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戶人家,十幾個人,一個個往林二夫人林佳蘭母女這裏看來。


    百靈提著燈籠,照亮著半條巷子,這母女二人的狼狽樣兒,全被人們看到眼裏了。


    林二夫人穿著一身婆子的灰褐色的衣裳,林佳蘭挽著婦人的發髻,穿一身貧家媳婦模樣的青衣。


    兩人的身上被潑了洗腳水,水淋濕了頭發,水珠兒順著發絲往下嘀嗒,別提有多狼狽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和百靈家對門的中年夫婦那樣,為人和善不關心別家的事情。


    其他的人家就不同了,有好吃懶做喜歡看熱鬧的閑漢子,有專門傳閑話的嘴碎的婆子,有喜歡打聽別人家是非的尖酸刻薄的小媳婦,一個個像看戲一樣,看著這對母女。


    林家二房的人,高高在上慣了,就算家境一落千丈了,也還是喜歡擺擺架子。


    因此,出出入入一直是高門夫人高門小姐的樣子,下巴微抬,眼光高於頂。這忽然間,打扮得完全變了樣,怎不叫人起疑心?


    再說了,這個地方,住的都是窮人,林家人住的宅子,也並不是最寬敞最漂亮的宅子。


    林家人卻自持高人一待,不將左鄰右舍們放在眼裏,這條巷子裏的人,沒人喜歡他們家,眼下有了笑話看,誰都想踩上一腳。


    有好幾人,都竊笑起來。


    “原來是林家夫人和林家小姐啊?”有個婆子笑嘻嘻地走了過來,白白胖胖的臉上,一雙豆子眼睛,滴溜溜往林二夫人和林佳蘭的身上掃了掃,笑道,“喲,恭喜呀,林夫人,瞧我婆子馬馬虎虎的,該打!”


    “……”


    “咱們住得這麽近,我這昏花老眼,竟然沒有瞧出來,你家千金已經有喜了。”又朝身後一人喊道,“鈴子,去,將家裏雞窩裏的幾個雞蛋拿來,送給林家姑娘補身子。”


    “是,奶奶。”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脆聲應了一聲,推門跑進屋去了。


    林二夫人更加氣得要吐血。


    這些人,真有這麽好嗎?送雞蛋?嗬,這是假意的關心,真意的嘲諷。


    “不不不,你們弄錯了,我女兒沒有懷孕,這張藥方,不是我們的,這是……治風寒的藥,我女兒得了風寒,有些頭疼,她害羞,才穿了仆人的衣衫出門。”林二夫人再三辯解。


    “風寒病,不像啊?”另一個婦人走了過來,搶過林二夫人手裏的藥包,打開來看,“這裏頭有,黃芩、苧麻根,伍白術、當歸,阿膠……,這不是安胎的藥,又是什麽?”


    林二夫人氣得搶了回來,“這是給家裏其他人的,怎麽,不行嗎?”


    反正鬧開了,她也不裝矜持了,咬牙怒目,看著眾人。


    這些人吃多了麽?半夜三更不睡覺,跑來管她的閑事做什麽?


    該死的!


    那婦人笑了笑,“你們家老夫人已經六十多了,不可能會懷上,你家其他的女兒,年紀太小,也懷不上,婆子太老,侍女更小,難不成是夫人您,有了?還是,你家的兩個姨娘?可你家老爺,不是走了一個多月了嗎?姨娘和夫人,又是怎麽懷上的?”


    有幾個閑漢子,聽出了話外之音,一個個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林二夫人氣得臉上一窘。


    這時,林家的宅子門,忽然開了。


    兩個姨娘站在門口,叉腰怒道,“夫人和二小姐做了什麽事,我們不知道。反正我們可是清清白白得很,老爺走後,我們姐妹二人,連前院都很少來,一直在後宅裏呆著做針線,什麽懷上不懷上的事,不要往我們身上扣!”


    這真是外頭被人罵,家裏頭要翻天,林二夫人氣得一句話再不敢多說,推開圍觀的眾人,扶著林佳蘭,匆匆回了自家宅子。


    砰——


    門關了。


    當然,裏頭的吵罵聲,是不會少的。


    那兩個姨娘,也不是軟柿子,要不是她們有女兒在,她們會和其他侍妾一樣,早跑了。


    十幾個看熱鬧的鄰居,紛紛笑了起來。


    百靈這時又笑道,“你們幾位還不知道吧?這林二夫人和林二小姐是我原來的主子,林二小姐也算是我的半個主母,我是裴家世子的妾,林二小姐是未過門的平妻。他們家同長房分家後,就搬來了這裏。”


    “分家的林家?是不是前些日子,鬧得很厲害的那個林家?堂弟將堂哥的屍骨弄丟的那個林家二房?”有人問道。


    “還將堂哥家的錢財全部霸占的那一家?最後,查出真相,族長將他們一家除族的那一家?”


    百靈冷笑,“對,正是他們一家,我呀,作為他們家的一個丫頭都覺得可恥,於是,同他們分道揚鑣了。”


    “啊?原來是忠毅將軍的堂弟一家呀。”那胖婆子冷笑,“鈴子,雞蛋不用送了,白眼狼們,不必吃雞蛋!叫他們吃牛糞去!”


    “哦。”


    另有人笑道,“裴家世子都被全城通緝了,人也不在京城裏,這林家二小姐卻忽然懷了,哈哈哈,有故事啊!”


    剛才,雖然林二夫人百般強調說,林佳蘭沒有懷孕,但是,種種證據都證明了,林佳蘭就是懷上了。


    要不然,為什麽會裝扮一番的去看病?隻有見不得人的病才會偷偷摸摸的。


    反正呢,喜歡看熱鬧聊熱鬧的人們,又不是衙門裏的老爺,隻要知道一點消息,就可以聊上大半月。


    哪裏管是不是真假?


    夏天天熱睡不著,這十幾個人中,隻有幾個小孩子,經不過瞌睡的來襲,進屋睡覺去了,其他人,一個個拿著扇子拍打著蚊子,問著百靈,關於林家二房的種種趣事。


    市井小民沒什麽雄圖大誌,閑暇時,最喜歡聽別人家的趣事。


    這些人想聽,百靈善於說,而且,大家又十分恨著林家二房,十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像個小戲台,說得那叫一個歡快。


    林二夫人罵跑了兩個姨娘,心情才稍稍好點,又聽到門外百靈的聲音,氣得更抓狂了。


    可是,百靈偷走自己的賣身契偷偷跑掉後,搖身一變,成了裴元誌的妾,再不受林二夫人的管製了。林二夫人目前的身份,也隻是個平民婦人,和百靈的身份,一般無二。


    她哪裏敢對百靈施壓?


    老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子的。百靈就是光腳的,她和女兒就是穿鞋子的,同百靈鬧下去,於女兒的名聲,沒有好處,隻有更壞。


    林二夫人隻得將悶氣,生生憋在心裏頭。


    林佳蘭勸著她,“娘,跟一個小賤人氣什麽?要弄死她,有的是機會,今天且讓她囂張一會兒,他日,找個機會……”


    林佳蘭的眼睛裏,冒出一絲殺意來,像是在說,明天去殺一隻雞,這麽小的事情一樣。


    林二夫人想到囂張的百靈,也起了殺心,“哼,且讓她狂一陣!”


    “也不能太久,時間久了,於我名聲不利,在進太師府赴宴之前,一定得將她除了!”林佳蘭冷冷說道。


    剛才在外麵時,她就想衝上前跟百靈廝打起來,想一腳踹死百靈。


    但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肚子,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名聲,她生生忍住了。


    “娘明白。”林二夫人冷笑,“她就是個禍害,當然不能讓她活得太久了!”


    母女倆往後宅走。


    才進正屋門,就聽到東廂房那兒,有人冷冷笑道,“都給我過來!”


    林佳蘭和林二夫人停了腳步,相互看了一眼。


    老夫人?


    看到老夫人,兩人的臉色,不好看起來。


    林家二房敗落了,家裏人多屋小,住在一起矛盾重重。


    因為,他們一家子被趕出林氏,一直在互相抱怨著。


    林二老太爺和林二老夫人,住前院的東廂房。


    林二夫人和自己的女兒們,每天早上敷衍著去問一下安,其他時間,都懶得去看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爺。


    林二夫人怪林二老太爺,都要入土的人了,為老不尊,同兒子姨娘勾勾搭搭,忍怒了族長太阿公,才被除了族。


    林二老太爺和林二老夫人呢,則怪林世安夫婦,生了個敗家子,害得他們兩老,一把年紀了,淪落到住破屋子的地步。


    兩代人,互相抱怨著。


    見了麵,虛假著問聲好,一轉身,互相罵對方去死。


    “怎麽,我這婆子叫不動你們了?嗯?”林二老夫人披著一件外衫,站在東廂房前的廊簷下,冷冷看著林二夫人母女。


    剛才,外麵那麽吵,一定是這母女二人又惹著什麽禍事了,引得路人喧嘩。


    看看,看看,兩個人都成了什麽樣子了?比那街上的叫花子還要難看。


    這還是個夫人和小姐的樣兒嗎?


    穿得不倫不類的,一頭的水漬,像是掉進臭水溝裏過。


    林二老夫人住了幾天破屋子,心中早已憋著一口氣了,今晚又被吵醒了,隻想罵人。


    林二夫人想不理她,林佳蘭也不想理會林二老夫人,但怕這老婆子嘴碎起來,亂嚷嚷,更加招鄰居們閑語。


    “娘,去吧。”林佳蘭輕輕推了推自己的母親,小聲說道,“說幾句話打發她,咱們好早些睡。”


    林二夫人忍了忍,拉著林佳蘭的手,一起走了過去,擠了些笑容在臉上,“母親,您還沒有睡啊?叫媳婦和佳蘭過來,有什麽事要說啊?”


    林二老夫人冷笑一聲,“睡?還睡得著嗎?瞧瞧你們,都成什麽樣了?你們剛才跟什麽人在吵架?這家裏的名聲,還嫌好聽是不是?”


    林佳蘭氣得臉色一冷,吵架了就一定是她們的責任嗎?


    明明是百靈那個小賤人在挑事,她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林二夫人也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動不動就是她這媳婦的問題,問也不問清楚,開口就罵她。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收起,冷笑道,“母親,您好像弄錯了,這一回,可並不是媳婦跟佳蘭惹事了,是有人,看不得我們家好,看不得我們還活著,巴不得我們全家都死,在我們家門前搬弄是非。”


    “……”


    “我們氣不過,同人理論了幾句。哪想到,對方找了一整條巷子的人來幫忙。媳婦和佳蘭,寡不敵眾,隻好先回來了。那些人卻小人得勢,繼續在咱家門前猖狂著。”


    林二老夫人眯了下眼,“是誰這麽狂,敢挑動一巷子的人來罵我們家?”


    林佳蘭低下頭,故意歎了口氣,“是孫女沒用,沒有管教好侍女,侍女偷了自己的賣身契,成了自由身後,開始報複我們家了。”


    “是誰,快說是誰?她不想活了麽?一個小小的婢女,膽大包天得敢跟主家人鬥?”林二老夫人聞言,大聲怒道。


    林佳蘭勾了下唇角,“是百靈。”


    林二老夫人眯著眼,“是那個丫頭?哼,裴元誌被通緝了,她的靠山也倒了,她狂什麽?”


    林二夫人說道,“還不是因為,她是自由身了?咱家又落敗了,她認為,她自己跟咱們都平起平坐了唄。”


    “嗬——”林二老夫人冷笑,“賤籍出身的人,永遠都是賤人!”又看向林佳蘭和林二夫人,“你們剛才不會罵回去?”


    林二夫人歎了聲,“佳蘭身子不好,媳婦勢單力薄,外頭有一二十人呢!”


    林佳蘭眼珠子一轉,“孫女怎能同一個丫頭開罵?況且,她罵的都是很難聽的話,孫女好歹上過學堂,怎能同她罵那等話?”


    “百靈小賤人罵什麽?”林二老夫人的臉色,怒得越來越陰沉。


    “她罵——”林佳蘭張了張口,不說了。


    “快說!”林二老夫人開始催。


    林佳蘭卻裝著難以啟齒的樣子,故意不說,看了眼林二夫人後,將頭低下了。


    林二夫人收到她的眼神,心領神會,歎了口氣說道,“她罵母親,怎麽還活著?說母親是老妖婆,怎麽不早死?當初笑她一輩子窮賤時,怎麽沒想到有今天?說,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大家住了一樣的房子;還說,老夫人當年也是貧籍出身,家裏還賣過菜呢,比她的出身還低。老妖婆老妖婆,一直罵個不停。”


    林二老夫人是市井小民出身,家裏窮得吃過樹皮,這是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恥辱。


    沒想到,老都老了,過去的事情竟被一個小丫頭提起來,她的火氣馬上就竄起來了。


    “沒用!她這樣罵,你們還有臉回來?怎麽不將她弄死?”林二老夫人冷笑,嫌棄著朝二人揮揮手,“走走走,沒用的東西,別站在這裏礙眼著!”


    誰想在這裏繼續站著啊?叫她們走,正求之不得呢!


    “是,母親。您早些睡吧。”


    “奶奶早些睡。”


    母女兩個問了安,轉身就走了。


    離著東廂房遠些時,林二夫人問著林佳蘭,“佳蘭,為什麽要娘這麽說?老夫人氣得嘴臉都歪了,當心她回頭找我們做出氣筒。”


    林佳蘭冷笑,“娘,老夫人活著,不是罵你,就是罵我。她手裏又沒有錢,還要我們養著。我們養著她,她安分點就算了,卻要天天罵我們,娘,你受得了?”


    如今的宅子小,老夫人站在她屋裏罵人,整個宅子的人都聽得見。


    林佳蘭是要嫁入高門做媳婦的,怎麽受得了被自己祖母天天“小賤人”,“小賤蹄子”的罵著?


    這樣的人,不如,早些讓她消失。


    但是,她是孫女,孫女對自己的祖母出手,傳出去名聲不好,不如,找個外人來動手。


    林二夫人不是糊塗人,聽出了女兒的話中之話,“佳蘭,你的意思是?”


    “娘,凡事,別自己動手,讓他人動手,我們不是落得清靜?”林佳蘭微微一笑。


    林二夫人會心一笑,“沒錯,你說的太對了。”


    那個惡婆婆,隻會抱怨罵人,活著還有什麽用?哼,早死才好!林二夫人在心中抱怨著。


    。


    林二老夫人被媳婦和孫女一慫恿,心中氣得想殺了百靈。


    等林二夫人和林佳蘭一走,她就往院子門處走來。


    宅子不大,站在她的屋子前,宅門前的笑語聲,十句能聽七八句。


    林二老夫人早就火了,她拉開門,正要開口罵那些嚼閑話的人,這時,一隻臭鞋子朝她忽然飛來。


    “呸,不要臉,還敢開門來看?說,你們將林大將軍的屍骨藏哪兒了?不說,老子拆了你家的房子!”


    鞋子將林二老夫人砸倒在地。


    她看都不敢看,是誰砸的她,從地上飛快爬起來,又飛快關了院門,連頭上的鞋底灰也不敢抹,拔腿就往後宅跑去。


    那院子門外,笑罵聲一聲響過一聲。


    驚得她大氣都不敢出。


    林大將軍保家衛國,林家長房代代出大將誓死守著邊境,深得京城的百姓愛戴,得知這裏住的林家,便是那個被除族的林家二房,害得林大將軍屍骨丟失的林世安一家子,街坊們馬上就怒了。


    因此,林二老夫人一開門,左鄰右舍們就拿她當了出氣筒。


    她跑得快,隻挨了一鞋子,但門關上後,臭雞蛋,磚頭塊,亂瓜果,砸了一滿門。


    林二老夫人心有餘悸地跑回到自己的屋子前,伸手扶著廊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心裏罵著,這一定是百靈那個小賤人挑唆著大家欺負他們家。


    哼,走著瞧,今天逮不著百靈,明天,後天,她一定弄死那個小賤人!


    林二夫人和林佳蘭發現林二老夫人果然開了門,還是被打回來的,口裏罵罵咧咧著百靈,心中一齊笑了笑。


    真好,看老夫人還有沒有閑心罵她們母女倆,老夫人既然這麽閑,不如去罵外人。


    而百靈呢,看到林二老夫人被一鞋子砸中,灰溜溜跑進院裏去了,心中更是得意地冷冷一笑,這一家子,當初占著長房便宜的時候,林佳蘭想殺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因果報應?


    活該!


    ……


    楚譽悄悄來到景府後,並沒有亮明真實身份。


    他化了個妝,換名叫言興,合起來,是“譽”。


    說是譽親王派來保護鬱嬌的,另外呢,他跟景老爺子和景文忠作自我介紹時,拉著西門鑫做擔保。


    西門鑫平時的零花銀子,全靠楚譽救濟,哪裏敢不聽從楚譽的指揮?


    於是呢,楚譽怎麽要求,他就怎麽配合了。


    在對付裴元誌的挑釁時,多虧了西門鑫的相助,景老爺子才安然無恙地回了家,景蓁也恢複了自由身,裴元誌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景府的人,對西門鑫的態度,來了個大轉變,因此,由西門鑫擔保的人,景府當然不會拒絕著,便收下了楚譽化妝的“言興”。


    另外呢,景老爺子對於楚譽,雖然談不上喜歡,但也不厭惡,更多的是不敢得罪。


    那個人,脾氣太古怪了,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隻不過是派了個護衛給鬱嬌而已,跟著就跟著吧。


    景家人發現,化妝成護衛的楚譽,是個不愛講話,看起來十分老實可靠的人,也就放心了。


    景家管事給“言七”楚譽,在前院的倒座房一塊,安排了一間單獨的屋子住宿,但是呢,一到了晚上,楚譽又悄悄來到了後宅。


    跟鬱嬌擠一屋了。


    楚譽的借口是,擔心那景昀,又會失眠吹-簫,騷擾鬱嬌。


    鬱嬌冷著臉,“你向我求娶的事,被他知道了,他哪裏還會再吹-簫?”


    “嗯,有自知自明更好。”


    楚嬌哭笑不得。


    當然,雖然留下楚譽在屋中,但鬱嬌是絕對絕對不讓他上床的。


    她十分擔心,他把持不住。


    “腳榻,涼榻,椅子床,三選一。”鬱嬌指著三處地方,對趕也趕不走的楚譽說道。


    楚譽朝三處地方打量著。


    腳榻,他昨天睡過,伸手一摸,就能夠著鬱嬌,但是太短,睡著不舒服,腿要蜷縮著。


    涼榻,是正兒八經的小床,在窗子邊擺著,離著鬱嬌的床,隔得遠不說,中間還橫著一架大屏風。


    椅子床,也就是幾張椅子拚成的床,在外間屋子裏擺著,睡在外間,更看不到鬱嬌了,他不喜歡。


    “腳榻吧。”楚譽一指床前踩腳的半尺高的榻板,說道。


    鬱嬌揚了揚唇角,笑眯眯說道,“選好了?”


    “嗯。”


    “不反悔?”


    “不反悔。”晚上可以隨看到鬱嬌,這個地方十分的不錯,委屈自己身體一點,沒有多大的關係。


    “君子一言哦!”鬱嬌一臉的笑微微。


    楚譽忽然想反悔,他怎麽有種,上當的感覺?


    “不……反悔。”他要是說反悔了,她會不會將他趕出去?


    “好,那就……開始睡了。”


    鬱嬌說完,開始分被子和枕頭,她給楚譽鋪好床後,並沒有睡到腳榻邊的大床上。而是,抱著一個枕頭,走到窗子邊的竹榻上睡覺去了。


    楚譽:“……”


    他的臉一黑,這個小女人!果然,笑得狡黠的時候,一定是算計他的時候。


    “你說過不許反悔的,睡覺。”


    他挑了下眉,“好,睡覺。”


    隻不過,次日醒來時,鬱嬌和楚譽一起擠在腳榻上。


    她趴在楚譽的身上睡著。


    鬱嬌摸到他的臉,馬上跳了起來,咬牙低怒,“楚譽!我怎麽在這兒?”


    “對了,忘記告訴你了,你昨晚在夢遊!你試圖往床上爬,可爬著爬著,沒爬上去,滾到我身上睡著了,我擔心弄醒你,嚇著你,就沒有吵醒你。”


    “夢遊?”鬱嬌眯著眼,這是個好說辭啊!


    萬一哪天,他勾引著她,引著她把他睡了,再騙她,她夢遊了?


    鬱嬌十分擔心,他會這麽做。


    “在山上那戶農家時,你不是也夢遊過嗎?你忘記了麽?”楚譽說得一本正經。


    鬱嬌心中冷笑,她怎麽可能夢遊?一定是楚譽想占她便宜,撒的冠冕堂皇的謊。


    鬱嬌冷著臉,摸了摸身上,摸了摸臉,發現沒有異樣,才黑著臉說道,“天快亮了,你還不快離開?”


    楚譽看了眼窗外,天微微亮了。


    “好。”這回,楚譽沒有拖延半刻時間,他走到窗子邊,推開窗子,縱身一躍,跳到外麵的花園裏去了,接著,幾個起落間,身影消失不見了。


    鬱嬌頭疼,趕不走楚譽,怎麽辦?


    晚上啊,他一定還會來,說她“夢遊”了。


    ……


    皇宮,禦花園。


    今天的天氣,沒有往日那般炎熱,從早上起,就刮了點兒風,十分的涼爽。


    李皇後帶著身邊的幾個大宮女,在禦花園的茉莉園賞花。


    蘭秀帶著兩個宮女,走到花枝間采茉莉。


    這時,有宮女匯報,“娘娘,昭陽公主往茉莉園這裏來了,她身旁的幾個宮女都提著籃子,那樣子,像是來采茉莉的。”


    李皇後坐在涼亭裏,正在聽一個宮女念話本子,聞言,她笑了笑,“她是長公主,是皇上的妹妹,這禦花園是皇上的,她當然能來了,有什麽奇怪的?”


    宮女有些擔憂,“娘娘,咱們將茉莉快采光了,她不會生氣?據說,她最近迷上了做幹花,而且,最喜歡做茉莉幹花。”


    “那又怎樣?凡事還有個先來後到呢!”李皇後不以為然。


    宮女擔心說道,“奴婢是擔心她采不到茉莉,到皇上和太後的麵前,說娘娘的是非。”


    提到皇上,李皇後的神情,馬上冷下來,“本宮是這後宮主母,還要讓著一個公主?笑話!不必理會!”


    “——是。”


    沒過一會兒,就聽前方園子的門口,有宮女太監在齊齊問安,“奴婢/奴才,參見長公主殿下。”


    “今兒這裏人還真多啊,往常,這裏不是沒人來麽?怎麽我一來,你們都來了?”昭陽不冷不熱地說道。


    “本宮竟不知,來這處園子,還得向公主匯報?”李皇後抬眸,往昭陽公主這兒看來,似笑非笑。


    昭陽的臉色,往暗處沉了沉,她笑了笑,“喲,是皇嫂啊,不知皇嫂在此,昭陽竟闖進來打攪,真是罪過。”


    “既然知道是打攪了,那就請長公主離開吧。”


    昭陽一向跋扈慣了,這一大早的,竟被李皇後往花園外趕,那冷戾的性子就上來了,說話也不顧忌了。


    “皇嫂,我說打攪不過是個客氣的說法,皇嫂居然真趕我走?這園子是先皇蓋的,這整個禦花園,都是皇上的,娘娘有什麽權利,要趕我走?”


    “本宮當然沒有權利,趕走長公主了,長公主揚言,要采遍京城的茉莉,本宮身為嫂嫂,怎能跟一個小姑計較?”說著,她朝蘭秀喊道,“收了吧,本宮不過是想摘些茉莉,做個香囊而已,要不了多少花兒。”


    “是,娘娘。”蘭秀應了一聲,朝兩個宮女招招手,三人從花枝間走了出來。


    昭陽見李皇後居然讓步了,臉上的得意神色,便多了幾分。


    這後宮的大權,在太妃的手裏,李皇後,不過是後宮的傀儡罷了,皇上敬皇後,也隻是看在太師的份上,做個樣子而已。要是那老太師哪一天一命嗚呼了,李皇後一定會被皇上打入冷宮。


    昭陽想著想著,臉上的神色,越發得意了。


    李皇後站起身來往園子外走,經過昭陽身邊時,她笑了笑,“昭陽,聽說你最近迷上了做幹花?”


    昭陽轉身,淡淡看向李皇後,“皇嫂,昭陽的喜好,皇嫂要幹涉?”


    李皇後笑道,“本宮哪敢幹涉你?本宮見你采花做幹花,想到了一個人而已。”


    昭陽的臉色,忽然一變。


    李皇後不理會她的慌亂,繼續說道,“便是那忠毅將軍的妻子,景氏景纖雲,哦,她死了有七年了,昭陽,你不記得她的樣子了吧?”


    李皇後站在她的身側,盯著她的雙眼。


    一向囂張跋扈的昭陽,這個時候,竟然不敢回看李皇後,“一個死了多年女人,皇嫂提她幹什麽?”


    “哎,本宮不是說了嘛,你做幹花,她也做幹花,讓本宮聯想到她而已,當年,她用茉莉花,做香囊,引得全京城的女子,爭相模仿。”


    “……”


    “後來,她采花兒做花香油,抹在身上,香味兒長久不散,還引得蝴蝶跟著相隨,又引得京城的女子們爭相學做花香油。”


    “……”


    “可是,沒有一人做的有她的好。聽說,林將軍喜歡他夫人,就是迷上了他夫人身上經久不衰的香氣。哎,隻可惜啊,她死得太突然了,她的兩手絕活,竟失傳了。”


    昭陽冷笑,“忠毅將軍乃武將,怎會喜歡一個整天調香弄粉的庸俗女人?”


    李皇後盯著她的臉,似笑非笑,“昭陽,你跟忠毅將軍,又沒有打過交道,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調香弄粉的女人?”


    昭陽的臉,刷的一下子變白了,她轉過身去,不敢看李皇後的眼睛,“我猜的,自古英雄愛寶劍,怎可能愛庸俗的脂粉氣?”


    “英雄紅妝,這不是絕配嗎?”李皇後繼續說。


    昭陽繼續反對,“不對,英雄惜英雄,英雄即便是喜歡紅妝,也是喜歡英姿颯爽的紅妝,怎會喜歡一個弱不禁風的紅妝?”


    “本宮不過是發表下自己的看法,隨口說說而已,你急什麽?”李皇後一笑,“倒像是,你做了對不起那林家夫婦的事,急忙為自己辯解的樣子。”


    “皇嫂!”昭陽再也忍不住了,轉身過來,冷冷說道,“娘娘最近,是不是沒睡好?言話混亂?要不要我請太醫來看看娘娘?”


    “不必了!”李皇後轉身,往園子門口走去,“你繼續忙你的製幹花吧。”


    李皇後揚長而去,其他的宮女們,朝昭陽福了福,也三三兩兩跟著離開了。


    等那些人全都走了,昭陽氣得抓碎了一把茉莉葉子,心中怒道,李皇後,為什麽忽然說那番話,為什麽忽然提起了景纖雲?


    她是什麽意思?


    。


    回到了坤寧宮,遣散了眾人後,蘭秀忙著問李皇後,“娘娘,您平白無故地招惹昭陽公主做什麽?那個人生起氣來,指不定會怎麽報複娘娘呢!”


    李皇後一邊拆著頭上繁重的頭飾,一邊冷笑,“本宮豈會怕她!”


    “哎呀,奴婢的好皇後呀,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您在這後宮裏的麻煩事情還少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出了事,皇上假意相幫,實則,落井下石。


    李皇後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李皇後盯著鏡中的蘭秀,眼神眯起,“蘭秀,你說奇怪不奇怪,為什麽本宮提到景纖雲的時候,昭陽的臉色都驚白了,她甚至不敢看本宮的眼睛,為什麽?她跟跟景纖雲有過仇?”


    蘭秀說道,“景氏都死了七年了,奴婢記不得當年的事情了。”


    “七年……前……”李皇後眯著眼想起事情來。


    但是呢,再次被蘭初打斷,“娘娘,您別想景氏的事了,過幾天您要回李府給太師夫人慶賀壽辰,您要帶哪幾人隨行?”


    李皇後回過神來,“你來安排吧。”


    “是。”


    沒一會兒,李皇後又想起了七年前的一件事。


    她斂眸沉思,這是巧合,還是有鬼?


    景氏死的前一天,林家長房忽然失火,當時,景氏正在起火的屋裏,好在林伯勇救得及時,景氏才沒有被燒死。


    而那天,昭陽去過林氏長房。


    要不然,昭陽為什麽怕聽景氏的名字?


    想了想,她苦笑一番,她想這麽多做什麽?


    那一家子,已經全死了。


    ……


    景蓁一直等著楚禎來景府看她,但是呢,等過去一天,不見楚禎前來,等到第二天,還是不見楚禎前來,


    而且,也不往蓁園送東西了。


    景蓁生怕楚禎送錯了過方,忙派童兒到府裏其他地方打聽,有沒有送給她的禮物。


    讓她失望的是,沒有,什麽沒有,沒有送話來,也沒有送禮物來。


    太反常了。


    景蓁心中抱怨著,果然,呆子就是呆子,根本不懂喜歡是什麽意思,楚禎是不是又被誰救起,轉而跟著另一個女子的身後跑了?


    想到這裏,景蓁又是氣,又是煩躁,恨不得將楚禎抓起來,暴打一頓。


    鬱嬌算算時間,景蓁估計已經被楚禎的冷落,折磨得心神不靈了,因為她明白,隻要愛了,一天不見,如隔三秋。


    何況是兩天?


    何況,是關係沒有說明的兩人?


    景蓁一定急了。


    反正這兩天無事可做,鬱嬌便來找景蓁,約她出門去玩,順便呢,約出楚禎,讓他們二人,借機會交流交流。


    景蓁的病,已經好了七七八八,景二夫人也讚成景蓁出門走走。


    就這樣,姐妹二人出門了。


    二人同坐一輛馬車,兩人的侍女同坐車上相隨。


    楚譽得知鬱嬌要出門,跟在暗處。


    馬車走到集市後,姐妹二人棄了馬車,帶著各自的侍女,往熱鬧的鋪子走來。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鬱嬌的視線。


    那是個老婦人,穿得十分的簡樸,頭上包了塊黑色的頭巾,走一步,還看一步的。


    要是別家的老婦人,這般走路的話,鬱嬌並不覺得奇怪。但是,這個老婦人的舉止,就太奇怪了。


    她是林二老夫人。


    一個市井小民之家的女兒,嫁給大族的繼子為妻,一飛衝天成了高門夫人,從此,柴米油鹽不沾,上街購物那是仆人們的事,她隻管發號施令,指揮下人,指揮晚輩。


    今天,她怎麽來了街上?


    她家中不是還有不少人嗎?也輪不到她采買物品。


    “霜月,你悄悄跟上去,看看她想做什麽。”鬱嬌一指林二老夫人進的藥店,說道。


    “是,小姐。”霜月點了頭。


    不多時,霜月出來了,“小姐,她買了一些草烏。”


    “草烏?”鬱嬌眨眨眼,“那是有劇毒的草藥,她買那個做什麽?”


    霜月說道,“小姐,要不要繼續跟著?”


    鬱嬌點了點頭,“跟著她,我的直覺,她想殺人了。”


    林二老夫人想殺人?她是活夠了?


    她不如,全成她!


    ------題外話------


    感謝:玄冥星雲的鑽石(*^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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