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立刻傳信給他,叫他滾回西秦來,認祖歸宗!”元楨表情嚴肅又認真,似乎覺得十分的理所當然。


    葉挽勾起嘴角,看著烈王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元炯表情變得有些古怪,搖著折扇的手也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怎麽,”見葉挽不說話,元楨蹙眉冷道,“你不要告訴我,褚洄沒有將他身世的事情告訴你。不要試圖在本王麵前耍你那些小聰明鬼心眼,或許大燕那幫蠢蛋吃你這套,但是在本王麵前,不可能。”他或許真的是多年上位的思想已經決定了他說話的態度,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不容許任何人辯駁和拒絕。從元炯的身上就能看出來,元炯那樣心眼多詭計多的人,在烈王麵前不還是一副乖乖的小綿羊的模樣?


    葉挽組織了一下語言,考慮看看怎麽說才能更加讓元楨意識到自己的直男癌程度。她想了想道:“烈王殿下是不是想的太理所應當了一些?”


    “怎麽,你不願意?”元楨道。


    “不是我不願意,而是褚洄不願意。”葉挽說,“我想烈王殿下這些年應當不止一次找過褚洄,想讓他回西秦了吧?可是結果呢,他如果真的想應你,烈王殿下今日又何必把我綁來用以威脅褚洄?”


    元楨兩道飛斜入鬢的劍眉在眉心直接擰成了一個川字。不得不說元楨的樣貌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明明已經年近五十了還長著一副三十歲風華正茂的男子的臉,五官英武不凡,眼角下垂,還帶著絲絲憂鬱的氣質。隻是平日裏這憂鬱的氣質都被他睥睨天下的霸氣所掩蓋,讓人幾乎都要忘了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不是一個身處雲端的王。


    他冷道:“你這說的不是廢話麽,褚洄若願意乖乖回來,本王何用以綁你前來?”


    葉挽覺得跟他說話有點累。他的權勢讓他已經形成了思維定式,容不得任何人心裏有不願意的想法。她努力解釋道:“烈王殿下難道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應該順從你的意思,聽你的吩咐麽?或許在西秦是這樣,烈王殿下坐擁百萬雄兵,是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但是褚洄……至少有一半是大燕的血統,不是你西秦之人,他若是不願意,又為什麽非得聽你的?”


    元炯挑起眉,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論調,一時覺得有些新奇。他不由插嘴道:“阿挽難道沒有聽說過,出嫁從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他突然冒出來的話語讓元楨眉頭狠狠跳了跳,葉挽幾乎都要憋不住的笑出聲。她強忍著“烈王是雞烈王是狗”這樣的念頭忍著笑嚴肅道:“那我請問,烈王殿下當初可有三媒六聘的將褚洄的娘親娶回府中,可有讓年幼的褚洄入你元家的族譜?他娘親既非你元家中人,褚洄又不姓元,你們憑什麽逼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我說白了,就算他是你元家的人,他名字叫元洄,身而為人年已弱冠,有自己的想法主意,烈王殿下也沒那個資格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因為他是個人,不是你養的畜生,更遑論二十六年以來你元楨未養過他一分一毫了。”


    “哪裏來的歪門謬論,你這是強詞奪理。”元炯驚奇的看著她。“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大燕褚將軍的骨血都是父王一點一滴親加於他,褚洄是西秦烈王的血脈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葉挽好笑的看著他。對元炯來說,其實元大公子和元炯兩個才是最不想看到褚洄回來“認祖歸宗”的人,西秦烈王世子的位置隻有一個,從前來看不是元煜就是元炯,爭到了那個位子就是爭到了未來西秦的掌權之利。烈王在西秦有如攝政王一般的存在,以後會發生什麽還很難說,說不定烈王心血來潮就會取西秦帝而代之,成為當之無愧的西秦之王。


    那麽烈王世子這個位置就更加難說了,從前是兩個人爭一個,現在又要多個褚洄。況且從年紀上看,褚洄比元煜和元炯都要大幾歲,他才是烈王府真正的長子。


    元家兩兄弟跟褚洄也明裏暗裏的爭了多年,戰場上見麵的次數也不在少數,褚洄更是一手廢了元炯一身的武功。親兄弟相殘若此,可以說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要說元炯是真心想讓褚洄回來烈王府的,葉挽不信。


    葉挽看著元炯道:“我卻也同樣知道,生恩沒有養恩大。對褚洄來說,他的父親隻有一個,就是將養他二十多年長大的豫王蕭天鳴。你父王當初狠心拋下褚洄,就應該料到今日有這樣的結局。”


    “這話可笑,你大燕當年燕太祖打天下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子嗣骨血流落在外,燕高祖不就是他其中一個在外的孩子?照你這麽說,那燕高祖從事實上來講根本就算不得是你燕太祖的子嗣才是。”元炯搖搖扇子哂笑道。


    兩人唇齒相譏,你一眼我一語的就“生父親還是養父親”這個問題說了幾句。卻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的元楨陡然開口說道:“有名字的。”


    葉挽和元炯皆是一愣,回過頭看著蹙眉深思的元楨。


    “他有名字的。本王當初與宓兒一起取的,叫元燼。”元楨看著葉挽幽幽開口道。“本王雖沒有三媒六聘將宓兒娶回家來,但孩子的名字是她所想,以火為伴,昭示著他未來如火般燦爛風光的人生。”當年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的清楚的,情況相當的複雜。他當年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弱質皇子,為了西秦與大燕的邦交被西秦先帝送去了大燕為質。


    可是他的野心從來都不止步於這般慘淡的人生,他想竊取燕宮機密,回西秦領功,以換取身份轉圜的機會。


    一個權傾朝野的王爺,和一個沒什麽大用在敵國為質的廢物王爺,是個人當然就會選取前一個了。


    他道:“本王的過去用不著跟你們這些什麽都不知道的小輩交代,但你必須要知道,在國家大義麵前,所有的美麗都隻是錦上添花,所有的仇恨都不過如流水遠去。你若是止步於從前,就永遠沒有辦法抵達本王今日這樣的高度。”


    “是,所以你流落在外受苦受難的兒子也沒有那個必要找回,不過隻是錦上添花不是麽?”葉挽反問道。“不管褚洄的名字應當是叫元燼也好,還是叫元洄也罷,他不在乎你當初有沒有給他起名字,有沒有對他的存在抱有那麽一絲絲期待和歡喜。他是褚洄,他幼時出生在冷宮後院,他不足月娘親就死了,他輾轉反側到了西北想要找到自己親生父親,卻得知自己親生父親已經風光無限的娶妻生子。你現在告訴他要讓他回來‘認祖歸宗’,烈王殿下,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麽?”


    元楨一滯,沉聲道:“看來你知道的還挺多。”


    “知道,我還知道,他不過幾歲還滿抱著對這個世界美好的憧憬和希望的時候,卻被自己人毒打,幾乎身死。他年紀輕輕就要披甲上陣,奮勇殺敵,否則就會成為戰場上的一坯黃土。他麵對敵軍陣營,隻身一人萬軍取敵將首級,被射的跟刺蝟一樣滿身的窟窿。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無父無母,沒有強壯的爹爹保護,沒有溫柔的娘親安慰,才能練就他如今這般鋼筋鐵骨刀槍不入的心。那個時候,烈王殿下你在哪裏呢?”葉挽看著他,“你或許正在這臨安城內,在金雕玉砌的烈王府裏,享受著美人在懷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或許正在西秦的朝堂上爭奪著所謂的權勢和資源,你可有想過還有自己還有一個孤苦無依的兒子正在西北的邊境等著你接他回來?”


    “現在直到他長大了,闖出一番名聲來了,成為整個大燕人人稱頌人人愛戴的嘲風將軍、大燕戰神的時候,你想起你還有個兒子在。哦不對,或許說,你想起他的時間可能更早一些,不過那也是在你聽說了西北有個小小戰神的消息之後吧?如果他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小男孩,或許死在戰時流年的饑荒中,或許平庸無祿的在一個普通人家長大,性子懦弱,元楨,你會希望自己有個那樣的兒子,你還會想著把他接回西秦來,接回烈王府來嗎?”


    “你不會的。因為在你眼中,在國家大義的麵前,所有的美麗才僅僅是錦上添花,那些不美麗,你連看都不屑看一眼。元楨,你不覺得你自己現在的行為很可笑嗎?”葉挽僅僅盯著元楨英武沉穩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看著那張臉越來越黑,臉上怒意更盛,她心中隱隱有種發泄出來的快感。


    褚洄在西北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她沒有見過,但是她現在所能看到的就是一個傲嬌,別扭,控製欲強,小心眼,內心又極度敏感的人。豫王和袁老將軍不是對他不好,隻是在他們眼中褚洄不光是一個小孩子,還是背負著楚家百萬亡魂罪孽的複仇者。他不能天真快樂的做一個普通的孩子,在童年本應玩耍的年紀裏,被灌輸著“你爹是敵國王爺,你娘是廢後,曾家全是敵人,楚家百萬英魂死於非命”這樣沉重又令人覺得悲哀的理念。


    如果不是他被這樣硬逼著成長,怎麽會年幼就在軍營裏滾打拚殺,怎麽會不到二十就戰功赫赫入京拜帥。又怎麽會為了複仇和鎮西軍,組建出暗閣來,幾乎整個人就活在陰暗麵裏。


    葉挽的話讓元楨的太陽穴猛地跳動著,元炯站在一邊麵色複雜,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你懂什麽……”元楨咬牙喃喃道,“你不過是知道了一點邊緣的小事,你又怎麽會知道本王當年內心的痛苦。”


    “不管我知不知道王爺你內心的痛苦,我隻知道褚洄今日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因為王爺你一手造成的。你若不能負起責任,就應該管好自己的褲襠,此舉不是大丈夫所為。”葉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麵無表情的吐槽,聽得元炯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這樣的話,竟然是從一個女孩子嘴裏說出來的,實在是令人……有種不得不認同的振奮感。


    “……”元楨噎了一下,猛地暴怒起來,“滾,你給我滾!再呆在這裏,本王現在就能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你!”


    “被戳中痛腳就惱羞成怒,更不是大丈夫所為。”葉挽再次出聲,隻是還沒說完就被元炯拉了一把。


    元炯看了一眼握緊拳頭的烈王,拉起葉挽的手腕道:“你不要在惹父王生氣了,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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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普吉島玩去了……18號回來~有存稿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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