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葉挽在這兒,一定會發現原來褚洄平時麵無表情的吐著能凍死人的話語的涼,是遺傳了元楨。


    他明明嘴角帶笑,給人的感覺卻是宛如死亡一般的陰寒。


    司馬宥猛地一抖,雖不知道元楨說此話是什麽意思,到底是要警告自己不要太過分還是別的什麽,仍是乖巧地用手擦了擦額頭上並沒有冒出來的“虛汗”,輕喘著氣道:“烈王殿下說的是,不用麻煩禦醫了,微臣這是……微臣這是心悸的老毛病了。”他心中暗恨,實在不知道應當用什麽態度來麵對烈王。


    他恐烈王還要說什麽令人膽顫心驚的話,或是什麽駭人的舉動來,夾緊了屁股站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司馬大人所謂的“喘不上氣”“中風前兆”都是在做戲,一個個不由地回到自己站立的位置上,眼中不掩看熱鬧的揶揄。


    不過另眾人失望的是,烈王殿下接下來並沒有別的什麽反應,而是負著手悠閑地站立在原地,似是恭敬無比的等待著西秦帝接下來的發言。他淡定如斯的神態……令眾人不由的神思飄忽起來,元二公子一定不是烈王殿下親生的吧!


    在他們各種腦補“狸貓換太子”,“其實大公子元燼才是嫡長子,元煜是妾生子”等等不切實際的想法的時候,西秦帝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開口說道:“司馬愛卿稍安勿躁,孤知道你失去愛女心痛不已。孤同樣也是做父親的人,自是知道你眼下的孤獨無助。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能因為你司馬愛卿一人之見就要分個你死我活,這對元少將軍也不怎麽公平,你說是不是?你放心,孤不會不辨是非黑白,厚此薄彼,定當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司馬宥一個五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哭哭啼啼的點了點頭。西秦帝說的滿意的答複,那能有多滿意?整個西秦誰不知道西秦帝做不了主,要烈王親口答應的才能作數?


    在西秦帝的示意下,內監很快將天牢內的元煜和呆在烈王府觀望的元炯給傳到了朝堂上來。


    元煜此時穿著一身灰白囚服,雖與平日英氣風發豐神俊朗的模樣大相徑庭,不過也並不怎麽狼狽。畢竟不是誰都有那個膽子敢在牢裏對著烈王府的二公子動手的。


    元炯的神態就比較莫名其妙了,他不像元煜一般身負武將官職,自從手腕被廢身手盡失之後就安安分分的呆在家裏,就算有時候會幫烈王做一點事也隻是平民一個,既不是世子也不是文官。他輕搖著折扇,莫名的觀望了一眼殿中眾人。


    沒有人知道西秦帝傳喚元炯來是為了幹什麽,即便司馬勤是與齊王世子私通,這元三公子也不過是連帶著被牽連受了無妄之災,說起來著實與這些事情沒什麽關係。


    “參見陛下。”元煜和元炯齊齊到了殿上叩首道。


    元煜飽含著怨念的眼神從上至下睨了元炯一眼,和他這副月朗風清的模樣比起來,自己這身穿囚服的樣子實在是難看極了。這樣的姿態落入元炯眼裏,真是讓他覺得難堪。


    元炯卻輕飄飄的無視了元煜的目光,手中折扇僅僅是在拜見西秦帝的時候收了一收,隨即又展了開。甚至目中無人的使勁扇了兩下,一股帶著墨香的微風迎麵朝著元煜撲了過去,隻有元煜知道這是元炯的挑釁。


    他心中怒意更甚,不由緊緊握了握拳,努力地說服自己這裏是在大殿上,不要跟身邊的小人一般見識。


    西秦帝見兩兄弟到齊,想了想開口道:“元煜,你今犯下彌天大禍,你可知罪?”


    “元煜知罪。”元煜低下頭,掩飾住麵上的不屑。不過是殺了一個賤女人罷了,落在這些人的眼裏就好像是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一般。他元煜殺了便殺了,除了有些後悔沒有趁她還在林子裏的時候當場殺了,導致現在因為一時激動故進了大牢,元煜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可能會倒大黴的地方。


    他認錯認的極快,態度良好,頓時讓西秦帝鬆了口氣。


    西秦帝最怕的就是自己被多麵夾擊。本來就頂著烈王的壓力處理這件事情,一邊又是虎視眈眈的司馬宥,要是元煜再不態度好一點直接認個錯而是大吼大叫地不甘伏罪的話他可能會直接瘋過去。


    他點點頭,看向元楨詢問他的意見:“烈王覺得呢?孤的判斷是否有問題?”一介帝王問自己弟弟判定如何,也是天下一大奇聞了。


    “陛下自有自己的判定,無須問過本王。元煜是罪也好,無罪也好,本王全聽陛下吩咐。”元楨聲音低醇,仿佛天生帶著王者之氣,即便是像現在這樣漫不經心地回答西秦帝的話,也沒有讓人覺得有半點屈居之下處在下風的味道。


    元煜低下頭的臉色卻難看極了,父王竟然對他的事情如此放任不關心,即使不是什麽重要的大事,也讓元煜覺得內心十分的不舒服。他低著頭,隻有身邊的元炯才能看到他的神態。


    元炯不由發出一聲輕笑,低聲道:“怎麽,難道二哥還指望著父王為了你的事情東奔西走,請人多多照顧?”


    “以父王的權勢,何須東奔西走?”元煜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烈王是誰?他隻要往這朝堂上一站,幾乎人人都要看著他的臉色才敢行事。哪需要特地吩咐別人什麽?


    元炯嘖聲搖頭:“二哥這人就是不夠知足,什麽事情都要往好的方向想才能夠知足常樂,知道嗎?”


    “不需要你來教!”元煜咬牙道。


    兄弟兩人這邊悄聲對話著,殿上眾人臉色各異,不知道烈王殿下所表達的意思到底是真是假。他當真就可以隨意西秦帝處置元煜?還是心中自信非常,覺得西秦帝根本就不敢拿元煜如何?


    殿上安靜了一瞬,所有人都用打量的目光看著西秦帝,心中猜測西秦帝會如何處理。


    這不隻是判定元煜到底是否有罪的小事,同樣也是元樞與元楨兄弟二人之間無聲的試探。


    西秦帝猶豫了片刻,緩緩對眾人道:“孤認為,元煜殺害司馬晴一事,證據確鑿,確有其事。按西秦律例,理應死罪重懲。然,孤念元少將軍少年征戰,屢為西秦立下汗馬功勞,實不忍心判其死罪。再,此事全因司馬晴與蕭世子的私情而起,元炯雖是無辜,卻也難逃其責。故孤考量再三,著需同懲元煜元炯二人,以慰司馬大人喪女之痛。你等覺得如任何?”


    他話音剛落,眾人大驚。看向西秦帝的目光各自詫異不同。


    眾人什麽猜想都有,不過大都是覺得西秦帝不會怎麽嚴懲元煜。畢竟烈王在這兒呢,就算他發了話說不管自己兒子,那也不可能當著人家的麵把元煜推出去砍了不是?


    再者,西秦帝這一番話同時也噎住了一群摩拳擦掌準備為元煜說話的烈王府黨羽們。連西秦帝都說了念在元煜多年的戰功上從輕處罰了,哪還有他們說話的餘地?


    眾人麵麵相覷,西秦帝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這般棘手的事情都能被他不動聲色的給化解過去、甚至噎死人不償命了?


    元楨看著西秦帝的眼神並未有什麽不同,仍是那副高挑著眉我任你唱歌還是跳舞的淡定模樣。


    “陛下說的要同懲……是何意?”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平時他們並不會對西秦帝這麽客氣,但是他今日所言著實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難道西秦帝在暗中默默地找了什麽幫手教導不成?


    元炯苦笑一聲,終於知道今天被他叫來是幹什麽的了。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是他父王一定猜到了,他和元煜這是中計了。對方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奔著他和元煜兩個人來的,意在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除了蕭逢和司馬晴的事情或許會讓元煜和元炯之間有所齟齬,但是並不絕對。畢竟蕭逢跟元炯除了那丁點朋友的關係之外是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元煜再怎麽樣責怪他也不可能心生更多的怨恨。


    但是司馬宥就不一樣了,對方利用了元煜的脾性,料定他發現司馬晴出牆一定會對司馬晴做什麽,如此一來就等於是將司馬宥的關係硬生生的給推出去了。同時西秦帝為了這件棘手的事情,既不敢嚴懲元煜,也不敢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那麽找他一起來頂包就是個最好的選擇。


    隻是元煜那個腦袋……非但不會因為元炯與他同罰而心懷感念,而是會像個炸藥包一樣覺得自己受了辱,受了元炯的恩情,一切都是元炯謀劃的想要占他便宜。因為這件事情全然跟褚洄拉不上半點關係,普通人一定會覺得摘的最幹淨的褚洄是幕後黑手。


    那麽對於元煜這種喜歡自作聰明的人來說無異於是明目張膽的陷害,他會認定是他元炯想要讓他記恨褚洄而如此行事,從而兜兜轉轉還是將目光扔回元炯的身上。


    這算是一場局中局,策劃此事的人實在是心思縝密的不行。


    從西秦帝的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元炯的扇子就僵在了半空,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似的搖了搖。


    能想出這麽一出的,除了他那便宜大哥和那隻狡猾的小狐狸以外不作他想。他這個便宜弟弟倒是成了這場博弈中背鍋的那一個……元炯歎了口氣,斜過眼睨了一眼元煜。


    這個時候他倒是希望自己這個二哥不要那麽的蠢,能稍微動腦筋想一想。


    西秦帝說:“同懲,意為分擔。煜兒,炯兒,你們二人既然是親兄弟,自是應當同甘苦,共患難。這事孤不欲深究,但也不可不罰,否則難以服眾。今日,孤就卸了元煜你少將軍之職,將兵權交還烈王麾下其他眾將,你在烈王府中好好反思己過。元炯,你就輔助你二哥,以錢財消災,賠償司馬大人十萬兩白銀。你們可有異議?”


    大殿安靜了一瞬,誰都沒有想到西秦帝到頭來會這麽安排,簡直就是比戲劇還要戲劇性的一幕。


    元煜沒想到自己牢牢抓在手裏的兵權會被西秦帝卸了,頓時大急著想要跳起來反對,卻被元炯一把捂住了嘴。


    “謝陛下,我與二哥對此沒有任何意義。”元炯淡定的說,轉而看向不知是悲是喜的司馬宥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能夠補償司馬大人喪女之痛自是元炯之幸。還望司馬大人不要嫌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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