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閣雖不算蕭山王府最好的院子,可自打蕭琛知道顧寶笙是親妹之後,無論衣食住行還是花草樹木都格外仔細打理了起來。


    雖是初夏,但雲州地處溫熱,房前屋後的玉簪早已盛開,色白如玉,亭亭如簪,落在一片碧綠中,那相互映襯的青翠雪白,一眼望過去,令人不由神清氣爽。


    但蕭德妃可沒有賞花的心思,不知為何,她一踏入玉簪閣,整個人的心情便如同初夏熏柳上的鳴蟬一般,滿是焦躁不安。


    可轉念一想,她是長輩,楚洵再厲害,顧寶笙再喜歡鬧性子,那也是晚輩,何足畏懼?


    她收斂了心神,挺直了脊背,優雅的進了屋子。


    不過剛進屋,蕭德妃的臉色立馬難看起來。


    因為——楚洵和顧寶笙都坐在上首凝神下棋,兩人容顏絕色,氣質清冷,如仙山之上,被雲霧繚繞其中的仙人一般。


    仿佛她這個蕭德妃隻是一個無關緊要或是身份低微的人來拜見一樣,不僅沒有請安,連點頭打招呼都不曾。


    這樣的場景,讓蕭德妃覺得,倒像是宮女太監拜見帝王皇後。


    她在宮中一向受人敬重,哪裏被小輩這樣無視輕賤過?


    便是她向來會做表麵功夫,此刻氣得也不願意做了。


    顧寶笙不過是靠廣平王的關係,才能當上楚洵未婚妻的,眼下隻是一個臣子的女兒便敢對自己這樣不敬重了,他日坐上了世子妃的位置,有楚洵明目張膽的撐腰,豈不是更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蕭德妃眯了眯眼,毫無例外的,這火氣衝著顧寶笙發了出來,當然話裏話外,卻像是幫著楚洵。


    “本宮從來聽說,寶笙棋藝不佳,可楚世子卻是棋藝甚佳,這樣對弈,楚世子豈不是要讓你……”


    “德妃娘娘……”楚洵毫不客氣的打斷她,冷聲道:“我與我的妻子下棋,還輪不到娘娘一個外人來置喙。”


    他的小妻子,他自然是要捧在手心兒裏的,誰都不能說她不好。


    蕭德妃心中不悅到極點,偏生楚洵這人的脾氣比她還大。


    眉頭一皺,便要趕人,“德妃娘娘前來有何要事?”


    那語氣裏的意思便是在說,蕭德妃有事兒就說,沒事兒說就滾,不要在一旁跟烏鴉一樣“哇哇”嘶啞的叫著,讓人煩心。


    蕭德妃忍下怒氣,誰讓這案子如今是全數掌握在楚洵手裏,她要來討人情呢?


    因而,她連座位都忘了坐,笑了一笑,便柔聲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孟行舟在牢獄同西戎臣子通書信的事兒,陛下誤會是阿池也參與其中了。


    你父王同阿池的舅舅從前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同阿池是堂兄弟,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還能信不過他的為人嗎?


    他性子單純,哪裏會做出指示孟行舟同西戎臣子來往,那等通敵叛國的事兒呢?


    這種事兒也唯有先前造反的秦沐之會做不是麽?


    都是誤會一場,倒不如就……”


    “德妃娘娘是我徇私枉法?”


    楚洵直接把話說開了,淡淡反問了一句。


    蕭德妃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又揚唇一笑道:“你一向處事公允,本宮不會讓你為難,隻是想讓你徹查此事,還阿池一個清白罷了。


    寶笙從小也同阿池交好的,寶笙,你也覺得,阿池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對不對?”


    蕭德妃的眼神隱隱帶了逼迫威脅,似乎是顧寶笙不這樣說,她便要做出什麽事來一般。


    顧寶笙有些疑惑的順著那不善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蕭德妃隱藏在袖子中的一角泛黃的書信,登時了然。


    這蕭德妃,一向不甘居於人下,又怎甘心向她退婚的前未來兒媳道歉呢?


    她是寧願威脅,也不願意低頭說一句軟話的。


    顧寶笙嬌豔如花的櫻唇不由微微一翹。


    來求人還這個姿態,她也是頭一回見到了。


    蕭德妃看著那張雪白嬌嫩,五官精致的臉似乎有猶豫之態,眼底立馬流露出一抹得意。


    可嘴角的笑意還未張揚開來,頂頂漂亮的小姑娘便微笑著開口了。


    “德妃娘娘這是說哪裏的話,寶笙隻是臣子之女,怎會同殿下交好?


    再說了……”


    小姑娘眼睫微微撲閃,含笑道:“楚世子處事公允,辦案奇佳,是陛下都盛讚過許多次的。


    便是娘娘方才自己不也這樣說嗎?


    既然娘娘您都知道楚世子的本領了,何必還要多此一舉來勸說楚世子呢?


    還是說……娘娘您……做賊心虛,怕楚世子在五皇子府或是平津侯府,查出些不該有的人、不該有的事呢?”


    “住嘴!”蕭德妃登時便柳眉倒豎,端著高高在上的姿態,怒目指責起顧寶笙來。


    “本宮是堂堂的皇妃,你豈能用賊來形容本宮?


    再者……”


    蕭德妃嫌惡至極的看了顧寶笙一眼,教訓道:“本宮是長輩,你是晚輩,本宮跟楚世子說話的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你能做廣平王府的未來兒媳,那都是楚世子看在廣平王的麵子上……可你如今不僅不謹言慎行,反倒還冒犯本宮。


    今日,本宮看在楚世子的份兒上不與你計較了,日後,你可仔細著你的身份!”


    將顧寶笙教訓了一頓,蕭德妃隻覺身心都舒暢起來了。


    打了顧寶笙一巴掌,蕭德妃便把甜棗給了楚洵。


    她語重心長,像個十分慈愛的長輩道:“子珩,你也別怪本宮多事,你與阿池差不多大小,這等血氣方剛的年紀,最是容易受人蠱惑,壓不住這些小女孩兒的脾氣了。


    廣平王府沒有個當家主母幫你教導這小孩子,本宮這才想著幫你們教導她一番的。


    否則,日後她同你出席宴會,這等沒規沒矩,沒大沒小,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若是冒犯了陛下,那更是殺頭大罪啊!


    若是……若是子珩你願意,這寶笙,本宮此次不但不會與她計較,反倒願意幫你教導一番,保證他日寶笙會是個落落大方,能撐起場麵的當家主母。


    不過,這……阿池,他不是這樣的人……子珩你看……”


    蕭德妃看了看顧寶笙,又看了看楚洵,似乎十分為難的樣子。


    可顧寶笙明白,蕭德妃的意思,便是如果楚洵不幫忙,她冒犯蕭德妃的事情便會被蕭德妃抖出去,成為整個皇室的笑話,隻說成不敬夫君一條,便足以讓她名聲跌入穀底了。


    可若是楚洵答應,蕭德妃會教她規矩,讓她成為皇室中聲名極佳的世子妃。


    畢竟,蕭德妃自己在皇宮之中,一向名聲十分不錯的。


    蕭德妃想的很好,她是四妃之首,又有平津侯府撐腰,又有同廣平王府的一些關係,楚洵是不敢動她的。


    可她卻不知,楚洵根本就不吃她這一套。


    “吧嗒”一聲,俊美清冷的男子將黑玉棋子扔在棋盤上,冷聲道:“你想教訓本世子的未婚妻?嗯?”


    蕭德妃覺得楚洵的樣子隱隱有些不對,還未開口就聽楚洵毫不留情道:“本世子的未婚妻連本世子都舍不得教訓,你覺得……你憑什麽配教訓她?”


    蕭德妃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子珩,你誤會了,本宮身為長輩,不過是……”


    “長輩?”楚洵嘴裏玩味的琢磨著這兩個字,突然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竟不知,平津侯府的先夫人,什麽時候,也能做我的長輩了。”


    蕭德妃張開的嘴霎時僵住了,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楚洵……他……


    “子珩……”蕭德妃僵硬一瞬,很快便強笑道:“你在說什麽呢?本宮的嫂嫂剛生下孩子就去了,你怎能將本宮認成本宮的嫂嫂呢?”


    “楚世子一向火眼金睛,從未認錯人。”顧寶笙不疾不徐道:“再者,娘娘方才那樣驚訝慌亂的眼神,不也證明了楚世子的話嗎?


    不然,娘娘慌什麽呀!”


    小女孩兒嗓音嬌嬌軟軟,可說出的話,卻像細細的銀針紮在蕭德妃頭上,讓她覺得整顆頭都要痛得炸開了。


    “寶笙……”蕭德妃按下怒氣,蹙眉道:“子珩突然說本宮是已經逝去多年的嫂嫂,本宮自然是萬分驚訝,這有什麽奇怪的?


    本宮的嫂嫂現下屍身墓穴都在京城,子珩你這樣說,實在太過分了!”


    沒有證據,便是在胡說八道,誰都不能奈何她!


    但這回,卻是顧寶笙笑了一笑,“娘娘,楚世子說這話,可並非是無憑無據的。”


    “荒唐!”蕭德妃掩下一抹慌亂,大怒道:“本宮嫂嫂逝去多年,哪裏來的證據?你們休要汙蔑本宮!”


    “德妃娘娘慌什麽?”


    顧寶笙不緊不慢道:“若說證據,眼前的太子殿下,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蕭德妃眼裏閃過一絲驚愕。


    小女孩兒便緩緩道:“寶笙幼時曾聽乳娘溫嬤嬤說過,德妃娘娘是個心地寬厚,善良聰穎的女子,與母親趣味相投,性情相近。


    誕下的五皇子更是出生便會笑,聰明非常。


    母親同德妃娘娘交心,交好,又十分喜愛五殿下,這便與德妃娘娘定了娃娃親。


    敢問德妃娘娘,能否告訴寶笙,出生時還聰明伶俐的五殿下,為何自寶笙母親病逝後,竟慢慢愚鈍起來?”


    蕭德妃深吸一口氣,“本宮忙於協理六宮,自然對阿池有所疏忽,可你又憑什麽指責本宮的阿池愚鈍?!”


    “因為當年,五殿下,是唯一一個被皇上看中做太子的人。


    但不久後,卻因摔下假山養病許久,再不複當初聰穎。


    可是娘娘,五殿下受傷的時候,身邊隻有一個您啊。”


    少女美眸流轉,眼底盡是清冷而洞悉一切的光。


    當年人人都在可惜,說秦池這一摔,被上天帶走了靈氣和福氣,這才不複神童聰明之資,泯為眾人。


    但誰會想到,害秦池的,就是他的“親生母親”蕭德妃啊!


    顧寶笙從前便十分疑惑,薑徳音冰雪聰明,心思縝密,為女選婿,必定選人中龍鳳。


    連她第一次見蕭德妃都知道蕭德妃心思不純了,秦池的性子又如此直率單純,根本沒有什麽雄才大略,難當大任。


    薑徳音如此聰慧,怎會為女選一個如此惡毒的婆母,如此愚鈍的夫婿?


    可昨日楚洵收到的消息,卻讓她登時疑雲盡散。


    當蕭德妃不是從前那個蕭德妃,秦池的愚蠢,她的退婚,還有蕭德妃同平津侯的關係……


    一切的疑惑,也都有了答案。


    蕭德妃目眥欲裂道:“沒有證據,你休要血口噴人!”


    “寶笙說過了,證據在五殿下身上。寶笙聽聞,平津侯的先夫人,曾是苗疆人,最善使巫術蠱蟲。


    五殿下由敏慧轉愚鈍,性子單純至極,全因這苗疆蠱蟲——玲瓏蠱的緣故。


    玲瓏蠱取嬰孩兒之血,以金絲銀線為橋,入其血脈,待蠱蟲長大,用蠱之人隻需稍稍催動,那人便會漸次愚鈍,漸無七巧玲瓏心……


    直到,徹底成為一個傀儡,任人控製。”


    蕭德妃一張臉登時慘白。


    她動了動嘴唇,強辯道:“就算如你所說是真的,可是平津侯府原本就是阿池的外家,阿池登基,一樣有的是榮華富貴,何必如此鋌而走險?”


    “因為平津侯爺,他自己想做皇帝啊。


    他甚至不惜威脅自己的親生妹妹德妃娘娘在陛下的茶水裏下蠱,可惜……”


    秦池的生母,那個真正的蕭德妃愛慘了景仁帝,不願意為哥哥做事,反倒勸他們回頭是岸。


    最終,蕭德妃死在了她自己的哥哥嫂嫂手中。


    而這個善於用蠱亦善於偽裝的苗疆嫂嫂,因為初入宮廷,麵見蕭德妃容易,便易容成了她的模樣,進入宮廷,成為蕭德妃,一方麵控製秦池,不讓他太過聰穎察覺到了自己的身份,為母報仇,另一方麵,便是悄無聲息的給景仁帝下蠱。


    隻是因為當時有她的父兄鎮壓,而平津侯的兵馬還未齊聚,一時沒有起兵造反罷了。


    眼下,顧崔兩家已經滿門抄斬,而平津侯府的兵馬也早已準備完畢,等的,便隻是一個起兵造反的借口了。


    顧寶笙原本以為,秦池是被人掉包的,此時看來,竟是幼年中蠱,他自己也被人蒙在鼓中,毫不知情,反認賊作母。


    也難怪蕭德妃疼愛江陽比疼愛秦池多上數十倍不止了。


    顧寶笙心下感慨一番後,便放下棋子。


    可眼下的蕭德妃,卻並非是手無寸鐵之力。


    她剛想動手過去捉住顧寶笙充當人質,整個人登時被一陣疾風打落在地。


    “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隻是倒在地上,蕭德妃那眼底仇恨的目光仍舊是不加掩飾。


    “大軍很快便會到達,再者,本宮這張臉是真的,你們的證據……不過是……”


    “啊!”


    蕭德妃臉上的人肉麵具突然被人撕開,隻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五官都是血淋淋的,像是被剝皮的動物。


    楚洵把顧寶笙抱在懷裏,看了眼凜四手中的人皮麵具,淡淡道:“假的,始終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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