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奔出保健室的千歳就這樣一直跑到了大門外才突然停住,回身看去,夕陽映照下的校舍映入眼簾。


    ————這樣就結束了啊,也是早了點。


    千歳心裏唸道。


    在班主任麵前這麽搞,退學時免不了的吧。怎樣都好了啦,反正義務教育已經完事了,學校又不是非去不可。


    “不過這樣也還算是能保住我們院長的麵子了吧”


    千歳露出了有些自虐的笑容自言自語道。


    再一次背對校舍,千歳邁出了腳步。


    這時從他的身後傳來了‘咚咚咚咚’的震動聲。


    ————這個聲音,貌似今天早晨。


    “仁歳~!!”


    伴隨著震動聲,皐月的吼聲一起從千歳的後背擊穿過去。


    “誒!?五、五箇條老師!?”


    千歳還沒來得及回頭,跑過來的皐月已經站到了他旁邊。


    “喲!你要回家啊?真巧呢!!”


    邊說著邊不由千歳抗議地摟住了他的肩膀。


    “嗚哇!?幹、幹什麽啊!”


    對於皐月的突然行為,千歳有些吃驚————同時,又看到了她的怪異穿著,更是嚇了一跳。


    “喂!你怎麽穿成這樣就跑出來啊?”


    皐月的穿著和在教職員室時一樣————泳裝外麵套著襯衣的樣子。


    “啊,不好,我忘記換衣服,就覺得你可能要回家了,急忙追出來就忘了,呐哈哈!!”


    “追我嗎?”


    “對了,我是想要和你一起回去嘛,正想去換衣服時,剛好看見你已經出校門了,所以就追過來了。”


    “幹什麽非找上我話說這完全不巧啊。”


    “嘛,那種小事就不要去糾結了。”


    皐月用力摟過千歳的肩膀。


    傳遞過來的是如此柔軟的觸感————從泳衣正麵直接傳來的是皐月胸部的感覺……


    “放、放開我~!”


    有些臉紅的千歳慌忙地想掙脫,皐月倒是依然笑著紋絲不動。


    實際上,皐月的相貌絕對不差,時而展現出少年般表情也是相當可愛的。身材苗條,有一種女性特有的健康魅力,不過,最大的問題是本人完全沒有注意過自己身為女人這一事實。


    “才~不要,想我放手的話,就一起回家吧。”


    “我、我明白了!明白了啊!快回去吧,我會一起走的,拜托你快放手吧!!”


    麵對皐月的‘實力’壓製,千歳也隻好從命了。


    2


    西沉的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呐,雖說我是沒資格說別人總是打架惹事啦”


    換上了自己平日穿的橙色運動衫和黑色運動褲的皐月向走在旁邊一臉不快的千歳搭話道。


    “不過也別太讓一文字老師操心了啊,那家夥還是個剛畢業的新手。”


    “你讓我放學後去屋頂,那是”


    “嗯?”


    “那是讓我去見一文字老師麽?”


    “啊啊,沒錯。不過還真沒想到你看出來了呢?”


    “你自己沒來,一文字老師卻來了,一般人都看得出來吧。”


    “一般人啊。”


    睦月那邊則是根本想都沒想過等她的人是千歳。一想到這點,睦月就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鼻子,苦笑道。


    “嘛,像那樣完全不會去懷疑他人的個性,一定也是那家夥的優點。”


    “怎麽了?”


    “沒什麽啦,一些個人問題。”


    “那,五箇條老師,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這當然指的事之前叫千歳在屋頂等的事。


    千歲接著說道。


    “為什麽非讓我在屋頂和班主任見麵,而且還要別的老師代為傳達”


    “因為有很多問題喂,你個大男人別在意這些小事啦!”


    “那在屋頂和一文字老師見麵,是想我做什麽呢?”


    “那當然是談話啦,你們兩個。”


    “談什麽啊?”


    “談什麽,那當然是嗚——,那就不知道了。我又沒問一文字。”


    “不知道?不是一文字托你在放學後把我叫到屋頂的嗎?理由至少你該問”


    “不不,一文字也是被叫出來的,被卯月。”


    “卯月是四天王老師?”


    “對,她說要把你們兩個都拉到屋頂見麵。我是不太清楚,不過貌似一文字想和你好好談談,可是她好像苦惱於難以開口,所以我們就搞突然襲擊,把你們兩個拉到一起,隻有你們兩個人在那裏,就算是不願意也得開口吧?”


    “想和我談?為什麽啊?”


    “所以說我不知道啊!!自己去問她吧。以我觀察來看,估計是因為你總是不好好上課,所以想說說你吧又或者是,有些其它的理由呢”


    千歳一臉無奈地歎氣道。


    “我是知道他一直有些戰戰兢兢地,可是連自己班上的學生都不敢直接叫出來啊?這老師到底有多沒用啊。”


    “她很有趣吧。那個,一文字睦雄不對,睦恵也不對。”


    “是睦月啦。”


    “對對,睦月。沒錯,是睦月啊哈哈!你這家夥搞什麽啊,明明表現得相當反抗,不是好好的記住了班主任的名字嘛連我都經常忘記了的說。”


    當然,這隻是皐月自己太沒記性了。


    “我記得怎麽了啊!”


    “別害羞別害羞嘛。呐哈哈!!”


    “誰害羞了啊!”


    “以後就叫她的名字吧,省得又記錯了。睦月、睦月好!大概能記住了!!”


    都說了大概,就別擺出那麽有自信的樣子啊。


    “所以說,你下回可要好好和睦月她談談啊。”


    “免了吧,真無聊。”


    “別這麽說嘛。睦月她也是非常擔心你的,我估計。”


    “從剛才就總覺得你這模棱兩可的話實在有些奇怪。總之,對於我的事,能不能拜托你們不要管啊,我最討厭被人幹涉自己的事。”


    “啊啊,說起來,你是一個人住啊。”


    “是啊。”


    “不寂寞嗎?”


    “無所謂”


    “在沒有別人的屋子裏,一個人睡下一個人起來,一個人吃飯,真的不寂寞嗎?”


    “你很煩啊。是啊!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也不會事到如今才覺得寂寞。”


    “你啊,從出生至今都是一個人生活嗎?不會吧?”


    “那倒”


    腦海裏浮現出葉月和水無月的樣子。


    隻有她們兩個是特別的————不過,就是她們————也離開了千歳。


    葉月是高中畢業的同時離開了孤兒院,不久,水無月也被遠方的親戚收養了。


    千歳又一次變成孤身一人了。


    總是留下自己一個人還是免了吧,與其那樣,還不如從開始就是一個人的好,至少不用一次又一次體驗分別的痛苦————千歳是這樣想的。


    不過,千歳其實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真正渴求的東西。更何況,是對別人————對學校的老師,就更不可能說了。


    深藏在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浮現出來,千歳好像是慌忙地掩飾而吼道。


    “誰跟你說這個啦!總之,我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擔心、同情或是關照!”


    皐月突然沉默了下來,眼神中明顯地透出了憂鬱。


    “”


    “幹、幹嘛啊”


    皐月突然從正麵抱住了千歳。


    “!?你、你你幹什麽啊


    ”


    千歲當然是在奮力掙脫了,不過一旦讓皐月逮到,一般的男人根本無法掙脫。千歳的抵抗自然也是毫無意義的。


    皐月用細語般的聲音在千歳耳邊突然說道。


    “好了不要鬧。”


    她說話的聲調與平日裏聽慣了的大嗓門完全不同,這讓千歳大為吃驚,甚至忘記了抵抗。


    皐月就這樣抱著千歳,遙望著快要西落的夕陽。她的眼神完全不同於平時,興奮地吼叫著好像淘氣小鬼一樣的眼神。


    “好了”


    五箇條皐月的行動方式一直是正麵猛衝式的,不過換個角度來看,她的行動中不會帶有一絲的迷茫或是虛偽。


    皐月感覺到了眼前這位少年極力想掩飾,卻沒能完全掩蓋的內心深處的灰暗,基本上是出於衝動的抱住了她。對於這時采取的行動,連皐月本人都無法理解。當然,她從一開始估計就沒想去理解。


    ————因為想做,所以做了。因為不想做,所以不去做。這就足夠了,這樣的理由就足以理解一切,思考原由又不能填飽肚子。


    皐月就是這樣的一位女性,對於千歳這完全不是出於特別的關心,或是同情,完全是基於皐月本能的行為————純粹的溫柔。


    撲通撲通撲通


    皐月的心跳傳到了千歳耳中,仿佛何時曾聽過的聲音。


    ————在遙遠的過去曾經聽到的聲音,那隻有安寧與平靜的地方。


    如此不能說是記憶的記憶包圍著千歳。


    慢慢的皐月放開了千歳,直直的看著他。


    實在是承受不了皐月視線的千歳慌忙地轉過頭去說道。


    “你你這是幹什麽啊!”


    千歳的臉有些紅,依舊把頭偏向一邊,粗魯的問著。


    “呐哈哈!!突然感覺很想抱住你嘛,別那麽生氣了,我已經控製力道了啦。”


    皐月要是不控製的話,千歳斷幾根肋骨估計是免不了的了。


    “想抱住你就來啊。莫名其妙,一般人會這麽做嗎?”


    “一般是會的吧?”


    “不會啊!”


    “這樣啊,我家倒把這當打招呼了,使勁擁抱也是家人交流的好方法嘛。”


    “鬼知道,都是你們家的事!我又不需要家人回去了!”


    千歳轉身就要回去,皐月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一下啊,喂”


    “還、還有什麽事啊?”


    “你說不要家人是什麽意思?”


    “哈啊?你生哪門子氣啊?”


    “我因為工作的原因不得不離開家一個人住,可我從沒有忘記家人的事。你為什麽要說什麽用不著、不想要之類的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時候,家人就都”


    “這我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最討厭接受他人的同情,所以也絕不會去同情你。但是你不是也曾擁有家人嗎?又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不要說些否定家人的話,對把你帶到這個世界的人們太失禮了。”


    “你很煩啊!怎麽想是我的事!幹什麽莫名其妙的發火啊!”


    “我絕不認同你說的那些話!”


    “誰讓你認同了啊?真是搞不懂你想說什麽。”


    “所、所以說那個”


    皐月其實也是一樣,完全不理解自己到底想對千歳說些什麽。


    皐月沉默了下來,對於這個好強的體育教師還是相當少見的情況。相對她經常將當前的感覺直接表現在行動上的能力,皐月將自己的思考裝化為語言則是相當的不擅長。


    雖然皐月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但她確實感受到了千歳內心無法滿足的對於‘家族’的憧憬。她將這種感受轉換為行動,即是對待家人的行為————擁抱。對皐月來說,擁抱千歳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采取的博愛行為。


    但是,如此的行為卻遭到了背叛————從本人口中,否定了家人的存在。


    ————不能認同。


    隻是如此又變成了近似於憤怒的感情,留在了皐月的心裏。雖然相近,但又是別的某種,好像寂寞般的感情。


    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心情,自然也不可能傳達給他人。


    “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回去了。老師,再、見、了!”


    故意用對待老師的禮貌道別,千歳快步跑進了黃昏的夕陽餘光之中。


    留下皐月一個人看著千歳離開的方向,低聲唸道。


    “千歳,你啊,其實一個人很寂寞吧?”


    無意識下問出的這句話,讓皐月終於理解到自己從千歳身上所感覺的到底是什麽。


    “對啊。那個家夥說自己不需要家人是假的,絕對是假的!那家夥其實是”


    皐月好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用力點了下頭。


    “就讓我來好好教教他家人的好處吧!”


    邊說著,皐月露出了純真的笑容,像少年一樣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下麵。


    ————這是五箇條皐月想到什麽時候的習慣。


    3


    卯月作為美術部的顧問去了美術教室,如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失蹤了,剩下睦月一個收拾好後才離開了教職員室。


    實際上,在暦學園每位教師都要擔任部門顧問的,不過剛畢業的睦月就要負責帶一個班,這的人事變動也算是特例了,所以沒讓她再去做顧問,這是大安教導主任對於學園長這實在有些勉強的委任的一點幫助。


    教導主任的關照是完全正確的。雖然睦月也想做部門顧問,可實際上,現在光是班主任的工作和責任就已經讓她忙得暈頭轉向了。


    ————等再過一段時間,習慣了手頭的工作,就去拜托主任讓我接下部門的顧問。


    睦月是真麽想的,但這到底需要多久,她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想到這裏,睦月感覺就好像有十公斤的重量正壓在自己的肩上。


    仁歳千歳的事也是,等自己回過神來已經麻煩到別的老師了,而她卻完全可以說什麽也沒做。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倒是睦月被同僚們耍的團團轉,不過是拿她尋開心罷了,不過,被耍的本人隻是深深地感到自己的不中用。自己班上的學生在眼前發生的暴力事件,也要麻煩別的老師來解決,這讓她越越來越沒有信心了。


    當然,這不是說睦月討厭把這件事交給皐月處理。


    ————那時為什麽沒能同五箇條老師說我自己去和他說呢?


    這樣,睦月又為自己的沒誌氣而感到無盡的失落。


    等自己回過神來,睦月已經來到了校舍出入口的上層。


    暦學園的出入口為圓洞型,從台階上向下能看到學生們的鞋櫃,也是儲物櫃,放學了的學生們正打開鞋櫃,替換鞋子。


    在這裏當然沒有千歳的身影。


    “哈”


    睦月深深地歎了口氣。


    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人,睦月發現保健醫師三世院彌生用小臂支撐在護欄上站在自己身旁。


    “三、三世院老師?您是什麽時候站在這裏的啊?”


    看著吃驚的睦月,彌生想淘氣的孩子一般笑著。


    “我剛來,看到你一臉憂鬱的,所以”


    睦月有些難為情地垂下了視線。


    “哈啊。我看起來那麽憂鬱麽?”


    彌生不由得微微笑了出來。


    自己心裏所想的事,都會原原本本的表現在臉上,這是睦月最大的特征,而她本人卻好像完全沒有自覺,這是彌生感覺有些好笑的地方。


    “嘸嘸,除此之外我看不出別的呢。”


    睦月想起了在屋頂上彌生先把千歳拉走的事。


    “啊,剛才真是抱歉。”


    “別在意,照顧受傷的孩子本就是我的工作。”


    “那、那樣的話他的傷得重麽?”


    “隻是擦傷而已,很輕的,剛處理好他就跑掉了。”


    睦月稍顯安心的撫著胸口。


    “這樣啊那太好了。”


    “那個孩子啊,真是個麻煩製造者呢,經常會引起一些問題的。”


    “對不起。”


    “嗯?為什麽要道歉呢?”


    “誒?那、那個,我是是他的班主任”


    “啊!對對,想起來了,是我向學園長推薦的。”


    睦月想起了學園長曾經說過她的人事變動是彌生推薦的。


    “嗯,這事學園長對我說到過。那個之前就想問一下三世院老師,為什麽要推薦我”


    “學園長之前找我去商量了三b班主任的人選問題。”


    “找您商量是麽?”


    “是啊,想讓我占卜一下適當的人選。”


    “”


    這回睦月可真是目瞪口呆了。


    “沒錯呢,占卜的結果說明一文字老師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這也是能用占卜來決定的事?就、就因為這個才讓我”


    “嗯,就是因為這個,那個學園長啊,經常找我去做占卜呢。”


    對著已經愣在那裏的睦月,彌生依舊若無其事地微笑著。


    學校的人事變動要讓校醫來占卜決定,這管理係統也太強了。當然,大安教導主任不可能知道這種事,隻當做是學園長的獨斷罷了。雖說睦月現在已經是全無自信了,但還是認為學園長是期待自己的某種力量才如此任命的,這個事實令她相當的沮喪。


    彌生當然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變化,接著說道。


    “啊啦,你不會是把占卜當做抽簽那一類的東西了吧?”


    彌生這一語中的讓睦月嚇了一跳。


    本來,睦月這過於現實主義甚至有些悲觀主義的個性,實在是欠缺相信占卜的素養。


    “可不能小看占卜喔。所謂占卜,即是從人類出現以來,那些窺探未來以便未雨綢繆的人們智慧的結晶,也就是大宇宙的意誌呢。”


    “大宇宙”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連決定暦學園的班主任人選這樣的事都要來親自做的大宇宙還真是敬業啊。


    睦月如此真心地佩服。


    “是啊,所以說交給你的工作是大宇宙的意誌。你隻要這麽想,應該就能有壯大而神秘的幹勁了吧?”


    “哈啊”


    睦月完全感覺不到一絲壯大而神秘的幹勁。


    “可是,我還是沒有理解這個工作非我不可的意義。連我自己有時都會覺得,班主任這個職位我可能還無法承擔的”


    睦月不自覺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說到占卜的本質啊,並不是中了或是沒中之類的問題哦,睦月。”


    彌生沒有用姓氏,而是更加親切的稱呼她的名字。


    “誒?”


    “占卜隻是指明了對於那個人來說最正確的道路。這是窺視未來,提前做好準備的智慧。就算本人並沒有走占卜所指明的道路,也並非沒有意義,這就好像天氣預報呢。”


    “天氣預報?”


    “是啊,比如傍晚開始會下雨而準備了傘。要是不相信天氣預報的話,回家時不就會弄得渾身濕透麽?和這是一樣的。隻要你相信,占卜就一定能為你指明正確的道路呢。”


    “我是”


    “就是這樣,隻要你堅信不疑地去努力,這條道路就一定是正確的。”


    彌生依舊綻放著美麗的笑容,凝視著睦月的雙瞳。


    睦月也毫不畏縮地回視——然後也露出了微笑。


    “我明白了。謝謝你彌生。”


    睦月的話語充滿了感謝與親近,也用名字來稱呼彌生,這並非有意為之,而是在無意識下,極其自然說出來的稱呼。


    “隻有你以自己的意識來改變自身,運勢才會偏向你這邊喔。”


    “改變自身嗯!”


    睦月的臉上表現出堅定地決意,向彌生還禮。


    “我明白了,十分感謝!”


    4


    總算是回到家的千歳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就倒在了地板上。


    “嗚呼~真是累死人的一天啊。”


    早晨,讓個叫五箇條的體育老師逮到,按老師所說的,放學後來到屋頂,卻不知怎麽班長和赤口在那裏,然後還打了一架————本以為來的隻有班主任一文字老師,誰知道又讓保健醫師拽進了保健室————都到最後了又被五箇條老師給逮到了,還————突然被抱住。


    那時,自己心中感覺到了某些不可思議的東西。


    明明是被年輕女教師抱住,卻沒有一絲性快感的餘韻。留下來的反而是某些其它的感覺————好像又酸又甜的,曾經遺忘在某個角落裏的感覺。


    “而且那個老師”


    那時千歳感覺五箇條皐月好像在哭泣似的,可實際上,五箇條皐月何止沒哭,反而大發脾氣。這讓千歳有些好奇自己為何有那樣的感覺。


    叮咚——!


    突然響起了門鈴的聲音。


    感到有些可疑的千歳站了起來。


    “?這是怎麽了?”


    從千歳回到這個家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門鈴響。距暦學園坐公交有二十分鍾的車,一個人住在高台的住宅區的他,至今也沒有任何人來找他。要說有的話,也就是上門推銷、尋問報紙訂購之類的了,所幸千歳在家時並沒有這樣的人來。


    千歳開門探出頭來。


    “你、你好”


    站在他麵前的是班主任一文字睦月。


    “老、老師?”


    “那個沒打招呼就突然過來,打擾了。”


    在千歳驚異的目光注視下,依然是畏畏縮縮的睦月擠出了一個笑容,努力地維持著兩人的對話。


    “有、有些事想找你談談,所以”


    “事?啊啊,打架那事嗎?”


    “啊、不是。雖然那件事也要說到,還是有些事之前就想和你談談的。”


    “嘛、請說吧。雖說家裏是相當的亂。”


    對於這個突然的來訪者,感到有些迷惑的千歲把睦月讓進了屋裏。


    本以為會吃閉門羹的睦月這時也稍稍放下了心來。


    “好大的家呢~”


    穿過了起居室,睦月在房間裏看來看去感歎道。


    “好歹也是父母留下的唯一財產了在外麵的時候一直想著回來。”


    兩人坐在了磨砂玻璃的桌麵兩邊,千歳一邊說著,一邊把桌上散亂的雜誌清理到旁邊。


    “所以,就回到了這個城市麽?”


    “這麽說倒是可以,實際上,也是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麵前是凝視著自己,微笑著的睦月。


    “嗯?幹、幹嘛啊?”


    “不,那個。仁歳同學好像比想象的更怎麽收呢嗬嗬。”


    “把話說清楚啊,一個人傻笑什麽”


    睦月又看了看周圍。


    “說起來千歲同學沒有打掃房間麽?”


    到處都散亂著垃圾之類的東西。


    “所、所以剛才就說了家裏很亂,別看來看去的。”


    “既然都來了”


    睦月慢慢地站了起來。


    “幹、幹什麽啊?”


    “我們來大掃除吧!”


    “啥?”


    “一直住在這樣的環境裏會生病的哦。”


    “不用


    了啊!別做些多餘的事!沒道理讓老師來做”


    “嗬嗬,不對哦,仁歳同學也要一起來打掃的!”


    “你說啥!?”


    千歳欲哭無淚地被迫跑到兼作飯廳的廚房去擦地板。


    “嗚嗚,為什麽我非得在這個時候打掃啊。”


    旁邊的睦月卷起了袖子,開始清洗用過的餐具。


    “能做的時候就要做好,反正,你一個人的話是絕對不會打掃的吧?”


    “呃、那倒也是。對了,等我一下。”


    千歳說著便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拿著一個條花紋的圍裙回來了。


    “穿上這個吧。”


    “這個是”


    “啊啊,一直撂在一邊的衣櫃裏收著的東西。就是這個樣子啦,可能是有些破了。”


    “這是你母親的?可是,這個我可以用”


    “沒關係,既然有就用吧,要是弄濕了衣服我也過意不去”


    “嗯,謝謝你。”


    千歳望著穿上圍裙再次轉向廚房的睦月,忽然一種既視感襲來。


    ————小時候的我,也是一直在這個地方望著站在那裏的,那個人的背影。


    ————水管的聲音,餐具相互碰撞的吵雜聲,還有那熟悉的洗滌劑的芳香。


    ————圍裙絲帶在背後打得結,垂下來的兩條帶子搖來搖去的很是有趣,不由得惡作劇把結解開,那個人就轉過身來————笑著教訓我。


    “媽媽”


    無意識中,千歳說出了這句話。


    “誒?怎麽了?”


    轉過身的笑容,卻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依舊是自己的班主任的麵容。


    “啊沒、沒什麽。”


    “?奇怪的仁歳同學。”


    睦月微微笑了一下,又一次轉向了廚房。


    “已經快要忘記了呢,這樣的景象。”


    “呼—,完成了。尤其是廚房,不打掃幹淨可是很不衛生的。”


    睦月一邊用圍裙擦幹雙手,一邊說著,走了回來。


    “仁歳同學你這是怎麽了?”


    看著有些吃驚的睦月,千歳反問道。


    “什麽怎麽了?”


    “因為你在笑啊。”


    不知何時,千歳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笑容。當然,這是睦月第一次見到的表情。


    有些不好意思的千歳慌忙地別過頭去。


    “我、我會笑有這麽奇怪啊?”


    為了掩飾害羞的千歳對著睦月表現出反抗的態度,不高興的唸道。


    “隻是不由得想起了母親的事。不對,這方麵的原因也有,怎麽說呢。”


    “母親”


    “所以說,隻是稍微想起了以前的事而已。絕、絕對不是看著你的背影在那裏傻笑,絕對不是!”


    太過慌張的千歳說了不少多餘的話。


    “那、那種事我連想都沒想過”


    ————壞、壞了。淨說些多餘的事!


    現在的千歳充滿了後悔以及對自己愚蠢的失望。


    “嗬嗬,仁歳同學真是可愛呢。”


    “你、你說什麽啊!”


    毫不在意一旁怒吼著的千歳,睦月滿足地環視著屋裏。


    “真是整潔了不少呢,這個家的房間很多,所以這次就先是起居室和廚房了”


    “反正別的房間也不用,這就足夠了。”


    “可是別的房間也積下了不少的灰塵吧。至少用吸塵器”


    “可以了,已經可以了!其它的房間我會搞定的,保證會像舔的一樣幹幹淨淨的!”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睦月這種別人說什麽都老老實實的相信的性格真是救了自己一命,千歳不由得這樣想。睦月來幫忙做掃除倒不是什麽麻煩事,可是,從個人的角度來看,繼續這樣受到教師的照顧,實在是會讓心情很沉重。


    睦月小心翼翼地把圍裙疊好,交到千歳的手上。


    “那我就回去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很長時間。”


    “誒?那想說的是什麽?不是想找我談談的嗎?”


    “啊、對、對啊。”


    ————我要改變自己!我、一定要有所改變!


    睦月在心中對自己說道,一邊鞭策著自己,一邊走近千歳。


    睦月顯得有些拘謹地站在千歳麵前。


    “仁仁歳同學。”


    “嗯?”


    “‘嗯?’是什麽意思啊。要說‘是’。”


    “是、是的”


    麵對突然擺出教師態度的睦月,千歳也不由得反射似的回答道。


    “無論事態如何,都不能使用暴力,要答應老師哦。”


    千歳有些猶豫不決的撓著頭。


    “這你讓我答應你,可是從很久以前開始,我都是一不留神就出手了。”


    “下次,要是再有會讓仁歳同學使用暴力的事時老師會”


    睦月的話突然停了下來,由於完全沒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根本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回答。


    “老師會老師會”


    完全不了解怎麽回事的千歳,滿心疑問地看著突然沉默的老師。


    “怎、怎麽了?”


    “老師會”


    “所以說,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那個,老師會考慮該怎麽做的,這之後”


    睦月用著幾乎快消失的聲音對千歳說道。


    “哈、哈啊??”


    看著滿臉通紅,低著頭的老師,千歳表現得更是不解。


    “總、總之,暴力行為是不可以的。老師不允許,明白了吧。”


    睦月努力逼著自己振作起來,總之先結束了談話。


    睦月離開千歳家的時候,天空早已布滿了繁星。


    千歳站在家門口,睦月微鞠躬行禮道。


    “今天真是打擾了。那,明天見”


    “哦,路上小心啊,我說”


    “嗯?”


    “謝了啊,打掃屋子之類的”


    “不客氣,我很喜歡做家事的那個,仁歳同學。”


    “誒?”


    睦月用充滿真摯的表情,凝視著千歳。


    “什、什麽啊?”


    “作業,請一定要認真做哦。”


    “呃,你搞這手啊!”


    “那麽,請好好休息吧。”


    丟下深陷於脫力感的千歳,睦月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走下坡道的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向坡上千歳的家。


    睦月感覺到,那個家中的某些東西,不可思議地在吸引著她。


    還有,同獨居在那個家中的自己班上的學生————和他連正常的談話都做不到的仁歳千歳,能這樣進行些許的交流,這已經讓睦月心中充滿了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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