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秦萱兒便帶飛花、絲雨上街。


    晨光熹微,景明街人流如織。


    然而秦萱兒帶的人多,個個衣著不凡又威嚴凜然,於是這街道上的人便自動的給她讓了一條路出來。


    秦萱兒優雅的走在眾人當中,如眾星拱月一般耀眼奪目。


    雲州的百姓大多知道她是蕭山王府的寶貝祖宗,出於對蕭山王父子的敬重愛戴,倒是並沒有說什麽,隻是覺得,這姑娘嬌慣了些罷了。


    然而,落在新入雲州的某些人眼裏卻不是這樣了,那是一種,盯上獵物的興奮。


    “遠遠跟著,瞧她究竟要做些什麽!”


    “是!”


    *


    秦萱兒此時尚且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更不知道身邊的侍衛早被蕭琛明令禁止不許效忠於她。


    此時此刻,她一心想著的是顧寶笙被趕出王府的狼狽模樣,滿心滿眼都是忍不住的歡喜,一雙杏眼都在發亮。


    “絲雨,回春堂的那位大夫果真有這樣厲害?”


    絲雨昨日告訴她,回春堂有一位大夫十分厲害,能把要奄奄一息的人救得生龍活虎的回來。


    若非這位大夫是絲雨的老鄉,絲雨論起輩分要喚他一聲爺爺。


    那大夫斷然是不肯幫這個忙的。


    她給哥哥下東西隻是想要教訓他,並非是真的要他死,所以,總得先以病之名,先瞧瞧那大夫靠譜不靠譜才成。


    “姑娘放心。”絲雨得意一笑,胸有成竹道:“那位爺爺醫術高明,能枯骨生肉,姑娘下那點兒東西,哪裏有要緊的地方?


    姑娘先過去瞧瞧那狗兒吃魚便知道的了。”


    回春堂


    李大夫一頭花白的,眯著眼睛坐在門口處坐診,手還一顫一顫的翻著醫書,瞧著倒的確有幾分博學多才的模樣。


    然而,若是細觀之下,便會發現那醫書表皮和前幾頁兒倒是醫書的本來東西,至於中間麽,則是一幹風月情事了。


    他原本是在通州一帶賣治花柳病的草藥先生的,不過那藥不頂用,加上通州大水那麽一衝,幹脆的他就卷包袱逃到安穩寧靜的雲州來謀生了。


    當然,李大夫也是運氣好,因緣巧合之下,用野路子救了人恰好被絲雨瞧見了。


    畢竟是老鄉,還是個醫術高明的老鄉,絲雨當時便留了個心眼,與他攀起親戚來了。


    靠著絲雨狗仗人勢在雲州的幾分麵子,一家醫館倒是就這麽起來了。


    雲州百姓安康,倒並沒有誰生什麽大病,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他還能憑著那野路子,隨便弄點兒麻黃草什麽的去熱。


    至於厲害的麽,他還沒碰上,想著他運氣如此好,也不會碰上的。


    李大夫雖然一把年紀了,不過還是熱衷看風月之事的,這不,剛剛看到興頭處,正激動得滿麵通紅。


    踏踏幾聲踏進門檻兒,輕輕柔柔一聲“李大夫”立馬把他人都嚇倒了。


    “誰?”李大夫立馬將醫書翻到前麵兒,瞧見是絲雨,便幹咳了幾聲,“是絲雨啊,快進來坐吧!”


    世人大多愛以貌取人,秦萱兒更是如此,見這李大夫胡須花白,正經方臉,下意識便信任了六七分。


    李大夫一見是絲雨的正主來了,登時正襟危坐,顯得愈發德高望重起來。


    他拱了拱手,恭敬道:“老朽拜見秦姑娘!”


    正主來了,他可得好好兒表現表現,狠狠撈上一把啊!


    “李大夫無須多禮。”秦萱兒捂著心口咳嗽了兩聲,似乎十分痛苦道:“我聽絲雨說,你醫術高明,是才從通州過來的高人。


    我是娘胎裏帶來的病,找了多少名醫來治也不見效果。


    如今碰上李大夫,倒是想讓李大夫幫忙看上一看了。”


    “這?”


    李大夫冷汗涔涔,欲言又止。


    他答應吧,那病他肯定是治不好,要受罪的,要是不答應吧,那金子銀子又拿不到,他又不甘心。


    對上絲雨讓他放心的眼神,李大夫方撫了撫胡須道:“那老夫便勉強一試吧!”


    秦萱兒抿嘴一笑,立馬讓底下人出去了。


    李大夫見秦萱兒貌美如花,倒是有些心猿意馬,不過畢竟身份有別,他自然不敢放肆的,規規矩矩的拿出了帕子便想診脈。


    誰知,秦萱兒卻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李大夫有讓人起死回生之效,可是真的?”


    “這?”


    絲雨忙從袖子裏拿了個大荷包遞過去,在李大夫旁耳語道:“爺爺,有這麽個事兒,您可一定得心疼孫女兒,好好幫幫我們姑娘啊!……”


    李大夫聽完,嘴唇都有些發白了。


    雲州蕭山王府的世子爺啊!他咋敢害人呢?


    他還想著安度晚年呢,怎麽偏遇上這事兒?


    秦萱兒見狀,以為他是對銀子不滿意,便又讓絲雨加了一大包。


    “李大夫。”秦萱兒蹙眉道:“隻要那藥量下的少,您妙手回春救得快,並不是什麽難事的。


    若是還對銀子不滿意……絲雨。”


    絲雨一連加了三包,李大夫深吸一口氣。


    幾輩子的銀子啊!


    倒不如,收了銀子便卷包袱逃跑,橫豎毒性不大,也死不了人的。


    他便接了銀子,應下此事。


    為了不讓人抓到把柄,他便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張方子出來。


    “魚膾、蔥蒜、豆花、桃花釀……”


    秦萱兒蹙眉,“李大夫,您說這幾樣同食,少食則腹瀉,多食則腹瀉而死……可……”


    她怎麽知道顧寶笙手藝怎麽樣?


    又如何知道哥哥能吃多少呢?


    若是吃多了,一下子死了,根本救不回來,那該如何?


    李大夫訕訕一笑,“所以,這便需要姑娘掌握劑量了啊!”


    不把責任都推在秦萱兒身上,到時候他怎麽好跑路啊!


    秦萱兒皺眉,單說腹瀉還好,吃多了腹瀉會死人,便不是她想達到的效果了。


    “沒有其他法子嗎?”


    李大夫想了一想,艱難道:“老夫倒是聽說,城東有一魚販子賣的有種魚,是從西海過來的,與山裏紅同食,會讓人腹瀉不止,卻不會喪命的。


    姑娘若是能買到那種運過來的魚將原本的魚換一換,倒是十分恰當啊!”


    絲雨生怕這事兒不能成,秦萱兒會對她發脾氣,連忙道:“姑娘,奴婢倒是覺得,李大夫說的這個法子更為可行啊。


    到時候魚都已經在肚子裏了,誰還查驗得出來是什麽?”


    蕭山王府都是她們姑娘的,換個魚什麽的,並不難的。


    秦萱兒想了半晌,深覺有理,便點頭道:“如此也好,打攪李大夫了,還請李大夫一定要對此事保密……否則……”


    “這個姑娘放心,”李大夫立馬指天發誓道:“小老兒就是看在孫女兒絲雨的麵兒上,那也一定不會說出此事的。”


    秦萱兒滿意的點點頭,方讓絲雨著人去城東門買魚去了。


    李大夫等人一走,立馬關了門兒,樂嗬嗬的從裏拿出銀子來親,挨個的親。


    “哎呀!這雲州可真是我的福氣之地!哈哈哈!”李大夫剛仰天大笑了兩下,脖子上突然一麵冰涼貼了上來。


    “大……大俠……大俠饒命……有話好好兒說……”


    刀橫在脖子上,李大夫腿都嚇軟了也不敢掉下去,生怕腦袋被切沒了。


    頭頂上方傳來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方才,那姑娘進來,你都跟她說什麽了?”


    李大夫暗道不好,腦子拚命的想找出一番話來搪塞過去,脖子上的刀又逼近幾分,似乎下一秒,便要切斷他的脖頸。


    “別說謊,嗯?再說謊,便死在這裏聽到沒?”


    “是是是!”


    等李大夫將話說完,正要大鬆一口氣,以為那人不會殺他時,剛要安心的閉眼,脖上立馬一道紅線,眼睛瞪了一瞪,登時栽倒在地。


    而站在他身旁的人,手中立馬多了一張人皮麵具,花白胡須皺褶臉,若非身量不對,儼然是方才的李大夫無疑。


    那人換好李大夫的衣裳,又裝扮了些許,方才壓低聲音道:“回去稟告將軍,秦萱兒是來……”


    說完,又道:“城東門那些從瘟疫之地衝過來的魚也準備著,一定要讓秦萱兒帶進蕭山王府!此次,務必要助將軍成事!”


    *


    與此同時,蕭山王府的書房內,蕭琛看完手中的信紙,修長勻淨的白皙手指輕輕一搓,手中的信紙立馬化為灰燼。


    修長筆直的腿搭在書桌上,看著倒像是無比愜意的樣子,隻是語氣冷得驚人,“笙笙好不容易答應給本世子做魚湯,結果來了這麽多老鼠屎!


    當本世子是吃屎的麽?”


    四九擦臉,爺,說話不要這麽粗魯啊!配不上您那張俊臉啊!


    蕭琛冷哼,“以為本世子這麽喜歡吃,那便讓他們自己吃個夠就是了!”


    待會兒去找笙笙,可得讓她把魚湯都記著,別下次忘了!


    四九問:“那秦萱兒呢?”


    他已經不敢叫萱兒姑娘了,因為世子爺吩咐,誰再敢說一句萱兒姑娘,不長記性的,要自己喝自己的洗腳水的。


    他洗腳水還有許多大老爺們兒的實在一言難盡的臭,因而大家紛紛改了口。


    蕭琛左手一拋一扔的玩兒了兩把扇子,漫不經心道:“冤有頭,債有主。


    誰負責弄來的,自然是誰負責吃,這還要本世子來教你?”


    “那盯上咱們的人?”


    “嗬嗬……”蕭琛冷笑:“他那麽想坐收漁翁之利,他就收啊!”


    也不知收了秦萱兒那個禍害,那人會不會哭死?!


    *


    蕭山王府廚房


    房門緊閉,顧寶笙正戴著一雙金羽絲的手套在做魚。


    若是旁人看到,價值萬金,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金羽絲手套竟然隻是被一個小姑娘戴在手上切魚,一定會驚得目瞪口呆。


    然而,蕭琛和楚洵卻一點兒也不心疼。


    “小子,”蕭琛傳音入密給楚洵道:“我家笙笙這次戴了你的手套便罷了,下次,你休想搶在本世子前頭!”


    楚洵不鹹不淡的回過去,“笙笙現在還是我家的,戴你家的東西,等以後吧。”


    不過小姑娘若是嫁給他,蕭琛也沒什麽機會搶在他之前獻上東西了吧?


    蕭琛氣憤難當,心裏把楚洵罵了個千八百遍,然而見他家笙笙已經做好了魚湯和魚膾,又輕巧的退下手套,抬頭便立馬笑臉迎了上去。


    “笙笙,累不累,餓不餓,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飯,要不要尿尿,要不要坐坐啊?”


    四九等人低頭裝死,世子爺,您可長點兒心吧,寶貝妹妹已經十歲多,不是幾歲啊!


    然而,在蕭琛心裏,他家寶貝笙笙無論多大都是手心裏的小寶貝,自然該好好兒照顧的,站了這麽久,想尿尿也很正常啊!


    楚洵瞥他一眼,走到顧寶笙身旁,讓小姑娘靠在自己懷裏休息,無比自然的替她按摩著手,看得蕭琛一陣怒氣叢生。


    “楚……”


    “哥哥,”顧寶笙打斷他的話,提醒道:“時辰差不多了,該是上菜的時候了,還是早些去請萱兒姑娘過來吧。


    切勿耽擱了您的計劃。”


    蕭琛一聽那聲軟軟的哥哥,一顆心立馬都甜蜜得化了。


    “笙笙就是乖啊!”蕭琛一臉欣慰,“哥哥這就讓人去找秦萱兒,你別急啊!”


    顧寶笙遲疑的點了點頭,這個哥哥……看來跟秦萱兒這個親妹妹的關係確實不大好。


    甚至,有時候,她感覺,秦萱兒倒是有些像顧琤的性子,太過輕信人,又太過自以為是了。


    雲州是何等關鍵之地,秦萱兒為了能趕走自己,竟願意把湖魚換成西海魚和山裏紅來傷害蕭琛……


    誰又知道那魚事先有沒有被人下藥,誰又知道那大夫說的不會腹瀉而死是真是假?


    也難怪,楚洵要勸自己當蕭琛的妹妹安慰他了,她有顧琤那樣的哥哥,蕭琛有秦萱兒那樣的妹妹,的確如蕭琛所言,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許是想到蕭琛和從前在顧府的自己同病相憐,顧寶笙對待蕭琛的態度也軟和親切不少。


    她溫聲提醒道:“我做的魚膾,上麵那些是照她切的厚薄切的,下麵一層也特意照她的那樣,做的厚了一些。


    不過,待會兒掉包的秦萱兒那一盤,麵兒上撒的白芝麻,紋路是牡丹花紋兒的,不注意看不出來的,哥哥你注意那芝麻白芝麻便是。”


    蕭琛一臉感動的點頭,哎呀,還是他家的寶貝笙笙好!


    *


    萱草閣小廚房


    秦萱兒看底下人送上來的,前兩天顧寶笙切廢的魚片,不由嘴角得意的勾了一勾。


    絲雨適時的過去給她添茶水,不住的誇讚道:“還是姑娘做的這盤魚膾好,這薄如蟬翼,醬汁兒又做的清爽可口的。


    世子爺看了,一定喜歡。”


    秦萱兒將手放在滿是花瓣的玉盆清水中清洗,臉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做魚送過去,一則是好當場讓顧寶笙那個山野村姑下不來台,讓她知道,笨手笨腳就是笨手笨腳,怎麽也學不會她的精細金貴來。


    二則嘛,便是讓哥哥和子珩哥哥清楚她不光精通琴棋書畫,便是做這細致飲食,同樣也不在話下。


    她要讓哥哥看看,她已經長大,已經足夠優秀做子珩哥哥的賢惠妻子了。


    三則,便是好等哥哥腹瀉不止,無藥可醫的時候,她讓那李大夫診治一番。


    如此,哥哥便知道誰是對他真心,誰是對他假意了。


    當然,秦萱兒並不認為自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畢竟,若是哥哥早些看清顧寶笙那個山野村姑的本性,將那顧寶笙遠遠的打發了,成全自己和子珩哥哥,她哪裏還需要做這些複雜的事?


    都是哥哥不幫她,這才必須要吃些苦頭才能明白過來的。


    怎麽能怪在她身上呢?


    秦萱兒一麵這樣想,一麵將手擦幹淨。


    玉盆中加了去腥味兒的海棠紅露,加上她本來隻是懶懶的切了兩片便放下交給廚娘了,魚腥氣並不算重。


    洗幹淨的一雙手,聞著香噴噴的,秦萱兒心情十分舒暢,抬手放在絲雨的手上,便笑道:“走吧,這會兒,哥哥他們也去花廳了。”


    *


    蕭山王府花廳


    四角瓷缸裏的碗蓮初初開放,粉紅、紫黃、雪白、淺綠,一角一個色,由淺及深,輕輕悠悠在隨吹進屋子中的涼風搖晃著飽滿甜美的花朵,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


    秦萱兒帶著魚膾到花廳中時,蕭琛和顧寶笙楚洵早已就坐完畢,隻等上菜了。


    蕭琛坐在上首,顧寶笙和楚洵緊緊挨著,仿佛花葉相依相偎一般親密。


    看得秦萱兒不由低頭咬唇,委屈極了,手指甲也是狠狠的往手心兒裏掐,恨不得那是顧寶笙,能夠將她掐死一般。


    “你怎麽來了?”


    蕭琛看見秦萱兒,心情便如碧空如洗轉傾盆大雨一般,糟糕極了。


    秦萱兒癟嘴委屈,讓後麵的飛花絲雨等人跟進來。


    她柔弱道:“我知道我前些日子做錯事,很是不對,聽說哥哥最近想吃魚膾,便做了一些過來,想給哥哥和寶笙姑娘道個歉。


    哥哥,萱兒可是你的親妹妹,你從小就疼萱兒,就算萱兒做錯事,你也不會怪萱兒不懂事的對不對?”


    說完,秦萱兒便一臉期許,眼底含淚的看著蕭琛。


    蕭琛低頭嗬嗬一笑,他真是不知道秦萱兒哪裏來的厚臉皮。


    他啥時候對她好了?若不是因為她占著蕭山王府嫡女的名頭,這樣的蠢豬早該過年前就宰了好麽?


    還好意思求自己的原諒,以為不知道她在魚裏動的那些手腳嗎?


    不過他一貫很會“逢場作戲”,當下也不惱,隻是淡淡一笑道:“也是。畢竟你是蕭山王府唯一的女兒,是父王的掌上明珠。


    若是因為這點兒小事,本世子便不與你親厚,那本世子也實在太過小氣了不是?


    既做了魚膾過來賠禮道歉,便過來坐下便是。”


    蕭琛拍了拍手,底下人便同時將四盤子魚膾呈了上來。


    秦萱兒一笑,她早知道自己身份金貴,又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哥哥不會怪她的!


    秦萱兒提著裙擺,蓮步生花的走到桌邊,見楚洵和顧寶笙十分親近,心裏升起一股強烈的不甘來,給絲雨使了個眼色。


    主仆二人一走過來,秦萱兒竟是直接坐在了楚洵和蕭琛中間的位置。


    她一麵溫柔的笑,一麵輕聲的說:“雖然男女有別,可是哥哥和子珩哥哥都不是外人,想來也不會介意的吧?是吧,子珩哥哥?”


    她今日是用海棠紅露沐浴的,渾身都散發著芬芳馥鬱的花香,似乎春色滿園一般,身上的齊胸襦裙,袖子也略微寬大,微微抬手便是白皙的散發香氣的皮膚。


    精心打扮的精致妝容,添了一絲嫵媚清麗,看楚洵的眼睛都帶著柔柔秋波一般。


    不過,楚洵卻在她話落下那一刻,抱著顧寶笙便如風移影動一般,坐在了蕭琛的下首,讓秦萱兒的袖子沒有碰到半分。


    楚洵語氣冷漠道:“秦姑娘身上的味道太刺鼻,楚洵還是坐遠一些的好。”


    秦萱兒臉上的笑意霎時僵在了臉上。


    一定,一定是顧寶笙方才靠著子珩哥哥,故意挑撥離間讓子珩哥哥走的!


    真是……太過分了!


    秦萱兒努力壓下怒氣,勉強笑道:“子珩哥哥莫要生氣,下次,萱兒換一種你喜歡的香料用就是了。


    今日是萱兒第一次做魚膾,子珩哥哥和哥哥,一定要好好兒嚐嚐萱兒的手藝啊!”


    蕭琛不耐煩的將扇子往桌上一敲,“吃飯就吃飯,哪兒那麽多廢話?”


    秦萱兒訕訕一笑,閉上了嘴巴。


    素白的手剛捏起烏木鑲銀的筷子,正準備給楚洵夾一塊自己做的魚,抬頭往桌上一看,整個人都傻了眼。


    “這……”


    魚膾的確是讓她去顧寶笙那邊查探後再做的。可顧寶笙怎麽能切得這樣好?


    她的那份兒,隻是開頭切了幾片,不大好看,後來的便是讓廚房的一等好廚子做的。


    顧寶笙怎麽可能和那一等好廚子切得一樣好呢?


    秦萱兒下意識的便陰陽怪氣的開口道:“寶笙姑娘從小在庵堂裏長大,恐怕魚都不曾吃過,何況這魚膾了?


    第一次做魚膾便能切得如此薄如蟬翼?


    可別是讓王府的廚娘們幫忙的吧?若是這樣,寶笙姑娘的心意,可不誠啊!”


    顧寶笙自然知道秦萱兒會說這一番話。


    不過,若是真的交給旁的廚娘來做那魚,沒有金羽絲的手套,萬一受傷,這有問題的魚,血水沾惹到普通人身上,那人也會生病的。


    她不能讓無辜人枉送性命,自然要自己動手來了。


    但秦萱兒這番話,她還是要順著說下去的。


    顧寶笙莞爾一笑道:“這都瞞不過萱兒姑娘,可見萱兒姑娘果真是聰明伶俐的。”


    秦萱兒抓到了顧寶笙的小辮子,立馬氣勢十足道:“你怎麽能這樣呢?


    寶笙姑娘,你是要給我哥哥道歉的人,為何不親手製作,反倒交給旁人呢?


    你這樣不誠心的道歉,還不如不道歉的好!


    若非我哥哥寬宏大量,你這道歉他是一定不會接受的!”


    蕭琛皺眉怒道:“放肆!”


    秦萱兒被蕭琛的內力一震,登時心慌意亂,腦袋眩暈的坐回了椅子。


    “哥哥……”


    “本世子是本世子,你是你……什麽時候,你要來做本世子的主,讓本世子原諒誰,不原諒誰了?”蕭琛眼底閃過一絲淩厲的殺氣,複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哥哥……可是她……”


    “萱兒姑娘恐怕誤會寶笙的意思了。”


    顧寶笙不疾不徐的走過去,一麵給秦萱兒順氣,一麵道:“寶笙自知手藝不佳,若是親自做菜,讓蕭世子沒了食欲。


    這才是賠罪不成,反得罪人了。


    也因此,寶笙會請廚娘來做這道菜,而寶笙在一旁幫忙配的醬料的。


    還請萱兒姑娘理解寶笙的用心。”


    秦萱兒躲開她的手,眼底滿是怨恨。


    狐狸精,就是一隻隻會裝模作樣的狐狸精!


    哥哥既然要為了這隻狐狸精罵她,那一會兒便等著對這隻狐狸精失望透頂吧!


    這樣想著,秦萱兒方道:“既然哥哥都理解了,我自然也不會怪罪了。


    那……哥哥和子珩哥哥便快些…用魚膾吧。”


    秦萱兒試圖分辨哪一盤是她做的,哪一盤是顧寶笙做的。


    然而,這桌是雲州木匠特地製成的,有上下兩層,可供旋轉選菜一用。


    蕭琛和楚洵爭論先吃哪一盤,鬥氣之下,蕭琛一轉過來,楚洵再轉過去,轉來轉去,那盤子轉得她眼花繚亂,根本沒辦法認清哪一盤是自己做的。


    直到那菜停在秦萱兒麵前,她看到底下有些厚的,心裏這才放心。


    隻是,秦萱兒的眼睛都被那幾盤菜轉暈了,並不知道,魚肉上的白芝麻早被他們做好了標記,而她的那盤菜也早被人掉包。


    她輕輕抬起手來,徑直便夾了麵前的厚魚膾放在嘴裏,細嚼慢咽的吃了,而後微笑道:“哥哥,萱兒的手藝大有長進,萱兒便不便自賣自誇了。


    哥哥還是先吃寶笙姑娘做的魚膾好,否則……萱兒這盤味道回味些,衝淡了寶笙姑娘那一盤,可不好啊!”


    說著,秦萱兒便要吩咐底下的小廝過來夾菜。


    “不必了,”蕭琛扔下扇子,修長的手拿起烏木鑲銀筷子,冷冷道:“本世子自己會吃。”


    說著,便自己夾菜吃起來。


    慢慢悠悠,不慌不亂,一盤菜幾乎都下了肚。


    哎呀,雖然沒有喝上笙笙做的魚湯,但是有魚膾吃,已經很好了啊!


    秦萱兒心情十分激動,忙道:“遠雲山送來的山裏紅汁子甚是甜美,配這魚膾剛剛好,咱們都飲……”


    秦萱兒還未說完,腹中突然一陣亂叫,她疼痛不已的捂著肚子,臉色白得嚇人,額上,身上全是冷汗。


    “姑娘!姑娘您這是怎麽了?”絲雨慌慌張張的過去扶著秦萱兒,竟摸到她身上還在發熱。


    再抬頭看一臉嚴肅的世子爺,咯噔一下,心都沉到了穀底。


    糟了!那山裏紅汁子配西海魚的毒藥,恐怕是被自家姑娘吃了!


    秦萱兒腹內疼痛難忍,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的。


    可是,可是她不能再府裏丟這個人,拉肚子拉到臭氣熏天,昏天黑地啊!


    那子珩哥哥到時候怎麽看她!


    眼見腹內的汙穢要忍不住出來髒褲子了。


    秦萱兒立馬吼道:“快,快將我送到李大夫那兒去,旁人都不許跟著!”


    不許看她不堪的那一幕,省的有人日後放到茶樓裏說書。


    橫豎,雲州是蕭山王府的地盤,旁人,不敢拿她怎樣的?


    “李大夫可靠麽?”蕭琛皺眉,“不然還是留在府裏。”


    “世子爺,”絲雨一麵扶著秦萱兒往門外走,一麵回頭飛快道:“李大夫有起死回生之術,姑娘去那兒才能好得快啊!


    世子爺切莫耽擱姑娘的病情啊!”


    “那便去就是了!”


    蕭琛皺眉又道:“用本世子的馬車,跑得快些!”


    “多謝世子殿下!”


    秦萱兒怕出醜,隻帶了飛花絲雨兩人一同前去李大夫那兒。


    ……


    蕭山王府


    蕭琛和楚洵正在下棋,一為白,一為黑,勢均力敵,殺氣騰騰。


    顧寶笙便坐在一旁,一麵看書,一麵看他們下棋。


    忽然四九來報,有人射了一支箭在門口的大桃樹上,兩人這才暫且停了下來。


    紙卷兒沒有毒藥暗器,四九是一早檢驗過的。


    因而,蕭琛便直接打開了,這一看,笑得那叫滿樹繁花,搖曳生姿啊。


    “爺,事情順利吧?”四九也笑眯眯的問。


    蕭琛將那紙卷兒一焚,嘴角笑意諷刺至極,“總算是……落在他手裏,我這心裏也就安心了。”


    淡月山山洞


    “李大夫”周四捂著鼻子,不斷作嘔,見接應的雲三兒來了,立馬轉頭抱著大樹吐了一番。


    “雲三兒!”周四擦擦嘴巴,吐得一臉發白道:“這哪是蕭世子,明明是蕭世子的妹妹啊!將軍那兵符……”


    “把蕭世子換成秦萱兒不是更好麽?”雲三兒麵上用熏香的三角方巾把鼻子捂得嚴嚴實實,隻有一絲風進來。


    有理有據的分析道:“若是蕭世子,扛得住刑法,未必會說黑鐵騎的兵符在何處。”


    再說了,若是蕭山王趕回來救人,他們還未必打得過。


    但秦萱兒就不同了。


    雲三兒十分自信道:“她生了病又跑得慢,一受不住刑法,二不能逃走。三來,更是蕭山王府一等一的掌上明珠,珍貴稀奇。


    無論蕭山王還是蕭世子,為了她的性命,都一定會拿兵符救人的!我們餘家軍,也算有出頭之日了!”


    “噗噗噗”又是一陣惡臭傳來,正交談正歡的雲三兒和周四這回沒有再說話,同時抱著樹嘔吐起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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