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挽秀眉緊鎖,甄玉想了想道:“我覺得應該不關他的事,隻是個小小通判,還沒那個本事拒絕朝廷下令,隻怕他是真的不知情。”


    “應該是蕭羽。他能悄無聲息地滅口豐州知州,就有那個本事封鎖消息。就算他收到運糧之令,若真要行動,隻怕下場也會落得跟豐州知州一般無二。”葉挽點點頭。至於褚洄派出的暗衛,到底是暗中王牌,且人數占劣勢,不可能由幾個人押送數十萬大軍的糧草去玉岩關。換做她看到這個如今的豐州掌事整日做夢,隻怕也會想一巴掌把他拍死了事。


    “那現在怎麽辦?暗中肯定有蕭羽的人在盯著,他會讓我們直接運糧回玉岩關嗎?”段弘楊問。


    孫成德聽著三人的談話,臉色慘白。他雖然聽不懂什麽運糧,至少知道他們口中的蕭羽是誰,也聽得懂豐州知州被滅口的消息,隻覺得渾身膽寒。虧得他還在做什麽天上掉餡餅的知州美夢,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再來豐州了!


    葉挽輕咬下唇,微垂著眼簾:“若我是蕭羽,隻怕會直接對糧草動手。”


    “什麽?蕭羽沒這個膽子吧,擅動糧草可是死罪。”甄玉驚疑。


    葉挽搖搖頭:“他不會冒險把糧草運走,隻怕會直接毀了它們。現在沒有證據證明蕭羽與北漢之事有關,一旦證實就是謀逆之罪,沒有把握之前他不會暴露自己。隻怕會直接毀了糧草。”就跟他們一把火燒了北漢大軍的糧草一樣。


    “那不管蕭羽會做什麽手段製止我們運糧,我們趕緊去糧倉將它們運走!到底有五百精兵在,應付什麽人都沒有問題,除非蕭羽有那個膽子派軍隊來。”甄玉立刻道,扭頭看向孫成德,“豐州府的糧倉在什麽地方?”


    各州府的糧倉之地都極為機密,畢竟是賦稅是一國之重,除知州府的人以外尋常人沒有任何人會知曉。


    “我……小的,小的來的時候今年賦稅已經征收完了,我……我也不知道在哪裏呀!”孫成德一抖,臉色立即苦下來。他剛還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沒想到到頭來問題的關鍵還是要落在他的頭上呀!


    甄玉氣極,恨不得一拳打在孫成德那張無用的臉上。


    葉挽眼眸微眯,剛欲開口喊朱桓聯係暗衛查探糧倉位置,就聽到門口有幾個驚慌失措的大喊聲:“孫大人!孫大人!不好啦,豐州城後山起火啦!”


    三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嚴重之色。糧倉的位置找到了。


    ……


    豐州的糧倉建在豐州城後山背後,西北土地貧瘠,幾乎是荒山野嶺,草木不生,野獸都不會出沒。是以後山向來都人跡罕至,糧倉建在此地,占位極佳,可以說是得天獨厚。


    山荒人少,除了守衛糧倉的豐州守衛之外,百姓人影都看不見一個。


    大火顯然是燒了很久,冒起的滾滾濃煙才驚擾了城中百姓。若是前幾日風沙還嚴重的時日,遮天蔽日之下,隻怕都沒有人會發現糧倉就燒光了。


    葉挽三人揪著孫成德帶著豐州府兵急匆匆趕到的時候,大火正旺。


    “通知城外兄弟們進來滅火了嗎?”葉挽看著眼前熊熊燃燒的火焰,隻覺心中憤怒在翻騰。她拳頭緊握,手背青筋畢露。


    “剛剛出來的時候就放了信號,豐州城不大,應該馬上就會趕到的。”甄玉沉聲答道。他的表情也凝重不已,沒有想到連日的趕路竟然換來的是這樣的結局。


    葉挽深吸一口氣,厲聲對附近聞訊趕來的百姓和豐州守衛道:“還愣著幹什麽,想辦法救火!”


    北境幹旱,百姓存活的水源都稀缺,不可能拿來救火。


    赤焰紅舌在微拂的風沙下欲烈,數百個糧倉並列,沾到一點火星就立刻順勢竄上,連綿不斷。


    孫成德小聲嘟囔道:“火都大成這樣了……怎麽救呀……”


    話音剛落衣襟就被人揪住,一個年至五十的中年漢子就這麽被一截皓白玉腕輕鬆提起。孫成德整個人一抖,對上一雙滿目血紅的雙眼。


    “聽不懂人話嗎?聽不懂的話這對耳朵就不要了吧。”葉挽表情平淡,隻是說出的話怎麽也看不出她是冷靜的模樣。


    “葉哥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沙也好土也好,趕緊蓋啊!”段弘楊也氣的不行,這幫沒用的家夥就這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大火蔓延,難道燒得不是他們辛苦一年種來的麥子嗎?他率先衝到一邊山上,用自己長槍奮力地掘土。


    甄玉擔憂地看了葉挽一眼,也快速奔出去加入段弘楊。希望城外精兵快快趕到,僅憑他們三人可是無法撲滅這救命的糧草了。


    空中閃過一道黑影,在孫成德心驚膽戰的注視下冷漠地站在葉挽跟前。那男子麵若冰霜地吐出毫無溫度的話語:“人跑了,沒找到。”


    他們發現起火的時間太晚了,蕭羽的人早就跑了,沒有來得及抓到。


    葉挽心頭微沉,攥著孫成德衣襟的手腕愈發用力。她表情陰似修羅,聲音冷淡:“派人救火,這批糧草救不下來,你就去見豐州知州吧。”她猛地鬆開了手,將孫成德整個人摔倒在地。


    孫成德懵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葉挽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火燒屁股般當即領了幾十個豐州守衛一同加入滅火。


    救不下糧倉,他就要去見豐州知州!葉挽要殺了他!


    孫成德一點都不懷疑葉挽說的話的真實程度,那個少年,比惡鬼還要可怖!


    沒隔多久,中護軍的五百精兵也穿過了整個豐州城趕到了後山,不等葉挽開口便徑直加入人群滅火。


    他們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問一個問題,隻知道眼前這紅舌火焰燃起的煙花,是邊境十九萬將士救命糧草。


    有了幾百人加入,場麵一下子壯觀起來。每個人都悶著頭搬運沙土,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將沙土蓋在那起火之處。有剛蓋下去,又複燃愈烈的,有蓋下去之後就垂死掙紮著弱弱熄滅的。他們每個人都不發一言,身穿整齊的灰黑色輕鎧軍裝,被火舌卷了頭發也悶聲不吭。


    百姓們自動自發地加入了滅火的隊伍。他們知道這裏存著的是他們今年的收成,隻是交上去的東西便覺得跟自己沒了關係,這才傻傻呆立。現在想想,即使是已經上繳的賦稅,也是每個人辛苦一年種來買來的,他們不需要,還有玉岩關十幾萬將士需要。


    葉挽靜靜地站在一塊大石之上,深邃的黑眸在在場每一個人身上搜尋。她表情淡漠,隻有身邊的朱桓才知道她現在身體有多緊繃。


    “找到了麽?”朱桓問。


    葉挽微點了點頭。


    蕭羽的人在確保糧倉完全燒毀之前不會全部撤離,定會混在人群之中渾水摸魚,以保糧倉燒毀的一幹二淨,一粒米都不給玉岩關留。


    她目光遊移,在人群中竄來竄去,表情愈發陰冷。百姓之中有,竟然連豐州守軍中也有,看似在幫忙救火,實則在人堆中添亂。


    “那個胖的,那個穿綠衣服的,那個戴帽子的,還有那邊那個高瘦個子。一人兩個。”葉挽將所有人的動作都盡收眼底掃過一遍,白皙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在人堆中輕點示意朱桓。


    朱桓一點頭,兩人便如鴻雁飛速地竄了出去。


    頭頂突然有人飛身加入引起了一陣騷動,但還是抵擋不住救火的繁忙。混亂之中,隻一眨眼的功夫,四個人便被葉挽和朱桓兩人揪到了一邊的空地上。


    甄玉敏感地一抬頭,隻瞥了一眼便繼續埋頭救火。


    四人被揪出人群,臉色驚異,紛紛叫嚷。“幹什麽呀?抓我幹什麽?”


    “我們在幫忙救火啊,難道你們不想要糧草了嗎?”


    葉挽懶洋洋地掀起一個冷笑,與朱桓同時動手,一左一右瞬間拆掉了兩個人的下巴。另兩人神色一變,立刻輕咬口中毒囊,轉眼的功夫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被卸掉了下巴的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


    葉挽輕揉著手腕,她已經很久沒有對人這樣粗魯的動手了,連技巧都有些生疏了。看著其中一人吃痛的表情,她咧開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放心,我不會殺你的。”話音剛落,在兩人慘痛的哀嚎聲中將兩人的四肢一並拆了下來。


    朱桓誇道:“不錯。”


    “聯係暗衛,將他們兩人送到玉岩關去。”葉挽揉了揉手腕,看著被控製下來的火勢,內心微微鬆了口氣。


    “作甚?”朱桓疑道。


    葉挽冷笑:“蕭羽送了我們這麽大一個禮,不回個禮怎麽說得過去。”蕭羽想安穩自保,沒有那麽容易。


    火勢愈小,有近一千人幫忙滅火,總算是控製住了。大火足足燒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天將傍晚時熄了最後一粒火星子。整個豐州後山滿眼焦黑。


    段弘楊被煙霧熏黑了一張臉,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地回到葉挽身邊道:“還好還好,糧草沒有全部燒光,總算是還剩了點。”他露出得意一笑,隻是那口白牙跟烏黑的臉比起來怎麽看都覺得搞笑的很。


    甄玉的俊臉也被熏得漆黑,和汗水混在一起顯得萬分狼狽。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葉挽一眼,就著段弘楊的衣服擦了擦自己的臉。


    “喂,玉哥,太狡猾了吧!”段弘楊喊著,連滾帶爬地追著甄玉跑也要用他的衣服擦一擦臉。


    隻是他們的衣服都是黑灰,怎麽擦都不會幹淨了。


    葉挽笑道:“辛苦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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