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熟悉的路,仆人還是那些熟悉的仆人,府裏各處的亭台樓閣,花草樹木,同樣的,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鬱嬌的心境卻變了。


    不再像未嫁前那般,十分渴望地融入這一家子。她現在,隻想讓這一家人,活得生不如死!


    讓他們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


    讓他們償償,家破人亡的滋味!


    從十歲那年,同裴元誌正式交往起,她就頻繁地出入裴府。


    一半是裴元誌邀請她來,一半是,她自己想來,但天天來,恐人說閑話,她找的理由便是,小姑子裴元杏喜歡她。


    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是多麽的無知!


    裴元杏怎麽可能喜歡她?此時的裴元杏,一定在心裏笑話她的蠢!


    霜月和桃枝,還有錢嬸,在好奇地打量著裴府,鬱嬌卻早已垂下眼簾,什麽也不去想了。


    她在等裴夫人。


    小花廳裏,三個丫頭兩個婆子,侍立在屋中一側,但是,卻是一臉冷默地看著鬱嬌一行人。


    裴府待客,倒是沒有馬虎他們,點心果子茶水,挑著最精美的送了上來。


    茶幾上擺得滿滿當當的。


    這不是認真待客,這是在炫耀。因為,茶葉是今年的新茶,隻有宮裏有人的人家,才用上了新茶,其他臣子或是百姓,吃的都是去年的陳茶。


    若是真心待客,仆人們何必擺那副傲慢的嘴臉?


    鬱嬌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心中諷笑一聲。


    她沒有動茶杯和任何點心,她對這座府裏的任何東西,都感到惡心,她不會去吃。


    景夫人和景文忠,更是沒有心情去吃了。兩人坐在客座上,小聲地說著什麽,大約在議論,一會兒見了裴夫人,該如何開口,如何少花氣力地拿回林婉音的嫁妝。


    霜月的目光,警覺地掃視著四周。


    她不得不佩服鬱嬌的機警。


    剛才,他們被裴家人放進來後,鬱嬌馬上提醒她,這府裏會有暗衛蹲守著,不可莽撞,要機智行事,府裏不比外頭,外頭行人多,由著自己鬧。


    府裏,可是裴家自己的地盤。


    不止有護衛,一定還有暗衛。


    要隨時防著裴家人,將他們來個甕中之鱉。


    霜月未來京城之前,就已聽師傅說過,京城的王公貴族們,喜歡養暗衛。


    雖然大齊國律法規定,皇室宗親的府邸最多養三百名護衛,國公郡王府,是二百名護衛的配置,一般的一品大員是一百名。以下依次遞減。


    但是,有錢的人家,出得起錢養高手。別說多養一百名,多養五百名暗衛的豪門世家,也是有的。


    因此,鬱嬌一提醒,霜月馬上不敢大意了。


    她也的確發現,有不少呼吸輕淺的人,隱在暗處。


    等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鬱嬌才聽到小廳外,有腳步聲緩緩傳來。


    有仆人在問安,“夫人。”


    景文忠和景夫人,也聽到了腳步聲,一起抬起頭,朝門口望去。


    不一會兒,一身墨紫色錦裙,頭戴八寶珠釵,雍容華貴的裴夫人,扶著貼身嬤嬤單媽的手,緩緩走了進來,她麵色清冷,不帶一絲笑容。


    裴夫人的身後,還跟著高傲得像公主的裴元杏。


    裴元杏進了屋裏,一眼便看到了鬱嬌,她想起在譽親王府前受的羞辱,就恨不得馬上衝上去,將鬱嬌暴打一頓。


    但是,娘說,懲罰一個人,何必做得跟潑婦一般?有的是方法,叫鬱嬌生不如死。


    於是,她恨恨地忍住了,隻冷冷地剜了眼鬱嬌,跟在自己母親身後,一言不發。


    鬱嬌看向裴夫人母女,唇角微微勾起,來得可——真是慢呀。她的眸光中浮了抹諷笑,裴夫人姍姍來遲,是不是商議著,怎麽對付他們幾人?


    雖然厭惡著裴夫人,但景家重禮節,景文忠和景夫人,還是雙雙站起身來,朝裴夫人行禮問安,“裴夫人。”


    隻是,那表情不見恭敬,而是忍著怒火。


    永安侯府是世襲一等侯府。永安侯在朝中又擔著要職。裴夫人身為一品誥命,目光隻淡淡掃了下眼前幾人,一言不發地走到上首坐下了。


    然後,她森森然地望向鬱嬌。


    因為,鬱嬌沒有行禮,而且,鬱嬌正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直視著她。


    看得裴夫人的心頭,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


    這個鬱嬌……


    該死的,看人的眼神,怎麽那麽像死掉的林婉音?


    她閉了下眼,努力讓自己不要失態,再次睜眼來看鬱嬌,她又發現,鬱嬌還是那個鬱嬌,隻不過,穿得像林婉音而已。


    剛才,是她看花了眼。


    鬱嬌將裴夫人驚慌的眼神,看在眼裏,心中冷笑起來,裴夫人,這是在心虛吧?


    她今天故意穿成林婉音的樣子,一是讓景老夫人認出她,讓景老夫人安心;二是,要告訴裴夫人,林婉音即便是死了,也會處處存在,會跟裴家人不死不休!


    鬱嬌的目光,又漫不經心地移到裴夫人身側的單媽身上。


    其實,不隻裴夫人發現鬱嬌像林婉音,單媽也發現了。


    當鬱嬌的目光朝她直直看來時,她的心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這是林婉音的目光!


    林婉音死前,就是這麽看她的。


    那天,她踢了林婉音三腳,剪掉了林婉音的舌頭,又剜了林婉音的雙眼。


    林婉音這是鬼魂俯身,來找她報仇來了?


    單媽嚇得身子發抖,臉色蒼白,額間冷汗淋淋。


    “鬱嬌,見過裴夫人,夫人萬福。”一聲清麗婉轉的聲音,將單媽拉回了現實。


    她眨眨眼,再次朝鬱嬌看去,哪兒還有林婉音的影子?鬱嬌的眼神清澈如潭水,懵懵懂懂如小鹿,根本不是那個眼神犀利的林婉音。


    嬌嬌小小的鬱嬌,正站在裴夫人的跟前,垂首行禮。


    原來,是她看花了眼而已。


    裴夫人讓鬱嬌足足屈膝了半碗茶水的時間,才緩緩說道,“請起吧。說來,你還是我的姨侄女。來人,看座。”


    “是,夫人。”有丫頭引著鬱嬌,坐到了景夫人景文忠的對麵。


    鬱嬌落了坐,然後,好整以暇地看向裴夫人,看裴夫人如何歸還林婉音的嫁妝,抑或是,蠻橫不講理地霸占著林婉音的嫁妝。


    “裴夫人,今天我夫婦二人來貴府,是為了外甥女的嫁妝一事,她人已過世,這嫁妝……”景文忠站起身來,朝裴夫人拱了拱手,問道,“是不是該歸還了?”


    景家人重規矩,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的。


    裴夫人卻不客氣,冷笑一聲,“這古往今來,還沒有哪家人,娶了媳婦,送回嫁妝的例子。婉音的嫁妝中,還有我裴府送去的彩禮,等於是,我們自己拿著自己的東西,你們來要,說得過去嗎?你們不想吃虧,合著,要我們裴府虧?”


    饒是景文忠脾氣好,也被氣得臉色鐵青,“裴夫人,裴家的彩禮,婉音也隨嫁過來了,我們不要彩禮的那部分,我們隻要婉音的嫁妝!”


    “……”


    “婉音的嫁妝中,還有我妹妹景氏的嫁妝,我們來要,如何說不過去?婉音人都死了,你們扣著嫁妝不還,是何道理?”


    “哈,真是好笑!”裴元杏忽然冷笑一聲,“我們裴府為了娶婉音,也花了不少銀子。”


    “……”


    “擺酒宴,請儀仗隊,請順天府出衙役來維持街上的治安,請轎子,請族人送客迎客,裝飾喜房,做家具,做嫁衣,做首飾,哪一樣沒有花銀子?”


    “……”


    “別人家娶媳婦是賺嫁妝,我們裴家是虧銀子倒貼了不少。誰叫她說,喜歡十裏花嫁的?為了那個十裏花嫁,為了討她歡心,我哥哥買了不少朱紅綢布,鋪了整整十裏路!”


    “……”


    “而且,那些朱紅色的綢布,可不是便宜貨,都是上好的蜀錦!光紅綢,就花了三十幾萬兩的銀子,加上辦酒宴的,請客送客的花費,少說也花了百萬的銀子了。要還?好啊,先減掉我們家辦酒宴的銀子再說!”


    鬱嬌抬眸,望向裴元杏,心中冷笑起來,這是不想還了?


    百萬的銀子,正好扣光她的嫁妝。


    霜月直接翻了個白眼,好不要臉的裴家。


    連桃枝和錢嬸聽了,也雙雙氣得變了臉色,她們萬萬沒想到,堂堂永安侯府,居然是——這麽一副吃相!


    媳婦都死了,又沒有孩子留下,還不讓娘家人拿回嫁妝,這還要臉不?


    況且,媳婦還是被這婆家冤枉死的!


    “你們這是不講理!”景夫人氣得身子發抖,“林家難道沒花銀子?而且,是你們家到皇上跟前請的婚!”


    “……”


    “要不是你們請婚,林家會嫁女兒?以婉音的身份和學識,以及容貌,還愁嫁不出去?合者,你們請婚,花的銀子,還要林家和景家出?這是什麽道理?”


    “裴夫人,我可不可以這麽認為,是你們家故意殺了婉音,好吞了那些嫁妝?想不到堂堂永安侯府,是這麽的不講理!”景文忠也不顧書生的形象了,站起身來,拂袖冷笑。


    “放肆,你好大的膽子,敢誣陷我永安侯?”裴夫人勃然大怒。


    裴元杏冷冷一笑,“真是笑死人了,林婉音的死,跟我們家有什麽關係?要不是林家的小廝,她哪裏會死?你們怎麽怪到我們家頭上來了?”


    “……”


    “要怪,隻怪林家人沒有看好林家小廝,他在人前亂嚷嚷壞了林婉音的名聲,關我們家什麽事?”


    “……”


    “就因為林婉音的名聲被毀,我哥哥一直被人嘲笑著,說娶了個水性揚花的女人,事情過了這麽多天了,他一直抬不起頭來。我們家被京城人笑話著,娶了個破鞋媳婦,我娘連門都不敢出,這受的損失,誰賠?”


    “……”


    “說來說去,還不是林家自己惹出來的事?我們裴家吃了個悶虧,你們居然跑來說我們家?你們才是不講理的人!”


    “你……你你……”景夫人氣得臉色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霜月忍不住,冷哼哼兩聲,“這真是顛倒黑白,強詞奪理啊,我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鬱嬌沒有發作,因為,對於裴元杏的刁蠻不講理,鬱嬌是見慣不怪。


    這是裴家的地盤,跟裴家人吵,哪裏吵得過?得換個法子來震懾這母女二人才行。


    她拿眼神喝住了霜月,又朝景文忠夫婦走來。


    “舅舅,舅母,你們先別生氣。”鬱嬌道,“既然裴夫人堅持己見,那麽,我們就公堂上見吧,讓順天府的馮大人,來裁判裁判,該怎麽處理林大小姐的嫁妝。”說著,鬱嬌從袖中拿出那分順天府的文書,慢悠悠地展開來看,“順天府的馮大人已經寫了文書,蓋了印戳。裴世子也同意歸還嫁妝,簽了字。裴夫人不還,我們隻好上公堂了。舅舅,舅母,走吧。”


    她就不信,裴家敢鬧上公堂,就不怕丟臉?


    裴家母女這麽說,不過是嚇景文忠夫婦罷了,可嚇不著她。


    “對,上公堂吧。”景文忠怒道,他朝鬱嬌點了點頭,拉著景夫人的胳膊,夫妻二人氣得轉身就走。


    鬱嬌走在二人的一側,也跟著往外走。


    “慢著!”身後,裴夫人忽然說道。


    鬱嬌緩緩地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看向裴夫人,“夫人,您打算歸還林大小姐的嫁妝了?大家都住在京城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何必鬧到順天府呢,您說是吧?”賤人就是矯情呀,她不說去順天府,這裴夫人就不同意還了?


    她早料到裴夫人不會還,所以,昨天在順天府時,她便讓順天府府尹馮霖寫了文書,逼著裴元誌簽字畫了押。


    為的就是這一刻,震住裴夫人。


    裴夫人氣得咬牙切齒,該死的,鬱嬌的手裏,怎麽還有文書?兒子怎麽不跟她說起這事兒?


    不過,想讓裴府歸還?她就馬上還嗎?


    鬱嬌跟景家這是異想天開!


    就算還,她也不會讓景家人和鬱嬌,就這麽輕意地拿走林婉音的嫁妝!


    大齊國開國這麽多年,媳婦死,歸還嫁妝的人家,還從沒有過,想不到,她裴家倒是頭一個。


    這事兒傳出去,不得讓後人笑掉大牙?笑裴家人無用?連個媳婦的嫁妝也看不好!


    “婉音死,我們裴家也很難過,說來說去,都是誤會。”裴夫人斂了怒火,盡量裝出一副憂傷的樣子,“她的嫁妝不少,你們拿份單子來吧,我們好照著單子清點。”


    誤會?


    鬱嬌抬眸,冷冷盯著裴夫人,唇角浮著諷笑,明明是一場謀殺,以為找不到那個幕後證人,就敢這麽大言不慚地說是誤會嗎?


    老天是不會永遠站在裴家這一邊的!


    “娘……”裴元杏不幹了,焦急地拉拉裴夫人的袖子,“您怎麽……”


    “這事兒不與你相幹,你不要插手。”裴夫人打斷了裴元杏的話,拿目光示意裴元杏閉嘴。


    裴元杏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林婉音的嫁妝,有不少都是外邦進貢來的貢品,或是皇帝的禦賜品,而且,東西樣樣精美,在京城裏,沒有第二件,她已經用了不少,這要是歸還,她拿什麽還?


    何況,她已經跟閨友們說了,明天會穿一件珍珠衫去聽戲,那珍珠衫,是林婉音的嫁妝,要是還了,她拿什麽給閨友們看?


    不是笑她吹牛嗎?


    “單子當然有了。”景夫人見裴夫人讓了步,心中鬆了口氣,她從袖中取出一份清單,捏著紙張的兩角,展示給裴夫人看,“這是婉音嫁妝單子的底單。裴夫人,照著單子點東西吧。”


    裴元杏的肚子裏,一直憋著火氣。


    她冷笑道,“景夫人,你的單子,既沒有林婉音的簽字,也沒有林家任何人的簽字蓋章,區區一張喜貼紙寫的目錄,誰信呀?”


    “……”


    “今兒夫人拿著這份單子來點東西,明兒林家旁支也拿一份,寫一堆目錄的單子來點東西,後兒又來一家差不多的單子來點東西,我裴家再有錢,也經不起你們這般訛詐。”


    訛詐?


    裴家扣著嫁妝不還,還說來取嫁妝的人是訛詐?


    跟著景夫人一起來的景家仆人,和鬱嬌帶來的錢嬸幾人,個個都吃驚地看著裴家母女。


    論無恥,這母女二人,說自己第二,沒有敢說第一。


    景夫人氣得臉色都白了。


    她忍著怒火,說道,“這隻是底單,當然沒有簽字了,永安侯府裏,不是還有一份原單嗎?夫人和裴小姐拿出來比對一下,不就是了?我們拿著單子,也隻是核實一下數量。”


    “笑話,我們府裏的單子,憑什麽給你?”裴夫人冷冷一笑,“要是被你們耍無賴給搶過去撕了,這不是由著你們說了算?你們的單子愛寫多少是多少,我們不得吃大虧?”


    “你……你們……”景夫人都要氣得吐血了,天下還有比這裴家人,更不要臉的人嗎?


    “夫人,那你們說,究竟要我們景家怎麽做,才讓我們拿回婉音的嫁妝?”景文忠也被這母女二人氣得身子發抖。


    “拿婉音簽字的單子來呀。”裴夫人慢條斯理的飲茶,目光淡淡望向景文忠夫婦。


    想從永安侯府裴家拿東西?有那麽容易的事嗎?當永安侯府,是菜園子?隨進隨出?想得美!


    景文忠氣得一噎,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婉音已經死了,他們上哪兒找她簽字去?


    景夫人冷笑,“裴夫人,你們是不是故意不給嫁妝?不給,咱們衙門裏說話去!您當著順天府的府尹大人說,不給了,我們景家再另作打算。何必這般刁難我們?讓我們找婉音的簽字單子?”


    裴夫人的目光攸地一沉,“景夫人,你敢惡意詆毀我們裴家?我們隻是懷疑這份單子的真實性,有錯嗎?換作是你們景家,有人也這麽寫幾個值錢物品的單子到你們家取財物,說是景家曾老爺欠下的,你們也給?”


    “說來說去,你們裴家還是不想歸還嫁妝了?”景夫人冷笑。


    “我們要簽字的單子,不是不還!”裴夫人淡淡回道,“景夫人是在冤枉我們裴府。”


    霜月咬牙冷笑,小聲問鬱嬌,“小姐,奴婢好想打人,打得這母女二人找不著北,他大爺的,太不要臉了!”想不到堂堂一等侯府,害死媳婦不說,還扣著嫁妝。


    她走南闖北十多年,就沒見著比這裴家母女不要臉的第三人!


    “先等等……”鬱嬌道,她眯了下眼,“我自有主意。”裴夫人要林婉音的簽字單子?


    她就是林婉音,簽個字而已,這隻是小事一件。


    鬱嬌微微一笑,望向景文忠和景夫人,“舅舅舅母,我忽然想起來了,我義父的手裏,就收著一份嫁妝單子呢,上麵有婉音的簽名。”


    景文忠和景夫人忙看向鬱嬌,驚喜問道,“真有這一份單子?”要是有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鬱嬌點了點頭,“嗯,有的,義父曾跟我說,等我出嫁時,也給一份同樣的嫁妝給我,大約怕我不相信,就將單子給了我。”


    “那可太好了,現在那份單子在哪兒?”景夫人聽說,有林婉音簽名的單子在,心下大喜。


    鬱嬌說,“我放在鬱府了。”


    霜月眯了下眼,鬱嬌有單子?那她還跑去景府找什麽單子?這不是多此一舉?


    景文忠也鬆了口氣,“鬱嬌,那就辛苦你的侍女一趟,現在去取來單子。”


    鬱嬌又道,“不過,我和我的侍女不識字,還得麻煩舅母將您手頭的單子給我,我們好拿回去比對著尋找。”


    景夫人微笑道,“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有那婉音簽字的單子,這一份,不要也罷了。”


    景夫人說著,將單子遞給了鬱嬌。


    鬱嬌認真的收在袖中,又說,“還是我親自去吧,這麽重要的東西,讓丫頭去取,我不放心。”


    景文忠和景夫人沒有懷疑什麽,說道,“好,我們等你,快去快來。”


    景夫人要讓藍嬸跟著,鬱嬌謝絕了,太多人跟著她,她還怎麽做假?


    她找借口說,人多了,行動慢,隻帶著霜月出了裴府,連桃枝和錢嬸都沒有帶,將二人留在了景夫人身旁。


    因為霜月會武,遇到突發事情,霜月會護她,多了不會武的桃枝跟錢嬸,反而麻煩。


    她去取單子,要是裴夫人派人暗中使壞,暗中偷襲,不會武的人跟著,反而壞事。


    鬱嬌帶著霜月離開了裴府,兩人坐上了府裏的馬車,小全子將馬車飛快地趕離了裴府。


    既然做假麽,當然得做個樣子,往鬱府而行,走上一圈,再走回來。


    正如她猜測的那樣,馬車走了一段路,走進一條僻靜的街道後,就聽霜月低聲說,“小姐,有人在暗中跟著我們的馬車。是從裴府方向跑出來的,有四個人。小姐,裴府的暗衛,想幹什麽?”


    “搶我手裏的單子。”鬱嬌微微一笑,“因為我說,我不識字,如果我手裏的單子不見了,那麽,林婉音的嫁妝,就拿不出來了。而且呢,一定還有幾人,已經去鬱府偷那份林婉音簽過名的單子了。”


    “啊?他娘的,裴家人能不能再卑鄙無恥一點?”霜月惡心得往一旁啐了一口,冷笑,“你等著,老娘這就去宰了那幾個裴家暗衛!”


    霜月的脾氣一上來,身份大小也不管了,罵爹罵娘罵大爺,跟灰寶一樣,張口就來。


    不過,鬱嬌也不在意這些。


    隻見霜月從腰間拔出了軟劍,身子一閃,飛快跳出了馬車,去迎那四個暗衛去了。


    倒是將趕車的小全子嚇得不輕,“小姐……”


    “有我在,你怕什麽?”鬱嬌道,“將馬車停在路邊,我們候著霜月!”


    “是。”


    霜月的武功雖好,但裴家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他們有四人,霜月隻是個女孩子,隻有一人,她能打贏那四人嗎?


    鬱嬌挑了簾子,擔憂地看著不遠處,廝殺的幾人。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霜月的武功,明顯的在那四人之上。打了半個多時辰,四人全都被霜月打倒了。


    一個個哭爹喊娘的,嚷著放過他們,他們隻是奉命行事。


    “滾!再讓老娘看到你們尾隨鬱四小姐,老娘跺了你們的命根子,送你們去當小倌倌!”


    這比殺了他們還要令人害怕,四個人嚇得連連磕頭,喊著“不敢了”,一人挨了霜月一腳後,相攜逃離了這裏。


    鬱嬌鬆了口氣。


    霜月將軟劍插回腰間藏好,大步往馬車這兒走來,小全子一臉崇拜地看著霜月,討好的挑了簾子,請霜月坐馬車。


    霜月得意地鑽進了馬車裏。


    她拍拍手,看著鬱嬌笑道,“小姐,有奴婢在,你盡管回鬱府。誰再敢跟著,看我不跺了他的三條腿!”


    鬱嬌笑著道,“有你跟著,我當然放心了,不過,我們不回去了。”


    “啥?不回去?不拿那份單子嗎?”霜月不解地問。


    “不拿。”鬱嬌狡黠一笑,“鬱府裏根本沒有單子!”然後,她在馬車的暗格裏翻了翻,找出了紙筆,提筆寫上了“林婉音”三個字。


    鬱嬌識字,霜月已經知道了,鬱嬌寫著林婉音的名字,讓霜月看不懂了。


    “小姐,這樣行嗎?”


    “我模仿著林婉音簽了名,看裴家還說什麽!”


    霜月眼睛一亮,難怪鬱嬌說,鬱府有單子了,又說自己不識字,拿了景夫人的單子做比較,原來,是做假。


    霜月笑道,“這個法子不錯!足可以糊弄裴家的老虔婆。如果能以假亂真,倒是好辦法。”


    鬱嬌心中在冷笑,不是模仿,不是以假亂真,而是,她就是林婉音。


    裴夫人故意向景夫人要林婉音簽字的單子,說白了,就是不想給嫁妝的意思了。


    殊不知,林婉音沒有死!


    尋到林婉音簽名的單子,根本不是難事!


    裴夫人的詭計,隻會落空!


    鬱嬌吹幹了墨漬,又將單子放在馬車外的太陽底下曬了一會兒,確認墨漬幹燥後,鬱嬌才收了單子,放入袖內,吩咐小全子將馬車趕往裴府。


    她出來了快一個時辰了,來回的時間,如果是快馬加鞭的話,正好對得上。


    裴府的小客廳裏。


    裴夫人正悠閑地喝著茶水,等著鬱嬌拿來單子。


    景夫人反而開始焦急起來,因為,鬱嬌去得太久了,又因為,裴夫人笑得詭異,她心頭毛得很。


    裴元杏的唇角一直高高地翹起,鬱嬌這個該死的賤人,居然幫著景家人?胳膊肘子朝外拐的死妮子!


    想替林婉音拿回嫁妝?做夢去吧!


    景文忠也開始擔心起了鬱嬌,更擔心鬱嬌不是真心幫景家,萬一拿走了單子呢?那林婉音的嫁妝不是永遠收不回來了?


    必竟,鬱嬌跟裴府,算得上親戚關係。


    可就在景文忠夫婦憂心著鬱嬌,以及被鬱嬌拿走的單子時,小廳的外頭,有丫頭在行禮問安,“鬱四小姐。”


    景夫人一喜,鬱嬌終於來了。


    景文忠的心頭也鬆了口氣,原來,他錯怪了鬱嬌。


    鬱嬌和霜月進了小廳,“舅舅,舅母,我拿來單子了。”她從袖中取出單子,遞向朝她走來的景夫人。


    “太好了,快給我看看。”景夫人伸手接了過來,沒錯,是林婉音的字。


    看著這熟悉的字,景夫人的眼眶,不由得一熱。


    景文忠朝鬱嬌點了點頭,“嬌嬌,太感謝你了,剛才,我差點冤枉你了。”


    “我去的時間太久,舅舅和舅母擔心我,再所難免。”鬱嬌並不在意地,微微一笑。


    景文忠跟鬱文才不和,而她拿了單子久久不回,景文忠當然有想法。


    不過呢,她拿回了單子,再幫景府討回林婉音的嫁妝,她跟景府,就再不會有隔閡了。


    景文忠轉身望向裴夫人,“裴夫人,如今有了婉音簽字的單子,貴府還要留著婉音的嫁妝嗎?”


    “是不是林婉音的簽字單子,我們先看看再說。”裴元杏往景夫人這兒走來,伸手要拿單子。


    景夫人擔心裴元杏給毀壞了,沒有將單子給裴元杏,而是自己拿著單子來到裴夫人的麵前,“夫人請過目。”


    裴夫人氣得咬牙,心中暗罵著,景府的人,好狡猾!


    鬱嬌居然真的有單子!這個小賤人,怎麽總是幫景家和林家?


    裴元杏看到了單子上的署名,馬上嚷起來,“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你們做了假!這單子明明是剛才的單子呢!娘,他們拿假的糊弄我們!他們想騙走林婉音的嫁妝!”


    景夫人冷笑,“你們家究竟想怎麽樣?沒有簽字的單子,你們說要簽字的,這有了簽字的,你們又說是假的?”


    鬱嬌揚唇,淡淡看向裴元杏,“裴大小姐,你要是不相信,不如,大可以拿到皇宮去,或是拿到聚賢書院去,請大家鑒定一下。若是假的字跡,不是林婉音的簽名,我們不要林婉音的嫁妝了。若是真的,那麽,我們要求賠償,要永安侯府賠雙倍的嫁妝!還我們清白!裴大小姐,裴夫人,你們意下如何?”


    裴夫人氣得一噎。


    林婉音生前,常期來往於裴府,裴府裏,隨處可見林婉音留下的字跡,裴夫人如何不識?


    這的確是林婉音的字跡!


    要是拿去鑒定,隻會輸!裴夫人連一份嫁妝都不想拿出去,要是拿出雙份,等於在割裴夫人身上的肉。


    鬱嬌,是想要裴府傾家蕩產?


    好歹毒的小賤人!


    裴夫人怒得咬牙。


    她隻好妥協說道,“元杏,不得胡鬧!這份單子的字跡,的確是真的。”


    “娘,不是真的,是假的!”


    “元杏!”裴夫人朝裴元杏冷喝。


    裴元杏隻得閉了嘴,但那雙眼裏,卻騰起了不甘心地怒火。


    裴夫人站起身來,朝景文忠和景夫人微微一笑,“我們也不是刻意地要留著婉音的嫁妝。婉音將嫁妝帶來裴府,我們理應妥善保管。罷了罷了,既然婉音的外祖要收回嫁妝,我們就整理起來吧。不過,數量多,一時半會兒的整理不齊全,請寬限幾天,容我們整理好了,再通知府上來取。”


    景夫人擔心夜長夢多,說道,“實物整理起來,確實要花費不少的時間,但那些田莊鋪子的房契,可並不需要太多時間來整理,夫人,是不是先讓我們帶回那些契約書?”


    林婉音雖然沒有封號,但皇上對她的恩賜,卻跟郡主無異樣。


    林婉音的嫁妝中,不僅有林家的一百抬各式實物嫁妝,還有四處莊子,及皇上賞下的三百畝良田,外加一片山林。林家公帳上出了二十家地段好的鋪子。


    這些,都有契約文書在。加起來,價值不菲。


    裴元杏看中了林婉音的那二十個鋪子,也向林婉音討要過,不過,沒等林婉音答應,就死了。


    不過呢,死了更好,東西全是她的了。


    這會兒聽景夫人要收走契約書,臉上氣得鐵青,可是,母親都同意了,她能有什麽辦法?


    她隻盼著母親安排的計謀,讓鬱嬌狠狠地栽一個跟頭,好解她心中之氣。


    拿契約書?裴夫人心中冷笑起來,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呢,她還正愁,找不到留下他們的借口,既然這麽想死,她就成全景家人跟鬱嬌。


    “契約書麽,沒有問題,我這就去讓人整理起來。”裴夫人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這天也不早了,都過了飯點了,來者便是客,景老爺和夫人要是不嫌棄,不如到府裏吃點便飯吧,你們這邊吃飯等著,我那邊呢,就整理好了契約書。”


    景夫人想說,不必了,她可吃不下這府裏的任何食物。


    卻被鬱嬌悄悄地拉了下袖子,用眼神示意景夫人同意。


    景夫人眨眨眼,這裴府就跟狠窩一樣,鬱嬌為什麽不走?


    她正疑惑時,鬱嬌伸手拉過景夫人的手,在景夫人的手心裏悄悄地寫了幾個字,然後,又狡黠地朝景夫人眨眨眼。


    景夫人心中好一陣驚駭,鬱嬌不是說,不識字嗎?怎麽又會寫字?而且,她在說,景夫人在搞暗算,她要來個將計就計。


    這個鬱四姑娘的膽子,可著實的大!


    景夫人想想冤死的林婉音,也想來個將計就計地罰罰裴夫人,便點了點頭,同意了。


    “如此,我們就卻之不恭了。”景夫人淡淡說道。


    景文忠對自己夫人的話,一向都聽從,夫人同意,他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裴夫人見景家夫婦同意了,她的唇角悄悄地勾了抹冷笑,朝一旁侍立的丫頭道,“去通知廚房,備下酒宴。”


    丫頭答應著下去了。


    裴夫人又吩咐單媽,“單媽,領景老爺景夫人和鬱嬌小姐到菊香軒去吃午飯。”


    單媽點頭,“是,夫人。”她朝景文忠和景夫人及鬱嬌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隨老奴來。”


    鬱嬌走到她的麵前,微微一笑,“單媽,您喜歡用哪個作坊的剪刀?介紹給我,我買去送給我府上的仆人用。”


    單媽聽到問起剪刀,嚇得身子一抖,自從她剪斷了林婉音的舌頭,再不敢碰剪刀了。


    鬱四小姐,為何這麽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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