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嫣紅溫熱的血如山間古道從柳木床上蜿蜒而下,年輕男子手中薄如蟬翼的刀尖上,鮮血滴答滴答,緩緩滾落在地。


    北堂離站在門口,嫵媚瀲灩的眸子染上一抹心疼憂色,見顧延琛仍佇立在床前,仿佛一尊石雕,她慢慢抬腳向前走去。


    踏踏踏……


    一隻溫熱細膩的手牽住了顧延琛,“阿琛,我會陪你的。”


    凋零破敗的鎮國公府已經恢複如昔,顧延琛有她,有笙笙,以後還會有他們的孩子,再不是孤家寡人。


    “哐啷”一聲,顧延琛手中的刀子落在地上。


    他招了招手,底下一群黑衣人便魚貫而入,進來收拾屍體了。


    而陪著徐淑妃進來的那名婢女,一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身旁還放著徐淑妃哄騙景仁帝寫下的血書。


    北堂離大致瞧了一眼,忍不住冷笑道:“安平伯,倒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盤啊。”


    若是安平伯幫助秦溪舉事成功,那景仁帝留下的血書,便可作為另一道所謂的證據,昭告天下,證明景仁帝的身世是清白的了。


    顧延琛擦了擦手,淡笑道:“算盤是好算盤,不過終究算錯了主意啊。”


    一想到安平伯為了同胡多問合夥,想把他的阿離送給胡多問,顧延琛的眼眸裏便閃過一抹殺意。


    北堂離摸了摸鼻子,怕他生氣,忙換了個話頭道:“對了,那日笙笙在街上,顧珅身上的毒沒有害到笙笙吧?”


    北堂離當日不在顧寶笙身邊,事後才聽下麵的人稟報了當時的情形。


    隻是想一想,也覺得心驚肉跳。


    原以為是安平伯想讓顧珅入公主府做奸細,可沒曾想,安平伯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是在顧珅身上下了劇毒,要顧寶笙中毒。


    顧延琛知道她是怕自己遷怒胡多問,意味深長看了北堂離一眼,語氣輕快道:“笙笙那般聰明自然無事。她出門前便戴了一塊避毒玉,吃了楚洵讓鬼醫調的避毒丸。”


    話落,北堂離便覺得嘴裏被塞了顆冰冰涼涼的藥丸,脖子上被掛了個什麽東西。


    低頭一看,赫然是一塊瑩潤無瑕的玉石,雕刻成蝴蝶蘭的模樣,帶了淺淺淡淡的紫色。


    “避毒玉,避毒丸?”


    “嗯。”顧延琛牽著她的手,解釋道:“鬼醫先前也以為隻是劇毒,沒曾想,昨晚驗了顧珅的屍體,竟發現,安平伯還在他的身上種了噬心蠱。若非笙笙戴了避毒玉,用了避毒丸,多半是在劫難逃了。”


    “噬心蠱?”


    北堂離的眉頭立刻緊皺起來。


    她常年行走南齊西戎,江湖蠱毒也知道的不少,可噬心蠱這東西,卻十分厲害霸道。


    能吞噬心智,讓人六親不認,此第一境界;宛若殺手,殺人如麻,此第二境界。


    若要解毒,必得用最心愛之人的心頭血來解。


    “安平伯想讓你和楚洵自相殘殺。”


    北堂離一下便猜到了安平伯的用意。


    顧延琛點了點頭,“他不笨。”


    景仁帝雖然貶為庶人,可幫著景仁帝殘害顧、崔兩家最得力的劊子手豐城徐家、承恩公杜家,乃至於景仁帝的親弟弟莊親王府,都是罪該萬死的。


    安平伯先前韜光養晦,甘做莊親王馬前卒,自然知道他和笙笙不會放過他。


    與其被動迎戰,倒不如主動設計,讓他殺了楚洵,或是,讓楚洵殺了他。


    “心倒是夠狠的。”北堂離磨了磨牙,狠狠踹了地上的徐淑妃一腳,咬牙切齒的罵道:“狼狽為奸的狗男女,都不是好東西!”


    顧延琛招了招手,地上的那婢女便起身將血書放到了桌上。


    而後門外走進來一個女子,穿著打扮俱是和徐淑妃一模一樣。


    就連手裏拿著的血書也同桌上的那份無異。


    北堂離仔細瞧了瞧那打扮成徐淑妃的暗探雪凝,滿意的點了點頭。


    舉手投足都像了個十成十,比沈書嬈假扮她可像多了。


    “去吧。”顧延琛下令道:“徐家和安平伯府的一舉一動,每日逢大事方稟告。萬事小心,切勿被人抓到線索。”


    “兩位主子放心。”雪凝道:“屬下必定不會出錯。”


    顧延琛略微點頭,雪凝便扶著先前那婢女嫋嫋婷婷的走了。


    “嘖嘖,也不知道安平伯知道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會不會哭出來。”北堂離幸災樂禍,笑眯眯的說道。


    她可是知道的,秦溪雖然喜歡帝王之位,但景仁帝當了他這麽多年的親爹,對他也是真心實意的好。


    秦溪一下子知道自己是亂臣賊子安平伯的兒子,這些日子再也沒有跟徐淑妃說過話,母子兩人的關係僵硬冰冷如三九寒冬的冰湖,根本沒有緩和的餘地。


    現在麽,北堂離牽著顧延琛的手走出門,瞧了眼門上熊熊火焰,心裏就更不擔心了。


    景仁帝死在徐淑妃手裏,母子倆不說反目成仇,可秦溪對徐淑妃和安平伯的排斥,足以讓他再不會跟徐淑妃多說一個字。


    安平伯忙著成大業,避忌著徐家人,自然也不會有空來找徐淑妃。


    隻要同徐淑妃最熟悉的兩個人沒有接觸徐淑妃,很多事便一帆風順了。


    轉念想到,安平伯這會兒該讓人迷暈自己,把自己送到胡多問那兒。


    北堂離“哎”了一聲,朝顧延琛道:“咱們得趕緊去胡多問那兒呢,遲了安平伯若是生了疑心可怎麽辦?


    你看我做什麽?你還不快打暈我?”


    “嗯?”顧延琛眯眼看了眼北堂離,“你覺得我下得了手?”


    “你不挺能下手的麽?”北堂離沒好氣瞪他一眼,她求他的時候,就沒見他心軟過。


    “那不一樣。”


    這兩種事能混為一談嗎?


    見北堂離閉著眼睛英勇就義的模樣,顧延琛無奈的歎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來。


    手帕剛捂住北堂離的鼻子,女子纖細的身子便倒在了顧延琛懷裏。


    而顧延琛的臉上,已經戴了一塊眉清目秀的麵皮。


    “主子?”


    顧延琛打橫抱起北堂離,聲音淡淡道:“按計劃行事。”


    “是。”


    *


    今日的雨下得頗大,玉蘭街上空無一人。


    玉蘭街盡頭的胡同裏,一輛棗紅色的馬車正靜靜的停在那兒。


    沈書嬈坐在馬車中,手持一枚小銅鏡,左右偏頭看了看自己的妝容,不禁抿嘴笑了笑。


    唇紅齒白,媚色天成,一顰一笑,勾動人心。


    還好,這端陽郡主生得堪稱絕色啊。


    不然,一會兒她若是借著端陽郡主的名頭去公主府找顧寶笙和楚洵,楚洵恐怕未必肯多看她一眼。


    “紅玉……顧寶笙病了的消息已經傳到端陽郡主府裏去了沒?”


    “回姑娘的話,消息已經傳過去了。端陽郡主趕馬車的車夫是咱們的人,一會兒他把人送過來,咱們在這兒等著就是了。”


    沈書嬈點了點頭頭,沒有再問。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一輛石青色的馬車行過來,待行至棗紅色馬車旁邊兒時,才停下來。


    紅玉撐傘,沈書嬈嫋嫋婷婷的上了那輛石青色馬車。


    車夫抱著一個蒙了麵紗的女子上了那輛棗紅色馬車。


    至於端陽郡主的婢女,車夫恭敬道:“伯爺說,事情不宜泄露,奴才已經將人殺了,扔在馬房外的小坡下,那兒野狗多,再沒惹發現的。”


    沈書嬈聽完,這才放下簾子,聲音溫柔道:“走吧。”


    很快,她就能見到楚洵了。


    車夫垂下眼眸,也放下了簾子,馬車前坐著個駕車的車夫,正是安平伯的人。


    見北堂離生得嫵媚多嬌,也不由心癢難耐。


    “兄弟,這……抱著她滋味兒不錯吧?”那人嘿嘿一笑,“咱們不能真碰她,還不能親兩嘴,摸兩把嗎?西戎那人又不知道的!是吧!”


    說著,那人便想伸手摸北堂離。


    “啪”的一聲,車夫顧延琛重重打了他一下,幾乎要將他的手打斷。


    “你這是做啥!”


    “伯爺的話你忘了?西戎胡多問胡大人是誰你也忘了?”車夫顧延琛斜眼看他,“若是一會子胡大人聞到端陽郡主身上有旁的男子氣息,你以為,胡大人不會殺你泄憤嗎?”


    那人嘟囔了幾句,把手收回來,不敢再碰。


    隻是一麵趕車,一麵皺眉遺憾道:“早知道這差事兒就我來了。”


    轉念一想,好像又是不能的。


    胡多問胡大人指明隻能太監抱端陽郡主,他不是太監,自然不能做那車夫,有幸抱端陽郡主了。


    “小太監啊……”那人快馬加鞭的趕路,樂嗬嗬道:“你隻能抱這端陽郡主這麽一會會兒,有什麽好得意的?到底也是不能跟我們這樣的男子漢一樣,去喝花酒,嚐嚐女人滋味兒的啊,哈哈哈!”


    “太監”顧延琛把北堂離抱在懷裏,淡淡一笑。


    他啊,可不止能抱端陽郡主這一會兒會兒這麽簡單。


    雨天青石板路略滑,馬車雖快,卻也是平平穩穩,不過半刻鍾便開到了一處幽靜的宅院前。


    院門口種了一大片四季常青的香樟樹,鬱鬱青青,散發著淡淡樹木的清香。


    顧延琛抱著北堂離剛要下車,那人卻伸手在北堂離鼻息一探。


    顧延琛忍住怒氣沒有砍下那隻手。


    “嗯,老弟做的不錯。迷藥就得用咱們安平伯府的東西。”


    那人話剛落,一隻手便脫臼了。


    “胡……胡大人,奴才……奴才方才沒碰端陽郡主啊。”


    就是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隻敢在胡多問看不見的時候碰,不敢在他麵前動端陽郡主啊。


    胡多問冷瞧了他一眼,“哢嚓”一聲,一刀早已斬了下去。


    顧延琛坐在裏麵,勉強滿意的點了點頭。


    若是胡多問在他和阿離麵前動手,撒他們一身的血,他斷然是要找胡多問算賬的。


    “來人,送他回去報信。”


    那人從地上掙紮著站起來,便見顧延琛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走,不要再惹怒胡多問。


    左手沒了,右手總是要保住的,不等胡多問再發怒,那人早已騎了一匹獅子驄飛快奔走了。


    秋風呼嘯,雨絲斜斜的吹進馬車。


    無論顧延琛還是胡多問,都知道院子遠處,還有安平伯的暗探在,眼下做戲必得周全。


    顧延琛瞧著胡多問試圖伸過來的手,冷淡道:“外頭雨大,胡大人,還是進去再抱郡主殿下吧。”


    說著,便自己坐在了馬車前,將馬車駕了進去。


    胡多問抿了抿嘴,也抬腳走上去。


    *


    屋內升著暖融融的炭火,北堂離早已醒了。


    醒來一見顧延琛渾身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立馬把他推到淨室裏要他用熱湯沐浴,換身幹淨衣裳。


    “胡多問啊。”北堂離坐在凳子上,大大咧咧坐著嗑瓜子,“這回謝謝你了。你在南齊這麽久,也是時候回西戎了。


    待這回的事兒成了,你便回西戎吧,也好照顧你雙親。”


    胡多問嘴唇顫了顫,囁嚅道:“可是……西戎沒有你啊。”


    北堂離拿著瓜子的手略微頓了一下,裝作沒聽到,大方的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在胡多問前麵。


    “瞧我,光顧著我自個兒吃,都忘了給你了。你吃吧,我去瞧瞧延琛。”


    顧延琛雖然身體健碩,可淋了那麽多冰涼的雨水,北堂離覺著,她還是應該賢妻良母一回,給顧延琛弄點兒熱薑湯什麽的。


    女子膚色勝雪,美眸流轉,嫵媚瀲灩,紅唇嬌豔欲滴如豔色櫻花。


    這樣明豔動人的女子,在他心裏已有許多年。


    胡多問心中一痛,若是他早些說出自己的愛慕,北堂離會不會因為他的好而動心,北堂離會不會就早就屬於他,而不會和顧延琛有什麽糾纏了?


    見北堂離快步朝前走,一刻不停留,胡多問突然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妒忌,想到顧延琛日日抱她,親她,與她做那樣親密的事……


    幾乎是忍不住的,胡多問豁然起身,試圖伸手抓住北堂離,試圖親吻那雙紅唇。


    然而,還沒碰到北堂離的手。


    “啪”的一聲,北堂離便毫不客氣的扇了他一巴掌,將他打醒。


    嫵媚的麵容滿是怒氣:“胡多問,請你自重,我已經是顧延琛的人,心有所屬,身亦如此!


    從一開始,我便與你說過,我對你可有君臣之誼,兄弟之情,唯有不會有男女之意。


    我感激你的照顧,若你放下這些心思,將我當兄弟看,我自然不會動你。


    但若是你有旁的心思,我會給你一筆銀子,讓你順利回西戎與父母團聚。至於南齊使臣的位子。我會再挑一人過來做。”


    胡多問不由苦笑,他是蕭山王放在她身邊的侍衛,守了她整整十六年啊。


    一開始不要性命,也要守護她是蕭山王的吩咐,可不知不覺,這守護已經融入他的生命之中。


    為了她,仿佛所有的受苦受難都是甘之如飴,不覺勞苦,不覺酸楚,隻盼北堂離能有朝一日看懂他,心悅他。


    可誰知道,不等他表達愛慕心意,北堂離便在戰場上和顧延琛相遇相知了?


    “撲通”一聲,胡多問跪下來,垂頭自責道:“殿下,胡多問方才多有冒犯,請殿下原諒胡多問這一回。


    胡多問發誓,若再犯,殿下要殺要剮,多問絕無怨言。”


    北堂離握了握拳頭,若是旁的男子敢過來拉她的手,想親她,她定會一刀子宰了。


    可這人是胡多問……


    北堂離皺了皺眉,隻覺是慶幸,若是胡多問真的親了她,即便她不殺人,顧延琛也會殺人的。


    “胡多問,你既然發了誓,我這回隻暫且饒了你。不過南齊暗樁的事,你暫且不必操心了,待安平伯的事情了了,你領五十軍棍受罰即可。”


    胡多問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響頭。


    “多謝殿下。”


    北堂離點了點頭,見胡多問臉色蒼白如紙,皺眉道:“兄弟,‘天涯何處無芳草’,好姑娘多得是。回頭你回西戎了,義父和蕭琛還有我都會替你留意的。我先走了。”


    她真是怕一會兒顧延琛回來知道這事兒得找她算賬!


    手剛要打開門,胡多問便叫住她。


    “殿下……其實……”胡多問淡笑道:“秦溪和安平伯找我,說要與我合作,用你來做交換的時候……我是真的……動心過的。”


    他不是聖人,怎麽可能不動心,哪怕隻有一刻北堂離屬於他,他也是貪戀的。


    北堂離的手僵硬的放在門板上,沒有開門,她自然知道,如果胡多問有一丁點的動搖,很可能她會中招。


    畢竟胡多問幫她管著南齊的大事小事,是她的左膀右臂,而這種人一旦反水,就是致命的傷。


    可是,“胡多問,”北堂離冷靜的開了口:“我喜歡顧延琛,從一開始就隻喜歡顧延琛,從沒有變過。


    同樣,我對你,從來隻有兄弟之誼,沒有男女之情……”


    話還未說完,“哐啷”一下,北堂離身後的門板便碎了一地,顧延琛一身水汽的走出來,神色冰冷的看著胡多問。


    “砰”的隔空一掌打在胡多問胸前,胡多問便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


    “阿琛……胡多問他……”


    “出去。”顧延琛負手站在胡多問麵前,眼露殺意的看著他。


    胡多問垂頭苦笑,掙紮著站起來,朝北堂離拜了一拜,“胡多問告退……請殿下,保重身體。”


    話還未說完,顧延琛“砰”的一掌便直接將胡多問打出門外。


    而後,拉著北堂離的手便飛進東廂房。


    “顧延琛……你生什麽氣啊!”


    她武功那麽高,胡多問又打不過她,根本不能把她怎麽樣的啊!


    顧延琛一句話不說,直接將她壓在牆壁上,俯身親吻。


    北堂離覺得喘不過氣,伸手推開他。


    “顧延琛,你別鬧脾氣了行了不行?”


    “我沒鬧脾氣。”顧延琛輕輕撫摸著北堂離的唇瓣兒,淡淡道:“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阿離,他喜歡你。”


    是男人喜歡女人的眼神,不是兄弟看“兄弟”的眼神。


    “可他並未背叛我。”


    “嗯。”顧延琛神色略冷,“若他背叛,我一定在他背叛之前殺了他。”


    北堂離不說話了。


    胡多問方才自己也承認了,他,確有那麽一刻,是想背叛她的。


    顧延琛瞧了她一眼,忽然將她打橫抱起,直接放在了床上。


    北堂離心感不妙,掙紮著起來,“顧延琛,你不能這樣啊,我……我傷才剛好。”


    這兒都是她的人,要是被人知道她被顧延琛欺負得那麽慘,她還要不要麵子了?


    顧延琛摁住她,低聲道:“你小聲些,安平伯給的迷藥裏下了七元花,算算時辰,藥效也該發作,那些打探的人也會過來了。”


    北堂離皺眉,七元花這種毒藥,專是用在女子身上的,解藥非男子與之纏綿七天七夜不可。


    安平伯還真是毒啊,若胡多問真的答應下來,而顧延琛又不在她身旁,胡多問便少不得要給她解毒了。


    若真如此,即便她活著,那也是再沒有臉麵和顧延琛在一起的。


    顧延琛瞧出她的擔憂,安慰道:“放心,我這不是在嗎。”


    安平伯想動他的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嗯。”北堂離點了點頭,見顧延琛欺身上來,神色猛變道:“阿琛,這種事兒我們做做樣子就成,你不是來真的吧?”


    鬼醫那麽厲害,北堂離不信顧延琛來之前會沒有解藥。


    北堂離想到方才胡多問的話,再想到纏綿的天數,臉色陡然發白,她覺得……真要這樣,她會死的。


    “阿琛……解藥你帶在身上的對吧?你也不想被人聽了我們牆腳的對吧?”


    北堂離討好的打著商量,笑眯眯的看著他。


    顧延琛眸色漆黑,染上一層濃濃欲色。


    “阿離。”他嗓音有些沙啞道:“你是不是忘了,演戲要演全套。否則,‘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


    “顧延琛,你不能這樣,你分明是小肚雞腸,恩將仇報!你故意的!”


    分明就是記恨剛才她幫胡多問說了半句話。


    顧延琛摁住她的肩頭,摸著她的臉淡淡道:“對,我就是故意的。你放心,我知曉分寸的。”


    “你知曉個屁!我不……唔!”


    話還未出口,帳子便放了下來。


    過了許久,帳中傳出女子哭罵的聲音,沙啞而淒慘。


    院外內力深厚的人雖聽不清罵的是什麽,但能聽出來,哭聲是真的慘。


    “這真是太好了啊。”青色布衣的男子打了個手勢,低聲道:“快快去給給伯爺稟報,胡多問已與端陽郡主有肌膚之親。”


    那人一聽,臉上立馬掛起笑容,樂嗬嗬的飛快報信兒去了。


    一旦端陽郡主成了胡多問的人,端陽郡主就再沒有臉麵見顧延琛,可不得乖乖做胡多問的女人了嗎?


    這事兒成了,胡多問從此之後,隻會跟安平伯府一條心,再也不會幫著南齊的人了!


    馬蹄子咯噔咯噔的從巷子處消失。


    *


    這廂公主府,沈書嬈才將將扶著紅玉的手下了馬車。


    紅玉碧珠兩人都扮成了北堂離婢女的模樣,在公主府門口說話時,聲音也不由拔高了幾分,顯得很有底氣。


    “我們府裏的端陽郡主來看公主殿下了,勞煩姐姐通傳一聲!”


    “端陽郡主殿下到了啊。”


    公主府內的丫鬟似乎很高興,忙熱切的將沈書嬈等人迎進來。


    “郡主殿下您可來了。”帶路的丫鬟眼裏有些淚水道:“您都不知道我們公主殿下,從昨兒個回來到今兒都沒醒。


    差大夫來問,隻說不知道,差大師來瞧,隻說中了邪,如今屋子裏全是符,也不見公主殿下醒來。


    楚世子殿下都守了一夜了,您說這可怎麽辦啊。”


    沈書嬈精致同北堂離無二的臉上滿是關切,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裏有多妒忌,多不甘。


    就算如今顧寶笙飛上枝頭做鳳凰,那也無法抹去,她以前不過是個大字不識一個,行為粗鄙的村姑!


    若非蕭山王變成了蕭元帝,執掌南齊金印,子珩必定不會這樣委曲求全的陪在她身邊!


    沈書嬈這樣一想,心中愈發下定決心,待看完顧寶笙後,一定要去鎮國公府把黑鐵騎的兵符找到。


    至於楚洵……想到楚洵照顧了顧寶笙一夜,沈書嬈想著,也總得去看看才好。


    “公主殿下竟是這樣兒了?”沈書嬈一臉著急道:“那你快帶我過去瞧瞧吧,西戎有些土方子,說不準兒還能用得上呢。”


    丫鬟點頭,忙帶著沈書嬈進了風辭小築,不過轉身那一刻,眼底露出一絲鄙夷來。


    青葵領著沈書嬈走到顧寶笙窗前,就見沈書嬈立馬熱淚滾滾,坐在顧寶笙床邊,握住顧寶笙的手哽咽道:“笙笙妹妹,笙笙妹妹?


    怎麽幾日不見,你就成這樣了?你這……也太讓我心疼了啊。”


    青葵撇了撇嘴,麵上裝得再像,眼睛裏都要笑出一朵花來了。


    青葵頭一次覺得,安平伯真是高估了他的女兒,低估了端陽郡主。


    身為女子的青葵從前瞧見端陽郡主北堂離扮九皇子的時候,或是英氣勃發,或是翩翩公子,或是風流才子,那舉手投足可半點兒沒有露出是女子的馬腳來。


    眼下的沈書嬈呢,即便哭也不想想看,端陽郡主一個會武的女子,能這麽容易掉眼淚。那眼淚還跟斷了線的珠子不值錢似的?


    青葵不由暗自感慨,果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啊。


    沈書嬈見青葵一聲不吭站在一旁,自己哭得有些尷尬,這才止住哭聲,跟躺在床上的顧寶笙輕聲道:“笙笙妹妹,你放心吧。


    你哥哥雖然去雲羅國鎮壓叛亂,一時半刻不能回來看你。可我身為你的嫂嫂,這些日子必定會好生過來照顧你的。


    你既是還休息著,我也不多打攪你了,我明日再來看你,給你喂粥吧。”


    青葵仔細盯著沈書嬈的一舉一動,見沈書嬈隻是將帕子收了回去,並沒有取出什麽東西放到顧寶笙身上,這才放了心。


    但放心歸放心,青葵和金花、銀花等婢女的眼神卻一直定在沈書嬈身上,讓她半點兒沒有動手的機會。


    沈書嬈袖中的手攥了一下,餘光瞥到無從下手,這才緩緩起身,笑對青葵道:“你不必帶路,也不必送我了,方才給我帶路的那個小丫鬟代帶我出去就是。”


    青葵點了點頭,略微彎腰行禮道:“奴婢恭送郡主殿下。”


    正好,她也不想送沈書嬈。


    沈書嬈慢吞吞的走出風辭小築,眼底劃過一抹陰毒的笑意——顧寶笙這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


    她雖不知爹爹的用意,到底是用顧寶笙威脅蕭元帝和蕭琛,還是讓她趁機到公主府下毒。


    卻也知道,顧寶笙醒不來,她才能每日有理由過來瞧顧寶笙,再順帶與楚洵多說說話。


    雖然爹爹吩咐找鎮國公府的黑鐵騎兵符要緊,可沈書嬈還是忍不住想去瞧瞧楚洵,勸勸楚洵不要為了顧寶笙太過辛苦。


    因而,走到半路的時候,她便似是不經意問帶路的小丫鬟道:“楚世子在哪兒呢?”


    “楚世子殿下?”帶路的小丫鬟皺眉想了想,“許是在哪兒歇息著吧,昨兒個楚世子一夜沒睡呢。”


    “一夜沒睡啊。”沈書嬈心裏十分心疼,“你帶我過去看看吧。”


    見小丫鬟神色詫異的看她,沈書嬈連忙解釋道:“算起來,我也是楚世子的嫂嫂,長嫂如母,自然是既要關心笙笙妹妹,也要關心關心楚世子的了。


    我也是怕他一心想著笙笙妹妹,吃不好睡不好,反倒把自己給折磨病了。你放心,我就在門口勸勸他就走。”


    小丫鬟聽完,這才點點頭,將人帶了過去。


    沈書嬈跟著小丫鬟七拐八拐,才走到一間雅致古樸的小院前。


    正要進去時,沈書嬈笑對小丫鬟道:“你和我這位婢女就在門口守著吧,一會兒來人,你們也好幫我解釋解釋,省得有人誤會了我與楚世子的關係不是?”


    說完,沈書嬈便留下碧珠和那小丫鬟站在門口,她同紅玉慢慢走了進去。


    院內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沈書嬈並不覺奇怪。


    楚洵從小就是個孤僻的性子,公主府裏不能有許多男子,男仆入內,楚洵自身武功高強,自己一個人也不會出事,沒有錦衣衛的屬下在,沈書嬈笑了笑,正好。


    紅玉在旁提醒道:“郡主殿下,還是早些回鎮國公府吧。”


    她是真怕主子腦子一熱壞了伯爺的大事。


    沈書嬈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就這一會兒功夫,能耽擱什麽?”


    待走到院中廂房時,沈書嬈讓紅玉站在了門口,“你在外等著,我去去就好。”


    “吱呀”一聲,沈書嬈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


    屋內燃著安神香,床上重重帳幔掩蓋了高大的身軀。


    沈書嬈眸光炙熱,滿心都是思念。


    可床上的人卻半分沒有醒來,仍是酣睡著。


    沈書嬈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來。


    她的爹爹不是一直想楚洵和顧延琛不和,想讓楚洵幫他們做事嗎?


    如果……如果楚洵碰了她這個假的端陽郡主,奪妻之恨,顧延琛勢必會與楚洵反目成仇,那……爹爹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再轉念一想,楚洵睡得這樣熟,睡夢中把她當成顧寶笙欺負了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嗎?


    即便楚洵什麽都沒做,可她如今的身份是端陽郡主,衣衫不整往楚洵身邊兒一躺,楚洵也必須得負責啊。


    瞧著帳中昏睡的人,沈書嬈勾唇一笑,忽然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間,慢條斯理的解開了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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