老翰林,一輩子清清白白,為人正直,到老了,卻被人取笑著,出了個不知廉恥同小廝私通的外孫女,讓他如何能安心度過晚年?


    還有林婉音的外婆,自從七年前景纖雲溺水而亡後,外婆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何能受得了這個打擊?


    哪怕是死,她也要景家人,抬起頭來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被人在背後戳著脊梁骨的罵。


    “王爺。”她道,“鬱嬌曾說過,不怕死,哪怕是死了,也要為林婉音洗掉冤屈。”


    楚譽淡淡說道,“鬱四小姐不必如此執著,本王不會交人的,那個田永貴,對本王還有用處。如果將他給了你,他就必死無疑,可本王,還不想讓他早死。”


    “王爺留著他,還有什麽用處?”鬱嬌追問,難道,楚譽還掌握著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楚譽看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他想到了安王,和昭陽公主。


    一個冷血殘暴,一個自私無情。


    鬱嬌,哪裏是那二人的對手?


    告訴鬱嬌所有真相,隻會讓她死得更快。


    隻有他,才能同那對兄妹對抗上。


    他要留著田永貴,慢慢地透出田永貴還活著的消息,讓那對兄妹,急得跳腳,漸漸地,露出他們的尾巴來。


    他要知道,昭陽為什麽要殺林婉音。


    他喜歡藏在暗處,看著敵人一個個急得跳腳,那會是件很有趣的事。


    “本王要做何事?為何要跟你講?”楚譽沉了臉色,“鬱四小姐,請回吧,不要讓本王發火了,再請你出去。”


    鬱嬌見他變了臉色,心中知道,跟他再對抗下去,他也不會給人。看來,隻有下回再來了。


    她不信,楚譽的心是石頭做的。


    老話說,鐵杵還能磨成鏽花針呢。


    今天他拒絕了她,她就下回再來。


    哪怕她走斷雙腿,踏平這譽親王府的門檻,她也要得到田永貴。


    “打攪王爺了。”鬱嬌在他身後福了一福,轉身往園子門口走去。


    楚譽停了腳步,回過頭來去看鬱嬌,細長眼眸中,浮了抹異樣的光芒。小姑娘的脊背挺得很直,腳步走得很快,帶著一股子倔強。


    這背影……


    他袖中手指緊緊地握了握,心頭沒來由的一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不過,他並不是追鬱嬌,而是隔著幾十步,就這麽緩緩地走著。


    他對鬱嬌的臉,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她的背影,那個跟林婉音相似的背影。


    之所以要走得緩,是因為,他個子高,腿長,用同樣的速度走兩步,鬱嬌得走三步。


    鬱嬌沮喪地走出了碧落園。


    柳葉見她平安走出來,慌忙迎了上去,見她神情低落,忙問道,“小姐,譽親王欺負你了?”


    她的音量不高,但鐵城是習武之人,耳力好,聽得一字不差。


    鐵城撇了下唇角,咬牙怒道,“我們王爺才不是那種人!”


    柳葉瞪了他一眼,想大聲回罵兩聲,又發覺自己是在譽親王府裏,跟鐵城吵架,自己得吃虧。


    她隻得忍著怒火,心中暗罵,小姐委屈得都要哭了,還叫沒欺負?她就說了嘛,她們不該進這王府的。


    “我沒事,我隻是心情不好。”鬱嬌朝柳葉點點頭,“走吧,回吧。”


    “哦。”柳葉狠狠剜了鐵城一眼,扶著鬱嬌,沿原路返回。


    鐵城見鬱嬌一臉神情低落的樣子,心中也不好受。他不是早提醒過了王爺,對小姑娘說話要溫柔的?為啥又說得人家小姑娘一臉愁容的?


    鐵城歎了口氣,去追鬱嬌主仆去了。


    楚譽也走出了碧落園,前方,杏衫女子的腳步,變得緩慢起來。他皺了下眉,繼續跟上前。


    盡管失落,鬱嬌還是強打著精神,走出了王府。


    四個護衛的目光,齊齊打量著鬱嬌主仆,個個都驚訝著,心中紛紛說道,能從王府平安走出來的女人,簡直是神人。


    他們要不要燒香拜佛般地供著?


    小全子看到鬱嬌完好無缺地走出來,也是長長鬆了口氣,他真佩服四小姐,居然敢進譽親王府。


    他跳下趕車位,揚了揚鞭子,將馬車往王府前的台階處趕來,準備接鬱嬌回丞相府。


    王府門前的台階,並不高,隻有九級。


    鬱嬌走得慢,沒一會兒,她就走到了最下麵。


    她沒有站在原地等小全子,而是打算走過去坐馬車,她想快些坐到馬車上,她有些累了。


    走了十幾步,左側一方有一匹馬兒拉著馬車,忽然朝鬱嬌這裏狂奔跑來,而且,離著鬱嬌越來越近了。


    扶著鬱嬌的柳葉,嚇得尖叫起來,“小姐!”


    鬱嬌大吃一驚,“柳葉,快閃開!”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受了驚嚇時,一下子哪裏跑得快?柳葉反而嚇得倒地不起,整個人瑟瑟發抖起來。


    不閃開,就得被馬兒踩死。


    鬱嬌隻得伸手去拉她,“快點,你想死嗎?”她個子小,柳葉又長她四歲,她根本拉不動柳葉。


    小全子也嚇得大聲叫喊起來,“小姐,柳葉,快閃開!”


    “我走不動啊,小姐,你自己走吧!”柳葉想跑,卻跑不動,她自己也恨自己,急得都哭了,為什麽腿軟了啊。


    譽親王府門前的四個護衛和鐵城,也發現情況有變,一起變了臉色。


    “我去救人,你們攔下馬車!”鐵城大聲吩咐。


    五個人,動作極快,開始分工。


    四人去攔瘋跑的馬車,鐵城去救鬱嬌主仆。


    不過,又有一人,比鐵城的動作更快,搶在鐵城的前頭,伸手一拉鬱嬌的胳膊,頃刻之間將她輕輕地帶離了原位。


    鐵城見少了一人,更是輕輕鬆鬆地救出了柳葉。


    柳葉定睛一看,居然是鐵城救的她,心裏也不罵他了,低著頭,紅了臉,說道,“多謝。”隻是,那聲音小得跟蚊音一樣。


    鐵城還是聽到了,他憨厚著撓撓頭,“不謝不謝,嗬嗬——”


    另一處,鬱嬌平安落地後,抓著她胳膊的手,飛快鬆開了,同時,那人退開三步遠站定。


    “你……還好嗎?”楚譽俯身看著她,問道。


    “多謝。”鬱嬌沒抬頭,福了一福,轉身就走。居然是楚譽救的她,這著實讓她意外。


    剛才那一刻,死亡就在眼前了,她以為,她又要死掉了。


    可她怎麽能這樣輕易死呢?


    老天太過殘忍了,她還沒有報仇,她如何甘心死掉?


    誰知,這個冷血冷情的楚譽,忽然出手救了她。


    這個人的脾氣,她真是琢磨不透。


    此時的她,沮喪,絕望,傷心,驚訝,各種滋味,在心中縈繞衝撞,她得找個安靜的地方,重新理一下情緒。


    “你可以帶人走了。”楚譽忽然說道。


    鬱嬌呼吸一頓,赫然轉身看他。


    她睜大雙眼看著他,滿臉吃驚,他剛才說什麽?她可以帶人走?帶走田永貴?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楚譽的雙眼,她生怕她是在做夢。


    在確定,他不是在說玩笑話時,他的眼神極為認真時,她馬上反問道,“王爺說話算數?”語氣急促,她迫切地想得到他的回答,她得讓他下保證。


    “本王說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他的目光,同樣的,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鬱嬌看不出,他此時是什麽心情。反正,他答應了,就可以了。


    “多謝王爺。”她朝他走近一步,認真行了禮,臉色也明豔起來。


    剛才心中的失落,沮喪,頓時一掃而光。


    林婉音,終於可以洗去冤屈了。


    楚譽看著她的雙眼,眸光微閃,又道,“你什麽時候要人,派人送個口信即可。本王讓鐵城將人送到你的手上,你自己貿然帶走,會有危險。”


    “鬱嬌聽王爺的安排。”她點頭回道。他這麽慎重安排,想必,有著周密的部署。


    在碧落園裏時,他還是一副冷冷冰冰的表情,這會兒為何忽然同意放人了?


    鬱嬌想不通。


    都說楚譽脾氣古怪,她算是體會到了。


    楚譽未再說話,而是轉身看向另一邊。


    祁四幾人,已經控製住了馬車。


    “爺。”祁四大步朝楚譽走來。


    “這是哪來的馬車?為何會忽然癲狂?”楚譽陰霾的目光,往那輛不起眼的馬車上轉了轉,冷聲問著祁四。


    “馬車很破舊,不清楚是怎麽來的。不過,屬下在王府前方的巷子口,發現有一人正鬼鬼祟祟地往這兒偷窺。”祁四一抬手,祁二祁三將一個大個子的漢子,推到了楚譽的麵前。


    “跪下!”祁四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大個子漢子嚇得身子如篩糠一般的抖著,“王爺饒命啊,小人什麽也沒有幹。小人隻是路過這裏。”


    楚譽才懶得理會這人磕頭求饒的虛偽嘴臉,闊袖一拂,冷聲對祁四說道,“他沒有說真話,給本王拉下去,大刑侍候著,打到他說真話為止。”


    “小人說,說,王爺請手下留情。”大個子漢子嚇得拚命地磕頭,“小人是被人指使的。”


    “指使?誰?讓你幹什麽?”楚譽的聲音緩緩,卻透著冷戾的肅殺。


    “王爺,他是裴家長房的車夫。”鬱嬌走了過來,清冷開口。


    “裴家長房的人?”楚譽看了眼鬱嬌,目光又落在大個子漢子身上,目光漸漸變得幽暗,“裴元誌指使你的?”


    “不是,是……大小姐。”


    “裴元杏?”楚譽大為意外,“她讓你做什麽?”


    “大小姐要小人,將拉車的馬兒弄驚嚇,撞倒鬱四小姐。”大個子車夫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她居然這麽恨我?”鬱嬌冷笑。


    馬車忽然朝她撞來,起初她以為,隻是單純的驚馬,沒想到,楚譽的護衛找出了這個車夫。


    她心中就懷疑了。


    這會兒車夫全招了,她怎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就因為,她沒有向裴元杏道歉?


    楚譽看了跟鬱嬌,目光閃了閃,又問著大個子車夫,“裴元杏人呢?現在在哪兒?”


    車夫往譽親王府對麵的小巷子裏一指,“穿過那條巷子,一直走到巷子的盡頭,有間二層樓的茶館,大小姐在茶館的二樓喝茶。”


    “喝茶?哼!她的心情倒是好。”楚譽冷笑,“祁一,祁四!”


    兩個護衛走上前,雙手抱拳,“爺。”


    “將裴大小姐給本王速速帶來!”


    兩個護衛看了眼鬱嬌,又互相對視起來,心中紛紛腹誹著,王爺為了鬱四小姐,動怒了?


    天下奇聞啊!


    這是王爺頭一次管一個女子的閑事。要是往常,女人死一千個,他家爺也不會眨一下眼皮。


    “是,爺!”


    祁一祁四的動作很快,身影一閃,往小巷子裏,飛快跑去。


    柳葉見鬱嬌也安然無恙了,快步走了過來,扶著鬱嬌,“小姐,你沒事吧?”


    譽親王居然救了小姐,柳葉心中,也同樣驚訝著。


    鬱嬌道,“我沒事。”然後,她向楚譽行了一禮,“既然王爺有事情要處理,鬱嬌先行告退了,今天多謝王爺相救,改日,鬱嬌再奉上厚禮答謝。”


    楚譽的外祖家,是裴家三房。


    裴元杏是長房的人,按輩分排,裴元杏要喊楚譽一聲“表叔”。


    楚譽罰不罰裴元杏,那是他們一家子的事,她一個外人,可管不了。


    裴元杏敢算計她,她有的是機會報複,今天,還是識趣地離開為好。


    禮畢,鬱嬌轉身就走。


    “站住!”楚譽在她身後忽然說道,“本王讓你走了嗎?”


    柳葉眨眨眼,馬上看向鬱嬌,目光中滿是擔心。


    鬱嬌同樣反應不過來,不讓她走,楚譽要做什麽?


    她隻得又轉身過來,“王爺還有事情要吩咐?”


    楚譽未說話,目光冷冷盯著祁一祁四離開的方向。


    鬱嬌明白了,楚譽是想弄清楚,她跟裴元杏的仇恨。


    仇恨?


    鬱嬌心中冷笑,前世的她,跟裴元杏之間的恩怨,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從裴元誌公開說,喜歡上林婉音時起,裴元杏就將前世的她,當成仇人了。


    裴元杏認為,林婉音從此會霸占著裴元誌,不讓裴元誌寵著裴元杏。


    這真是個笑話。


    裴元誌說要寵著林婉音,是因為林婉音要嫁入裴府了,將來是裴元誌的妻子。裴元誌對妻子好,跟對妹妹好,並沒有矛盾,裴元杏恨嫂嫂林婉音,真是恨得莫名其妙。


    裴元杏是裴夫人的心頭寶,林婉音顧及著自己和裴元誌的名聲,處處忍讓著那對母女。可結果,還是沒有得到她們的一絲喜愛。


    裴夫人奪了林婉音的命,裴元杏奪了林婉音的嫁妝,件件仇恨,她可是牢牢記在心裏。


    柳葉挽著鬱嬌的胳膊,發現鬱嬌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忙小聲問她,“小姐,你怎麽啦?”


    鬱嬌深吸一口氣,平複好心情,淡然一笑,“我沒事。”


    楚譽的目光,往鬱嬌的臉上瞥去一眼,又很快挪開了,繼續看向前方。


    王府對麵的巷子口,祁一祁四已經回來了。


    一人拎著裴元杏的丫頭,一人拎著裴元杏。


    兩人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楚譽的麵前。


    “爺,人帶到了。”祁四說道。


    同時,兩個護衛的手忽然一鬆,裴元杏和她的丫頭,一下子沒站穩,跌倒在地。


    裴元杏的丫頭,慌忙去扶她,“小姐。”


    裴元杏從地上爬起來,一眼瞥見自己的車夫,正跪倒在地,而鬱嬌則安然無恙地,站在楚譽一側。


    譽親王楚譽,正用森森然的目光,盯著她。


    裴元杏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剛才,她命車夫蹲守在王府附近,見鬱嬌出來後,再伺機讓馬兒撞向鬱嬌。


    鬱嬌敢含沙射影的罵她,她要鬱嬌不死也殘!


    楚譽平生最是厭惡女子,就算有人在他麵前殺女人,他也不會生起一分憐憫之心。


    因此,她才敢大膽地讓車夫在譽親王府的門口撞人。


    她呢,則帶著丫頭坐在茶館裏喝茶,等著好消息。


    沒想到,她的一盤瓜子兒,還沒有吃玩,譽親王府的兩個護衛,忽然闖進了茶館,二話不說,提了她和侍女就走。


    譽親王府的人搶人,誰人敢吱聲?


    因此,她被抓來的一路上,連個呼救的人都沒有,人們還紛紛閃道讓開。


    她就知道,車夫將她給供出來了,譽親王發怒了。


    “表叔。”裴元杏撇著唇,試圖拿委屈博同情,“表叔的護衛蠻橫不講理,我在前麵茶館喝茶,也沒有惹著他們,他們二話不說的,將我和我的侍女抓來了,我的胳膊都被他們弄疼了,表叔你看。”


    裴元杏,天生一張娃娃臉,唇角兒一瞥,一副欲哭欲泣的含淚眼,很容易讓人生起憐憫愛護之心。


    林婉音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向林婉音要身上配戴的玉鐲,林婉音不給,她就裝可憐,撇著唇,兩眼淚汪汪地看著林婉音。


    林婉音怕她哭,怕她哭起來,裴元誌會不高興,林婉音隻好妥協了。


    這張表麵委屈怯弱,內裏狠毒的臉,讓裴元杏在裴家和皇宮,肆意橫行了好幾年。


    鬱嬌不清楚,楚譽會站在她這一邊,還是會站在裴元杏那一邊,索性不說話,靜靜地看著裴元杏的精彩表演。


    楚譽背剪著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你喊本王什麽?”


    裴元杏嚇得臉色大變,不敢撒嬌了,慌忙說道,“王爺,不知小女哪兒惹著王爺不高興了,王爺派護衛抓了小女來?”


    抓就抓吧,護衛們竟然是拖著她跑,她可是常堂侯府千金,譽親王居然不給她麵子?連安王都會給她幾分麵子呢。


    楚譽一指大個子車夫,冷冷說道,“你的車夫全都招了,你還說不知情?”


    裴元杏慌忙搖頭,“王爺,他在胡說八道,他剛才犯了錯誤,小女罰了他,他一定是在伺機報仇我。”


    楚譽才懶得聽她的解釋,隻說道,“他是你府上的車夫,你說他誣陷你,你回了府後,自己去罰他去。但是現在,他犯了錯,你這做主子的,當然有管教不嚴的責任,你,和你的車夫,給本王在這兒跪下,不到天黑不準走!”


    “王爺,表叔,杏兒知錯了,杏兒不敢了。”裴元杏跪倒在地,哭了起來。


    這會兒是真哭。


    這可是在譽親王府的台階前啊,王府前麵,就是一條大道。


    往右走,通向皇宮,往左走,通往各官員的府邸。


    不時有轎馬走過,見她跪在這兒,她今後還怎麽見人?


    “再嚎叫一聲,明天接著來跪。”楚譽不耐煩的揚眉。


    裴元杏飛快閉嘴,再不敢哭了。


    四個護衛和鐵城,看著裴元杏齊齊翻著白眼。


    王爺最厭惡女人,更厭惡女人的哭。


    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人,對別人有用,對王爺是沒用的。王爺要是遇上這樣哭鬧自殺的女人,隻會幫著踢凳子,不會同情。


    裴元杏用哭來打動王爺?那簡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這不,他們爺就煩了,哭一聲,多跪一天。


    真是吃多了掙著,跑來惹他們爺不高興,連皇上都不敢惹爺,裴大小姐算老幾?


    柳葉和小全子看見裴元杏跪下了,也很高興。


    剛才,那裴元杏那麽囂張,他們早就盼著有人收拾裴元杏了,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時辰,譽親王替他們出手了。


    這樣看來,譽親王也不是那麽壞嘛,是個分得清是非的人。


    楚譽動怒了,裴元杏隻好老老實實的跪著,她的丫頭見狀,也慌忙跪下了。


    看到這樣的結果,鬱嬌大為意外,想不到,楚譽讓她等著,是讓她看裴元杏受罰。


    楚譽為何幫她?


    這讓她,又欠了一份楚譽的人情。


    “王爺,時辰不早了,鬱嬌要回府了。王爺答應鬱嬌的事,請記得安排下來。”說著,她又朝楚譽俯身行了一禮,朝柳葉點了點頭,轉身往馬車走去。


    楚譽未說話,深遂的目光看著鬱嬌的背影,不知在想著什麽。一直目送鬱嬌的馬車離開,他才轉身進了王府。


    自始至終,他沒有去看裴元杏。


    裴元杏氣得狠狠地咬牙。


    楚譽不是不喜歡女人嗎?為什麽對鬱嬌那麽和氣?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呀?


    她扭了下身,發現今天裙子穿得太薄,跪在大理石板上,膝蓋如鈍刀在割一般的疼。


    而且,這會兒已到正午了,頭頂的大太陽曬下來,她會不會曬黑呀?


    她的丫頭見她直皺眉頭,忙問,“怎麽啦?小姐?”


    “怎麽啦怎麽啦,還不替我擋擋太陽光,我都要被曬黑了。”裴元杏咬牙怒道,又見大個子車夫,跪在另一邊,低聲罵道,“蠢貨,這點事都辦不好。”


    丫頭和車夫見她心情不好,一起閉了嘴。


    裴元杏沒跪多長時間,有一輛華麗的大馬車,從皇宮方向駛過來。


    “停停停——,我去看看,那是怎麽回事。”馬車上,有個年輕的女子,脆聲喊著車夫停車。


    很快,車停了。


    丫頭挑了簾子,當先走下馬車,又從趕車位上,取下踩腳的凳子,放在車門前。


    “小姐,奴婢扶你。”丫頭將手伸進馬車裏。


    一個輕緋色衣裙的年輕女子,扶著丫頭的手,緩緩地走下了馬車,她抬頭看向裴元杏,笑道,“咦,果真是裴大小姐啊,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呢。”


    說著,她提裙往裴元杏身邊而來。


    丫頭打著小折傘,緊跟在她身後,“小姐,太陽大,快打著傘,當心曬黑了。”


    “怕什麽?裴大小姐比我還黑,不也是沒有打傘嗎?你這丫頭婆婆媽媽的,瞎操心。”年輕女子睇了一眼丫頭,笑嘻嘻走到裴元杏的身邊,站定了,“裴大小姐,你怎麽啦,腿軟了?起不來?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說著,她將纖長白皙的小手,伸了過去,眨著眼,笑得嫣然。


    裴元杏看到來人,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給埋了,更恨不得將來人給殺了。


    怎麽是她來了?該死的,來了一個屬八哥嘴喜歡亂傳話的死賤人。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李太師的孫女李馨。


    裴元杏的姑祖母裴太妃,仗著自己被皇上敬重著,又執掌後宮大權,一直跟李馨的姑姑李皇後作對。裴太妃更慫恿著皇上,廢除李馨的表哥皇太子之位,改立裴太妃的兒子安王,為皇太弟。


    李皇後和太子一倒,李家就得完。


    李馨能喜歡裴家人才怪。


    因此,她從皇後宮出來,經過譽親王府時,無意間看到裴元杏在譽親王府前罰跪,便想來嘲諷一番。


    裴元杏仗著自己是裴太妃的娘家侄孫女,又是侯府千金,在京城裏囂張跋扈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她早就看不慣了。


    “李馨,你少來這套虛偽的嘴臉,你給我走開!”裴元杏氣得恨不得踹她兩腳。


    林婉音喜歡擺著高高在上的嘴臉,李馨是林婉音的手帕交,也跟著學著那套。她最恨這兩人了,死了一個林婉音,這個李馨,怎麽不去死?


    “好,我走,我走開,我不打攪你欣賞譽親王府的府門了。再見。”李馨心情大好地轉身,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她眨眨眼將手裏的傘塞到裴元杏丫頭的手裏,“你這丫頭也太粗心了,也不給你家小姐找把傘來遮陽。拿著,不必還了。”


    丫頭怯怯地接過傘。


    裴元杏好想將傘給扔回去,可是,她這會兒真需要傘呢,隻能忍著氣,接受了。


    李馨走後,又有幾輛馬車,在譽親王府前停過,裴元杏將自己藏在傘下,又羞又怒,不敢抬頭。


    她又哪裏知道,盡管她用傘遮著自己,但也隻是遮住了頭,沒有遮住腳。而且,她的丫頭沒有遮住啊,丫頭跟著她出出進進,人們早已通過丫頭,猜出了傘後躲藏的是她。


    一個個更是取笑她了。


    這狼狽的樣兒,哪裏還像個侯門千金?


    ……


    楚譽進了王府後,一言不發地往碧落園走去。


    他在想鬱嬌。


    在回想著,從第一次見到鬱嬌的種種。


    這個小丫頭……


    為什麽那麽像林婉音?隻要忽視她的臉,簡直可以認為,是林婉音又活過來了。


    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說,她在夢裏見過林婉音,林婉音感激她做了林將軍的義女,所以,傾其所有的教鬱嬌。


    是真的如鬱嬌所說,還是……


    不,這不可能,林婉音已經被裴元誌燒成了一捧灰,她不可能還活著。


    而且,她死之前,已經被挖眼剪舌,不可能是個五觀健全的人。


    但是,她身上那些像林婉音的地方,又是怎麽回事呢?這該作何解釋?


    鐵城見他走走停停,似乎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爺,可是覺得,將人送給鬱四小姐不妥?爺不是不準備交人的嗎?怎麽又同意了呢?”


    楚譽看了他一眼,未說話。


    起初,他並不想將人給鬱嬌。一是擔心鬱嬌護不好田永貴,田永貴的人還沒有到順天府,她和田永貴就被對手給殺了。


    另外,他想親自給林婉音報仇。


    可鬼使神差的,他在看到那輛馬車朝鬱嬌飛撞而去時,他的心忽然空了,腦中一片空白,他同意了。


    人人都說他,是個冷情冷血的人。實際上,他不是,他對他的對手,是冷情冷血,但是對身邊人,對他在意的人,他最是看不得生離死別。


    目睹林婉音的花轎從林家長房出發,那是生別。


    僅僅一晚,世間再無林婉音,隻有桃花湖畔那捧灰,那是死別。


    他厭惡別離。


    所以,看到鬱嬌險些被撞,若被撞,那世間又多了一場離別,他放棄了堅持。


    她的願望便是要得到田永貴,為林婉音申冤,倘若她死了,還沒有完成這件事情的話,她會遺憾的。她曾說,若不能替林家父女報仇,會死不瞑目。


    他心軟了,就同意了。


    他也好,鬱嬌也好,目的都相同,誰去告這個狀,申這個冤,有什麽區別呢?


    他沒有回答鐵城的問話,隻說道,“你現在馬上去找白塵,讓他帶五十名梟龍衛,暗中送去給鬱四小姐指揮。”


    鐵城啞然,送這麽多人給鬱四小姐?而且,還是梟龍衛?要知道,梟龍衛的實力,可不比皇宮中的暗龍衛們的實力差。


    “是,爺!”


    “另外,田永貴那裏,你馬上去準備好,四小姐要帶人走!”


    “明白!”


    ……


    鬱府的馬車,被小全子趕得都要飛起來了。


    但鬱嬌仍不滿意,一直在催著小全子,“再快點!”


    小全子道,“小姐,已經很快了,再快的話,小的擔心小姐吃不消。”


    “我吃得消,你趕快點!隻要馬車不散,你趕得越快越好。”


    小全子撓撓頭,“是!”心說,小姐是不是餓了,趕著回府吃午飯?


    馬車裏,鬱嬌和柳葉,一人抓著一邊的窗戶欞,防著自己摔倒。


    柳葉看向鬱嬌,隻見鬱嬌的臉色,一掃幾天來的陰霾,變得格外的明豔起來,眼眸中閃著時而興奮,時而憤怒,時而悲傷的光芒。


    她看不懂自家小姐了。一個人的神色,為什麽會變化這麽多?


    “小姐,為什麽要小全子將馬車趕快。”她的五髒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了。


    她年紀比小姐大四歲,她都吃不消了,小姐吃得消?


    “我們出府太久,老夫人和老爺會擔心,所以要快。”鬱嬌隨意找了個借口,糊弄著柳葉。


    其實呢,她是想早些回鬱府,寫林婉音的申冤狀去。


    楚譽忽然同意將田永貴給她。


    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所以,她要趕在他反悔前,將田永貴速速送往順天府的衙門裏去。


    她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想等了。


    ……


    回到鬱府。


    鬱嬌先去了書房,打算向鬱文才問安,哪知小仆喜子說,鬱文才去豐台縣了,不在府上。


    反正她也不想見鬱文才,鬱文才去了哪裏,她也懶得關心。


    鬱嬌便又轉道來老夫人這裏問安。


    老夫人體內的毒素,清除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不少,見她回來,笑著摟在懷裏好一陣歡喜,又問了她去了哪兒玩。


    鬱嬌撒謊說,上街上逛了一圈,又將事先買好的一盒點心放在老夫人手裏。


    老夫人想著,她重用錦夫人多年,也不見錦夫人的兒女們買東西給自己,心中將錦夫人又怨恨上了幾分,也更喜歡鬱嬌了。


    “金錠,你再去催一催金繡紡的繡娘,讓她明天務必來府上,四小姐等著要裁新衣。她要是再敢拖延,你將她給我綁來。”


    “是,老夫人。”金錠笑著走出去了。


    鬱嬌摟著鬱老夫人的胳膊,笑道,“我這身上的衣衫,也不算差啊,祖母還要給我做新衣?”


    “你這身衣衫,哪兒好看?”鬱老夫人沉下臉來,鬱嬌身上穿的衣衫,還是錦夫人糊弄鬱嬌,將幾件不合身的衣衫,改製成的。在府裏穿穿也就罷了,走出去,像什麽樣兒?“你也大了,該製幾身好的衣衫給你,穿出去呢,也好看。另外,過幾天祖母帶你去竄竄門,你的親事,也得操心著辦了。”


    鬱嬌微愣。


    她的親事?林家父女的死因,沒有查清楚,她是不會成親的。就算遇上好姻緣要成親,也得是景家人給她安排,最起碼,也是長寧郡主安排。


    可景家人,還在因林婉音的事而煩惱著。長寧郡主又被困於府裏,不能現身。


    她哪有心思,尋親事?


    “祖母,孫女兒還小呢。”鬱嬌低下頭,絞著手指頭玩。


    鬱老夫人隻當她是害羞,便笑道,“不小了呢,都十三歲多了。惜月的親事和明月的親事,也在提了。祖母更不能讓你落後。”


    鬱嬌怕鬱老夫人說得開心了,這會兒就要帶她去出門。她便找了個借口,說要回園子換衣衫去,便溜出了春暉院。


    看著她跑得匆匆,鬱老夫人拉著錢嬸,一陣歡笑,“這孩子,長大了,知道羞了。”


    ……


    鬱嬌回了翠玉軒。


    走到一株大樹旁時,有一人忽然跳下樹來,攔在她的前麵。


    “誰?”霜月從暗處閃身出來,護在鬱嬌的身前,柳葉也飛快擋在鬱嬌的麵前。


    一個臉色微黑,卻長得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朝霜月眨眨眼,然後,拱手朝鬱嬌一禮,笑著恭敬說道,“四小姐,屬下名白塵,是譽親王身邊的護衛之一。奉王爺之命,前來送人給四小姐。”


    說著,他從身上摸出一塊玄鐵腰牌,遞給鬱嬌看。


    鬱嬌仔細看了看,的確是楚譽的人。


    她屏住呼吸,目光緊緊盯著白塵,“人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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