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海帶來的人,是四個大個子的嬤嬤。


    一臉凶相,身材長得跟男人似的,五大三粗,一看便知,是宮中專幹罰人差事的粗使婆子。


    四個人,麵無表情地一齊衝上前,將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神色驚惶的昭陽,一把摁住了。


    “放開本宮,本宮是長公主,誰借你們的狗膽抓本宮?識相的話,拿走你們惡心的爪子!”昭陽尖聲叫嚷著。


    但是呢,沒人理會昭陽。


    皇上都下旨了,她們怕什麽?


    她們隻是奉命行事,奉旨辦差!


    生下來就被先皇寵著,被太妃和皇上寵著,長期養尊處優的昭陽,身材纖細,是一個提一隻茶壺也嫌累的嬌貴人兒,哪裏是四個幹粗活婆子的對手?


    她手腳並用地反抗踢打著,尖叫怒罵著,但沒兩三下,就動彈不了了。


    昭陽的手,被人捆著了,接著,腳也被捆著了,四個人將她連人帶椅子,捆在了一起。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甘心地看著眼前幾人。她這是陰溝裏翻了船麽?居然被幾個低等下人這麽虐待!


    婆子們辦好了差事,拍拍衣衫上的灰塵,立於一旁,不發一言。


    王貴海歎了口氣,朝昭陽拱了拱手說道,“公主殿下,咱家是奉命行事,請見諒。唉,您生著病,皇上送您去養病,也是為你好。”


    被捆在椅上的昭陽,感覺自己如同一隻被抓的雞,隨時有被宰的危險。


    她心中惶恐,大聲地罵起王貴海來,一臉的盛氣淩人。


    “死閹狗,你敢這麽對本宮?當心你的狗頭!”昭陽大聲罵著,眼神傲慢又凶狠,“本宮是公主,皇上隻是一時生氣了,才會不理本宮的。等他回過神來,本宮又會是他掌心中寵著的妹妹。你,你的手下,全都會被處死!不想死的話,快放了本宮!”


    昭陽坐在椅上,不甘心地扭動著椅子。


    因為動作太大,椅子歪倒了。


    昭陽重重地摔倒在地,疼得一聲慘叫。


    四個婆子拿眼看向王貴海。


    意思是問,要不要扶起昭陽?


    昭陽再怎麽瘋癲,好歹也是公主嘛。


    但是呢,王貴海卻攏著袖子,神色不驚地吐了兩字,“帶走。”


    然後,袖子一甩,轉身離去,不再看昭陽。


    沒錯,他是太監。


    他是太監就該被人瞧不起,被人惡意地辱罵成閹狗嗎?


    要不是被生活所迫,要不是因為小時候家中兄弟姐妹太多,喝野菜粥都是一種奢侈,他父母怎會忍心將當年隻有五歲的他,送來宮中當太監?


    他自學成才,能文能武,他長得不差,卻因為從小被閹割了,不是個真男人,當不了官,娶不了妻,心中一直自卑著。


    因此,他厭惡別人說他是閹人。


    但昭陽呢,卻罵他是閹狗,連狗都不如的人!


    這叫他不能忍受!


    昭陽已經失寵,他就沒必要對昭陽客氣了。


    四個婆子見他表情冷淡,以為是皇上徹底厭惡了昭陽,也就不替昭陽操心了,淡淡應了聲“是。”將昭陽連人帶椅子的抬起來就走。


    像抬一隻被捆在架子上的,隨時去宰殺的豬。


    昭陽這下子徹底的慌了,一連聲地罵著,“放開本宮,放開我,我沒瘋。我沒瘋,你們才是瘋子,不,你們是瘋狗!”


    罵了一會兒,發現王貴海幾人無動於衷,她又給好處,求著饒說道,“我公主府裏多的是財物,你們放了我,我給你們錢,每人一百兩……不夠?一千兩?……,一萬兩?”


    可王貴海心中厭惡著昭陽,哪怕是昭陽送他整個公主府,他也不會心動,所以,他一直不吱聲。


    再說了,他自小在正德帝身旁當差,正德帝當了多少年皇子,當了多少的皇帝,他就當了多少年的大總管,他缺錢嗎?他的銀子不比鬱文才的銀子少!


    他缺的是尊嚴!


    但昭陽剛才將他的尊嚴狠狠地扔地下踩過,一句道歉並加銀子的補償,他根本不稀罕!


    王貴海冷著臉不就說話,那四個婆子,哪裏敢答應昭陽?


    就這樣,昭陽被正德帝身邊的大總管王貴海親自押著,從皇宮的一處角門,離開了。


    走得悄無聲息,誰也沒有驚動。


    黃昏時,一輛不起眼的普通馬車,由王貴海及四個護衛護送著,從西城門出發,往靜海山莊飛奔而去。


    馬車裏,當然是坐著昭陽了。


    還有四個,看守她的粗壯個子的婆子。


    昭陽的身上,穿的仍是早上去鬱府赴宴的那身華麗的錦裙,隻是呢,衣衫上配戴的飾物,不知什麽時候,全都不在了。


    宮中的人,都是些人精,得不到賞賜品的時候,眼睛就往各處瞅,能偷的話,絕對不會放過機會。


    她們抓昭陽的時候,一邊抓,一邊偷。


    昭陽身上的瑪瑙,珍珠手串,翡翠鐲子,玉佩……,連戒指耳環也沒有逃過幸免,一並順走了。


    所以這會兒昭陽想喝水,求了王貴海,王貴海不理她,求了馬車裏坐著的四個婆子,婆子不理她。


    她才想到了賄賂,可是往身上一瞅,發現沒有一件值錢的了。


    她的心頭,徹底一涼。


    在宮中,她大聲地叫嚷都引不來旁人相助,這到了荒涼的野外,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聽說,進了靜海山莊的人,不瘋的,也會被逼瘋。


    那裏關著一百多個瘋子,全是京城及京城附近的大戶人家裏,將瘋了的家人送去治病的。


    雖是處治病的地方,但是聽說,自辦了莊子三十年來,從沒有一個病好的離開過,全都死在了那裏。


    有幾個運氣好的,活過了五十歲,大半的人,進去不到一二年,就死了。


    想到一百多個瘋傻的人,不分白天黑夜的瘋叫著,昭陽心頭更加的惶恐了。


    她不瘋也會被嚇瘋。


    昭陽此時,就盼著哥哥安王的叛兵快些攻打過來,盼著母妃裴太妃,沒有失權,想法救出她去。


    ……


    昭陽的離去,並不是沒有驚動宮中的人。


    大家沒有去關注,沒有派人去看熱鬧,一是,不知安王是不是會起兵成功,所以不想太得罪昭陽。


    二是,不敢去。


    皇上正發著火,誰敢去看熱鬧?


    這不是嫌命太長?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當沒這回事吧,大家關起門來,同自己的侍女們聊聊熱鬧就好。


    但有一人,卻坐立不安著,憤怒著,無可奈何著。


    那便是裴太妃。


    裴太妃居永壽宮。


    這處宮殿,雖然不及李皇後的坤寧宮,華麗寬敞,但貴在精致。


    宮苑中每一處房間裏,都擺著精品的器具。


    宮中的幾處小花園裏,種著從四處搜羅來的奇花異草。


    太妃對正德帝有撫養之功,因此,從小失了親娘的正德帝,對太妃當親母一樣的供養著。


    正德帝得了什麽稀奇之物,總是先送到裴太妃這裏。


    地方上和外邦送來貢品,也是讓裴太妃先享用,多餘的再分到其他宮裏。


    也因此,正德帝博了個孝子的好名聲。


    即便是裴太妃的親兒子安王叛變了,正德帝也沒有對裴太妃興師問罪,當沒有發生這件事情一樣,以前對裴太妃是什麽態度,現在依舊是什麽態度。


    但是裴太妃卻不這麽想了,自打安王出事,她就開始心神不寧了,閉門謝客。


    正德帝當沒有發生過什麽,但她不能有這個心態,她得收斂著一些。


    今天又聽說女兒被當成瘋子,送往靜海山莊去了,她心中更加的慌亂了。


    可她不能也不敢去求正德帝,隻能差人悄悄去打聽,事情的起因經過。


    昭陽公主的馬車,離開半個時辰之後,裴太妃的心腹太監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給了裴太妃。


    “是鬱丞相的四女兒鬱嬌,和昭陽公主有過節,公主一直嚷著,說是鬱四小姐害的她。”那太監說道,“但過節是什麽,奴才查不出來。”


    “鬱丞相的四女兒?”裴太妃數佛珠的手一頓,眼神微微一縮,冷冷說道,“長寧郡主的女兒?那個六歲被送到鄉下,今年春天才回京的那個?”


    “正是她,在豐台縣救了皇上一命,皇上將她賜給譽親王為妃了。”


    “哼!”裴太妃冷笑,“一個黃毛丫頭,敢算計昭陽?哀家看她是不想活了?還沒有成為譽親王的王妃,就已經囂張起來了,這要是正式嫁入譽親王府,是不是連哀家也不放在眼裏了?”


    那太監將頭低下,不敢接裴太妃的話。


    “去,接著查!將她的底細,查個清楚明白!”


    “是!”太監領命而去。


    這是一間三丈見方的小禪室。


    室中,隻有裴太妃一人。


    黃昏時分,室中靜謐無聲,香煙嫋嫋。


    供著觀音像的小供桌上,隻燃著一隻白燭。


    燭火昏黃,隻照亮著一丈見方的地方。


    裴太妃就坐在那處昏黃的光亮裏,早已不年輕的臉上,浮著濃濃的殺意。


    “平南王的外孫女?嗬——”裴太妃冷冷一笑,“黃毛丫頭,初生牛犢不怕虎而已,居然敢惹哀家的兒女,活夠了嗎?”


    按說,裴太妃有個皇帝養子,有個王爺親兒,有個長公主的女兒,該頤養天年,該幸福滿足才是。但她卻不甘心,不甘心此生以太妃的身份,活到老死。


    所以,她傾其所有的賭了!


    賭兒子得天下,她以聖母皇太後的尊貴身份終老。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才開了個頭,兒子莫名其妙地成了反賊!倉皇逃走了。


    兒子一倒,沒有依靠的女兒,當然是接著倒了。


    裴太妃閉了下眼,敲起了木魚,老話說,忍得一時之苦,享人上人之福。


    所以,她且忍著。


    不能因女兒的事情,而拖累了兒子的事業。


    舍掉一個女兒,保兒子大業,才是明智之舉。


    但是呢,她能舍棄女兒,卻不能容忍別人算計,她得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


    到次日清晨,昭陽的馬車,才走到靜海山莊。


    這是一處,坐落在大山半山腰的幽靜的大莊子。


    而且,整座山,隻有這一處莊子。


    莊子四周聳立著高大的樹木。


    稠密的枝葉,遮著莊子上方的天空,越發顯得這處地方,靜謐詭異。


    昭陽被人從馬車裏拖了出來。


    對,是拖,毫不客氣地拖。


    因為那四個婆子發現,昭陽的身上已經沒有油水可撈了,就對她不客氣了,像對待一個低等的賤奴一樣對待她。


    “走快點,咱家將公主殿下安頓好,還要回宮中回複皇上呢。”


    “是,王公公。”


    四個婆子拖著昭陽,甩開步子就往山莊裏走。


    纖細身材的昭陽,在五大三粗的婆子們麵前,猶如一隻小雞仔。


    她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隻能任人擺布。


    山莊的門口,守著四個大個子的持刀護衛,見到一身一等大太監服的王貴海,一齊直身站好。


    莊子裏的管事,早已得到了消息,在王貴海走下馬車時,他也迎出了山莊。


    “王公公,可把您盼到了。”管事笑著,小跑著走上前來相迎。


    “您迎咱家做什麽?你該迎公主才是。”王貴海一指身側,衣衫不整,頭發亂蓬蓬的昭陽,對那管事說道,“還不快來見過昭陽公主?”


    “啊,是是是。”管事走到昭陽的麵前,笑道,“公主殿下,這裏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在這兒住下,不會寂寞的,小臣會請最好的大夫給公主調養身子,會保公主永遠年輕如花。”


    昭陽怒得咬牙,有好玩的地方?真當她是瘋子呢?


    “哼!”她現在已經明白了,說再多的話,也是沒有用了,索性,她閉口不說,隻等裴太妃來救她。


    “來人,來人,快將昭陽公主請進莊子裏去,這是咱們山莊,辦莊子以來,來的身份最尊貴的一位。”管事忙著吩咐莊子裏的人。


    “是,大人。”


    從莊子裏,又走出五六個仆人,將昭陽架到莊子裏頭去了。


    王貴海從袖中取出一份聖旨,淡淡看一眼那管事,“聖旨到,劉榮威接旨!”


    管事一聽還有聖旨,嚇得慌忙跪下接旨,“小臣接旨。”


    王貴海念了一遍聖旨之後,將聖旨交與管事的手裏,“好了,咱家將人也帶到了,你可好生看好公主,每月逢五的日子,寫信給皇上,匯報公主的病情治療情況,不得有誤。起來吧。”


    “是,王公公。”管事接了聖旨,從地上爬起來,連連點頭。


    “另外,也別讓公主跑了,野外之地,多有野獸,要是公主有什麽閃失,你拿十個腦袋,也不夠換!”王貴海再三說道。


    “是是是,請王公公放心,小臣一定會看好公主的,一定會盡心地治好公主的病。”劉管事。


    但是呢,他心中也明白,送來這裏的,十個有八個沒有瘋,都是變著法子囚禁而已。


    這個昭陽的樣子,也沒有瘋嘛,是不是皇上,忌憚著安王,才將昭陽公主這麽安排的?


    劉管事如是想著。


    “那就好。”王貴海又從袖中,摸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悄悄塞到那管事的手裏,低聲說道,“這是咱家的心意,你……務必要看好公主,記住了嗎?”


    後麵的話,王公公是用咬牙切齒的樣子說的。


    那管事是個明白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公公的意思,點頭應道,“公公放心,小臣一定辦好差事,不會叫公公失望的。”


    “那好,咱家就放心了,告辭。”王公公朝那管事拱了下手,轉身坐上了來時的馬車。


    很快,護衛護著他,飛快離開了。


    管事捏著胡子,眯著眼,心中想著王貴海的話。


    王貴海的口裏,雖然在說,叫他小心地看好公主,照顧著公主,但是,說著話的時候,是咬牙切齒的,眼睛裏閃著濃濃的殺意。


    顯然,王貴海並不是真心要他對昭陽照顧有加,而是,變著法子的“照顧”。


    管事看了看天,山高皇帝遠,這裏是他說了算。


    他心中已有了主意,怎麽對待昭陽。


    再說了,皇上既然下旨將昭陽公主送來這裏,顯然是不喜歡昭陽公主了。那麽,他還替昭陽公主操心個什麽勁?


    ……


    在一陣驚惶不安中,昭陽被人推進了一處小院落。


    院子不大,從院子門走到正屋的門,隻有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但院子還算幹淨齊整,沒有荒草。


    一株老槐樹,長在院子牆壁旁,茂密的枝葉,給院中帶來半院子的陰涼。


    走進正屋,昭陽看到屋中有桌有椅子,屋子的窗子,有兩尺見方,不算太小。


    左右兩間臥房裏,有窄小的床,床上沒有帳子,隻在床板上,鋪著一張舊得毛了邊的草席。


    派給昭陽的一個婆子,往兩間臥房瞅了瞅,挑了一間較為陰涼一些的東邊間,收拾床鋪去了。


    將昭陽丟一旁,沒有理會。


    婆子進了院子裏後,至始至終沒有皺眉頭,顯然,她對這裏的居住環境,不計較。


    但在昭陽看來,這裏簡直是人間地獄!


    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她公主府裏的仆人,都不會住這等宅子,她為什麽要住?


    三間屋子,一間是她住的臥房,一間是仆人住的臥房,中間一間,算是會客的正堂。


    每間房間的大小,都不會超過九尺見方。


    太小了!


    她公主府繡樓的臥房,比這裏的房間,要大上五倍不止。


    昭陽站在屋中,隻覺得心口憋得慌,透不過氣來。


    昭陽懷疑,晚上那婆子打起鼾來,都能將她吵醒。


    而且,更叫她忍無可忍的是,這處小院子裏,連茅房和洗浴的屋子也沒有!


    她堂堂大齊國長公主,怎能走到外麵去上仆人們用過的露天茅房?


    她堂堂公主,怎能到外頭的大浴房裏,同女仆們,同其他女瘋子們一起洗澡?


    這不能叫人接受!


    昭陽甩了下袖子,轉身就往院子外麵走。


    她要找管事理論。


    那婆子聽到動靜,從自己的臥房裏追了出來,攔著她。


    “公主殿下,你要去哪兒?”婆子雙手叉腰,抬著下巴,冷冷望著她。


    昭陽揚唇冷笑,“本宮是公主,去哪兒,還得你同意不成?反了你了,讓開!”


    婆子笑了笑,“不好意思,來了這裏,什麽公主,什麽皇子,統統不存在了,這裏的人,會有一個新的名字。”


    “……”


    “您的名字,是:一三五,意思是,第一百三十五個病人。這裏的人,全都得聽劉管事的安排,劉管事沒有同意你離開,你就不能離開這個院子。”


    昭陽咬牙冷笑,“這是誰借他的膽子?居然敢囚禁本宮?”


    “皇上的聖旨,公主殿下,哦不,一三五號病人。”婆子一臉據傲,瞧著昭陽。


    昭陽將那婆子打量了幾眼,心中發怒,卻又無可奈何。因為,這婆子比她高一頭,肩頭比她寬一拳,整個人壯她一圈,長得還一臉橫肉。


    她敢打賭,要是同婆子武鬥起來,她會死得很難看。


    昭陽心中,開始想對策。


    “我要上茅房,快放我出去。”她眯了下眼,說道。


    “憋著。”婆子一甩手,抬步往正屋裏走。


    昭舊怒得一臉鐵青,“憋著?”她咬牙切齒轉身看向那婆子,“你敢虐待本宮?”


    “你上茅房,得跟我一起去,我現在不想去,所以,你就先憋著吧!”婆子不看昭陽,擺擺手,“我先去睡個覺。等我醒來,再帶你去。”


    昭陽見那婆子走進了屋裏,她眯了下眼,磨著牙,轉身輕手輕腳往外走。


    “門口有人守著,你逃不掉的。”婆子回頭,盯著想要逃走的昭陽,冷冷一笑。


    昭陽氣得隻得收了腳,轉身過來,惡狠狠盯著婆子。


    “我先睡,你自己玩。”砰——,婆子甩手將門關了。


    關的聲音很大,一種拒人於千裏的那種態度。


    “賤婆子!”昭陽衝進屋裏,怒得踢飛了一隻凳子。


    因為用力太多,腳指頭踢疼了,疼得她淚花直冒。


    昭陽出不去,心中有氣,站在正屋中罵天罵地罵起劉管事起來,不解恨,又罵起了鬱嬌和王貴海。


    罵得口幹舌燥了,昭陽才住了口。


    她抿了抿唇,開始在屋中找水喝。


    可見鬼的是,正屋中,隻有一張不知用了多少年,花紋都磨平了的老四方桌,並兩張椅子,連櫃子也沒有,餘者,就沒有任何的小物件。


    更沒有茶壺了。


    她的臥房中,除了一張床,就隻有一張椅子,沒有桌子,沒有梳妝台,更不可能有她在昭陽府裏天天喝的,從百花上收集起來的露水茶了。


    “我要喝水!”昭陽衝到婆子的臥房前,用力地捶著門,“你給我出來!為什麽屋中沒有茶壺?”


    但是呢,那婆子像是耳聾了一樣,任憑昭陽怎麽叫嚷,怎麽捶門,婆子就是不開門,而且,裏頭還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居然敢睡死?


    昭陽手腳並用的砸著門。


    婆子呢,任憑昭陽瘋了一樣的捶門,她就是不開。


    這樣下來,昭陽更渴了。


    屋外,太陽漸漸升高,蟬兒一聲一聲地叫起來,夏天,還沒有走。


    昭陽看到屋子外,白晃晃的太陽光照下來,心頭一陣涼氣升起。


    這是要將她整死在這裏嗎?


    為什麽母妃不來救她?


    就在她絕望時,院子門忽然開了,劉管事帶著一人,進了院中。


    昭陽望著劉管事身旁的年輕男子,眯了下眼,心中一陣訝然。


    楚譽?


    昭陽迎上楚譽望來的目光,驚得心頭一跳。


    那眸光太過於森然,讓原本覺得燥熱難耐的昭陽,一下子如掉入了冰窖之中。


    昭陽氣得暗自咬牙,楚譽這死小子,他怎麽來了?


    來替鬱嬌,看她的笑話來的?


    “一三五,你人緣真好,有人來看你來了。”劉管事望著昭陽,大聲說道。


    院子很小,從園子的門口,走到正屋的門口,並沒有多少步,劉管事和楚譽,很快就走到了昭陽的麵前。


    “皇姐,弟弟來看你了。”楚譽走到昭陽跟前三尺之距的地方,站定了,似笑非笑地瞧著昭陽。


    便是這個自私惡毒的女人,害死了林婉音。


    如今,又要害鬱嬌。


    她自己尋死,他就成全她!


    昭陽眯著眼,抬頭看著這個,她一直琢磨不透他性子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冷冷一笑,“你,來看我?嗬!”


    他來看她的笑話吧?


    服侍昭陽的婆子,聽到外麵的動靜,開門走了出來。


    劉管事朝她招招手,兩人一起朝楚譽福了一福,飛快離開了。


    昭陽看到那婆子,走得健步如飛,氣得臉都黑了。


    什麽睡得打鼾?分明是裝的!


    她死勁地砸門,那婆子跟聾了一樣。


    現在楚譽來了,跟她說了一句話,那婆子就驚醒了?


    哼,分明是有意怠慢她!


    可如今,她是虎落平川被犬欺!


    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


    “是鬱嬌叫你來的?”昭陽冷冷一笑,“是她害的本宮,對不對?你們這對賤人,本宮出了這裏,一定會要你們不得好死!鬱嬌那個死賤人,就該跟林婉音一模一樣的死法!”


    鬱嬌沒有那個本事,將所有人都威懾住,那麽,隻會是楚譽!


    昭陽前思後想了一晚上,心中後悔得不得了,她為什麽要衝動行事呢?


    衝動之下,就中了鬱嬌和楚譽布下的圈套!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到了昭陽的臉上。


    手勁用得很大,直接將昭陽打翻在地。


    養尊處優的昭陽,重重地摔倒在地,疼得她一聲慘叫。


    楚譽眯著眼,朝昭陽走近兩步,“你是本王這輩子打的第一個女人,本王從不打女人,也不屑於親自動手。但是為了林婉音,為了鬱嬌,本王可以破例!”


    昭陽捂著火辣辣的左臉,冷笑著看著楚譽,“你……你為了林婉音?那個水性揚花的女人,值得你出手打你姐姐?”


    “姐姐?”楚譽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楚昭陽,你當我是你的弟弟了嗎?我府中常常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扮成太監的女人,是不是你送進去的?”


    “……”


    “你哥哥安王送,你也送,你們,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好姐姐!你明知我有病,不能近女色,你卻想著法子送女人,你安的是什麽心?你巴不得我早死,是不是?這是做姐姐的行為嗎?”


    “……”


    “七年前,我得了林伯勇的青睞,他打算教習我布陣之法,你怕我變強了,壓著你們兄妹,你便慫恿著裴元誌對林伯勇的夫人景氏下殺手,用來嫁禍於我,對不對?如果嫁禍成功,林伯勇就會厭惡我,就不會教習我布陣之術了,那時,你當我是你的弟弟了嗎?”


    “……”


    “結果呢,我因為其他的事情耽擱了,沒有去桃花湖上參加賽詩會。景氏和林伯勇去了,景氏喝了摻了藥的酒,落湖而亡!便宜了裴元誌,打撈起了景氏的屍體,討好了林婉音,對不對?”


    想到七年前的陰差陽錯,是昭陽一手造成,楚譽隻想將昭陽碎屍萬段!


    如果沒有景氏落水,裴元誌就沒有機會討好林婉音。


    林婉音就不會對裴元誌以身相許,就不會跟裴元誌有瓜葛,就不會進裴家。


    就不會死!


    雖然林婉音再生成了鬱嬌,但想到林婉音是受著非人的折磨而死,死後還名聲大毀,他心中便恨意滔天。


    “你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本王不知情?”他冷冷一笑,“林婉音是怎麽死的,昭陽,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


    “你嫉妒她的才華美貌,安王和裴興盛以為她偷聽到了你們幾人的謀反之事,於是呢,由你出主意,由安王在幕後相助,由林世安推波助瀾,由裴家親自操刀,你們一夥人,共同編排了一個她同小廝婚前私會過的桃色事件,將她處死了,對不對?”


    “……”


    “林婉音死後,本王在桃花湖邊發過誓,那些害死林婉音的人,一個都別活!林世安夫婦,裴夫人母子,田永貴,他們全都死了,昭陽,你什麽時候死?”


    “不是本宮,本宮沒害她,沒害景氏,沒害林婉音,你胡說八道!”昭陽怎會承認自己害死了景氏母女?


    她會死的!


    這個楚譽才是個瘋子!


    他居然為了一個不是他女人的女人,而大開殺戒。


    楚譽繼續冷笑,“昭陽,七年前,景氏的死,林婉音的落水,一直是本王的心病,這七年來,本王一直在尋找證人,那個陪同裴元誌救起林婉音,打撈起景氏的老太監,在一個月前,已經被本王找到了。”


    “……”


    “裴元誌殺人滅口,但是,老天不幫他,那老太監沒死成,被一個漁民救了。他是個駝背,名叫春成,今年五十八歲,隻有九指,曾在太妃的宮裏當過差,對不對?”


    昭陽嚇得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


    找到證人了?


    “他全交待了,楚昭陽!”楚譽冷笑,“要是本王將他交與大理寺,你的下場,就不會僅僅是關在這裏,這麽簡單了。”


    “……”


    “設計殺死武將大臣之妻,不管是王,還是侯,全都是死罪!”


    “……”


    “還有林婉音之死,本王手裏的證據,不下十件!你說,你殺了她們母女二人,皇上,還會保你活命嗎?”


    “楚譽!”昭陽眯了下眼,“你放了我,我送一個重要的人給你,怎麽樣?”


    楚譽從來不做沒有準備的事,他敢來這麽說她,顯然,手裏掌握著她的證據。


    而且,楚譽為人陰險,整人的手段,聽說,陰狠毒辣。


    昭陽想到這裏,心中越來越怕。


    “你是說林伯勇嗎?”楚譽冷笑,“在你離開昭陽府之後,你的府邸,已經被本王控製了。所以,你沒有同本王談條件的籌碼。”


    昭陽吸了口涼氣,楚譽開了塔樓的機關?


    她眯著眼,冷笑道,“楚譽,你以為尋到了林伯勇,就是救出了林伯勇?嗬——”她冷笑一聲,“林伯勇中了毒,如果沒有本宮的解藥養著他,不出三天,他必會七竊出血而亡。而且,他不能離開那間石室!”


    說完,昭陽得意地揚著唇角。


    她真是太聰明了,將林伯勇用自己的毒藥和莫霓的靈術控製著。


    提到毒藥,楚譽的臉色,馬上一冷。


    他冷笑道,“昭陽,你別忘記了,你處所的地方,隻能進,不能出!既然你不想死,本王就不讓你死好了,看著你活得生不如死,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


    “想要活命,交出林伯勇的解藥!”


    說完,楚譽轉身,拂袖而去。


    他來找昭陽,便是為了逼迫昭陽交出林伯勇的解藥。


    但是呢,他不能表現得十分地在意林伯勇,否則,按著昭陽喜歡魚死網破的性子,他是拿不到解藥的。


    果然,他轉身之後,昭陽反而不求饒了。


    “你要本宮活得生不如死,本宮也會要林伯勇活得生不如死。”昭陽笑得嫣然,笑裏滿是得意之色。


    楚譽袖中的手指緊了緊,邁步走出院落。


    院子的門外,候著莊子的劉管事。


    “王爺。”劉管事見楚譽走出來,忙迎了上去。


    “盯著昭陽,如果她說,要見本王,你就將她帶來見本王,如果她一直嘴硬,就給本王狠狠地罰!”楚譽毫不客氣地說道。


    劉管事眉梢一揚,欣喜地應了一聲,“是。”


    他和昭陽有著過結,所以楚譽說,叫他虐昭陽,他心情一下子大好。


    有楚譽撐腰,他怕什麽呢?


    他的妹妹曾在昭陽的府上當差,去年年初,被昭陽無故打死了。


    昭陽身份尊貴,他告都無處告。


    因為,順天府和大理寺,都聽昭陽的,沒有人聽他的說辭。


    劉管事死了妹妹,還要忍著被昭陽府上的仆人,聯合辱罵,他的家人氣了整整一年多,他家中的老母親,在妹妹死後三個月的時候,也被活活地氣死了。


    眼下昭陽落在他的手裏,他當然是狠勁地虐了。


    隻為了給家人報仇!


    ……


    在楚譽走後,昭陽坐在地上,沉思起來。


    楚譽關心林伯勇,在尋著林伯勇。


    林伯勇是鬱嬌的義父。


    楚譽的未婚妻是鬱嬌!


    鬱嬌也在尋林伯勇!


    這幾層關係,連起來的意思是:楚譽在討好他的小未婚妻,在認真地尋找著林伯勇!


    嗬——


    昭陽笑了笑,原來是這麽回事。


    楚譽安排著的一切,全是為了鬱嬌!


    可要是林伯勇死了呢?


    昭陽坐正了身子,心情忽然大好。


    要是楚譽沒有救出林伯勇,林伯勇死了,鬱嬌,還能原諒得了楚譽?


    一定會恨上楚譽,那麽,這二人的婚事,就得泡湯了。


    這輩子,她沒有機會嫁給林伯勇了,那麽,她也不允許其他的女人,順利嫁人!


    昭陽的心中,一顆嫉妒的種子,又在發芽了。


    ……


    起初,昭陽還擺著高高在上的,長公主的姿態,對服侍她的婆子指手劃腳的,但不出三日,她就受不了這裏的非人折磨了。


    少吃,晚上被蚊子咬。


    熱!


    渴!


    穿的是粗麻布衣衫,刺著她嬌貴的肌膚,渾身都疼。


    婆子帶著她出門放風的時候,她偶然看到一間屋子的門口,曬著南瓜幹。


    她也不管那是什麽地方,飛快跑過去,抓起一把南瓜幹,就往嘴裏送。


    她太餓了,她要吃!


    一隻手,狠狠地抓著她的手腕。


    “拿什麽交換?美人?”一個猥瑣的男子,瞧著昭陽的臉,然後,又順著臉,慢慢地往下移。


    “滾——”昭陽抽回手腕,將那把南瓜幹,摔到了惡心男人的臉上,然後,她拔腿就跑了。


    “嗬,在這裏,沒有一個女人,能裝過三天清高。”猥瑣男人撇唇一笑。


    服侍昭陽的婆子,也看著跑遠的昭陽,鄙夷一笑。


    昭陽回到自己的住處,繼續著餓,熱,渴,蚊子咬的煎熬。


    以及,婆子對她的不理不睬。


    她實在是餓不得行了,到了晚上時,咬了咬牙,爬上樹,上了院牆,接著,跳到了院牆的外麵。


    趁著夜色,一路往前跑。


    有人在暗處,望著她的舉動,無聲地冷笑著。


    什麽高貴的長公主?主子說的對,餓上三天,一切都回了原形。


    這是楚譽安排著,專門看守昭陽的人。


    他沒有追昭陽,由著昭陽跑走了。


    昭陽往身後看了看,發現沒有人追來,心中大喜著,她一路狂奔,快步跑到了那個曬著南瓜條的男人的屋子前。


    淡淡的月色下,屋子的門關著,屋裏燃著燭火,有食物的香氣,從屋子的窗子口飄了出來。


    這越發激起了昭陽的食欲,也讓她感到更加的餓了。


    “你出來!給我吃的!”昭陽不客氣地朝屋中喊道。


    過了一小會兒,屋子門,吱呀一聲開了。


    白天那個猥瑣的男人,穿著半敞的上衫,披著頭發,將身子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昭陽。


    “哦,小美人,原來是你呀?”男人走出來,望著她笑,“你拿什麽換我的吃的?”


    “我以後還你!”昭昭眯了下眼,說道,“我是長公主,我有的是錢。”


    “長公主?”男人更笑了,“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是玉皇大帝,所以身為長公主的你,算什麽東西?沒有東西交換,說什麽都沒用。”


    昭陽氣得一噎。


    “你想拿什麽換?”昭陽望著這個男人,冷冷問道。


    她堂堂大齊國長公主,居然落到了跟一個下等男人換吃的這一步!


    什麽玉皇大帝?這人是裝的,還是真瘋?


    可是她實在太餓了,這個男人屋中有吃的,她隻能求他。


    “拿你換!”男人忽然上前,將她拖進了屋裏。


    “不——”看著被男人關上的門,昭陽一陣驚恐,大叫起來。


    但是呢,這裏是瘋人院,一整個山莊,關的都是瘋癲之人,不管她怎麽喊叫,都沒人搭理。


    這男人將她的衣衫全扯光了,然後,毫不客氣地將她摁在了地上。


    “果然是公主的身材啊,半老稱娘,卻跟個小姑娘似的,老子我心善,會送你一碗紅薯粥的。”


    男人霸道的欺身而進。


    昭陽驚惶的大叫起來。


    可任憑她怎麽叫嚷,就是沒有一人前來。


    因為她一叫,附近也有男人女人瘋叫著,大笑著。


    她的叫嚷聲,被人們當成了瘋叫。


    不——


    這不是她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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