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深宮,霄漢並立。


    今日的秦宮早朝之上格外的肅靜,每個人都正襟危立,神情肅然,麵上所帶表情也不知是否是期待。因著烈王府的二公子被關在天牢之內已有數日之久,陛下終於要在今日的早朝上宣布如何處置二公子元煜。


    要知道,即便烈王願意在這些許小事上給西秦帝幾分麵子,說來說去元煜也是烈王府的嫡親長子。這處置重了不好,處置輕了同樣也是不好,難辦的很。


    馬大人眼觀眼鼻觀鼻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負手安靜地垂聽等待事情的發展。他是禮部尚書,尤其是在秋獵之上,在陛下和烈王殿下走後算是全權主持大局的人,自然是將秋獵事情的發生都盡觀眼底。


    但是和刑部和大理寺不同的是,他們那是得罪人的差事,到底是徹查元二公子的事情好呢還是不徹查好呢?馬大人心中暗暗竊喜,幸虧自己和這件事情渾身不搭邊,否則要是受了烈王殿下的白眼那這後半輩子的官途也算是走到頭了。


    百官隊伍中,站在最首位的是烈王元楨。


    他表情淡定非常,好像今日所要討論之事根本就不是有關自己兒子的,而是別人家的兒子一樣。他站姿隨性,脊柱卻挺的筆直,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不容人忽視的氣息。


    普通規製的朝服在烈王殿下的身上卻顯得特別非常,明明已年近五十,卻肩寬腰細恰到好處。


    殿中同樣站在另一邊首列的不是文官之首的丞相,卻是司馬宥。西秦有製親屬身死喪葬,祖輩需戴孝一年,父母亡妻需戴孝三年,子女早夭的不用守孝,卻也需著正裝素服,以示哀悼。司馬宥今日就是在朝服之外又披了一件素淨的白衣外套,站在百官首列格外的顯眼。


    重臣麵不改色的睨了他一眼,心中並沒有多少同情之色。


    司馬宥本就是大燕人,又叛國來了西秦,這等奸佞兩邊倒的牆頭草素來就不被人看得起。尤其是他用奇怪的手段將女兒嫁進烈王府之後,為了能在朝中站穩腳跟十分活絡的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與人交涉,處處都透著一股“我是烈王府的親家,我很厲害”的氣息。現今他的女兒還做出了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情,同大燕的齊王世子攪和在一起,實在是令人談起來都覺得羞慚又惡心。


    司馬宥和司馬晴本來已經站在了一個會受萬人唾棄的立場,就算烈王府二公子想怎麽關起門來折磨司馬晴都不會有人放在心上的。偏偏元煜沉不住氣,眾目睽睽之下將司馬晴給殘暴的殺害了,那這穩當立場的優勢一下子就扭轉到了司馬家的頭上。


    誰都不想看到有殺人犯明目張膽的在自己眼前晃悠過去吧?即便那是烈王府的嫡子。


    眾人默然,看著司馬宥擺出了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心中不由嗤笑。


    這大概就是攀高枝不成的最好例子了吧。


    一片肅整沉默的安靜空氣當中,西秦帝幽幽清了清嗓子,示意身邊內監道:“今有子,查妻司馬晴有違婦德,私通外男,元二公子煜怒極,弑妻,是為惡。孤心感甚悲,恐其另有隱情,遣刑部與大理寺同查。現立報。”


    內監說這話時,西秦帝始終一副憂傷沉痛的表情,好像真的不忍心這件事情的發生一樣。


    元楨嘴角噙笑,好像隻是在聽一件普通的案情。


    刑部尚書清咳了一聲,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道:“回稟陛下,臣這幾日遣屬下七人共同調查此事,日夜不停,發現元二夫人出牆之事確有其事。元二公子怒極之下做出這等過激的行為也不難理解,許是被憤怒的情緒控製了心神,失手而為。”其實這件事情真的很簡單,或許連疑難雜案的疑字都算不上。因為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所見之人不知凡幾。


    司馬晴與齊王世子偷情的事情更是不少人跟著元二公子一起當麵發現的,現場雖經過大雨,沒了多少痕跡,但是他們在那發生……咳,事情的樹下還找到了奇怪的體液,經太醫院檢查確實是男女歡愛的痕跡。


    妻子當眾出牆,元二公子盛怒之下失手殺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刑部尚書偷偷看了烈王一眼,也不知道他對自己的總結是否滿意。他與侍郎都是烈王府的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二公子出事。可是烈王殿下又沒有明確表現出需要他們弄虛作假的態度來,那隻能靠著他們那一丁點兒的自作聰明來判斷烈王殿下的心思了。


    俗話說的好,伴君如伴虎。可是伴著西秦帝那隻紙老虎,還不如烈王這個非君的真老虎。


    刑部話音剛落,司馬宥就不幹了,頓時急得跳腳。他反對道:“什麽叫失手殺人?元煜當時的樣子你們也看在眼裏,他雖年輕,但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殺人的手段幹脆又利落。當時他哪裏有半點情緒失控的樣子,更何況不是故意殺了我女兒,難道就不算殺人了嗎?”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做了烈王府的親家,元煜半點都沒有把他當做嶽父的樣子也就罷了,明目張膽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殺了他的女兒,當他是死的不成?


    其實他也並非一定要為女兒討回公道,與其說他是個固執己見的文人,不如說他是個注重利益的商人。什麽事情都比不過一個“利”字來的吸引人,他更生氣的是,元煜這般行為也就罷了,時候這段時間烈王府連半點表示都沒有,好像完全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讓他心中既是氣又是急。


    他知道秦宮中有不少烈王的眼線,屢次三番的向西秦帝遞折子請求上見也隻是做給烈王府看的,希望烈王府能明白他焦躁不甘的內心,主動聯係他做出什麽補償來。


    就算是銀子,隻要到位了他也是能接受的。


    司馬宥甚至還私下裏找上烈王,卻被管事無情的趕走了,說是什麽“案件還未明朗,他們主次雙方須得避嫌”,我避他媽個頭!司馬宥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這下他算是明白了,從始至終這烈王府根本就沒把他司馬家放在眼裏。


    即便是娶晴兒之事也隻是欲蓋彌彰,他們司馬家在元楨的眼裏隻是一粒小的不能再小的棋子罷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不要怪他來朝堂上討公道了。司馬宥心想。元楨再怎麽囂張,也不敢當著諸位朝臣的麵賴賬或是對他如何的吧?


    若是元楨知道司馬宥此時心中所思所想,隻怕當先一個就要笑出聲來。他元楨什麽時候看不順眼一個人還要忌憚這個忌憚那個了?隻要他想,掀了西秦帝元樞的位子也不是什麽難事,他更不會將天下的所謂悠悠眾口放在眼裏。


    不做,隻是因為不想而已。


    刑部睨了司馬宥一眼,心中暗道:眼下陛下是絕對不敢得罪烈王的,這位司馬大人再怎麽蹦躂也隻是在徒勞地在自己麵上找不自在罷了。他說:“司馬大人慎言,本官隻是實話實說罷了。元煜雖是少年為將,身處沙場多年,但殺的那些都是敵國之兵,敵國之將,怎能因為他有這個手段,就肯定他殺司馬晴的時候也是心無雜念幹脆利落呢?到底是元煜的夫人,即便隻是成親幾日也有感情,司馬大人心中應當比本官更清楚才是。若非司馬晴那般無恥下賤,本官想元二公子也不願意做出這等事情來,一夜夫妻百夜恩,對不對?”


    敵國之兵,敵國之將,他怎麽不索性說他們司馬家是敵國之臣?!


    司馬宥咬牙,沒有想到這個刑部尚書這麽難纏,說話這麽難聽,心中不免更加氣憤。而且什麽叫司馬晴無恥下賤?難道他女兒做出這等不光明的事情,就是元煜可以毫不留情的殺了他女兒的理由了嗎?


    他心知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沒有立場說什麽,立刻轉頭看向西秦帝,帶著哭腔委屈道:“陛下,微臣知道微臣女兒有違婦德,可是這件事情說起來難聽,做起來更加難看!即便是元煜將晴兒休離回家,再不濟永關後院,微臣也無話可說!可是元煜怎麽能夠,怎麽能夠當著微臣的麵將她殺了呢?即便晴兒做錯了事情,微臣這個做父親的也是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啊!”


    其實刑部說的話又何嚐不是受了烈王和西秦帝的意思呢?今日元煜必定會逃過一劫,他也並不需要元煜一命抵一命。還是那句話,一切以“利”字當先,眼下再和烈王府攀扯交情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那他需要的就是升官,是補償!


    他轉頭看向諸位默不作聲的朝臣,這些人裏幾乎大部分都是烈王府的人,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司馬宥悲憤的說:“諸位同僚也都是做父母的,難道體會不到下官的心嗎?為人父母者,即便兒女再如何差勁,也都是自己的骨,自己的血,哪能看著兒女慘死在自己的麵前還能義正言辭的說她是活該呢?我知道,晴兒做錯了事,甚至會被人唾罵,遺臭萬年,我也同樣覺得羞慚非常。可是請大家諒解我這顆做父親的心,女兒再怎麽樣難道還能不姓司馬不成?”他說的慷慨激昂,用極佳的演技帶動起大家的情緒來,當真就像是一個遲暮又悲慟的父親。或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


    司馬宥繼續說道:“大家或許不知道,我夫人得知晴兒身死的事情,秋獵那日暈倒之後好不容易蘇醒,又暈死了過去,大夫說她中風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兒子出了事,女兒又出了事,現在夫人也……我,嗚嗚嗚……”他說著說著,哭的老淚縱橫,哭的彎下了腰。


    看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模樣,不少人麵麵相覷,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不過是演幾場戲罷了,紛紛問道:“司馬大人,您沒事兒吧?要不要請禦醫大人來給您瞧瞧?”


    司馬宥捂著心口,幽怨地看著烈王和西秦帝,心中閃過一絲竊喜。隻要能借著這件事兒渾水摸魚歐混點好處來,就算是喘死在這朝堂之上又能怎樣!


    晴兒已經死了是事實,他也指望不上司馬孝,那就必須最後在利用這件事情斟酌著給自己換點好處才行。


    “人死不能複生,司馬大人還是節哀順變吧。”看著他滿地打滾的模樣,元楨勾起嘴角涼涼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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