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挽進宮求見曾後並沒有受到太多人的阻攔。應該說,這個時候,曾後是巴不得要和她交流交流討論一下恢複身份的問題。


    這件事情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時時刻刻滋擾著曾後的神經,生怕在不經意間就暴露出去被所有人知曉,將曾後打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所以葉挽主動提出入宮請安有事相告的時候,曾後的內心是抑製不住的歡喜雀躍。


    連瑞嘉帝都沒有過問葉挽為什麽會這個點出現在燕宮之內,甚至沒有人提出避嫌的問題來,葉挽就這麽毫無阻礙的進了瑤華宮。


    曾後得知葉挽入宮的消息,並未洗漱,隻是著了便服倚在貴妃榻上,手執一卷書冊正閑適的品讀。看起來曾家的事情並沒有給她帶來過多的困擾,她已經想好了解決的方法。


    葉挽眉頭微揚,曾後這般從容淡定的模樣,若是蕭羽再晚個幾步,隻怕都來不及了。


    卸了妝的曾後眉目沒有在朝時那般淩厲,反而顯出些中年女人的風韻和老態來,更加的溫和順美。她的五官無疑是精致無比的,否則當年也不會憑借長相就入了還是獻王的昭陽帝的眼,連大燕第一美人楚小姐都顧不得,上趕著要把曾後迎進門來。


    葉挽的長相倒是既不像曾後和不像葉驪。或許一年前的葉挽是像的,但是現在的葉挽更多的是一股無法掩蓋的光芒和恬淡灑脫的氣質,生生的就與曾後和葉驪拉開了距離。他們心中所求太多,欲念太多,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做到順其自然安享其樂的態度。


    “你來了。”曾後麵上帶笑,越發的不能從葉挽身上移開眼。盡管長相一點都不相似,但是她隱隱能從葉挽的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那般意氣風發的影子。那樣的驕傲,那樣的恣意妄為。“今兒進宮來,有什麽事麽?”


    葉挽看了一眼馮憑,閑適站到曾後麵前,沒什麽誠意的俯首鞠了一躬。這不是她第一次來瑤華宮了,卻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走進這內殿來,往日匆忙,她從未好好的打量過內殿的裝飾。


    四處繁花錦緞,鑲珠點翠,無一不顯優雅奢靡的氣息。


    “冒昧求見太後,還請太後原諒。”她官方的說道。


    “你我之間,何必這樣客氣?”曾後笑著拂了拂手。殿中沒有一個宮女內侍在,隻有馮憑正拈著蘭花指在為曾後點香。曾後這竟是連馮憑都要一起趕出去,與葉挽單獨聊天的意思了。


    “娘娘?”馮憑遲疑的看了一眼葉挽。


    曾後睨他一眼,涼道:“你先出去吧,能有什麽事兒?挽兒是哀家的親生女兒,難道還能害了哀家不成?”


    馮憑應聲退出殿外,臨走之前還警告似的剜了葉挽一眼。


    “說罷,你找哀家來,所為何事?是不是考慮好了以公主之尊將身份公諸於眾的事兒?你放心吧,哀家的父親……就是你祖父,已經安排好了當年廉州的一些零星證據,不會有人懷疑到葉驪的頭上的。”她微笑著說道,還朝著葉挽伸出了手,“來,坐到哀家身邊來。”


    能讓在大燕隻手遮天的曾後這樣說話的人,隻怕除了當年的昭陽帝,現今也隻有葉挽一人了吧?她突然覺得諷刺的榮幸。就是這樣一個幾個月前還麵目可憎要自己死無全屍的太後娘娘,現在如此笑容逼人的要她坐到一國太後的榻上,實在應該搬個奧斯卡影後將給曾後。葉挽搖頭道:“不必了,我們不是那般親密的關係,此處也無外人,何必做戲?”


    “挽兒,怎麽能說是做戲呢?”曾後嗔怪的睨她一眼,“你孤苦無依十幾年,如今哀家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都是自己人,何必跟我強呢?你就不能像那些個嬌嬌軟軟的千金小姐一樣,喊我一聲娘親?”


    “抱歉,我無父無母活了十幾年,從軍營摸爬滾打起來。你指望我嬌嬌軟軟,我還真是做不到。”葉挽好笑的摸了摸鼻子。曾後說這話難道自己都不會覺得可笑的麽,她雙手沾滿血腥,怎麽看都與“千金小姐”四字無緣吧。


    曾後不讚同道:“封了公主之後,哀家說你是金枝玉葉,你就當是萬人尊重矚目的金枝玉葉,還有何人敢反駁不成?你現在做不到性子溫良沒有關係,假以時日,飛上枝頭,有的是機會讓你養尊處優起來。用不著擔心。”


    “行了,不說廢話了。”葉挽疲於聽這瘋女人展望未來的生活,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我求見太後娘娘,其實是受人之托。想請娘娘幫個忙。”


    “哦?”葉挽沒有和曾後討論封公主的事情,曾後的熱情一下子就淡下來,“何人托你找哀家?”


    葉挽決定實話實說。反正她也隻是答應葉馳會和曾後提一提這件事,具體曾後會怎麽做她真的不怎麽關心。她道:“不知道娘娘是否還記得雲州葉家的葉馳?”


    一說到葉家,曾後原本理著頭發的手頓在半空,半晌才放下來,挑眉道:“葉家那個庶子?怎麽了。”葉馳當時不過是一個貴妾的兒子,就算葉長喜偶爾會帶兒子去曾知州的府上拜訪,也不可能帶個庶子去。是以曾後對葉馳和葉驍並不熟悉,隱隱約約隻記得確實有個比葉驪小了一兩歲的三少爺。後來葉長喜死後,葉驥那個沒用的做不了葉家的主,反倒被一個妾生子拿捏住了葉家,當真是可笑。


    “葉馳之子葉文溪,前些日子參加了會試,奪了前十的貢士之名。”葉挽緩緩說道。


    “嗬,怎麽了,金銀已經滿足不了那個庶子,想把手伸到朝中來了?”曾後不屑的笑道。


    葉挽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道:“可惜的是,他曾偷偷找過齊王,齊王又不知怎麽與曾國公搭上了關係。葉文溪此時正被關在京兆尹的地牢裏,和這次的舞弊案有那麽一點點聯係。”


    她話音剛落,就看到曾後頓時變了臉色。曾後眯起了鳳眸,疑道:“你是說,曾如琥?和齊王搭上了關係?”


    葉挽並不介意泄露這麽點小道消息給曾後知道,讓曾後知道自家後院起火了也好,反正曾如琥和齊王蕭天慕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她但笑不語,又聽曾後道:“你的意思是,曾如琥將會試的試題泄露給了葉家那小子,然後現在葉三找上了你,希望你來找哀家幫他求求情?他是怎麽知道你和哀家的關係的,你又為什麽會答應他幫忙?”


    曾後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似乎是擔心這是葉挽的一個圈套。


    所以看吧,什麽叫狗改不了吃屎。就算曾後裝的與葉挽再親近,她骨子裏也是一個利益至上的女人。即使麵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和親生兒子,隻要稍有對她不利的事情發生,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自家人。


    她也沒有理會葉挽所說的曾如琥與齊王的關係的疑點,想必是想留待此次事畢之後再行探查。


    葉挽聳肩道:“我也不知道葉馳是怎麽知道的,總之他是抓到了我們的把柄。我不得已,隻能答應他來求你幫忙。”


    不管曾後信不信她說的話,這都是事實。曾後比她更擔心把柄被人抓住。


    那道淩厲的鳳眸微微閉上,似乎是在考慮葉挽說的話的真實性。再次睜開之時儼然已經變得精明起來。曾後麵上掛著得體的淡笑,小指上尾甲未卸,看著葉挽幽幽道:“哀家自然是可以幫他這個忙的,因為哀家也不想曾家出事。若是失了曾家,哀家在這朝堂之上可是失了一大助力,惹人心煩的很呢。隻是,你也看到了,你我關係的秘密迫在眉睫,連葉三都有渠道探查而知,可想其他人呢?說不定齊王和康王已經掌握了這一機密,就要趁機將你我拉下馬來,屆時對你對我都不好。”


    葉挽腹誹道:你猜的非常對,康王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這幾日就要動手了呢。


    “所以,挽兒。為了保住你,保住哀家,保住葉家,你是不是應當答應哀家,稍加配合,讓這個秘密永遠成為秘密,就此長埋地下呢?”


    葉挽實在很佩服曾後見縫插針的本事,不由笑道:“娘娘好像搞錯了一點,這件事是葉馳求你的,我隻不過順口提一句罷了。你答不答應都與我無關,我隻不過是個小小都尉,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不適合我。”


    “哀家不信,你特地跑這一趟來,就是為了給哀家傳個話,你有什麽好處?”曾後涼笑道。


    “哦對,不光隻是傳個話。”葉挽想了想點頭道,看著曾後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的神情,不由好笑道,“我還想來問娘娘一句,將葉驪藏到什麽地方去了?娘娘的提議我會考慮,如果你答應讓我見葉驪一麵的話。”


    曾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沒有想到葉挽如此油鹽不進。她憤憤的扯了一把尾甲,將那金指套像垃圾一般扔在地上,任由鑲嵌滿寶石的甲套在地毯上滾動了兩下。“你要見葉驪做什麽。”


    葉挽想說我想知道葉驪的藏身地點然後把他帶回去交給葉富貴。但是顯然這話是不可能在曾後麵前說的。


    “我想見葉驪……想問他幾個問題。娘娘若是想要我認賊作父,啊不是,認隔離老王做父的話,好歹讓我這個從沒見過自己親爹一麵的人見見親爹,我才好一心一意的配合你幫你辦事,不是麽?”


    曾後沒有無聊到去問葉挽“隔壁老王”是什麽意思,隻陰著臉沉吟道:“不見葉驪,你同樣可以一心一意的做一位尊貴的公主。”


    “你就當是一個人的執念吧。”葉挽笑道,“從小就被人喊無父無母的賤種,特別想有朝一日見見自己親生爹娘。也許見過了,也就死心了。”


    她說這話時表情平淡,可不知怎麽的就戳中了曾後的內心。她實在不能想象,她堂堂曾如水的女兒,被人指著鼻子罵賤種的模樣。這孩子如今這般強脾氣,全都是因為小時候吃盡了苦頭啊。


    曾後仍在遲疑,但是表情陡然已經軟了下來。她點點頭:“好罷,我答應你,隻要你願意配合哀家,過幾天就昭告天下你是先帝遺留的血脈,哀家必定會讓你見到葉驪的麵。”


    葉挽搖頭道:“不行,太後娘娘必須將葉驪的下落告知於我,我才能答應。萬一一公布於眾,你就把葉驪殺了怎麽辦?”還有個顧慮就是,萬一這幾天曾後就要在蕭羽的手下香消玉殞了,她去哪裏再找人問葉驪的下落?


    看到她這般不信任自己的模樣,曾後氣結,但仍是揮揮手答應了她:“依你依你,葉驪就被關押在城外的普渡寺內,哀家明日就讓馮憑帶你去見他。”


    “如此,便多謝娘娘了。”葉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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