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府菊園


    白石橋幹淨明朗,綠水波清澈蕩漾,暖陽燦爛,微風輕拂,菊香清幽,安靜雅致。


    原是令人極為心曠神怡的地方,但此時此刻,白石橋上出現的場景,卻讓人莫名覺得古怪尷尬。


    一個是靖南王府的“過繼嫡女”,一個是靖南王府的“真正嫡女”,相向而行,相遇橋中。


    這行禮,可怎麽行,打招呼,又怎麽打呢?


    是照親戚的禮數,還是照郡主的尊卑?


    江寒月靜坐在後頭,眼底含笑的看熱鬧。


    慕容眉不知道她早已被人算作棋子中的一顆,隻按照自己原定的計劃來行事。


    她的外祖母紮根在靖南王府也有不少年頭,哪怕靖南王府再銅牆鐵壁,從老靖南王那一輩兒開始培植的勢力總是有一些的。


    少是少,可足夠用便成了。


    她知道那白石橋對岸的貴女一向妒忌她美貌多才,眼下正是想看她熱鬧,看她笑話的時候。


    可越是這樣,她便越是想讓這些人看看,到底丟人的是誰!


    “眠眠!”慕容眉眉眼溫柔的先打了個招呼,柔聲行了一禮道:“今日是你正名之日,姐姐心裏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眠眠你既恢複身份,那從前的事,便莫要再計較了。


    母親並非是有意將你弄丟,也並非是有意將我當成你來養,將我過繼到她名下的。”


    話到此處,慕容眉朝顧寶笙又走近了幾步,兩人之間不過一枝荷花的距離。


    而慕容眉的母親慕容櫻卻是隨著慕容眉的移動,順勢一把擋住了顧寶笙周圍的丫鬟嬤嬤,同慕容眉一起將顧寶笙圍在了石橋邊上。


    “眠眠。”慕容眉忍不住有些得意的勾了勾唇道:“其實,姐姐有句話一直沒告訴你。


    你回來了也是白回來,母親心裏隻有我一個女兒,九皇子日後也隻會認定娶我做妻子。


    你回來,除了有個嫡次女的身份,能勉強嫁出去外,其餘的可什麽都沒有!母親她,早將那些嫁妝全數都過到我的名下了!”


    若是尋常人家,年幼無知,初來王府的小姑娘聽慕容眉說的言之鑿鑿,見慕容眉笑的得意洋洋,恐怕早有反應了。


    膽怯些的,便是嚶嚶哭泣,扭頭就走,氣性大的,便是大發雷霆,動手打人。


    可偏生,顧寶笙不在慕容眉的意料之中。


    她就這樣平靜的看著慕容眉,眉眼清冷,聲如珠玉道:“那就多謝姐姐保管片刻了。改日母親想起來,自然不會把自家東西留給姐姐你這個外人的。”


    慕容眉嘴角的笑意霎時冷了下來,外人?誰是外人,她這個嫡女也絕不可能是外人!慕容眠,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顧寶笙眼見這兩人把自己圍在了白石橋上,一旁的丫鬟嬤嬤正準備動手,她眼眸微閃,猛然看到一壁假山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便給那些嬤嬤丫鬟打了個手勢,讓她們不許上前。


    但慕容眉卻不知此事,她見這些保護顧寶笙的人,並不敢上前拿自己怎樣,隻道她在靖南王妃心裏的位置果然是舉足輕重的。


    因而,動手的時候,便越發大膽了。


    她陰冷一笑,突然抓著顧寶笙的手,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在地,踉蹌幾步跪在顧寶笙腳下,好不可憐的大聲道:“眠眠,我都說了,我不會跟你爭嫡女的位置的!


    此番回府,我隻是想回來看看父王母妃,隻是想回來盡盡孝心罷了,不會跟你搶什麽東西的!


    你若是不喜歡我,我以後……以後絕不輕易來府上,隻逢年過節,經得你同意後,方登門造訪,可好?你別趕我走,我求求你了!”


    慕容眉哭得滿麵淚痕,可憐巴巴跪在顧寶笙腳下這一幕,看得一眾貴女又是解氣,又是不屑。


    慕容眉倒黴,她們自是高興不已的。


    可這慕容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竟敢如此無法無天,胡作非為,要將這姑姑家的女兒趕出王府,任憑人家苦苦哀求也不為所動……


    實在太狠心絕情,肆意妄為了!


    這樣一個人,怎麽配當靖南王府的嫡女,怎麽配當靖南王府的汝陽郡主,讓她們日後討好行禮呢?


    一眾貴女臉上紛紛露出不滿委屈的神情來。


    慕容眉見目的達到,哭得更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了。


    顧寶笙一見她一麵哭,一麵不停的將自己往那石橋欄杆處逼近,也不戳穿她,順勢將她的手扶了一扶,佯裝驚訝道:“姐姐這是說什麽話?


    雖然姑姑是庶女,身份不高,可靖南王府從無門第之見。


    這一點,單從祖父願意提你外祖母當姨娘便可知道了。


    即便母親從未過繼你到她名下,你並未當過靖南王府嫡女一天,可到底你是親戚


    你怎麽會以為我們靖南王府這就要將你掃地出門了?


    姐姐,我們靖南王府掏心掏肺的待你,沒想到,你竟然覺得我們如此無情無義,實在太讓眠眠傷心了!”


    慕容眉嘴巴不停的張張合合,天知道,她方才是有多拚命的想發出聲音,阻止顧寶笙將這些一針見血的話說出來,天知道,她方才是有多想用力,直接將顧寶笙推下去!


    可是不知為何,突然之間,她整個人都仿佛提線木偶一般,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一雙手隻能隨顧寶笙的牽引而一上一下。


    這樣受人擺布的滋味兒,著實讓人難受。


    她和母親在這裏逗留了太久,一會兒等那些人過來還看著自己跪著,而沒有看到顧寶笙的笑話,那外祖母的那顆棋子,不是白白廢掉了嗎?


    以後再找這樣的機會,談何容易?


    想到這兒,慕容眉的口便張得更大,竭盡全力想從喉嚨裏嘶吼出聲音來,那手更是用盡渾身力氣向顧寶笙推,隻盼著力氣能夠趕緊恢複。


    “姐姐?”顧寶笙輕輕扶了她三把,皺眉道:“你怎的還不起來?


    你是不相信眠眠所說的話,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們靖南王府世代子孫的為人處世?


    你在靖南王府呆了這麽多年,竟還以為我們靖南王府是那等肮髒卑劣之地?你實在是太讓眠眠失望了!”


    慕容眉哭得涕泗橫流,跪的歪歪倒倒,原本就已經夠狼狽了,此時再被顧寶笙這一激,怒氣登時蹭的一下上來了。


    反正現在過了這麽久,她都發不出聲,自然是想怎麽罵顧寶笙救怎麽罵了!


    因而,脫口而出便破口大罵道:“你算什麽東西,竟敢指責我?”


    聲音帶了些沙啞,卻飽含怒火,氣憤難當,園中寂靜如雪,水平如鏡,便更顯得慕容眉那一聲怒喝,咄咄逼人,不可一世。


    慕容眉話一出口,整個人都呆愣了,她怎麽會突然就……能說話了呢?


    那推顧寶笙的手似乎也……


    但不等她細想,她方才試圖推顧寶笙的動作已經收不回來了。


    顧寶笙被慕容眉那一推,整個人登時向後一個倒仰,腰肢纖細,身姿雪白,如一彎初生皎潔的娥眉月,又似一枝春來初生的楊柳枝,竟直接彎了下去,頭頂朝下,身子直直的往下墜去。


    慕容眉眼底全是慌張,口內慌忙道:“妹妹,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姐姐方才與你開玩笑呢!”


    顧寶笙抓著她的手,慕容眉也似乎是極力的想拉住顧寶笙不往那湖水裏麵墜的。


    可隻有她和慕容櫻知道,那手底下,到底使了多大的勁兒在掰開顧寶笙的手,想讓她掉入這荷花池中。


    慕容櫻一見顧寶笙要掉下去了,忙將一幫要過來救人的丫鬟嬤嬤揮趕走,自己忙湊上前來,帶了哭腔嚎道:“眠眠啊!姑姑來救你!”


    母女二人眼底俱是帶了興奮欣喜之意。


    暗道,兩人聯手,鐵定能將顧寶笙弄到池子裏去的。


    可還未高興,兩人的身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大力拉扯一般,竟是往顧寶笙的方向倒了過去。


    慕容眉和慕容櫻暗道不好,同時往顧寶笙手裏掐了一把,原本想就此脫身。


    不料,這一掐,顧寶笙竟是直接墜了下去,連帶慕容櫻和慕容眉同時也被拽了進去。


    “姑姑,姐姐,不要啊!”


    顧寶笙一聲尖叫,“撲通撲通撲通”……


    一連三聲,水花四濺,水波之上,餘音未散。


    菊園中的一眾貴女登時嚇得臉色慘白,丫鬟婆子也忙提著杆子去救人,唯有江寒月對著對麵遠處略微閃光的地方,輕輕點了下頭。


    她頭剛一點,隔水對岸一根雕五月榴花的石柱後,便突然出現一個身材高大,身著淡青色衣裳的男子。


    “呀,是八殿下啊!”


    眾人驚訝。


    “八殿下跳下去救人了!”


    眾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出來了。


    江寒月眼底浮現一抹得逞的笑意,轉臉又換了一副焦急之色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


    還不快將八殿下救了眠眠的事兒告訴姨父姨母?


    一會子若是出了事兒,又豈是你我能擔待得起的?”


    送茶水的丫鬟一聽,轉身立馬下去稟告事情了。


    江寒月眼神擔憂的看向那湖水之中,但心裏卻是半點兒不曾慌亂。


    眼下,靖南王和靖南王妃身邊,應該正是前來賀禮的一眾同僚和當家主母。


    這消息若是傳了過去,慕容眠嫁人,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除了這有救命之恩的八殿下,她還想嫁誰家去?


    至於這靖南王妃,也隻會感念自己今日及時派人告知一事,以後也隻會更加疼愛自己的了!


    江寒月想到此處,便不由喜得心花怒放。


    但她並不知道,水下英雄救美的事情,並非如她所願的發生。


    *


    前院


    靖南王一身暗紅色常服,高大英俊,儒雅翩翩,靖南王妃一身緋色穿花百蝶衣,清豔秀美,含笑微微。


    夫妻二人都生得眉目如畫,姿態優雅,一眾前來賀喜之人,也毫不吝惜讚美之詞。


    “王爺王妃模樣可謂是世間少有,難得一見啊!


    難怪小郡主容貌如花似玉,傾國傾城!”


    “是啊,聽說那日在門口見過小郡主一麵之人,都說小郡主是天仙下凡!


    那妙手丹青陳照水依著百姓的話畫了一幅小郡主畫像,見過之人,可都說不及小郡主十中之一呢!”


    為人父母,哪有不希望子女受人稱讚,惹人羨慕的?


    靖南王同靖南王妃十多年都不曾撫育疼愛女兒,如今失而複得,自然是將顧寶笙當成掌上明珠來寵愛寶貝的。


    底下有人剛要開口,想靖南王同靖南王妃讓那小郡主出來,卻猛然聽到外麵有人大驚失色的叫起來:“王爺,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郡主跌到湖裏去了!八殿下也下去救人了!”


    靖南王和靖南王妃眉頭同時一皺,登時放下手中的禮物,雖愛女心切,可靖南王妃卻是多了個心眼。


    這丫鬟……來的太巧了!


    一眾官員和當家主母聽到顧寶笙和北堂竟掉進湖中,立馬異口同聲道:“王爺,王妃娘娘,快過去看看吧!”


    若是隻有顧寶笙一個掉進湖裏,眾人自然是沒那麽著急的,可是這北堂竟也掉進了湖裏,那事情可就大了去了。


    北堂竟雖然不怎麽受寵,可好歹是皇子啊,若是他死在這兒了,正德帝不敢拿靖南王這尊大佛撒氣,可他們之中,那就指不定水會被拉出去當替罪羊了啊!


    因而,個個都要跟著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省的到時候某位同僚說是自己慫恿八皇子過去的。


    靖南王同靖南王妃對視一眼,飛快做了決定,“走!去看看!”


    事關皇子,兩人自然不能讓那些官員主母都不許跟著去。


    但,就算是八皇子英雄救美,他們也不會讓女兒跳入火坑!


    隻是夫妻二人暗自奇怪,給女兒周圍配備了那麽多高手,怎的無一人前來稟報的?長子慕容琰也不該沒有及時救人。


    便是前來稟報信息之人,那也該是他們的人,怎麽會是一個陌生無比的小丫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早在楚洵踏入王府那一刻,這些高手都被楚洵引過去纏住北堂竟的人,而楚洵另外派了一眾高手暗自保護顧寶笙。


    *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前院奔過來。


    靖南王同靖南王妃一臉焦急擔憂,腳步不停。


    人群中有人瞧見了,不知誰叫了一句,“王爺和王妃來了!”


    呼呼啦啦,圍在湖邊厚厚密密的人群登時從中間散出一條路來,讓夫妻二人和一眾官員、主母過來。


    江寒月一見靖南王妃便拿帕子捂著嘴,抽抽噎噎的小跑過去了。


    “姨父、姨母!你們可算來了,眠眠她……和八殿下……他們……”


    江寒月的話剛一出口,眾人的神色便十分古怪。


    聽丫鬟慌張一說,還可說那是丫鬟報錯了信兒。


    可這靖南王妃寵愛的江寒月都如此說了,那必定這事兒所言不虛了。


    靖南王妃見江寒月哭得傷心可憐,本是該心中十分憐惜她的,可是,當著這樣多人的麵兒說,簡直是把眠眠和八皇子拴在了一處。


    不管八皇子有沒有碰眠眠,有沒有救眠眠,這些前來之人聽到的第一句話是這個,便下意識的給這件事兒下了結論!


    江寒月聰慧可人,懂事乖巧,一向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便是現在心急如焚,悲痛難言,那也不該犯這樣的大錯啊!


    靖南王妃又再多看一眼,見她眼底毫無悲痛之意,心裏一下子就失望到了極點。


    枉她在靖南王府後院當家做主這麽多年,可一時對故人遺女的憐惜竟然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靖南王妃心裏是又痛又悔又氣,淡淡的將手臂從江寒月手中抽出來,冷漠道:“眼下王府會水的人也才下去,你哭哭啼啼的做什麽?”


    江寒月一聽,心有不忿,仍舊收了眼淚,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道:“姨母說的極是,是寒月著急了。”


    靖南王妃不再看她,隻是一雙眼睛焦急的看向那一池綠水。


    江寒月乖乖巧巧站在一旁,也憂心忡忡的伸著脖子往那湖水中看。


    靖南妃此刻惱她,她也不生氣的,反正等這人一嫁出去,還不是她陪在靖南王妃身邊!


    眾人守在湖水旁看了一會兒,忽然咕嚕嚕的從水中央冒出幾串兒氣泡來,忙喜道:“快!快來人!殿下和小郡主上來了!”


    江寒月麵上一喜,立馬笑道:“姨母,您看,八殿下將眠……”


    等江寒月回頭一看那北堂竟懷裏抱著的人,那個“眠”字卡在喉嚨裏,卻怎麽都吐不出來了。


    剛從水裏出來的北堂竟眼睛還是一片模糊,看不大清,但是他方才下去之前,是肯定了顧寶笙位子所在,便立馬跳下去的。


    所以,他十分確定,自己懷裏抱著的人,就是靖南王府的汝陽郡主!


    其他兩個女人,生不生,死不死,可就不關他的事。


    眼下靖南王同靖南王妃都在,他又是親自將這小郡主救上來的,若是不借著一時情急救人的事兒,占個便宜,恐怕依著這對夫婦的傲氣,未必肯將寶貝女兒嫁給他!


    因而,不等江寒月出聲提醒,北堂竟直接將懷裏的人往地上一放,摸到她的嘴,便將唇一嘟,一口氣吹了下去。


    “啊!”


    眾人齊齊一聲驚呼後,嚇得立馬瞠目結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北堂竟卻不以為然,隻道是這些人大驚小怪了。


    這救人的法子,雖然用的不多,可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何至於他對一個小郡主親吻救人,便如此驚訝萬分了?


    親了三口,吹了三口氣,地上人總算開始咳嗽起來,北堂竟一聽到咳嗽之聲,立馬心疼著急的將人抱在懷裏。


    他的眼睛雖然暫時看不大清,可是心思卻門兒清,抱著懷裏的人便開始著急道:“眠眠!你沒事兒吧!你沒事兒吧!”


    北堂竟抱著懷中的女子,不住的搖晃她的身子,呼喚她睜開眼睛,隻差沒有痛哭流涕了。


    隻是周圍鴉雀無聞,眾人俱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連帶靖南王同靖南王妃,還有趕來的靖南王世子慕容琰都一言不發。


    站在靖南王妃身後的江寒月簡直不知怎麽辦才好了。


    好在,吳嘉同吳禦史一大把年紀了,在正德帝和一眾皇子間很有幾分麵子,又是個敢於實話實話的人。


    他當下便咳嗽了兩聲,一張慈眉善目,須發皆白的臉上,也帶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紅潤。


    “八殿下……您還是快些將張夫人放下來吧!這……這張大人一會兒來了,看著,可不大好啊!”


    北堂竟還在抱著人搖晃,一聽到“張夫人”三個字,模糊的眼睛登時更迷茫了。


    “張夫人?”北堂竟想不起來,“什麽張夫人?哪個張夫人?”


    他抱著的,不明明是靖南王府的小郡主嗎?哪兒來的夫人?


    還未想明白是哪個張夫人,人群中登時大步走來一名高大威猛,胸膛肌肉健碩的男子,正是慕容櫻的丈夫,張將軍張祥。


    他麥黃膚色,肌肉有力,竟想一下子便將慕容櫻從北堂竟懷裏抱了出來。


    “你……”


    北堂竟緊緊抱著慕容櫻,跟那手長在慕容櫻身上似的。


    他還未開口,張祥便忍著怒氣道:“殿下認錯了人,這是……這是卑職的夫人!”


    遠遠的看到北堂竟親慕容櫻的時候,張祥真是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他!他丟人啊!


    現在更是想如此做!他都來要人了,北堂竟居然還抱著慕容櫻不肯撒手!


    眾人不知道北堂竟此時此刻眼睛看不清楚,看北堂竟這一動作也是看得稀裏糊塗。


    就算救的人不是王府的汝陽郡主,那救張府的慕容眉,給自己拉點兒兵權也總是可以的啊!


    為什麽好好兒的未出閣的姑娘不救,偏生要救一個有夫之婦?


    問題是,一看這張大將軍的大塊頭身板兒和人家的軍功吧,這八殿下他根本打不過人家,也比不上人家在正德帝麵前受重用得重視啊!


    北堂竟一聽到張祥的話,整個人都下意識抖了一下。


    正在此時,颯颯秋風吹拂起一池碧波來,吹得黃柳拂水,紅楓紛飛。


    從水裏出來,眼睛模糊看不清人北堂竟被這陣風一吹,冷得打了個哆嗦,將腦袋晃了晃。


    這一晃,再低頭一看,登時嚇得臉色慘白,老天啊!他抱的人不是汝陽郡主嗎?為什麽會抱這個老女人?


    北堂竟整個人登時嚇得將懷裏的人往前一扔,像是抱了個女鬼似的。


    再想到,他還對著慕容櫻那又老又醜的女人親了三口,北堂竟忍不住的,便捂住腹部,頭往旁一偏,“哇哇哇”的一陣竭力吐了起來。


    而張祥,雖然給慕容櫻蓋上了披風,不讓她春光外露,可眼底滿是複雜之色,毫無憐惜之意,若不是為了……他怎麽會娶這個蠢女人?


    他是想走的,一點兒不想在這兒被人又是同情又是嘲諷的打量,可偏偏,就在此時,慕容眉也被人救了上來。


    這一看,張祥的臉色霎時更難看了。


    因為救慕容眉的,恰是之前見慕容眉和慕容櫻被靖南王府趕出來,專程想撿便宜,來提過親的一個紈絝子弟。


    當時,他雖未在府,可是慕容櫻是毫不留情的將人哄了出去,更一大口唾沫唾到人家臉上,指著那人的鼻子罵他不要臉,不配的!


    眼下,那人竟然救了慕容眉!


    可想而知,那人會得意得尾巴都翹上天了!


    這不,張祥剛看了他一眼,那臉頰消瘦,眼底烏青呂敦便笑眯眯的朝他拱拱手道:“嶽父大人放心,小婿既然救了眉姑娘,與她有了肌膚之親,自然是會上門提親的,請嶽父一定要相信小婿的為人啊!”


    張祥怒哼一聲,那呂敦卻是大模大樣,搖搖擺擺的從眾人麵前經過,給靖南王和靖南王妃行完禮後,便一路招呼著眾人到時候來喝他的喜酒。


    隻是眾人此刻的神色,實在複雜難言。


    這事兒吧,就算告訴了正德帝,那也未必能掩蓋下去啊!


    堂堂的,一個未娶親的皇子,對著軍功赫赫的大將軍的女人,又親又抱——這成何體統啊!


    慕容櫻此時的存在,便是讓皇家和張家都麵上無光。


    偏生這會兒,有人將喝醉酒的,張家二房嫡長子張子送來了這邊客房。


    張祥瞪眼,怒道:“來人,將子文送回去!”


    他不想再丟人了!


    可張子文卻不是,他搖晃著腦袋,打了個酒嗝,酡紅著臉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大伯娘讓我……嗝……讓我救郡主……嗝……讓我當王爺女婿呢!


    嗝!要回……嗯……要回你自己回去吧,我……嗝……我不回,我才不回!”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尤其方才知曉她們爭執的一眾貴女,更是像破解了驚天謎團一樣,止不住的便紛紛跟自己的父母說起方才的事兒來。“原來這事兒……是張夫人做的啊!這真是……”


    眾人一見張祥怒火中燒的臉,登時將嘴裏的“報應”二字收了回去。


    這叫什麽,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嘩啦”一下,靖南王手裏的酒杯便登時碎在了地上。


    張祥知道靖南王正在氣頭上,他也實在不宜多待,一腳踹在張子文的屁股上,便向靖南王夫婦行禮道歉:“此事是張祥治家無方,改日,張祥自會向陛下請求處罰,還望王爺王妃恕罪!”


    他知道靖南王的脾氣,可不會再讓自己再出醜了,因而,不等靖南王府的人來攆他,張祥便讓人抬了慕容櫻和慕容眉,還有那不停說醉話的張子文回去。


    回去的路上,張祥還在感歎自己還算前半生有好運,隻要那他從顧家那一戰裏得來的軍功在,正德帝便會一直高看他,不會重重懲罰他的!


    隻是他不知,這一切,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菊園中的風波尚未平息。


    北堂竟沒得到美人權力,反倒給自己惹了一身騷,自然是把這些錯處都歸結到江寒月辦事不利上了。


    可又轉念一想,這小郡主遲遲沒有被人打撈上岸,說不定便是已經溺水而亡了。


    靖南王妃沒了女兒,江寒月又一向暖心貼心,這當女兒的事兒,不還是得江寒月來嗎?


    想到此,岸上的北堂竟心裏反而不慌了,也不急著訓斥江寒月了,隻趴在一方青石上吐池水。


    靖南王妃眼見掉進湖裏的人都上來了,隻有自己的女兒沒有上來,不禁眼帶淚意,“王爺?”


    靖南王也著急,隻是握著妻子的手安慰道:“沒事,已經讓底下人放水了,一會兒便會看到眠眠的。說不定……說不定眠眠已經被人救走,眼下不知在哪裏歇息罷了。”


    靖南王說這話,也不知是在安慰妻子,還是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女兒失而複得,偏生又遇上這事兒,靖南王隻恨不拿自己十年壽命,換女兒平安歸來。


    一旁的慕容琰抿嘴不語,隻轉頭命令手下的人加快尋找的動作。


    眼見日頭越升越高,這初秋的暖陽竟漸漸開始帶了些夏末餘熱的燥熱。


    站了許久的靖南王妃便有些支持不住,頭暈目眩,身子搖晃起來。


    可剛晃了兩下,便被靖南王抱在懷裏,正當靖南王要將妻子打橫抱起,慕容琰的手下突然又驚又喜的來報:“王爺、王妃娘娘、世子殿下!小郡主找到了!”


    “在哪兒?”靖南王妃和靖南王、慕容琰登時焦急的問道。


    “在隔壁梅園。”


    是了,水流從上往下走,雖然緩慢,可菊園、梅園原本就相隔很近,女兒到了梅園,一早被人救起,放在了旁處,也是很有可能的事,隻是他們一直忙著在水中找人,忘了岸上的地兒了。


    靖南王妃登時喜極而泣,雙手合十,含淚閉眼,連連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蒼天有眼,她的女兒終歸還是沒有被帶走!


    眾人知曉汝陽郡主未死的事情,也是連聲道賀。


    唯有江寒月和北堂竟,計謀不曾成功,心裏不快至極。


    但既然汝陽郡主還活著,那……北堂竟的唇勾了一勾,這會兒身子嬌弱,也正是他好表現自己的時候嗎?


    因而,不顧自己腿上的傷口被水浸泡得發腫,已經裂開,仍舊跟著靖南王一行人到梅園去了。


    靖南王府的院子分了四個園,春有蘭園,夏有荷園,秋有菊園,冬有梅園。


    夏末秋初,梅花未至,橫斜疏影,淡黃淺綠,園中四角都栽種著銀杏紅楓,倒也不失顏色鮮豔,明亮可愛。


    不過眾人眼下卻無心欣賞這些,隻急急忙忙的朝前走,想看到王府的小郡主。


    隻是剛看了一眼,眾人都齊齊閉上了嘴巴。


    隻見隔了那池綠水遠遠的丹楓流雲下,擺了一大塊白淨寬大的石塊兒,少女麵紗已經掉落一旁,露出如雪清透,精致如玉,眉目如畫的麵容來、


    纖細如柳的身子平平穩穩的放在上麵,雪白的衣裳似乎也已經被人烘幹,上麵還蓋了一件墨色繡金線麒麟的男子衣袍。


    衣袍寬大,而少女身子纖細,直將她從肩頭蓋到腳下,遮得嚴嚴實實。


    隻是少女那精致的眉眼卻是緊緊皺著,櫻花唇瓣兒的粉也極為淺淡,微微抿了一抿,似是不大舒服的模樣。


    靖南王妃看到小女兒安安穩穩的躺在上麵,忍不住便想衝過去抱住女兒。


    可還未衝過去,卻猛然發現一個俊雅清貴,豐神如玉的男子正俯身親吻她的寶貝小女兒!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少女的臉頰,像是捧著清潤盈透的珍貴璞玉,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那璞玉的光彩一般,將她的臉遮擋得密不透風。


    從外看去,隻能看到他在俯身親吻少女,卻並不能看到他大手擋住的紅唇。


    靖王妃是又驚又怒,向來不喜女子近身的南齊廣平王世子,錦衣衛心狠手辣的指揮使楚洵,竟然親了她的女兒!


    要麽,便是有人三人成虎,以訛傳訛,要麽,便是這來的楚洵,是假的吧!


    至於靖南王和慕容琰更是神色扭曲複雜了,他們家的……他們家的……就這樣……被人摘走了!


    雖是故友廣平王的兒子,文武雙全,人中龍鳳,可靖南王也沒想過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南齊去呀!


    慕容琰更是想到去南齊時,聽到的那些關於楚洵和顧丞相嫡女的傳言,直接認定了楚洵便是那等重色輕浮之人。


    先前說什麽不近女色,隻怕也是因為女子不夠美罷了,自家小妹生的國色天香,楚洵這賊哪有不動心的?


    加之那南齊顧寶笙聽說不知為何一病不起,一睡不醒,這楚洵恐怕更是想換媳婦兒了吧?


    實在可惡!


    可一旁的眾人卻看得呆呆癡癡的,很有些回不過神來。


    少女仙姿玉色,雪膚花貌,男子俊若神祗,清貴雅致,便是親吻,也是小心翼翼,純粹清澈,不含雜質,無關情欲,隻有珍重——失而複得的珍重。


    被下屬扶著的北堂竟看到這一幕,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失策!真是失策!


    他怎麽當時就沒多撲騰兩下,往前遊呢?


    若是他往前再多撲騰個幾丈,而非在原地那一圈兒打轉救人,那現在親吻那貌若天仙少女的,便該是自己了啊!


    最痛苦的,並非是失敗,而是離成功隻差那麽一步之遙的失敗!


    北堂竟此時此刻便覺得,他與楚洵的不同,便是隻有那一步,可就這一步,卻導致了眼下抱得美人歸的人不是自己!


    可是……那也未必!


    北堂竟雖然知道楚洵的脾氣,卻很願意替自己的親事搏上一搏。


    “楚世子!”北堂竟一臉正氣的開口道:“若是本殿下沒有記錯,你在南齊早與顧丞相之女顧三姑娘有了婚約。


    你既早有未婚妻,怎能對汝陽郡主做出這事兒呢?


    你這樣做,到時候汝陽郡主醒來,該如何自處啊?”


    楚洵不慌不忙的吻著顧寶笙,吻得她的小臉兒有些淡淡的粉紅發熱,像是春日嬌美的桃花瓣兒一般。


    顧寶笙眼睫微微撲閃了一下,小手放在楚洵腰上掐了一下,警告他適可而止。


    她早就醒了,更準確的來說,她就沒有暈過。


    她自幼會水,當日在顧相府,顧琤要將她推入池中,她都是能自己保命的。


    靖南王府的湖水不深不急,她從此逃脫更是輕而易舉。


    隻是剛剛上岸,便被楚洵抱在了懷裏。


    他用內力烘幹她的衣裳,冷梅酒被那湖水一衝,衣裳登時潔白無瑕。


    顧寶笙原本以為楚洵是要抱著她去看北堂竟和慕容櫻母女下場的,誰知道,楚洵竟不管不顧的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將她放在白石上,用手慢慢的,一下一下,溫柔的撫著她眉眼,好似她是這冰雪做的人,下一刻要被這發熱的陽光曬得融化不見一般。


    待她剛撲閃著長翹烏濃的羽睫,輕聲喚了他的名字後,如狂風驟雨一般的吻便急促了落了下來。


    從額頭到眉眼,慢慢的,一點一滴的順著吻下。


    任憑菊園的人大呼小叫,四處尋找,丹楓流雲,池畔微風,白石之上,楚洵有他的天地,不容進犯,我行我素。


    等顧寶笙喘不過氣來,推她,楚洵才結束親吻,抵著她的額頭,有些微紅的眼睛帶了濃濃的愛意,沙啞著聲音道:“笙笙,整整七十三天零五個時辰,我未與你相見……吾心念之……”


    原本想推開的顧寶笙,那放在楚洵胸膛上的手卻是怎麽也用不了力氣了。


    他……竟記得這般清楚?


    “那你呢?”楚洵說完,眼直直的望向顧寶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可曾念我?”


    顧寶笙皺起小眉頭想了一想,想麽,似乎是有的,隻是靖南王府的人個個聰穎過人,她不是真正的慕容眠,總要花時間跟她的家人相處解釋的。


    這樣一來,精力時間便被分散了不少,便是想楚洵,也沒有機會日夜思念的。


    楚洵一見顧寶笙皺眉,心下委屈,不等顧寶笙回答,又是一陣急急重重的吻。


    到最後,就變成顧寶笙身上蓋著楚洵衣裳的模樣了。


    衣裳是不敢掀開的,隻怕衣領太淺,會露出讓靖南王妃驚嚇得想要殺人的痕跡。


    顧寶笙是一點兒不想跟楚洵在人前親熱的,可楚洵卻不是,他說:“笙笙,總有人惦記你,若不讓他們知道你早已名花有主,總是不成的。”


    比如,北堂竟那個不長眼睛的不就是這樣?


    他說:“南齊成親,約束太多,西戎自在,就在西戎成親,你可願意?”


    顧寶笙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楚洵卻以吻封緘,不想聽她的答案。


    這是唯一一次,他任性妄為的時候。


    他想成親,想光明正大的護著他的小妻子,想大大方方的被小妻子帶出去讓人認識。


    而非是現在這樣,連親吻他都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就跟宮廷小公主養的麵首一般,不敢示於人前。


    他長得不丟人的,也隻喜歡笙笙一個,為何還要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才成親?


    隻怕笙笙一及笄,風華無雙,絕色傾城,到時候,蕭琛那人將笙笙帶回認祖歸宗,隻怕他的地位便十分危險了。


    顧寶笙不知道楚洵的想法,隻是腦子裏一直想著如何解決張家的事情。


    一時不察,那靖南王夫婦和慕容琰便同一群人過來找她了。


    她隻聽到楚洵傳音入密與她說了一聲“閉上眼睛”,她便下意識的聽他的話閉上了眼睛。


    等反應過來,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早已響在園中,除了被楚洵抱在懷裏,壓著捧著親吻,她根本毫無選擇。


    楚洵是故意的!顧寶笙後知後覺的想。


    但楚洵也很知道分寸,他將她的臉捧著,不讓任何人看,等一吻完畢,也是將她連衣服帶人直接抱在懷裏,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北堂竟。


    北堂竟皺眉,“楚世子,你還未回答本殿下的話,就這樣抱著郡主殿下,實在不合適吧?”


    楚洵眼底含著溫柔的笑意,看了懷中眼睫微微顫動的少女,抬頭淡淡的鄭重道:“我娶她。”


    “什麽?”北堂竟大驚。


    “我說——我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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