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青年一身銀白蟒袍,居高臨下站在台階上,任空明如水的月華覆上溫和俊逸的麵容。


    五官與記憶中的俊美絕倫不差分毫,隻一雙鳳眸染上了層層寒冰,不複當年的清潤和順。


    顧寶笙想過很多次再見秦沐之的場景。


    每一次想,都恨不得他馬踏成泥,恨不得他五馬分屍,恨不得他生不如死。


    恨不得立刻手刃仇人,用他和餘家的鮮血替顧家和崔家洗刷冤屈,祭奠顧崔兩家人的在天之靈。


    可再恨,脖子上涓涓流淌的熱血和痛楚還是將她從滔天恨意中拉回神來。


    幾乎那恨意隻是一瞬間,她便垂下猩紅的眸來,隻輕輕顫動著長翹如蝶翼的羽睫。


    像被美人團扇撲住的蝴蝶,滿滿都是顫動的不安。


    她不住提醒自己。


    她是顧寶笙。


    還活著的,顧寶笙。


    “殿下,這刺客該如何處置?”穿黑甲衣的宋統領壓低了聲音問他,押著顧寶笙朝台階正中走。


    “啊!”顧寶笙脖頸處的傷痕又是一深,殷紅的血,雪白的頸,如紅梅映雪,分外妖嬈,讓人憐惜。


    “殿下,這一定是誤會啊。”顧明遠急出一頭的汗,“顧府上絕對不會有刺客,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意圖偽裝成我顧府人,離間臣與陛下和殿下的君臣之誼的!”


    顧明遠是一肚子的冤屈說不出來。


    今日京城抓了不下四五十個西戎探子,或有茶樓小二,或有青樓清倌……


    聖上本就龍顏大怒,傍晚又收到奏折,說通州堤壩崩塌,死傷無數,又暴雨連連。


    正是雪上加霜,聖上要他與太子和廣平王世子商量重修堤壩的緊要關頭。


    可偏偏,太子剛到此處,便橫飛來一名刺客。


    身手敏捷之快,一擊不中,便了無影蹤。


    正巧搜尋時,又抓著個顧府的丫頭。


    顧明遠擦擦額上的冷汗,隻覺是飛來橫禍。


    萬一這丫頭真是西戎刺客,那真是說也說不清了。


    見秦沐之銀白的蟒袍上,右肩處染了一大塊血跡,嘴唇也有些發白。


    顧明遠忙招呼貼身常隨去取上好的金瘡藥來。


    “殿下,這人……”


    秦沐之卻在顧寶笙低頭的那一刻,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那樣垂頭如春柳的柔美堅毅,那樣咬唇如桃花的嬌豔不屈,像極了一個人。


    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父親。”顧寶笙咬著嬌嫩的唇,貝齒輕啟,“你連寶笙也不認得了麽?”


    “寶笙?”顧明遠驚道。


    他壓住怒氣,細看了一回。


    一雙秋水美眸,雪亮醉人,可不是顧家嫡女,顧寶笙嗎?


    眾人也是看在眼裏,這丫頭麵容暗黃,但脖頸卻是細膩雪白得跟白玉荷花的花瓣兒一般嬌嫩。


    顧明遠認出是顧寶笙,不由鬆了一口氣。


    “你祖母不是罰你在小佛堂抄女則女戒嗎?怎麽到這兒來了?”


    顧寶笙那個藥罐子身子,京城上下的人幾乎都知道,十天半月都是在屋裏呆著養身子的。


    絕沒有做刺客的可能。


    顧明遠頭一次覺得,這個不討喜的女兒還是有些用處的。


    “顧寶笙?”秦沐之喃喃念了一回。


    一字之差,果然是天壤之別。


    若是顧眠笙被這樣抓住,就是玉石俱亡,也不會束手就擒的。


    眼下的顧寶笙,似乎剛才被嚇傻了一般,低頭不敢說話,經顧明遠問起,又害怕的哆嗦著纖細的身子,淚痕滿麵。


    顧明遠急了,“問你話呢!太子殿下在此,你還不速速交代!”


    秦沐之見宋統領手上的劍依然懸在半空,左手打了個手勢。


    “姑娘隻需清清楚楚的把事情交代了,殿下不會為難你的。”宋統領收回利劍。


    卻並沒有回鞘,顧寶笙垂眸一眼便看出來。


    利劍所指,正好是看她有異,便能一招斃命的方向。


    秦沐之,還是這樣的性子啊……


    “殿下恕罪,爹爹恕罪……”豆大的晶瑩淚珠吧嗒吧嗒的掉下來。


    “寶笙……寶笙這是想親自送海棠最後一程,了卻與她間的主仆情誼啊!”


    顧相對府中處置丹蕊和海棠的事並不怎麽關心。


    隻是氣得問:“不過一個丫頭,還要你主子替她送終嗎?”


    “父親,《孔子家語》雲:‘夫損人而自益,身之不祥也。’


    二姐姐今日處置丫頭的做法,寶笙恐佛祖降禍於她。


    是想念一遍《往生咒》超度海棠和丹蕊啊!”


    顧寶笙似是流血過多,體力不支,哭著說著,竟是要暈了過去。


    袖口裏藏著的紙錢也簌簌落下來,像雪花在陰冷的夜裏飛舞。


    淚眼朦朧中,卻有一雙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大手環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身上是清新好聞的薄荷鬆香。


    秦沐之鬼使神差伸到半空的手僵了一瞬,又無比自然的收回身側。


    “子珩,你來了。”


    挺拔修長的高大男子抱著嬌小纖細的女子,站在一處如深綠鬆枝護著雪白梅花,似如洗碧空托著輕軟柔雲,說不出的契合妥帖。


    楚洵俊美絕倫的臉,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聲音寒涼如珠玉:“刺客抓到了,冷三關到了地牢,殿下,不去看看?”


    秦沐之藏在袖子裏的右手握了握拳,“子珩,顧三小姐還未出閣,還是讓顧大人派個丫頭送她回去吧。”


    楚洵低頭看了看窩在他胸口小腦袋,不甚在意道:“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顧相都不在意,殿下又何須替她擔心?”


    那腰細得他都怕稍稍用力就會捏斷,個頭也是嬌嬌小小。


    果真是個半大的孩子。


    楚洵覺得,秦沐之多慮了。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秦沐之的想法並非是空穴來風。


    也無比慶幸,在顧寶笙倒下那一刻,讓她依偎在了自己懷裏。


    楚洵不聽,秦沐之也無法,加上身上又受了傷,又要審問行刺的刺客。


    重修堤壩的事也隻能暫且挪到明天。


    顧明遠見楚洵親自護著顧寶笙,心裏十分奇怪,又不敢多問,恐惹了這尊大佛,隻好先送太子殿下回府了。


    *


    東宮


    餘若水揭開麵紗,細細撫著那張清雅秀氣的臉蛋,潤澤瑩白如羊脂玉,但細看,卻有好幾處裂開的細痕。


    胡嬤嬤安慰道:“再用上一瓶桃花露,娘娘的臉就好全了,再不必擔心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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