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深夜,一家人的宴會才算散。夏白和夏紅隻負責端茶送水,多的事情她們也不做。等徐木淨了麵想了上床時,發現銀花在床上坐著笑著朝榻上指了指。


    “睡不下了,你睡那兒。”


    徐木看到小老虎睡在裏麵,原想說三個人擠擠還是能睡的,但見銀花麵色不佳,便乖乖地去榻上睡。若是以前,他可能不懂銀花的脾氣為的是什麽,在他看來一家人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但是在刑部的這些天,看過婆婆虐待媳婦最後被媳婦毒死的案子,也看過婆婆逼兒子休妻的案子,他好像明白婆媳之間是很難好好相處的,就連他的同僚也說十對婆媳九不和,這次又加上一個妹妹,家裏要更不和的。


    他不知道徐蘭為什麽會忽然想到進京,對自己的這個妹妹他還是有幾分知道的,怕是想趁著爹娘在京城的時候,來占銀花和侯府的便宜。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辦,隻能辛苦銀花去應付。


    就這樣徐蘭一家就在徐木家暫住了下來,嚴秀才趁空還會去京城四處看看,想著到底要不要留在京城讀書。


    珠花當天就知道徐蘭一家進京的事,過了幾天,她趁著小熊現在也滿三個月了,就下了帖子請了銀花來平王府做客。前些天團團三歲生日的時候,她也沒請銀花一家過來,後來索性連孫氏那邊也沒有叫,就一家人吃了碗算是把生日過了。


    平常兩姐妹碰麵哪用得著什麽帖子,都是派人去提前說一聲就行。銀花一看珠花這派頭,也有幾分有數了。


    到了珠花帖子上寫的這一日,銀花帶著一心想跟著來的徐蘭還有徐母去了平王府,徐父想想是她們女人家的聚會就沒有一起來。


    徐父徐母先前倒是去過侯府,真真是氣派,家裏竟然還有個那麽大的池塘,光是一間院子就比他們老宅還大,裏麵的下人還都穿著整齊的衣服,那料子比兩人穿進京城那身都好,幸好銀花臨時給兩人添了新衣服,兩人才沒有丟臉。


    這次到了王府,徐母一看,乖乖,竟比侯府還大,珠花一家才幾口人,住得過來嗎?徐蘭還是第一次到這麽大的王府,進門的時候差點被門坎拌了一跤,懷裏的孩子都差點摔倒了。


    撲哧,邊上有人笑了一聲,徐蘭鬧了一個大紅臉,也不敢去看是誰笑的,徐母也瞪了她一眼,她怎麽生了這麽個上不了台麵的東西。隻是等她轉頭看到門口黑臉的軍士直盯著兩人看時,她的小腿肚也有些發抖,她甚至想叫住銀花問問她們到底能不能進去,這可是皇帝兒子的家裏,誰知銀花已經上前跟來門口的接她的秋初聊上了,夏紅跟在她身邊,夏白拎著裝小熊的籃子也在邊上站著,竟沒人來管她們。


    等銀花要進去時,才回頭看到徐母,帶著幾分不解地問:“婆婆,怎麽了?”


    “沒怎麽。”徐母連忙上前跟到銀花身邊。


    銀花倒還側過身子,讓她走在前麵,畢竟她是長輩。等到了客廳,珠花正端坐上首,朝著銀花促狹的笑著。銀花見她穿著一身華貴的團枝牡丹繡裙,連頭麵都是整套的還戴上了平常她最不愛戴的步搖,心下也覺得好笑。


    “民婦給王妃請安。”銀花一邊行禮一邊朝徐蘭使眼色。可惜徐蘭的眼睛直盯著珠花,根本沒朝她看,還是徐母拉了她一把,她再學著銀花的樣子行了一禮。


    “免禮吧,自家親戚何必客氣呢。”珠花忍笑擺了擺手,又吩咐道:“擺座,上茶。”


    “是,王妃。”


    等三人都落了座,珠花才看向徐母,溫和說道:“聽聞伯母年前入京,一直想上門拜見,隻是本王妃才剛生產,不便出行,倒是讓伯母先來王府,是晚輩的不是。”


    “不敢。”徐母連忙說,適時說:“你家孩子呢,我還帶了見麵禮來。”


    “伯母客氣了。”珠花微微一笑,朝秋時說:“去看看二小姐醒了沒有,再去把大小姐請過來。”


    “是,王妃。”


    等秋時離開後,她便看向銀花,“二姐,小熊呢,快抱來我看看。”


    銀花人也沒有動,隻朝夏白看了一眼,夏白便拎著籃子前麵,還跟珠花對禮一眼笑了一下。珠花抿了一下唇,拿起身邊擺著木匣子,打開後拿出一個掛著玉石墜子的吉祥雲紋金項圈掛到小熊脖子上。


    “小熊,這是三姨給你的。”


    “三妹,這份禮太貴重了。”銀花在座位上一臉惶恐地說。


    “二姐,莫要推辭,這是小妹的一點心意。”珠花說著又抿了一下唇,然後看向站到徐蘭身後的兩個孩子,“這是嚴娘子家的孩子吧,生得真齊整。”


    徐蘭嘴巴一哆嗦,竟不怎麽要怎麽回答,正好秋冬和秋夏帶著團團圓圓進來,她便趁機說:“咱家的孩子一臉土氣,哪有王妃家裏的孩子齊整。”


    珠花一笑,說:“嚴娘子真愛說笑。”


    徐蘭也不知自己哪裏是在說笑了,反正珠花笑了,她也就跟著笑笑,心下莫明有些發虛。徐母比她心裏更虛,比起珠花給的小熊的東西比起來,她的根本不值一提,她後悔當初買的時候沒聽老頭子的話多花一點錢。正後悔著,她就聽珠花讓她的孩子上來見麵。


    團團雖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用進宮娘就把那麽貴重的衣服穿上了,但也規矩規矩地上前。


    “給徐家奶奶、徐家姑姑請安。”


    “不用。”徐母連連搖頭,看了一眼徐蘭和她身後的大丫簡直不知道說什麽。遲疑著從懷裏把買來的見麵禮掏了出來,徐母朝團團招招手,說:“好孩子過來,徐奶奶給你買了一個鐲子。”


    徐母打開布包拿出一個銀鐲子給團團帶上,又遞了一個讓團團拿著,“這是給你妹妹的。”


    “謝謝徐家奶奶。”團團行過禮,便轉身把鐲子放到籃子裏正睡著的圓圓身邊。


    徐母看過去時,發現王府裏拎著睡籃的那個丫頭手上都戴著金手鐲,麵上更是發燒。


    秋夏感覺到目光,嘴角揚了揚,慶幸自己提前向秋初姐借了個鐲子戴戴,這才沒丟了王府的臉。前一天王妃已經偷偷讓人跟她們說了,今天有外客人,讓她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也都打扮得貴重些,不要丟份。秋夏並不知怎麽打扮才算不丟份,她覺得王府每季分下來的衣服首飾就足夠好了,但是王妃親自下的命令,她們也不敢不從,她便隻能去向秋初借首飾。


    待秋夏拎著孩子到銀花那兒讓她看看她的新外甥女時,便有下人拿著三套文房四寶進來。珠花點了點頭,便看向徐蘭說:“聽說嚴家是耕讀之家,這份薄禮想來令媛令郎將來都用得上。”


    “多謝王妃。”徐蘭點了點頭,心下卻有幾分嫌棄,這文房四寶有什麽用,不能吃不能喝的。


    “這是宣城諸葛筆、徽州李廷圭墨、澄心堂紙和龍尾硯。”端著文房四寶的秋簡說。


    徐蘭懵懂地點點頭,她都沒記住對方說的是什麽。


    珠花也沒有在意,便跟邊上乖乖站著的團團說,“你小老虎哥哥上學堂去了,今日你去陪嚴家姐姐玩可好?”


    團團乖乖點頭,上前和嚴姐姐說:“姐姐,我們去那邊玩吧。”


    嚴大丫怯怯點頭,她倒是想跟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玩,但是小妹妹開口的第一句就讓她接不下去。


    “不知姐姐近日讀了哪些書?”


    在遠處聽到的珠花端茶的手都抖了一下,也不知團團從哪兒學的這句話,簡直是神助攻。


    其實這話是團團從大鵝和她孟家表姐聊天時聽來的,她默默地就給記住了,如今見到這個比她大的姐姐,又見珠花送去的見麵禮是文房四寶,便以為她也是讀過書的。她哪知她這一問就把這個小姐姐給問倒了,小姐姐不但不回答,還哭了。


    別看團團年紀小,還算是處變不驚,便問:“嚴家姐姐,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呀。”


    她這一問,嚴大丫就哭著跑到徐蘭那兒抱住了徐蘭的大腿。團團愣了愣,看向珠花,見珠花朝她招招手便回到了她的身邊。


    “許是你嚴家姐姐認生,不想去別處玩。乖,你去看看你小熊弟弟。”


    團團點頭,便去看著並排放在一起的小熊和圓圓。


    徐蘭又是哄又是嚇,總算讓大丫止住了眼淚,她有些抱歉地看向溫和和徐母聊著家常的王妃。珠花和善地跟她笑笑,跟她說:“孩子年紀小,許是認生。秋初,多拿些點心果子來給孩子們嚐嚐。”


    “是,王妃。”


    等秋初在偏廳擺了一桌子的點心,大郎和大丫便馬上跑了過去,桌上也響起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讓在正廳說的珠花都抬了一下眼皮。原本想一起過去吃的徐蘭倒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比她家大丫小的孩子都這麽規矩,不過人家也許是好東西吃多了不稀罕。


    很快到了飯點,所有的點心都撤了下去。因都是女眷和孩子,便沒有分桌,而是同桌而食。菜上齊後,每個人麵前放著兩雙筷子,銀花知道一雙是公筷,是下人幫忙夾菜用的,徐母和徐蘭卻不明白。待身後有人拿著筷子說要幫她們夾菜時,兩人才知道。


    如此一來,自然也就沒有人搶菜了,大郎和大丫也很是規矩地把午飯吃飯了,雖然吃得滿桌都是飯粒,讓身後侍候的人麵帶鄙夷地皺了皺眉。這一幕珠花是不會去看到的,徐蘭卻看到了,她以前倒不覺得這有什麽,孩子吃飯香是好事,有些人家的孩子還不肯好好吃飯非得大人喂呢,如今這一對比,她倒也的確發現自家孩子規矩不太好。


    這次為了招待她們,桌上的菜色比平王府平常吃的可下功夫多了,瞧著一道道的樣式精美的菜肴,明明讓人食指大開,徐母和徐蘭卻有些吃不下去。珠花和銀花動作優雅,吃起東西來一點聲音也沒有,以前兩人還沒有覺得,現在一看,這哪裏還像是鄉下出來的姑娘。


    徐木當初剛高中那會兒,徐蘭想著自己是進士的妹妹,也裝出大家小姐的模樣,但是如今跟珠花和銀花一比,她那時可真像是一個笑話。出嫁後,她有許多本來收斂的壞毛病都沒再捂著,她想著都出嫁了也不用再裝了,但是看看人家,這大家夫人的氣派,都是一個村子出來的,怎麽差別就這麽大呢?


    吃完飯後,她們又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臨走前珠花還讓人備了禮物。不過趁著她們往向走沒人注意的時候,她悄悄叫住了銀花,小步跑到她身邊耳語道:“那金項圈當是我提前送給小熊周歲的禮物哈。”


    “你個小氣鬼。”銀花忍笑白了她一眼,快步跟上徐母她們走了。


    徐蘭回去倒是收斂了一陣子,不過真讓她都改了卻也沒有這麽容易。她和徐父徐母在京城住著,銀花倒不好出言趕她們離開,兩家人倒也相安無事地過了些日子。


    一天是徐木休沐,小老虎也不用上學,便在家裏玩耍。下雨天的,一家人都不想出去,就都窩在徐父徐母的屋子,一起做做針線喝喝茶。徐蘭倒是喜歡這樣的日子,什麽家務也不用做,也不用看婆婆臉色,多自在呀,哪怕有時被徐母念叨幾句也不算什麽。隻是她是自在,銀花卻各種不自在。


    一大家子人正麵上和樂地呆著呢,小老虎忽然衝了進來,扁著嘴一頭紮到銀花懷裏。


    “怎麽了,跟妹妹吵架了?”銀花好聲問道,心下卻想,怎麽跟個小姑娘吵架還能輸了呢,太丟她麵子了。


    小老虎抬起頭,眼眶泛淚地說:“娘,我不喜歡妹妹,你別讓她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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