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教室裏響起了睦月在講台上打招呼的聲音。


    和直到昨天都多少有些拘謹地語氣不同,今天的睦月相當有自信的樣子,說話的語氣很有活力。不過,她這不是突然自信爆發,說起來倒是更像強強打精神。就算隻是態度也好,必須改變自己,這是睦月的決心。


    當然,學生們也發現了————不隻是態度,睦月的樣子,也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最先發覺的七転文月點出了這個問題。


    “啊,老師,您換隱形眼鏡了麽?”


    “是啊。”


    睦月微笑著的麵容上,的確看不到眼鏡的存在。


    文月自己也戴眼鏡,所以對這方麵的事比較敏感。


    班裏的女生們也接著對睦月叫道。


    “老師,好可愛啊!”


    本來就害怕被別人開玩笑的睦月,這時隻得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不過


    “是麽?謝謝大家。”


    卻是這樣毫不害羞的向學生們道謝。


    “嗯,這樣絕對比原來好呢!”


    “小睦,突然改變形象了啊!”


    來自男生們的玩笑,睦月也隻是稍稍有些臉紅,便笑著接下了。


    ————大家都在笑著,看著自己。


    這是睦月當上教師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隻有教師才能得到,才能感受到的那種幸福感。


    回想起卯月曾經說過的話。


    ————


    這種心情,現在的睦月也多少有些明白了。


    換上隱形眼鏡算是睦月想出來的,將私下時的自己和工作時的自己,自覺地區分開的方法。總覺得直至今日,一直在把眼睛當做牆壁讓自己有地方可以逃避。


    當然眼睛這樣的東西起不到任何類似牆壁的作用,隻是自己對此深信不疑,而產生的自我暗示作用。本來睦月的性格就屬於那種很容易對某事深信不疑的,這也就造成摘下了眼鏡就成為自己變得消極的原因。


    昨天,作為教師的睦月和千歳進行了交流,這也對她的自信有很大的影響。到學生家裏去做掃除,最後以教師的身份和學生進行交流,雖然那是不是能稱為交流還有待商榷,不過對於睦月來說,這確實是很大的進步了。


    終於在學生麵前展現的笑容,不再是怯懦地窺視著他人臉色而做出的笑臉。


    至於要說到那個千歳————他還沒有進教室。


    “仁歳同學還沒有”


    坐在千歳旁邊座位的文月回答道。


    “是的,他還沒來。”


    “這樣啊”


    睦月微微地歎了口氣。


    “應該是遲到了吧?他已經是慣犯了。”


    看到睦月一臉擔心的表情,文月如此回應,雖然她平日裏敢說敢言,頗為強勢,不過心裏還是非常在意昨天那件事。


    昨天屋頂發生騷動的時候,赤口很快就離開了。文月也在校醫三世院彌生的催促下,離開了那裏。


    ————問題應該根本還沒有解決。


    文月看了眼赤口。


    那家夥平日都在和別的同學聊些亂七八糟的事,今天早上卻在那裏默默地坐著,被千歳打的臉頰還是腫的厲害。


    ————何止完全沒有解決啊


    文月偷偷地盯著,不禁感到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教室的門打開,千歳走了進來。


    遲到的理由————貌似隻是起晚了而已。


    2


    化學實驗室裏,二之舞如月正在調合試管中的液體。


    盡管文月如此的不安,時間還是這樣過去了數日,班裏也是過得平穩。


    文月偷偷瞧了瞧旁邊座位的仁歳千歳。


    千歳一手撐著臉,望著講台上,老師在做的實驗。


    文月覺得,看他的樣子可不像是對實驗的做法有興趣,不過是沒別的事可做,看實驗總比盯著黑板有趣,也就是這種程度的動機罷了。當然,實際證明文月的猜測一點錯都沒有。


    至於證據就是她旁邊一邊伸懶腰一邊打哈欠的千歳了。


    “呼啊啊啊”


    “喂,千歳君”


    “嗯?怎麽了。”


    千歳看向了文月,眼角還有打哈欠留下的眼淚。


    突然的目光交匯,文月慌忙移開視線說道。


    “現在是在上課啊!”


    “少管我”


    千歳不爽地說道,繼續用手支著臉,看著如月的實驗。


    “真是的!”


    文月皺著眉頭橫了他一眼。


    察覺到視線的千歳再次看向文月,文月則是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看教科書。


    千歳也沒有特別的在意這樣的文月,視線再次回到了前麵。


    對於這幾天的自己,文月感到有些迷惑。


    ————為什麽呢?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在乎這個人呢?


    這段時間文月忽然察覺到,仁歳千歳已經走進了自己的視線之中。當然事實並非如此,而是文月有意識的追尋著千歳的身影,不過本人是不想承認的。這份糾結便是文月的煩惱來源。一般人的話,到了這時多少也該察覺自己愛上這個人了,可是在自尊心的抵抗下,文月無意識地避開了往這方麵的思考。


    而且,文月並沒有能與之商量這樣煩惱的朋友。


    作為一名完美主義者,而且無時無刻不在向著這個理想努力,堅信著生活的美德的她所說的話經常都是正論,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不過,這世上很多時候正論都是行不通的。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文月也同時具有了實行她的完美主義所需的能力與堅強意誌。因此,對於自己能做到的事而他人做不到感到無法理解。


    仰慕她的人格並大體上能照顧到她這認真個性的朋友,被她烏黑的雙瞳,有著些許可愛的姿容所吸引而來搭話的異性之類的人以前也是有的。可是文月毫不通融的認真個性與她的完美主義,隻能在交往中製造窒息一般的氣氛,會讓和她在一起感覺相當複雜,總是造成他人沒必要的反感。


    由於這個問題的存在,不知何時,她開始漸漸的被周圍的人疏遠。等回過神來,班裏的每個同學都與文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文月對於自己是無法融入班級的存在這一事實有著相當的自覺。


    不過與生俱來的強大意誌力是不會被這種事打敗的,她甚至堅信著這是關乎於自己的存在意義的問題。希望能成為自己心中所描繪的‘理想的自己’,這強烈的願望無時無刻不在支配著文月。


    ————所以,她不能輸。


    因此,她的態度絕不會軟化,周圍的人也是表麵上配合,好好敷衍一下就完了。


    對於班上的同學來說,文月的存在也僅此而已。不過就算是在班上比較有勢力的赤口,表麵上也得聽她的話。


    直到前幾天————那次暴力事件為止。


    這次暴力事件的當事人,轉學生仁歳千歳也有與其他同學有所不同。


    對於文月的話既不反對也不聽從,這樣的千歳卻也沒有和她保持距離。通常,其他的同學在和文月交談時,其中大多數一開始就會不自覺地感到緊張。說緊張可能有些誇張,至少是會表現得更謙恭一些。


    造成這種狀況的不是別人,就是文月自己,這一點她也有所自覺。所以現在也不會多想什麽。


    對方所製造的類似於距離感的東西,很不可思議,在這個轉學生身上卻感覺不到。


    上學遲到,上課敷衍,就算是讓他注意他也毫不在乎————是身為班長所不可容忍的存在。已經不知道說過他多少次了,為了讓他好


    好上課,也會去逮想要半截溜號的他,可是這些都完全沒有作用。


    別的同學被文月訓斥了,有的人是露骨的表現出厭惡的神色,也有的會嘟嘟囔囔地抱怨,不過他們還是要看著文月的臉色,聽她的話。不過,千歳的話就算是直接找上門去說教,他也絲毫沒有想聽話的意思。


    在文月看來,他這可真算是無法無天了。不過,與其他同學不同,千歳的態度非常正直。在班裏,也隻有千歳會堂堂正正地反抗自己————不過,他這樣的態度卻很有人情味,反而讓文月有些高興。除了能正直的回應對方這一點,文月還有種感覺,隻有這個轉校生認同了自己的存在。


    ————也許這隻是某種錯覺也說不定。


    就算是錯覺也是好的。無論她那天生的氣質如何能壓製內心的想法,文月她依然是個十七歲的女子高中生。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寂寞感,在無意識下造成這樣的錯覺也並不稀奇。


    ————文月的孤獨感已經到了如此的地步。


    戀愛的開始,如果有某種理由,某些契機之類的話,理由就應該是那個,契機恐怕就是屋頂上的那件事了。文月一直堅信著,是千歳救了被赤口纏上的自己。實際上,那隻是數個偶然的疊加罷了,不過文月自己當然是不知道的。


    ————毫無疑問,轉校生仁歳千歳的存在已經觸動了七転文月的心。


    說到這個千歳————已經開始不住磕頭,打起了瞌睡。


    本來打算提醒他注意,可是堅持正麵否定自己心中不斷湧現的這份感情的文月,還是沒有去提醒。


    ————隨你去睡好了,這可是化學實驗課,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可不管。


    如此在心中可憐千歳的文月把精神集中在授課上,目光轉向了二之舞老師。


    二之舞如月說是做化學實驗,可時常會開始做些和授課無關的事。比如炸藥的製作方法,催眠誘導瓦斯的精製,怎樣加速培育食蟲植物的飼育方法等等。


    學生們在最初上她的課時還顯得非常驚慌失措,不過同四天王卯月的美術授課一樣,從去年就開始上如月的課程的學生們,如今已經隻會花時間去考慮如何回避偶爾會發生在身邊的危險。


    雖然話是這麽說,不過這暦學園的學生,化學相關的學習水平可是縣內的首位。這好像是因為在授課中,采用了某種特殊的學習方法,可是別的老師問如月,她也不回答,去問學生們,學生們也不清楚。雖然學生個體不同,問題的解答率有所差異,不過到了考試時,就算是不記得有教過他們的事,都能像一般常識一樣答出來。


    這就是二之舞如月作為教師的厲害之處。


    啵的一聲,燒瓶中冒出了白色的煙霧。


    “就像這樣,反映。想要更濃烈的話”


    緊張感開始在學生間蔓延。


    如月晃動了一下手中的試管,把其中的液體注入燒瓶。


    轟——!


    巨大的聲音甚至撼動了整個教室,到處都被白煙包圍著。


    伴隨著巨大的悲鳴聲,學生們開始向走廊逃竄。


    不過,如月的授課中,這樣的事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學生們也早就習慣於逃跑了。


    跑到走廊的學生們就像是從過山車上下來的乘客一樣,開始熱鬧地談笑起來。


    “這段時間過得太安穩了,我就覺得差不多該來了。”


    “哎呀——今天沒著火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這種緊張感才是化學的妙趣嘛~”


    人的適應能力還真是不是蓋的。


    和其他學生一起逃出來的文月發現,千歳好像不在走廊裏。


    “誒?仁歳君呢?”


    “咳咳!壞了,逃晚了!”


    千歳被煙霧嗆得不住咳嗽,作為轉校生,千歳對於如月授課的危險性,缺乏足夠的緊張感,結果在課上睡著了是最大的敗因。


    淚水停不住的千歳眼前,突然有一個人影站了起來。


    “咳嗯?”


    “你沒事吧?”


    人影————二之舞如月用很細微的聲音向千歳說道。


    “沒事那才怪呢!”


    “煙霧很快就會散,正好有機會。有事情想拜托千歳同學”


    “拜托我?”


    “今天放學後在這間教室”


    “放學後?還來啊?”


    千歳腦海中浮現出五箇條皐月的樣子。


    “‘還’是?”


    “沒什麽,一些瑣事而已。那,有什幺我做的麽?”


    煙霧漸漸消散,學生們也再次湧進了教室。


    “小如,今天的實驗隻有煙就完了?不會爆炸啊。”


    “是的。今天是沒有爆炸的。”


    如月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講台上,和回教室的學生說道。


    “誒?剛才明明還在這裏的啊?”


    回到座位的文月向扭過頭去看著講台的千歳搭話道。


    “真是的,誰叫你上二之舞老師的課還敢睡覺。”


    “你不覺得要隨時準備逃命的授課才奇怪嗎?一般來說!”


    這種情況下,確實如千歳所言。


    千歳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看著站在講台上的二之舞如月。


    如月上下穿的衣服都是以黑色為基調,更是凸顯了她那瑩潤透白的肌膚。


    ————總覺得這人有些奇怪啊。


    奇怪的授課自不用說,如月的表情變化之貧乏同蠟人有一拚,可目光卻是如此的柔和,她給人的感覺與冷淡而穩重相反,就算是對他人的事沒什麽興趣的千歳,也莫名地被她所吸引。


    不隻是千歳,很多學生都有這樣的感覺,雖然這授課實在是有夠亂的,但如月卻不可思議的受到了學生們的仰慕。


    如月突然感覺到了看著自己的千歳,兩人的視線無意間交合在一起。


    “誒?”


    千歳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如月的嘴角微翹,好像是浮現出了淡淡的微笑。


    3


    無人的美術教室中,卯月將一杯紅茶遞給了皐月。


    皐月自己沒課時偶爾會來這裏和卯月閑聊一下,當然,也隻限於卯月也沒課的時候,對兩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消磨時間的好方法。


    皐月完全無視茶杯上的把手,隨手抓過茶杯就仰頭喝了下去。


    “皐月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煩躁?”


    “那怎麽可能,隻是你的錯覺,錯覺啦。”


    “這樣啊要是有什麽煩惱的話可以和我說呢,卯月什麽都會聽的。”


    卯月雙手緊握,擔心地瞧著皐月。


    被卯月這樣看著,皐月也隻能苦笑了。


    “居然連卯月你都來擔心我啊,其實”


    本來,皐月逼不得已,已經打算說出來了————可是,一看向卯月,她的表情就顯得十分詫異。


    “喂”


    “怎麽了?皐月。”


    “你那閃閃發光的雙眼是什麽意思啊”


    “誒?”


    卯月的愉快心情完全表現在眼神中,臉上則好像寫了『好奇心』一樣浮現出相當興奮地表情。


    “這也不能怪卯月呢,想想看,平日和煩惱根本不沾邊的那個皐月在憂心忡忡哦,這實在是太有趣了,不自覺地就興奮起來了呢。”


    “你這家夥不管怎麽說你這也太坦白了啊。”


    “那是什麽呢?皐月的煩惱是什麽呢?”


    好奇心已經破表的卯月,不停地在催促著皐月往下說。


    “唉真拿你沒轍。”


    皐月大大的歎了口氣,從她的性格上來說,既然話


    頭已經開了,現在再叫停感覺也實在是不好。


    “不過,要說是煩惱的話,好像還有些不同”


    皐月談起了前幾天,和千歳分別得時候的爭吵。


    實際上,也還算不上是爭吵,隻是皐月自己在那裏生氣而已。


    “所以說啊,那家夥瞎說什麽不需要家人,我怎麽可能認同他的話。可是卻也找不到什麽有力的話來告訴他家人的重要性,我是覺得,不能隨便說不要家人之類的話。”


    “嗯——,是想讓千歳君覺得需要家人啊?”


    “也不是那麽了不起的話啦,我家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一直都很熱鬧,甚至有些吵鬧的,吃個飯也像打仗一樣要用搶的,當然這也不都是好事。可是、可是那個我覺得家人就是像空氣一樣。”


    “空氣?”


    “空氣”


    “空氣理所當然的存在於周圍,我們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可是沒有空氣,誰還能活得下去呢?你知道我會遊泳吧?那可是需要有意識呼吸的運動,所以我才舉的這個例子”


    察覺到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卯月,皐月有些懊悔地撓了撓頭。


    “你看,果然說不好吧我真是不擅長語言表述。”


    對於這些皐月平時不會說的話,卯月感覺有些驚訝,不過就算是不說這些,卯月大體上也已經理解了。


    “不不,卯月明白皐月想說的是什麽。平時並不會特別的在意家人,但實際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所以說!不需要什麽的,那個小鬼居然說得那麽幹脆。總覺得有些寂寞呢我啊。”


    很罕見的,皐月毫無氣力地如此說道。


    “卯月覺得,千歳君是不是不想向他人乞求自己所沒有的東西呢?”


    “乞求自己沒有的?”


    “嗯,想想看,說到家族什麽的,對千歳君來說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不是嗎?那樣的話,也就隻能那樣說了吧?”


    “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啊。我真是個笨蛋,說什麽家族的話題我這隻是在傷害他啊,一定沒錯”


    皐月這下可是徹底消沉了,而卯月則是爽快的一笑了之。


    “啊哈哈。皐月在說什麽啊?沒關係的啦,千歳君想事情不會那麽深入的。”


    “你怎麽敢這樣斷言啊?”


    “因為卯月是這樣想的呀。”


    說著,卯月回給了她一個毫不擔心的笑容。


    “這根本安慰不到我啊。不過,好好想想,就算是跟那家夥說明家人的好處也沒用,何止如此,這純屬是在找他麻煩啊。這麽看來,我不就隻像是個沒神經的家夥了嗎。”


    “對啊對啊,對於自己沒神經這點,就算是到現在才發現也勉強算是件好事呢。”


    “也是啊喂!!隻有這些話你沒資格說我!!”


    不管旁邊怒吼的皐月,卯月一臉事不關己的拿起茶杯喝了起來。


    兩人的關係就如同裝傻與吐槽的無限循環,這是角色自由交替,隨意變化的非常規模式。


    “不過正因如此!”


    “嗯?什麽?”


    “你、你不要告訴別人啊?所以說,我想要讓那個家夥了解”


    因為害羞,皐月的臉上泛起了紅潮。


    “想、想讓他了解家庭的溫暖呢。”


    卯月已經徹底驚呆了。


    這話說得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皐月還是繼續說道。


    “我是這麽想的啦。不過雖說毅力是有的,可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好方法”


    “幹脆去做千歳君的家人不就好了嗎?不請自來就是了,當媽媽之類的。”


    “哈啊?做家人嗎?”


    卯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半開玩笑地衝著皐月眨了眨眼。


    “對,要成為千歳君的媽媽。”


    “媽媽!?你、你這家夥怎、怎麽能”


    皐月的全身都開始了顫抖————下一個瞬間,她抓住了卯月的雙手。


    “你怎麽能想到這麽好的主意啊!!沒錯!就是這個!!”


    “是吧是吧?卯月是天才!卯月和皐月都要成為千歳的媽媽!哈☆”


    “給我等一下,為什麽連你也要來啊。”


    “那當然,聽起來很有趣啊——這麽有趣的事,怎麽能讓皐月一個人獨占呢。這可是卯月提出來滴‘不請自來的媽媽作戰’。”


    “唉,算了。我也沒當過母親,兩個人總比我一個要強。那就在這個大方向上具體討論計劃吧,打算什麽時候行動?”


    卯月以充滿了期待與興奮的眼神看向旁邊桌子上的日曆。


    “這周末開始就是黃金周了吧?那樣的話就從黃金周的第一天開始吧?平日裏來學校的話,有很多事要忙的。”


    “今天是星期一,也就是說五天後行動!!”


    “嗯,卯月很期待呢~!”


    就這樣,在仁歳千歳本人預先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四天王卯月和五箇條皐月的情緒激昂組合,升起了最初的狼煙。


    4


    對卯月和皐月正在製定著非常識也非現實的計劃一無所知的仁歳千歳伴隨著放學的鈴聲走出了教室。


    因為之前和如月有約,他開始向化學實驗室走去。


    雖說是沒有義務去遵守那化學老師擅自定下的約定,不過和屋頂那次一樣,一想到對方在等待自己,千歳果然還是沒辦法無視掉。正如卯月所看穿的,千歳在本質上還是很直率的。


    拉開教室的門,講桌上擺放著並排閃爍七色光芒的燈的奇怪機械。


    “這是什麽啊?”


    走進教室的千歳,有些提心吊膽的接近這個機械。


    “應該不是dvd機吧?”


    “這是psychiize.analyzer。”


    突然有聲音從背後傳來。


    千歳轉過身來,看到的是二之舞如月正站在那裏。


    “哇!什麽時候來的?誒,你說這是什麽?psychic那是什麽東西啊?”


    千歳指著那台機械問道。


    “psychiize.analyzer,通稱回憶共有君”


    “有夠莫名其妙的啊、那找我有什麽事?”


    “想請千歳同學來協助。”


    “協助?要幹什麽?”


    “樣本收集”


    如月說著,拿起了那個機械伸出來的電線末端。


    末端連接的是一個鐵棒。


    “請”


    如月把鐵棒交到千歳手上。


    “這是什麽?”


    不知何時,那個機械伸出來的另一根電線的末端————也是一根金屬棒握在了如月手中。


    “請放心。這並沒有危險”


    “沒有危險你這麽我能放心嗎?再說這之前,我為什麽非要這麽做啊?二之舞老師。”


    雖說轉校來的時間並不長,已經深知平日實驗狀況的千歳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不安。


    “那麽”


    沒有回答千歳的疑問,如月依舊麵無表情,用空出來的一隻手按下機械的開關。


    伴隨著‘啵嗯’的一聲,機械上的燈變得不規則地急劇閃爍,突然間千歳的視野開始扭曲。


    “什??什麽啊??等等一下!”


    千歳慌慌張張地想要放開手上的鐵棒,可是手已經,不,全身都已經無法動彈了。


    “啊、啊”


    不久眼前就被黑暗所包圍————千歳失去了意識。


    千歳就這樣杵在那裏,睜著眼,失去了意識,在他麵前如月低聲唸道。


    “樣本編號no.78h。樣


    本名仁歳千歳。17歲,男暦學園三年b班學生。”


    這台機械好像能通過聲音來記錄索引。


    “同步開始。”


    與眼前的千歳一樣,如月的身體也是維持站立狀態,瞳孔則一下失去了神采。


    5


    ————千歳正在哭泣。


    如此悲傷地哭聲,以及如此悲傷地自己。


    很多穿著黑衣的大人們低頭看著自己,在對自己說著什麽。


    可是聽到耳裏的卻像外語一樣,除了‘聲音’以外沒有其它的認知。


    用袖子擦去滿臉的淚水,發現自己也是一身黑。


    穿著的是黑色的衣服。


    千歳抬起頭看了看前麵。


    無數各式各樣的花前麵,有淡淡的紫煙飄升。


    在那中間————擺放著兩張照片。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心中湧出的隻有拒絕的語言。


    過分溢出的感覺導致強烈的嘔吐感襲來


    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千歳在奔跑著。


    這裏是通向千歳現在的家————孤兒院的綠蔭小道。


    跑在更前麵的的少女看起來應該比千歳年長一些,簡單束起來的長發伴隨著她的跑動隨風飄逸。


    還有在千歳身後,尚且年幼的少女也在笨拙的跑著。


    最前麵的少女停下了腳步,轉過身。


    緊接著趕上來的千歳來到了她的身邊喘著大氣。


    “哈—哈—,葉月姐,你這根本是全力在跑嘛,太狡猾了。”


    “啊哈哈。我是不會留手的哦,不擅長嘛。”


    被叫做葉月的少女滿不在乎的笑道。


    “姐姐——!哥哥——!”


    年幼的少女為了追上兩人奮力的跑著。


    “水無月~!太慢了啦——”


    千歳揮著手逗她道。


    這時被稱作水無月的紅發少女摔倒了。


    “嗚啊啊啊!姐姐你們欺負人~”


    本以為她自己就能起來,沒想到少女開始大聲的哭了出來。


    千歳和葉月也隻好苦笑著跑回了她的身邊。


    “沒事吧?水無月?”


    “有沒有哪裏擦破了?”


    葉月查看了水無月的膝蓋。


    千歳則是為了安慰哭的一塌糊塗的水無月,而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


    “但這是水無月提出要比賽的嘛?”


    “可是,哥哥姐姐跑的都太快了啊~”


    確認水無月沒有受傷的葉月站了起來,仰頭看向天空。


    現在在陰曆上已經入春,頭上是還有些寒冷,一望無際的青色天空。


    “像這樣三個人一起跑步也是最後一次了啊。”


    好像是觸及到了這個最不想觸及的問題,水無月的表情變得有些陰鬱。


    “水無月想留在這裏和哥哥姐姐在一起”


    說著,水無月仿佛又要哭出來似的。


    千歳顯得有些憤怒,沉默不語。


    “水無月,你這樣說就太對不起收養你的親人了,聽說他們為了找到你可是沒少費工夫,不是嗎?”


    “嗯可是水無月又不記得他們”


    水月因為有親屬願意收養,所以很快就要離開孤兒院了。


    葉月繼續說道。


    “呐,小千也是,不要擺出那種表情啦。”


    葉月有些困擾的瞧著一臉不爽的千歳。


    “我沒關係啊隻是不止水無月,連葉月姐都要走我怎麽之前都不知道啊。”


    “這個很早就決定的啦,可是實在是難以開口。”


    為了能一邊打工一邊上歌唱學校,葉月在下周也會離開這座城市。


    葉月與水無月一直深存於千歳的心底,是不使自己再陷於悲傷的重要的存在————如果要形容的話,在這所孤兒院中經過許久的時間慢慢地形成的,兄姐、兄妹————家人一般的存在。


    而這些仿佛將會在突然間失去。


    ————與自己年幼時的那次一樣。


    葉月把手伸進褲子口袋裏,慢慢掏出了三個小球。


    “這是什麽?”


    水無月很有興趣的看著葉月手上的三色球。


    千歳也有些好奇地湊了過來。


    每個球上都刻了不同的文字。


    葉月用另一隻手拿出了刻有『は』字的球。


    “這個是我的”


    接著拿出了刻著『み』字的球。


    “這是水無月的!然後,這個是”


    葉月笑著拿起了最後一個球。


    “小千的!”


    看著這最後一個球,千歳表現得有些詫異。


    “為什麽啊?這是我的嗎??”


    “怎麽連這都不明白啊?我的是葉月的‘は’,另一個是水無月的‘み’,而這個是”


    如此,葉月有些不滿的再看了看手上的球,突然停下了動作。


    “誒?”


    最後的球上雕刻的是『さ』


    “葉月姐和水無月的我都能理解為什麽我的是個‘さ’啊?”


    葉月仔細盯著自己手上攥著的這個球。


    “啊啊!!刻反了啊!!明明想刻的是‘ち’字的說。”


    看來葉月是本想刻『ち』,結果刻反了,就成了『さ』字了。


    “啊哈哈哈!將就一下,就當是‘千’吧。”


    看著眼前一邊撓著頭一邊大笑的葉月,千歳實在是服了她了,又問道。


    “這也能將就啊葉月姐還是一如既往的隨便啊。那?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啊?”


    葉月有些害羞地攏了下額發。


    “這個啊”


    說著,葉月將這三個球遞了出來。


    “是要我們三人永遠在一起。”


    點出了無意識下縈繞在大家心中的事,三個人都短暫的沉默了。


    上有些寒冷的融雪春風,撫動著葉月剛帶在額發上的發夾。


    好像是要強行打散著沉重的氣氛一般,千歳大聲的叫道。


    “不過啊!這三個字連起來是不是不太好啊!對吧,水無月?”


    把球上刻的字『は』、『さ』、『み』連起來讀。


    水無月也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個要是讓別人看到的話,一定會被問到,刻上‘剪子’是什麽意思呢。”


    “可這就是按年紀排出來的嘛不過確實給人感覺有什麽意義似的,也滿有趣的嘛,啊哈哈哈”


    “明明是自己搞錯了,卻好像別人幹的一樣。哎,葉月姐也真是的。”


    千歳無奈的搖了搖頭。


    然後三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至於這粉笑容何時會為淚水所代替,那想必是不會太久了吧。


    再次被黑暗所包圍的千歳,依然是穿著黑衣,依舊是年幼時的樣子,抱著膝蓋蹲在那裏。


    ————不要啊,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啊。


    ————所以一直一個人就好了,隻靠自己一個人活下去。


    ————隻要開始就是孤獨一人的話也就不用再體會那樣的痛苦,也不會有特別的孤身一人的感覺。


    ————可是


    ————可是


    ————可是我


    忽然間,從千歳的背後伸過來一雙白皙的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媽媽!?”


    千歳反射般的叫了出來。


    被抱在懷中的千歳轉過身來,肌膚如雪,有著深褐色瞳孔的有些陌生女性。


    不著一物的她


    緊緊地擁抱著千歳尚且年幼的身體。


    千歳記得曾經見過她。


    何止見過,兩人剛剛在一起————可是,除此以外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她把自己有些冰冷的臉頰貼在千歳幼小的脖頸上,用盡全力擁抱著他。


    ————她在發抖?


    她————二之舞如月用自己的臉頰從身後貼上了千歳的臉頰————輕輕地說出了一句話。


    “我是你的媽媽。”


    6


    突然間視野恢複了,千歳一下子回過神來,看了看周圍。


    “!?誒?”


    ————什麽都沒變。


    千歳還是站在那裏,握著二之舞如月遞給他的帶線金屬棒。


    “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如月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感謝你的協助,謝謝你。”


    有些麵容憔悴的她如此說道。


    對於這位一直像蠟人般表情的教師,能有如此明顯的表情變化,實在是讓千歳既驚訝又有些迷惑。


    “協助是你對我做了什麽啊?”


    “借用了千歳同學的心。”


    “哈啊?”


    千歳完全無法理解她這是什麽意思。


    “”


    突然,如月雙腿一軟跪倒下去。


    “啊,二之舞老師”


    千歳反射般的抓住了如月的肩膀。


    “沒事吧?”


    如月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分毫間的距離交匯在一起。


    ————不可思議的顏色。


    千歳看著如月的雙瞳,不禁如此想到。


    如月微啟櫻唇,好像在小聲說著什麽。


    “”


    “誒?”


    “我是媽媽。”


    “媽媽??”


    “理由unknow”


    如月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二之舞老師!二之舞老師!”


    莫名其妙的千歳抱著昏過去的如月,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


    “你、你在做什麽啊?仁歳君?”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千歳抬頭看去,文月正站在化學實驗室的門口。


    “班長!”


    在文月看來,千歳完全是一副要強吻二之舞老師的樣子。


    “我、我隻是偶然路過罷了,你這是要對老師做什麽啊!太汙穢了!”


    “白癡、不是那樣的!是她自己突然倒下的啊。”


    “誒?”


    “別傻杵在那裏了啊,快去叫別的老師過來。”


    “啊、嗯。知道了,我這就去叫三世院老師過來。”


    文月轉身就跑了出去。


    “可是,他為什麽會在這種時間和老師兩個人單獨出現在那裏呢?”


    在走廊裏奔跑著的文月浮現出了這樣單純的疑問。


    “二之舞老師,快醒醒啊。”


    沒有絲毫前兆,如月就突然睜開了眼。


    “啊”


    “醒過來了嗎?哈啊嚇死我了。你、你沒事吧?”


    如月低頭看了看,才發現自己正被千歳抱在懷裏。


    “啊、這個,你突然倒下了,我隻好”


    如月站了起來,轉過來卻是緊緊地抱住了千歳。


    “這!?這是幹什麽啊?”


    完全無視慌慌張張的千歳,如月輕輕地閉上眼睛,滿足地唸道。


    “這就是正確答案不確定要素還有複數的存在,但是現在應該這樣”


    “你、你說什麽啊?”


    “應加快對理由的研究”


    如月剛開始說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這時,正好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向這邊跑來,是三世院彌生和文月來了。


    文月首先衝進了教室。


    “我把三世院老師叫來了。”


    跟在她後麵的彌生也十分擔心的走了進來。


    “發生什麽事了?誒?這不是仁歳君麽。”


    千歳依舊背對著她們,沒有回答。


    被閉上雙眼的如月擁抱著,千歳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躁動著。


    一直以來強行壓在心底的東西,好像借助了某個契機湧現了出來的感覺————那是一種盡可能不想去看到,卻又絕對無法舍棄的東西。


    不過千歳也隻是能用身體感覺到它,至於那具體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但這種感覺應該是由二之舞如月,這個好像總是被神秘的氣氛所包圍的教師的實驗所引發的————隻在這一點上,千歳還是有實感的。


    “仁歳君啊!”


    文月的吼聲一下子把千歳拉了回來。


    “喔,嗯。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啊?不是跟你說了三世院老師在叫你嘛!”


    在文月說話的期間,彌生已經開始給千歳抱著的如月診脈。


    “應該不是貧血呢。仁歳君,你對二之舞老師做了什麽嗎?”


    聽到彌生的話,文月的臉明顯的能看出抽動了一下。


    “我、我什麽都沒做!說是要做實驗什麽的,然後就有奇怪的電流從金屬棒流過來電流一停她就這麽倒下了,我也是莫名其妙啊!”


    “實驗?”


    彌生有些驚異地看向講台上那個奇怪的機械。


    “原來如此是實驗啊,虛驚一場呢。”


    彌生混雜了歎氣地苦笑著。


    “‘原來如此’是什麽意思啊?”


    “二之舞老師她啊,經常會做些莫名其妙的實驗搞到自己昏倒呢,不用多久就會突然醒來的。”


    對於彌生這毫無緊迫感的語氣,千歳與文月不由得對視了一下。


    “這都當常有情況了事沒關係麽?”


    “我、我怎麽知道?”


    “話是這麽說,不過也不能讓她就躺在這裏,那就要麻煩你了,能不能把二之舞老師搬到保健室呢?”


    “我嗎?”


    “難道要讓七転同學來做麽?”


    “我幹就是了。”


    千歳不情願地下腰給力,雙手把如月的身體抱了起來。不過,雖然千歳多少已經猜到了,但如月的體重輕到基本感覺不到還是讓他大吃一驚。


    “好輕啊”


    文月感覺到千歳好像說了什麽,於是問道。


    “你說什麽?”


    “沒什麽!”


    千歳抱著如月快步跑了出去。


    彌生也跟著他跑在旁邊。


    被一個人丟下的文月則很明顯的表現出不愉快


    “真是的老師和學生兩人單獨地做奇怪的實驗什麽的”


    雖然明白這隻是對如月的嫉妒,但文月的自尊心當然是不允許她承認這樣的事。


    “太汙穢了!”


    好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心情一樣,文月如此怒吼道,之後便也追了上去。


    7


    把如月交托給保健室的彌生後,千歳和文月一起走出了校舍大門。


    “二之舞老師有貧血麽?確實平時臉色就不太好。”


    “不知道。”


    “那、你到底做了什麽呢?和二之舞老師。”


    “不知道。”


    “什麽啊?你在耍我嗎?”


    “不知道。”


    “喂!”


    一邊隨便敷衍著文月的質問,千歳一邊考慮著其他事情。


    ————二之舞老師按下了那個奇怪機械的開關,就感覺自己的意識突然遠去而實際上這隻是一瞬的時間,但卻感覺仿佛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好像有些懷念,又好像有些可怕”


    “你這又說的是什麽啊?”


    “總覺得這個學校啊,奇怪的老師特別的多呢。”


    千歳這樣說著看向了文月。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視線,文月有些迷惑,不知所措。


    “是、是麽?確實都是一些很有個性的老師,不過還算是一般吧?”


    “一般?”


    ————算了,這家夥其實也夠怪的了。


    千歳心裏如此想到,不由得苦笑著看了看走在身旁的文月。


    “你笑什麽啊?真惡心!”


    文月像是要咬人似的吼叫著。


    突然千歳停下了腳步,表情也僵住了。


    文月這時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向前方看去。


    ————赤口,還有他的跟班站在那裏。


    跟班的那兩人好像是躲藏在赤口身後,總覺得他們仿佛在畏懼著什麽。


    “赤口君”


    就像是故意令對手不快一樣地笑著,赤口說道。


    “你們的關係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呐,要一起回家麽?”


    “怎麽可能!隻是偶爾”


    無視掉文月惱羞成怒的反對,赤口對千歳說。


    “喂,轉校生”


    “幹啥啊。”


    千歳稍稍看了他一眼,簡單的回應。


    “我這個人啊,其實是很溫和的,不過即便是這樣的我也就得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


    “嗯?你也想這樣吧?”


    “你白癡啊,走了。”


    “啊、嗯。”


    千歳催促著文月開始離開,赤口也並不在乎,隻是繼續說著。


    “你這家夥在原來的學校很有名嘛。記錄中接受了三次少管而且全都是人身傷害說白了就是打架。”


    “!”


    聽到赤口的話,文月不由得轉頭看向千歳,而他的側臉看不出任何的變化。


    “你還真閑啊,連這種事都去查啊?”


    “至少該說我認真嘛你啊,明明在這裏沒有一個家人,還跑回來做什麽?而且還跑到了屋敷鎮那邊。”


    “鬼知道。”


    對赤口的話絲毫興趣都沒有,千歳沉默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聽我爸爸說,住在那裏的家夥可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赤口君!不要太過分了!”


    “閉嘴吧!眼鏡豬!”


    “什”


    文月緊緊攥著拳頭,頭發都隨著憤怒的顫抖晃動著。


    “我、我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別管他了,我們走吧,班長。”


    千歳抓起了文月拳頭緊握的手腕,準備離開。


    好像是要乘勝追擊,赤口又開始謾罵道。


    “孬種,你就這麽想留在這兒啊。就那麽喜歡父母的家啊?那個家裏不是誰都沒有麽?”


    赤口用拳砸在手掌上,做出理解了什麽的樣子。


    “啊啊,這樣啊!肯定沒錯!就像是被丟棄的寵物還是在飼主不在的家裏住著舒服吧!啊哈哈!原來如此啊。”


    “你、你在說什麽”


    氣得臉色發青的文月轉過身來。


    千歳則好像是要攔住她似的走到了她前麵。


    這個眼神就和在屋頂時一樣————不,比起那時蘊含著更濃重的殺氣。


    “嘿,我說的可都是事實,就是因為還依戀著那半個人都沒有的家才回到這裏來的,是吧?”


    麵對得意的叫囂著的赤口,千歳用很平淡的語氣低聲說道。


    “明天在學校後院等我,赤口。”


    赤口的後背突然感到一陣細微的電流穿過。


    ————這家夥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已經意識到自己被千歳的氣勢壓製住,卻依然執迷不悟的赤口擺出更加凶狠得笑臉回答。


    “嘿、這樣才對嘛。讓我開心一下吧,轉校生。”


    赤口轉身返回校舍。


    一直閉嘴看著的兩個跟班不住的回過頭看看千歳和文月,也跟在他身後離去了。


    “仁、仁歳君,不行啊,這樣不就正是赤口所期望的麽!”


    “你很煩啊!不是叫你別管我了嗎!”


    “可是!”


    “聽好了。這件事別告訴任何人!也別讓一文字老師知道。”


    囑咐好文月後,千歳就這樣離開了學校。


    望著千歳一隻手插在口袋中,些許蜷縮著背脊走出校門的背影————那裏仿佛有著一堵任誰都無法接近的牆。不由得有著這樣感覺的文月,隻得站在那裏目送著千歳離去。


    8


    重新恢複意識時,二之舞如月發現自己已經在保健室了。


    “你醒過來了麽?二之舞老師。”


    “”


    如月並沒有回答,隻是凝視著天花板。


    先前的意識————千歳的記憶還有部分殘留在自己心中。


    “感覺怎樣?”


    彌生再次詢問道。


    如月慢慢地支撐起上半身,正麵直視著她回答道。


    “基本正常。”


    “這樣啊,那就好。”


    看著如月,彌生溫柔的微笑著。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是實驗失敗麽?”


    “是否失敗尚不能判斷。”


    “說起來,千歳好像也在現場吧?是和他一起做的實驗麽?”


    “是的。”


    “他啊,是個好孩子對吧?”


    “好孩子。好孩子的定義我不知道。”


    “嗯隻要你自己認為他是好孩子,他就是個好孩子不是麽。重要的是,你是怎麽想的?”


    “我被一種衝動驅使著想要保護守護那個學生的衝動。”


    “衝動?”


    全麵的檢索對方記憶皺褶,向其中注入自己的意識以實現記憶共享的係統————psychiize.analyzer。如月以此將多位樣本的感情、記憶等注入自身。記憶與感情等難以數值化的數據,作為一種外部記憶媒體,記錄在她的腦中才是最快捷的方法。對如月來說十分有興趣的樣本————學生作為實驗的對象,至今已經使用過這個係統多次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作為她畢生事業,正在開發中的萬能洗腦裝置積累必要的數據。


    這也是實現隱藏在她心中的野心的第一步。


    她的野心即是簡單的,又是宏大的,顯得太過於不現實,且脫離常識的————征服世界。


    與如月年幼時遇到的,另一位天才少女一起,將這個夢想逐步實現。她們兩人遠遠超越人類平均值的智能讓人很難把這個夢想隻當做小孩子單純的戲言。


    不過,兩人沒有選擇武力壓製這種原始的方法,而是要在深深地沉靜之中,在無人發覺的之下,甚至每個人連被征服的自覺都沒有的情況下,不知不覺地將全人類掌控在手中。至於理由的話,很大程度上應該源於兩人性格上的缺陷。如月很明顯的欠缺了人類的感情,而她的夥伴,則是有極度的對人恐懼症。


    至於談到她們為何要決心征服世界的話,如今應該已是無所謂的事了。隻要是能讓自己的頭腦完全發揮的,可以直接確立的目標,她們兩個就很滿足了。


    擁有異常高等進化的頭腦,二之舞如月卻選擇了高校教師的工作,其原因一是她認為,首先掌控住年輕人的心靈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這個暦學園也是她的實驗場。


    ————不過。


    潛入千歳內心深處的如月也打開了他在無意識中深深封印著的心扉。


    在教職員室裏,聽到其他的老師談


    及千歳的為人時,對其深層心理活動產生的興趣,正是如月選擇他的原因,作為實驗目的,她進行這樣的探尋是非常自然的。


    可是,當如月將自己代入千歳身處的環境之中時,她心中所湧出的是至今從未有過的感情。


    完全未知的感情————雖然原始、不、正因如此才是作為生物最終極的感情。


    如月在自身混亂的感情中,拚命地追求正確的解答,尋找著混亂的緣由,但邏輯的輪環又走回了原點,最終的結果隻是思考的短路。


    “現在也是這樣的感情強烈的殘留下來”


    “母性的愛近似於那樣的感情麽?”


    “母性無法理解。至今為止,自身存在那種感情的自覺都沒有”


    “二之舞老師你也是一名女性。我相信這無關乎本人是否有意識,是一種本能的存在。”


    “理由都不存在想要給予庇護的欲求超越了可以理解的範疇。”


    如月心中,完全缺失了愛這種感情。因為自從她作為超天才兒童來到這個世間那一刻開始,就必須背負著不同於常人的成長道路這一宿命。


    “不需要什麽理由哦。不需要得失和顧慮。要的隻有我愛著你的自信。所謂的母親,就是這樣的存在呢。”


    “母親媽媽”


    ————我是媽媽。


    的確這樣說過。


    毫無防備地接納了千歳深藏著的渴望時,如月對著心靈環境中哭泣的他這樣說過。驅使著如月必須這樣回答的某種東西,那一瞬間在她的心中萌生了。


    “媽媽不需要理由的愛”


    凝視著彌生的眼睛,如同向自己確認一般低聲說著。


    9


    在坡道的上麵,睦月眺望著黃昏中的城市。


    哢哢遠處住家的燈光漸漸地點亮了。


    ————那燈光一盞盞中,照出的是人生,點亮這些燈光的有像自己這般獨自居住的人,也有等待著家人回來,正在準備晚飯的母親。


    睦月望向了這無數燈光中的一處,獨自想象著那裏有家人圍坐在餐桌前的樣子,不自覺得微笑著。


    仁歳千歳的家就位於坡道的最上邊,站在家門前就能夠一覽城市全景。


    睦月又一次來到了千歳家,由於下班時間比預想中的要早了一點,突然想到就來家訪了。


    不過因為千歳遲遲不回來,睦月隻好一直在門前空等。


    “回家路上順便去哪裏逛了麽?也可能是買東西了”


    睦月並不知道千歳放學後被如月叫過去的事。


    “那孩子,打掃房間、洗衣服什麽的肯定都在沒做呢”


    好像是在解釋給自己聽一樣,睦月小聲地唸著。


    至於為什麽會如此的關注千歳的事,睦月自己也無法理解。與彌生所指出的,如月所體驗的感情————雖說如月是通過自己開發的設備感受到的————相同的東西也開始誕生於睦月的心中。


    正在眺望著城市的時候,睦月看到一位穿著製服的少年走上了坡道。


    “啊仁歳同學。”


    睦月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笑容。


    千歳也注意到了站在坡道上麵的女性。雖然在微暗的天色下無法看清麵容,不過說刀能在自己家門前,對著自己揮著手的長發女性,千歳也就隻能想到一個人了。


    “為什麽又來了啊?”


    千歳在故意向旁邊走了一點登上坡道。


    “你回來了啊。”


    無視笑臉相迎的睦月,千歳直接從她身旁走了過去。


    “那、那個。仁歳同學”


    無言地取出鑰匙準備開門的千歳身後,睦月有些不安的出聲說道。


    “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啊。”


    “啊、對不起沒有提前說一聲就來了。因為突然有了時間,所以就想來打掃一下啊、要洗的衣服是不是也積了一些呢?”


    “我沒有說過要你來吧?”


    在千歳的語氣中,睦月明確地感到了拒絕的意誌。


    雖然覺得上次來時也聽到他說過相似的話,但與現在相比,能感覺到身邊流動的空氣溫度上有明顯的差距。


    感覺到這溫度差,睦月不由得抖了一下。


    “對不起我想還有什麽能幫上忙的話”


    睦月說話的音量不斷地下降。


    “為什麽老師非要做這些事來找麻煩啊。”


    “麻煩”


    被說是找麻煩讓睦月很受打擊,在千歳麵前,表情不由得僵住了。看到睦月表情的變化,千歳有些尷尬的將視線移向了腳下。


    “呃,你想啊?打掃、洗衣服什麽的,那又不是班主任的工作嘛”


    睦月也低下了頭,他的話一點都沒錯,完全無話可說。


    “”


    “好了,趕快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了。”


    千歳丟下這些話,頭也不回的開門進去了。


    “啊!”


    當睦月抬起頭的時候,千歳正‘咣’的一聲關上玄關的門。


    被一個人留在門口睦月,就這樣站了好一會兒,才沮喪地離去了。


    ————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啊?


    認為仁歳這個學生已經對自己敞開心扉,隻是自己搞錯了麽?


    “不會是那樣的。他一定”


    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睦月一邊往下坡走一邊低聲唸著。


    在二樓的窗邊,千歳一直目送著這位班主任的背影,直到她從坡道上消失。在那低頭垂肩的身影中看得出她是多麽的消沉,千歳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了一陣痛楚。


    無可救藥的認真,總是無用的努力,孩子般的直率————正因為是這樣的她,才比常人倍加容易受到傷害,千歳也明白這點。


    可是,和一文字睦月的約定————不再使用暴力的約定,被千歳自己打破了。這份愧疚驅使著他,才對睦月擺出了那樣的態度。


    千歳還不是那種能夠控製自己的情緒迎合他人的成年人。打破約定,冷漠對待來看自己的睦月,這雙重悔恨的心情殘留在了千歳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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