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紀王進宮為太子守靈的日子,在他剛走入太子宮的時候,便看到了不遠處耿傑清正站在花園裏。紀王四下打量了一眼,盡管有人盯著,但是最關鍵的平王沒在,便跟耿傑清點了點頭,跟他走到了一處走廊轉角處。


    已經是臘月了,早上還下起了雪,呼呼的北風卷著大雪朝著走廊飛舞著。耿傑清收起雨傘時,上麵已經積了一層細雪,他把雪拂在廊外時打了一個寒顫。紀王冷眼瞧著,緊了緊自己的披風。


    “你可是有事要問我?這大冷天的,你去室內等著我也是一樣的。反正這幾天,你每家王爺都問了,多問我一遍也沒什麽。”說著,他又朝邊上看了一眼,小聲道:“小七也不會知道我們有交情。”


    你家小七早知道了,耿傑清心下說,麵上讚同地點頭,說:“倒是有一件事,想請紀王爺解惑。”


    “什麽事,你問吧。”紀王坦然道。


    “早先的事,你跟誰提過嗎?”


    “你懷疑太子妃?”紀王驚訝地問,四下看了一眼,清了清喉嚨說:“我真的誰也沒說,這麽要緊的事在定案前,我哪能說出去,要是走漏了風聲怎麽辦?”


    “連紀王妃、淑妃和長樂公主那兒也沒說?”


    “沒說。”


    “長樂公主曾太子妃一起去上過香……”


    “她和各家王妃都去上過香,也不算一起去,應該是湊巧碰上的,就連霍王妃,她都碰巧遇到過。父皇寵著她,各家王妃看著就想拉攏她,我跟她說跟少跟她們來往的,尤其是霍王府的人……”


    紀王和霍王自從平王頭一次賜婚後就結了怨,這個結到了現在也沒有解。紀王不喜歡霍王,便不準身邊的人跟霍王府的人有來往。紀王妃倒是本來就跟霍王妃沒有交情,也就順著他的意思,在宴會上碰到霍王妃基本不會跟她說話,倒是珠花會跟笑臉相向的霍王妃同樣報以笑臉,並且假裝不知道兩家結怨已深的事。


    畢竟紀王總管不到她,他倒是跟平王說讓他別讓珠花太軟和,免得像他一樣被別家欺負了。平王嘴上應著卻不曾跟珠花提過一個字,他從不覺得珠花會被別家欺負,有那樣沒眼色的留著給她解悶也是好的,再說了還有他呢。


    “我就是問問,殿下真沒說過?”耿傑清打斷他的話。


    “沒有。”紀王重複了一遍。


    “那就好。這事我不問,聖上也會來問的。”耿傑清淡笑道,其實在這之前他也問過來哭靈的長樂公主了,長樂公主也說不知道。


    紀王點頭,說:“我就等著你們來問呢。我也是破過大案的。”


    “是呀,若是殿下跟臣一起探案就好了。”


    “得了吧,我可不沾這事。你也小心著點,記得護著小七一些。”


    “我明白。”耿傑清說道。


    兩人說完了話,紀王也就回去守靈了。在邊上侯著的王和撐著傘過來,紀王走入傘下,朝著比雪還蒼白的靈堂走去。耿傑清望著他被風雪掩著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轉頭朝著角落裏一個隱著的身影看去。那個人跟他點了一下頭,便去跟聖上複命了。


    等到風雪過後,亮到晃眼的太陽又懸於空中,趁著難得的好天氣,街道上恢複了熱鬧,連各府暗暗也有過年的氣氛。珠花打聽了其他府裏的情況,決意讓平王府保持素色的裝飾,不留一點紅色。團團在明暉院的小房間原本是布置成海洋風的,後來珠花發現團團長大之前,估計還是得住了她的院子裏,就在她的院中又布置了一件粉紅色為主夢幻森林風的小房間。也隻有這個房間,還保留著些許紅色。


    原泰還是住在平王府,珠花見他還小,就讓他繼續住在正院裏,還調了秋時過去侍侯。府裏的人都知道他是太子庶子,對他也是小心侍候。等過了太子的三七,已經是大年二十九了,關於他的死因,宮中也有了定論。平王把事情悄悄告訴了珠花,她聽說聖上已經認定是蕭側妃所為,心下還為原泰擔心,好在聖上並沒有對他做什麽,大概隻是忽略他,因為原泰回東宮的日子似乎變得遙遙無期,聖上說讓平王暫時養著他。


    不過珠花倒不曾為著他母親可能做下的那些事而輕視他,她一個現代人可沒有什麽母債子償的想法,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再說了原泰真的是個挺懂事的孩子,照顧他的秋時說他對下人也和顏悅色的,一點也不像太子的兒子。要知道太子的兒子將來可能是位王爺,一般王爺架子肯定不小。不過當珠花以平王為例反駁時,秋時和府裏其他下人倒無話可說了。


    太子出殯那天,正是大年三十。整個過程得在午時前完成,這也意味著太子的棺木無法送到李天師新選定的皇家陵園中。為了這個,李天師又在長安附近找了一塊陵園,暫時安葬太子,等將來聖上百年後,他的棺木可擇日起出移葬到楊成堅的墓地邊上。這是楊成堅定下的,剛出生就亡故的三皇子萊王和先皇後將來也會移入皇陵與楊成堅合葬。


    朝中文武百官能來的都來了,珠花也帶著原泰先去了東宮,再一起跟著太子的靈柩出城。出殯的時辰和下葬的時辰挨得有點緊,為了按時完成,送葬的人得小跑著跟在靈柩後麵。太子妃和各王府的人倒是還有牛車可以坐,不然一路跑著怕是堅持不到墓地。百官之中幾位與太子親近的倒是真的小跑了幾個時辰到了墓園外麵,大部分官員在城門口便停下了。


    太子下葬後,太子妃又抱著他有墓碑哭了一場,原泰也哭得一抽一抽的。結束後,他去跟太子妃說話,太子妃卻不理會他。原橫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他一向不喜歡這個害他被罵的弟弟,伸手就推了他一把。


    “我們府裏已經不要你了,你別回來了!”


    “王兄。”原泰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哭著,不知自己要怎麽辦。


    珠花連忙上前把他拉到懷裏,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臉。


    “今日風大,這臉都要被吹破了,回府可得喝一碗滿滿的熱湯。”


    “嗯……”原泰哽咽著點點頭,說:“謝,謝謝七王嬸。”


    “客套啥,就當在自己家一樣。”她溫和安慰道,倒不畏懼地對上了太子妃微沉的目光。


    說她勢利也行,如今沒了太子,太子妃什麽的沒有什麽可怕的,除非她能教出一個皇太孫來,可是就她兒子這脾性,就各家虎視眈眈的王爺,怕是沒這個可能。


    太子妃倒也知道審時度勢,並沒有跟珠花說什麽。


    回程的路上大家走得特別慢,一直在哭的原泰最後在珠花懷裏睡著了。今天她倒是帶著團團來了,不過團團很乖,中間吃了一次輔食後便一直在她的嬰兒籃睡著。紀王妃也用著同樣一個嬰兒籃,路上有人看到了還暗暗稱奇。


    回府後眾人稍微休整一番,便要換一身衣服進宮陪楊成堅吃除夕宴,自然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穿上鮮豔的衣服去招眼。珠花見團團睡得正香,就沒有帶她進宮,就連紀王妃也隻帶了大鵝。


    這一頓飯吃得極其沉悶,哪怕菜裏麵有肉食,他們也吃得戰戰兢兢的。帶去的幾個孩子也沒有了往日的鬧騰勁,一個個乖乖坐著吃飯,誰也沒有上去在楊成堅麵前討巧。很快,這頓飯就結束了,平王和紀王都沒去淑妃那兒逗留便回了府,又在府裏吃了一頓年夜飯。


    飯菜上來後,珠花看向秋初,說:“去請堂公子出來用飯吧。”


    “堂公子好像早早就睡了呀。”秋初說。


    珠花聽了遲疑了半晌,去了最裏麵原泰的屋子,見裏麵的燈的確是暗了。試著上前敲門,裏麵的秋時便開了門,行禮後小聲說:“堂公子吃了晚飯就睡了。”


    “晚飯用得多嗎?”


    “就喝了一點粥。”


    珠花微一皺眉,進了屋子,秋時拿著燭台跟在她身後。珠花上前見原泰真的靜靜地躺在床上,隻是整個人悶在被子裏一動不動的。珠花上去拉了拉他的被子,露出他滿是淚水的臉,他還緊閉著眼睛,睫毛卻在顫動著。


    “起來,吃飯去,不吃飽哪來的力氣哭呢。”珠花拍拍他的肩膀說。


    他一動不動,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都是大孩子了,不是想讓嬸嬸抱你出去吧?”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睜開眼看向珠花,卻在珠花帶笑的目光下,無奈地穿上衣服跟她出了門。平王已經在飯廳等著他們了,見原泰出來了,便跟他笑了笑。


    “飯還是要吃的,今個兒是除夕,以後這兒就跟你家一樣,你安心住著吧。”


    聞言,原泰吸著鼻子點點頭,也不知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聖上雖說是暫時讓原泰住在平王府,但是這個暫時應該比旁人所想的長。珠花倒不介意多養一個人,反正這麽大的王府也吃不垮,她就是擔心養太子的兒子這種責任重大的事,不是平王府擔得起的,可是平王都負責了太子過世的案子,再擔一些其他的事應該也不算什麽吧?


    回顧過去的一年,珠花總覺得腦子有點亂,算上她有好幾家王府添了孩子,金花也生了一個,長樂公主大婚了,太子過世了。好像一下子發生了很多事,她並不知其中的關聯,隻想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


    不管世情如何,過了新年,令人振奮的春季還是到了。世間還懷念著太子的人似乎並沒有幾個,原先太子黨的人也開始另尋新主,這當口楊成堅又下了一道讓人深思的調令,忠國侯的大女婿秦三被封為正三品的都督兼涼州刺史,聖上為顯示榮寵還為秦三賜名為秦鑫。


    秦鑫上回升職還是在濟水渠等工程完成之後,這些年他盡管沒有再升職,但在軍中擔任的職務卻越發重要。程大山封侯後,基本處於半退休狀態,他在軍中的要務都是跟秦鑫商量著來。楊成堅看在眼裏,倒沒有說什麽。如今涼州刺史一職任滿空缺,楊成堅跟張國舅商量後,最終選定了秦鑫。


    涼州這地界在康朝建立後是由張國舅那一邊的人管著,原本這兒是武香香駐紮大軍的地方。


    康朝各州都會設都督和刺史,一個管軍隊,一個管民生。但是像涼州這樣人口不多又是戰略要地的州府,都督和刺史便由一人兼任,免得到了戰事兩邊溝通不暢延誤戰機。


    從武香香手中接管涼州的人姓常,與太子妃是表親。太子妃是在少年時就由先皇後親自定下的,哪怕後期她的家族凋零,她得寄住在外家也就是常家,這婚事也沒有作罷。常家對太子妃有養育之恩,與想要除了她李代桃僵的本家相比,太子妃跟常家也更親近。


    康朝建立後,本就與張國舅交好的常家,最終得了涼州刺史這一位置,有他們在也意味著楊成堅不會輕易動太子。也許是這一重身份給了他們優越感,這些年他們在涼州簡直成了當地的土皇帝,涼州百姓甚至不知天子隻知刺史。去年紀王所查的案子,就是常刺吏派人追殺想要進京告狀的百姓。十六名男丁慘死在大道上,來人甚至都不加掩埋掩飾罪行,這也是對皇權的蔑視。


    楊成堅並不是一點也不知道常家在涼州的行徑,若沒有太過份,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繼續保持朝內的平衡。但是常家近年竟然還抽取壯丁,打著服勞役的名頭,把他們集結成軍偷偷訓練。這就不是他能容忍的。他原是打算趁著今年涼州刺史任期滿,換一個張國舅和他能認可的人前去,等常家的人回來後再慢慢收拾。但是太子的事一發,他便斷了這個念頭,想選一個各方都不沾的出任涼州刺史。


    若說這樣的人選,從武香香那兒選是最好的,武香香卻不願意接手。這涼州她給了楊成堅,就沒想要再沾手,武家軍已經占了涼州邊上兩州為據點守著邊界,這就已經夠了,若是那一片都成了武家的,別說楊成堅將來會有疑慮,就是她也擔心自家軍中也出一個常家。


    就這樣在眾多的將領中,武香香推薦了秦三。


    太子的遺孤有一個如今就養在平王府,哪怕楊成堅不會再對這個孩子表示關心,但難保他就會礙了旁人的眼,這個時候他也需要平王府能夠更加讓別人生畏。憑著平王妃跟武香香的關係,的確是能嚇退一些人,但是還有一些忘記她手握重權的人,需要靠皇權來提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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