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日,陰沉沉的烏雲覆蓋在學園的上空。


    在沒有授課的空閑時間裏,睦月站在出入口的二層上,俯視著空無一人的校舍大廳。隻要是心裏有事,睦月總是會不自覺地走到這裏來。


    通過設置在出入口的大窗戶,望著外麵烏雲密布的天空,睦月總覺得這覆蓋著整個學園的淡墨色沉重氣壓仿佛壓垮了學園平日裏的活力。


    回想起今天早班會的事,睦月又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


    早班會時,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重氣氛包圍著整個教室。


    赤口與千歳要做個了斷,在上課前,這傳言轉瞬間就傳遍了整個班。


    這都是赤口自己到處宣揚的。


    如此的緊張感讓班裏的空氣變得越發凝重。


    對於此事毫不知情的睦月顯得有些困惑,還是強作笑容,站到講台上,將自己感受到班級中的沉重氣氛歸結於天氣的結果。


    沉悶的來源並不隻是班級而已,更主要是因為自己的沮喪————至少,不是陰鬱的低氣壓的錯,這點睦月還是很清楚的。


    睦月又稍稍歎了口氣。


    “怎麽了麽?又有煩惱了?”


    轉過身來,睦月看到的是站在那裏一如往常的彌生的微笑。


    “三世院老師”


    ————睦月把至今和千歳之間的來龍去脈都和彌生說了。


    “家庭訪問時,順便幫忙做了家務?”


    “嗯。”


    睦月有些臉紅,回答道。


    “果然很奇怪吧?雖、雖然那確實是我認真想過才”


    “嘸。真像是你會做的呢。”


    彌生不由得微微笑了出來。


    ————突然闖進學生的家裏,來幫忙做家事的老師,誰還敢說她沒有個性呢?


    平時看起來有些畏畏縮縮,總是好像在擔心什麽似的,不過一旦認定了的事,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文字一樣,絕對是一條道走到黑的那種類型,彌生還是很喜歡她這種性格的。


    “一看到那孩子,好像就沒法放著他不管總感覺必須要去照顧他。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家的事,或是至今的境遇而去同情他。不過,在千歳來看,我做的事可能隻是在同情他呢。”


    “那孩子走到今天應該,來自他人的偏見應該已經看到很多了吧,對於這種事有些過於敏感也是沒辦法的呢。”


    “不過我就這樣闖進家裏要照顧她,可能也是太不知輕重了。”


    “在我看來,他可是個相當好的孩子呢。”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我卻快沒有了作為教師的自信”


    回想起千歳的樣子,彌生的表情也顯得有些沉重。


    ————的確,從他的境遇來看要說是受到了眷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實上他有著極其容易被卷入事件之中的命運。


    “我也是想為他做點什麽”


    彌生將雙臂環抱在胸前,忽然說道。


    “或許是作為教師的我們無法做到的呢?”


    一直低著頭的睦月聽到了這句話突然抬起了頭。


    然後,並不是對任何人,隻是望著遠處自言自語。


    “作為教師做不到。”


    彌生無意間的一句話,如同上天的啟示一般在睦月心中蔓延開來。


    “作為教師做不到,那作為母親”


    彌生那邊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當中。


    “沒錯,一定是有什麽不好的東西依附在他身上了。是教師之力所不能及的,某種東西”


    睦月一下子握住了還在自言自語的彌生的手。


    “怎、怎麽了?”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彌生顯得十分困惑,睦月則是高興地看著她,說道。


    “我明白了!謝謝您!”


    “誒?明白了什麽呀?”


    睦月對著完全愣在那裏的彌生鞠躬還禮。


    “那,馬上就要上課了,我先走了!”


    看著睦月小跑著離去的背影,被丟在那裏的彌生顯得十分不解。


    “究竟明白什麽了啊?總之,我已經看到屬於我的使命了呢。”


    彌生的眼神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仁歳千歳君,以礪波流第十七代後繼者.三世院之名,一定會去拯救你的哦。”


    那不是那個在學生中人氣超高,總是微笑著的保健教師————三世院彌生的表情,而是她的另一麵,身為陰陽師末裔的表情。


    2


    那天放學後。


    果然還是下雨了。


    望著打在教職員室窗上,不斷向下流著的雨水,睦月做出了某種決斷。


    自己所要做的事,甚至不用再想都知道是極其缺乏常識的行為。


    但是,不由得總是感覺,在他家打掃屋子、洗衣服的時候,包圍在自己與他之間的氣氛————那種氣氛,對這位少年來說,是那樣的重要,並且是難以替代的存在。


    想要為他再次營造出那樣的氣氛。


    而且,和彌生一樣,在睦月自己來看,這次的行動正如賦予自己的使命一般。所謂的『使命』,或許隻不過是給自己行為的辯解。超越身為教師的立場,超越身為女性的性別,去包容這個少年。


    睦月所采取的行動,已經被綁定在一點上。


    ————不是作為教師。


    正在她如此下定決心的時候,班長七転文月氣喘籲籲地跑進了教職員室。


    “老師!一文字老師!仁歳君他!”


    睦月催促著文月跑出了教職員室。


    自己的班裏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從這個女生的樣子就看得出來。這樣的事還是不太想讓其他的同事聽到的。


    “決、決鬥!?”


    睦月不由用她原話又喊了出來。


    “是是的。說是和赤口君做個了斷,就他們兩個不知道是在哪裏”


    睦月的心中不禁湧起黑色的不安情緒。


    ————為什麽啊?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睦月那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裏完全沒能掩蓋自己受到的打擊,文月關心的問道。


    “老師。那個”


    聽到文月的聲音,睦月才突然回過神來,為了讓麵前的學生放心,努力地擺出了一個笑容。


    “啊、抱歉。總、總之,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可是。就您一個人能行麽?”


    看著不由得苦笑的睦月,文月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對、對不起!我、我太失禮了”


    “沒關係的。七転同學也是關心我才那麽說的,那我先過去了。”


    留下文月一個人,睦月跑了起來,長發飄動下很快就離開了那裏。


    一文字睦月雖然在平日裏總讓人感覺慢上半拍,但在需要行動的時候,她動作之敏捷簡直讓文月瞠目結舌。


    ————體育館


    ————圖書館


    ————屋頂


    睦月以她能馬上想到的人煙稀少的地方為主,在校內搜尋著。


    從校舍出口跑出正門玄關,望向校庭中,能看到許多放學回家的學生撐著傘的身影。


    雨變得越來越大了。


    ————下這麽大的雨,他們不會是到外麵去了吧。


    “到底會,在哪裏”


    有兩個女生,從望著外麵不知所措的睦月身旁走過。


    “對呀,就是有三、四個男生在雨裏對峙呢。”


    “誒——?他們要做什麽呀?”


    聽到這些的睦月突然抬起頭,衝著正要撐起傘的女生,幾乎是在喊一樣問道。


    “那個!打擾一下!!”


    被身後突如其來的大聲搭話嚇了一跳的兩個女生轉過身來。


    “什、什麽事?”


    睦月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兩個顯得十分困惑的女生,繼續問道。


    “剛、剛才你們談到的,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在微暗的雨幕下————分外顯眼的紅色雨傘穿過了校庭。


    撐著這紅傘的睦月小跑著向學校的後院趕去。


    被通稱為後院的是校舍北側的操場,由於下雨的緣故,這裏當然是不應該會有人在的。


    在那裏有園藝部的花壇和一小塊種植區,也有網球部經常使用的場地。以前,睦月看到這裏,修剪得不是很好的花壇,還想過什麽時候自己能去負責照看這個花壇。不知道對睦月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園藝部的顧問正是休產假中的三年b班的班主任,所以現在園藝部的顧問正好不在。


    睦月就這樣從這個對自己來說有著這小小心願的花壇邊跑了過去。


    “沒有家人,就那麽有趣嗎!”


    熟悉的聲音混在在雨聲中傳來。


    睦月停下了腳步。


    在視線的前方,發生的是。


    ————坐到地上的赤口和,另一個男生。


    ————緊握著拳頭,矗立在他們麵前的少年,仁歳千歳。


    雨水打在睦月紅色的傘上,不斷有水滴落下來。


    “仁歳同學為什麽”


    凝視著被雨水打濕的千歳的背影,睦月就這樣唸著,呆立在那裏。


    癱坐在千歳麵前的赤口,仰著受傷的臉看著千歳。他的臉頰腫了起來,一隻手好像很痛苦的捂著腹部。


    另外一個男生突然又站了起來。


    他原本是空手道部的學生,因品行不端而臭名昭著,是被赤口用錢雇來的。


    至於平日裏的兩個跟班,雖然也跟來了,但隻是在遠處,關注著這邊的狀況。眼中透露出的是恐懼的神情。


    “你這混蛋!”


    那個男生毫不遲疑地一拳向千歳臉上打來。


    “仁歳同學!”


    睦月的身體,身體完全無法動彈。


    不過,千歳隻稍稍偏了下頭,就閃開了這次的攻擊。


    拳頭擦著臉頰而過,千歳絲毫畏懼都沒有的抓住那個男生的手臂順勢拉過來,同時一記膝撞打在他的腹部。


    男生捂著腹部痛苦的呻吟著,跪倒在積水中。


    就算是睦月也能看得出來,那一瞬間的反應動作說明千歳已經很習慣這種場麵了,


    不由得感到一陣戰栗。幾秒後睦月才回過神來,向他們那邊跑去。


    雖然赤口依然很不甘心的抬頭看著千歳,但也已經毫無辦法了。這時,赤口的戰意已經絲毫不剩了。


    對於新來的轉校生,赤口起初隻是想讓他好好地認識到自己的存在。對於千歳持續進行挑釁似的行為,也不過是讓新來的認識到自己的存在的手段而已。


    如果千歳隻是個人畜無害的老實人的話,那應該隻是個有些目中無人的招呼罷了。就算他會反抗,隻要讓親身體驗一下自己的存在就好了。


    ————可是,這個新來的,明顯不是這樣的。


    絲毫沒有屈服的意思,但也不生氣,轉校生仁歳千歳,隻是一味的無視赤口。這可讓自我意思過剩的赤口不可原諒,不久這就被對千歳的憎惡所取代。而且,千歳所住的街區正是那“屋敷鎮”,這也讓他很不爽。


    這多種原因重疊在一起,徹底傷到了赤口的自尊,因此才使他將目的與手段顛倒了過來。


    “你這貨,要對誰做什麽都隨你的便。我說過無數次了!少來煩我!”


    千歳這樣說著,滂沱的大雨和臉頰上的傷口滲出的鮮血混雜在一起,染出一邊通紅。


    由於養尊處優,赤口實際麵對逆境的能力很差,認識到了自身敗北的他,完全如同字麵一般,連滾帶爬的逃走了。來代打的原空手道部的家夥也跟他一樣,而那兩個手下看到他逃跑了,也慌慌張張地追在後麵離開了。


    “哼,開什麽玩笑”


    千歳也因為疲勞而坐到了地上。


    擦拭了一下臉上的傷口,手背上沾的全是血紅。看著自己的手背,千歳有些自嘲似的苦笑著。


    “嘿”


    在自己的注視下,落於手背的雨水————停了。


    抬頭看去,一把紅色的傘遮擋在自己的上麵。


    在千歳麵前的是顯得有些悲傷的睦月,看樣子是用盡全力跑來的,呼吸十分的急促。


    “仁、仁歳同學”


    千歳的驚訝隻持續了一瞬的時間,之後就馬上就將頭偏向了另一邊。


    “又是停學處分嗎?嘿,就算是退學也”


    睦月絲毫沒去關心千歳的態度,隻是將手伸進了裙子的口袋中。


    “是不是很痛啊?”


    從口袋中拿出了手帕,睦月輕輕地擦拭著千歳臉頰上的傷口。


    在睦月大大的瞳眸注視下,千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要是被訓的話也到省心了,最初開始,就是在這樣的覺悟下行動的。


    可是,在那雙瞳眸的深處————千歳看到了某些發光的東西。


    ————為什麽,要哭泣啊?


    千歳現在的感受,就好像想要挽回些什麽無法碰觸到的存在一般。


    “少煩我——”


    承受不住這種氣氛的千歳,連同手帕一起,將睦月伸出的手擋開。


    手帕從睦月的手中飛出,‘啪嚓’的一聲掉落在積水中,地麵的泥水慢慢地將其染上了褐色。


    這突然間發生的情況讓睦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視線轉向了掉落在地上的手帕那邊。


    千歳想著‘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啊?’,尷尬的移開了目光,好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似的,賭氣道。


    “我可是最討厭被他人幹涉了的。”


    睦月則將撐開著的傘柄在腋下夾好,把係在襯衫衣領上的黑色緞帶解開。


    “!我說你啊,好好聽人說話”


    怒吼著的千歳探過身體來,睦月真好輕輕地將緞帶貼在他伸過來的臉頰上。


    這突然襲擊讓千歳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啊”


    睦月溫柔的微笑著,完全被這笑容定住的千歳,就算是她的麵容接近到足以感受到對方呼吸的距離內,依然是一臉茫然,任她擦拭著自己的臉頰。


    忽然,睦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凝視著千歳。


    “仁、仁歳同學”


    注意到凝視著自己的,眼前這位女教師泛紅的臉頰,千歳不知為何的緊張起來。


    “什、什麽啊”


    “媽媽”


    “誒?”


    睦月微微的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的說道。


    “想不想要一個媽媽呢?”


    “誒、啥!?”


    完全沒能明白睦月的話是什麽意思,千歳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在空無一人後院,雨聲將兩人包容其中。


    3


    ————翌日。


    晴空萬裏,讓人很難想象昨天的大雨是如此滂沱。


    早上的教室也是,被與昨日完全不同的氣氛包圍著。


    至於原因,自然是赤口與轉校生昨天對決的事,全班同學都知道了。對於這事的始末,大家也都相當感興趣,不過神經大條到直接去找當事人詢問的家夥還是沒有的。


    在這一點上,連身為班長的文月也是如此。


    一邊從書包中拿出教科書、筆記本,文月一邊不時的看看坐在旁邊的千歳。


    相當少見,今天千歳在開始上課前就來到了教室。


    ————昨晚完全睡不著。


    結果,自己還是打破了和一文字老師的約定,和赤口打了一架。


    在赤口逃跑之後,她出乎意料的出現在筋疲力盡的自己麵前。


    然後————沒有任何責備的話,隻是,隻是她的表情是如此的悲傷。


    回想起那時她的麵容,千歳就感到胸口陣陣的絞痛。


    自己引起的暴力事件這也不是第一回了。被老師罵個狗血淋頭早在來這間學校之前就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可是,被自我厭惡感弄得晚上都睡不著覺這樣的情況,卻是以前從未經曆過的。


    她替代了責備的是一些令人無法理解的話


    ————想不想要一個媽媽呢?


    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千歳並沒有再詢問這句話的意思,就丟下睦月離開了那裏。比起這貿然的發問,她那直率的視線更讓千歳難以忍受。


    ————對不起!


    在心中對睦月如此的叫著,千歳從她的視線中逃掉了。


    ————仁歳同學!


    奔跑在雨中,身後傳來的睦月的呼聲,就這樣貼在自己的背上,整整一晚都沒有消失。


    沉默的眺望著窗外的千歳的側臉上,可以明顯的看到淤青。


    看見了的班上同學們雖然裝作沒看到,但實際上還是偷偷摸摸的看向千歳,悄悄地在說些什麽。


    文月也,不————正因為是文月,才更想知道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她怎樣也不能去問這件事。


    ————既然是交給一文字老師去解決了,那就沒有我一個班長出場的必要了。


    雖然平日裏一直認定她是個靠不住的班主任,但那時文月所看到的,的確是身為一名教師所應有的表情。正因為文月這樣的想法,她才僅止於在一旁默默擔心的程度。作為一名班長,文月偶爾會顯現出遠超出教師的行動力,但單單在這件事上,她決定完完全全的交給一文字老師來管。


    這些想法都是真實的,不過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為己方便。


    因為對千歳所抱有的特殊感情,會使自己的行動變得猶豫不決,這已經是很明顯的事實了,但文月並不願去承認,她在擔心,當自己承認了這件事的時候,自己一直以來作為目標不斷努力地,作為人生理想的『七転文月理想像』將會在轉瞬間轟然崩塌。生來就不服輸的性格自然也是原因之一。這種希望成為理想中的自己的至誠信念,正是形成文月毫不動搖的自我的根本原因。


    “仁歳君”


    文月小聲唸道————當然這沒有傳到千歳的耳中。


    突然,幾個男生的身影橫插進來,遮擋住了她的視線。那是赤口和他的兩個跟班。


    赤口他們低頭看著遙望窗外的千歳。


    不隻是文月,整個班裏的氣氛都變得緊張起來。


    “仁歳君昨天還真是受你照顧了啊。”


    赤口他們的臉上比起千歳腫得更高。千歳那邊則是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繼續沉默的望著窗外。


    馬場稍微挪了挪眼鏡,同身邊的茶穀說道。


    “剛轉校過來,馬上就又要離開了,真讓人我們好寂寞哦。”


    茶穀也接下了他的話,故意慫了慫肩。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暦學園的暴力事件也會大幅減少,隻能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赤口衝著千歳笑了起來,這下子本已腫起來的臉變得更加扭曲了。


    “這次我可是準備好了診斷書的,不會當做推一下就了事了哦。”


    如此說著,赤口故意側眼向坐在身後的文月看去。


    事到如今,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再保持沉默了。


    文月突然站了起來。


    “你、你們這些家夥!仁歳君不是也受傷了麽!不都是一樣的嗎!”


    千歳轉過身來,還是一臉嫌麻煩的說道。


    “班長啊,別管了,隨他們鬧去吧。”


    “怎麽能不管啊!這本來就是他們幾個的錯,反過來被教訓也是活該!”


    赤口他們也苦笑著轉過身來。


    “喂、喂,班長。我都傷成這樣了,這哪兒是什麽教訓啊?”


    “表示同意。”


    “沒錯,赤口氏才是被害者哦,班長。”


    馬場和茶穀也接著赤口說道。


    “什麽被害者啊!你們昨天肯定是兩個人一起上的吧?就像是一個大人對付兩個孩子的比賽,在千歳讓著你們的情況下都傷成這個樣子,一般來說作為一個男人難道不覺得丟人麽?不過,我是個女生,所以也不太了解呢。不過你們居然能這麽大搖大擺地來學校,還真是有膽量。啊,因為你們要是一個人的話就什麽都做不了,是不可能有這種膽量的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你們幾個,從一開始腦袋裏就沒裝著羞恥這一概念是吧,所以才敢沒事人兒似的出現在大家麵前呢。你們幾個,名字是叫無恥三人組麽?”


    被文月一口氣不停地數落著,赤口的臉是越來越紅了。


    “你這別仗著是女人,就敢看不起我!”


    “班長,犯不著理會他們,算了吧。”


    雖然已經決定對他們無視到底,這樣的情況千歳還是不得不插手了。


    ————要是繼續刺激這家夥,事情又要變得麻煩了。


    赤口為人雖然謹慎,但隻有自尊心異常的高。


    單單這幾日間,千歳已經很好的理解了赤口的性格。


    在公眾麵前被女性痛罵,這種事對於赤口來說,是最難以忍受的。


    因此————這樣的情況如果繼續下去,赤口這家夥會做出怎樣的行為,早已習慣打架的千歳才正是,最容易猜到的。


    完全沒有理會千歳的不安,文月現在的怒火早就已經收斂不住了。


    “別攔著我!對於這種人我是最看不慣的了。”


    文月毫不畏懼地真麵盯著對方。


    “看不慣又怎麽樣啊?有種你打我們啊?”


    已經是青筋直冒的赤口恐嚇文月。


    “就那麽想我揍飛你們麽?”


    把手插在腰上,文月采取了不後退一步的態度。


    ————她這從容的態度,更是讓赤口火冒三丈。


    旁邊的馬場和茶穀故意大鬧起來。


    “班長這是肯定暴力行為了嗎?”


    “這發言可會引起很大的問題哦。”


    赤口用全力推在文月的肩上。


    “那你就給我做個試試!死女人!”


    一點也沒控製的力道造成的衝擊,讓文月連同身後的椅子一起坐到了地上。


    “呀!”


    “班長!”


    千歳這樣叫著,不由得站了起來,怒視著赤口低吼道。


    “你這混蛋赤口,你居然對女人出手!”


    無視千歳的怒目而視,赤口衝著兩個跟班大笑了起來。


    “隻是推了一下,我可隻是推了一下哦,是吧?”


    “沒錯沒錯,隻是稍稍的推了一下。”


    一邊迎合著赤口的話,一邊看向文月的馬場和茶穀,忽然高興地叫了起來。


    “喔喔。不愧是班長,果然是白色的。”


    “清純派的證明,是麽?”


    馬場和茶穀看了看對方,浮現出令人討厭的笑臉。


    “啊!”


    注意到裙子下麵被他們看光了的文月,慌忙合攏雙腿,兩手用力壓住裙子。


    “啊哈哈哈!還敢說我們無恥,你都不注意自己的嘛。七転君?”


    遭到赤口的嘲笑,憤怒、不甘與羞恥的感覺,讓文月血液逆流。


    “理想中的自己,什麽的已經,都無所謂了。”


    文月以帶著顫抖的低聲說道,眼中滲出不甘的淚水,站了起來。


    “你、你們幾個我絕對饒不了你們!”


    “饒不了?是要向老師打小報告麽,那的確是你擅長哦。”


    教室中的眾人,正在緊張的關注著這一幕。


    “有種上啊!你這軟腳瞎,不知羞恥的女人!”


    以赤口為目標,文月將倒在腳邊的自己的椅子一腳踢飛過去。


    “好痛!”


    椅子擊中了赤口的小腿,扭曲了的麵部表情告訴眾人他所感受到的巨大疼痛。


    ————不是吧!?在這樣下去,班長真的會惹上麻煩的。


    雖然在驚訝於文月的行動,但千歳還是調整姿勢,做好了隨時鎮壓住赤口的準備。


    “你這隻眼睛豬!”


    赤口抓住了文月的肩膀,另一隻手突然就揮起拳頭朝文月麵部打去。


    教室中響起了悲鳴聲。


    “混蛋!”


    千歳叫出聲的同時,身體已經如彈射般躍了過去。


    嗙!


    沉重的聲音在教室裏響起。


    下一個瞬間,赤口的身體從原來站的地方被吹飛出大約三米左右。


    教室中的每一個人都說不出話來,而衝過來的千歳也定在了那裏,完全無法理解當前的事態。


    ————文月一季類似於交叉反擊的上勾拳,漂亮地將赤口轟飛出去。


    “又沒忍住”


    沉默的教室中,隻有文月後悔的低聲自言自語微微回響著。


    4


    ————今天班裏也被詭異的氣氛包圍著。


    早班會結束後,回到教職員室的睦月心中一直在唸著。


    既有昨天發生的事,千歳和赤口之間的事也讓她放心不下。雖然抱著沉重的心情,走進了教室,但班裏德氣氛變得比昨日更加詭異了。平時,教室裏的吵鬧聲會一直持續到睦月站上講台,而今天,在她走進教室前就有種不可思議的寂靜充斥在教室中。


    開始上課之前發生了什麽————比如千歳和赤口又發生衝突了————是麽?


    睦月不由得這樣想到,但那邊赤口的座位是空的。


    作為班長的七転文月喊出的“起立”聲中也不複以往的霸氣,這讓睦月也感到十分困惑。


    赤口的兩個跟班————馬場和茶穀來了學校,但這兩個人一直在盯著七転文月。而且,並不單單隻是盯著看,還浮現出仿佛充滿絕頂的幸福感,很陶醉的笑容,總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關鍵的仁歳千歳呢?看來還是和平常一樣完全沒有幹勁的樣子,也沒有特別會引起什麽問題的跡象。


    總之,看起來不像是發生了衝突之類的事,這讓睦月稍稍有些安心了。


    實際上,身為一個女生的班長七転文月將赤口擊飛,這種前所未聞的衝突早就發生過了,不過睦月沒可能連這事都知道就是了。


    話雖如此,身為新任教師的一文字睦月,已經能夠將教室的情況解讀到這種地步,正是她身為教師可以從容麵對的證明了。


    睦月回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


    ————想不想要一個媽媽呢?


    那時,看到被雨水浸濕,還受了傷的千歳的眼睛的那一刻,睦月不由自主地說出的話。


    大吃一驚的千歳隻是瞪圓了眼睛,什麽也沒有回答。在那種場合下,問出那種事情,他應該連問題的意思都沒能明白吧。完全沒有條理,太過於唐突了。千歳的反應是極其自然的,而睦月的行動才是壓倒性的不自然。


    感覺千歳好像是在拿看著外星人的眼神在看著自己。


    而且,他沒有回答任何話,就這樣離去了。


    雖說睦月本人也是反射性的說出了那些話,但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都能感到因為害羞,血氣一下子就湧到了臉上。


    “怎麽了麽?睦月,你的臉,好紅啊。”


    站在背後的卯月問道。


    轉過身來,站在卯月身旁的皐月相當有精神的敬了個禮。


    “早上好呀!!”


    “啊,早上好那個,兩位找我有什麽事嗎?”


    卯月和皐月相互看了看對方,露出了惡作劇似的笑臉。


    “是有些事,想問問你的。”


    “是什麽事要問我?”


    “嗯,其實啊,我們是想問一下,千歳君的家庭住址。”


    “仁歳同學的家庭住址是麽?那當然可以但為什麽要問這個呢?”


    睦月又也不能理解的回答道,這兩個人則隻是在那裏笑著搪塞道。


    “喀哈哈!!有點事嘛。”


    “對,隻是有一點點事!”


    “哈?”


    ————這兩個人,又在策劃什麽了!


    要是了解她們的人,一般都會這麽想的。


    不過,睦月那直率的思考方式,貌似隻是認為她們一定是因為工作上的需要才問的。


    她早就超越了直率的領域,踏入『天然呆』的範疇了。卯月、彌生她們之所以覺得一文字睦月這個人物非常的有趣————與此同時也認為她是應該受到寵愛的那一類人,睦月的這種天性起了很大的作用。


    睦月迅速地抽出活頁筆記本,打開了仁歳千歳的個人資料那頁。


    “嗯——,啊,在這裏了。需要複印一份麽?”


    “那就不用了,我們用記的就好了。”


    卯月拿出了一個封麵由漂亮地圖樣裝飾著的手冊,抄下了千歳的住址。


    “謝了啊,睦月。”


    卯月開心的笑了起來,站在旁邊心滿意足的皐月打起了幹勁。


    “好耶!”


    ————這兩個人和睦月所策劃的事其實是完全一樣的,不過在這一時間點上,她們是不可能知道。


    ————此外,在教職員室的角落裏還有一個人。


    二之舞如月坐在筆記本電腦前麵,正在打著郵件。


    “征服世界我放棄了。


    ——如月”


    極其簡單的一句話。


    不過,對如月來說,它的分量絕對不輕。這就等同於將至今以來,如月作為如月自己生存下去的僅有的同一性全部放棄的宣言。


    如月卻用了簡單到無聊的一句話寫完郵件送了出去。


    從她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猶豫,或是感慨,讓人無法窺探出任何東西。


    送信的對象則與如月完全形成對照,性格上會將感情極端的表現出來,但盡管如此,可以說是生存感官的世界觀、思想、興趣的向量,完全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對如月來說,她是無法替代的,獨一無二的女性。


    這個決斷,必定會使自己與這個長年共同生活過的,一起前進的搭檔分道揚鑣。不過對如月來說,這也僅隻如此了。


    ————必定總會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如月預測道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是極高的。


    “再見神無”


    在無意中,如月念出了搭檔的名字。


    日常對話都隻使用所必要的最低限語句完成的她,自言自語絕對可以算在破例的範疇裏了。而她低聲的話語中,究竟承載了怎樣的情感呢?


    那恐怕,連如月本人都是不知道的吧。


    5


    ————保健室。


    雙腿交疊,坐在圓凳上的三世院彌生耳邊是數珠在晃動。這串數珠是她手機的吊帶。


    “是的這也都是宿命。打擾了


    這麽久,突然擅自提出要離開,我感到十分的抱歉,但。是,學校休息的時候,我會一次性的過去處理的,請您放心。行李打包我今天回去就會開始做的,請不要費心了。好的,那麽晚些時候再見”


    掛斷手機,彌生深深地歎了口氣。


    “呼。真是的,太纏人了”


    昨晚,彌生向寄宿的暦神社宮司提起了近一段時間將會搬出神社的打算。聽到這個宮司一下就慌了,從幾天早上開始直到現在,一直勸說彌生再考慮一下。


    剛剛的電話也是一樣。


    作為讓自己寄宿的答謝,彌生也在幫忙神社祭祀等儀式。可自從彌生來了以後,來神社參拜的客人直線上升。


    雖然暦神社的宮司並不是什麽壞人,但神職人員也同是俗世之人,他在作為神主的工作上實在是難以稱之為勤勉,因此神社也越見蕭條。


    就在那時,退宿的彌生來到了神社,以她血脈中所寄宿的強大實力,讓神社一下子重新振作了起來。


    巫女————真確來說是作為神主的彌生,地鎮祭、七五三、結婚式等例行神式之外,從退魔,淨化依附之物,直到占卜失物都能做到完美無缺。再加上她本人又是絕世美女,希望為上班用的西服進行淨化,希望占卜今天的午飯,總之是想看到彌生為自己詠唱祝詞的樣子等等,拿著這般無聊至極的委托的男性參拜者也殺到了神社,致使神社的預約長時間處於滿額狀態。簡單來說吧,暦神社的狀況就是暦學園保健室成人版的樣子。


    也就是說,甚至可以等同於暦神社救世主的彌生,要離開神社,這對於宮司來說出了頭等大事還能是什麽呢?不過,彌生的心意已決就是了。


    現在的彌生已經得到了上天的啟示。


    ————就算是付出我的一切,也要淨化那個孩子的不幸!


    那個孩子————仁歳千歳的麵容浮現在眼前,這讓彌生再次下定了決心。


    不過,要是說到為什麽這個學生會如此的走進自己內心的深處,這個答案是連彌生自己都無法窺視到的。


    ————在與二之舞老師的對話中,還是存在著答案的一部分的。


    彌生至今也是這麽認為的,在自己身體中靈感的波動,與他的存在產生了共鳴。那是以母性為名的一種原始的波動。


    在彌生身旁靠著的是以前給睦月看過的甲骨,在這甲骨之上,和那個時候一樣是橫縱交疊的龜裂————五條裂痕合流在一條線上。


    6


    那之後又過了幾天,一文字睦月的班級平穩的日常這在延續著。


    與赤口決鬥的始末————以意外的形式分出了勝負。


    決鬥的轉天,被班長文月一擊轟飛,簡簡單單地就倒了下去,雖然很快就恢複了意識,但這過於沉重的打擊,讓他沒等到早班會開始就逃跑般的早退回家了。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踏進這暦學園一步。


    在全班麵前被女生揍了,就算是一瞬間,自己昏過去的事實,足以將赤口的自尊心也轟殺至渣。


    之後————他就這樣轉到國外的學校了。他身為議員的父親親自來向校長詢問,自己的兒子為什麽想去海外留學,並且強行辦理了相關的手續。


    也是因為太過突然了,完全不知道事件原委的班主任睦月是相當的驚慌。


    作為班主任的責任,她是很想知道其中的緣由的,但因為對千歳的執著而被七転文月揍了,才是造成赤口留學的真正原因,這樣的事實自然遠非睦月所能想象得到的。


    赤口父子的事,因為牽扯到千歳的暴力事件,所以睦月也被教導主任問過了好幾遍,筋疲力盡個的睦月也隻能將其解釋為父親答應了兒子一時的任性罷了。


    對睦月來說,極其重大的計劃實行的日子很快就會到來,因此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進一步深入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


    至於那個極其重大的計劃————即是自己將要成為千歳的母親!


    這已經是睦月不可動搖的決意了。


    黑如鍋底的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浸濕了從出入口走出來的千歳的臉頰,他有些怨恨的抬頭望向天空。


    “嘁,還是下了”


    在千歳的背後,文月將折疊傘撐了起來。


    “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不是說過午後會有降雨的嗎。”


    “我才沒那閑工夫去看天氣預報呢。”


    瞥了一眼文月,千歳冷淡的回答道。


    “是根本騰不出時間去看吧?因為睡過了頭。”


    “煩死人了。”


    千歳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抄起了手上的書包代替傘擋在頭上。


    “啊、那個,仁歳君。如、如果不介意的話。一起走一段路還是”


    文月低下了頭,臉上泛起紅潮,小聲的對正要跑出去的千歳提議道。


    ————一起打傘好不好?


    雖然像如此接著說,但卻沒辦法好好的說出來。


    自己偏偏要和男生說這樣的話,這讓文月自身都無法相信。


    在轟飛赤口的時候,仿佛連同束縛著自己的某種東西也一起吹飛了。


    雖然一如既往的頂著『移動校規』這外號,班長七転文月在班中,頑固煩人的女生這一認知也沒有改變,但還是有了多少能認同自己的心情的從容。


    但是,將其坦率的表現出來,依然還是文月頑固的自尊心做不允許的。


    正當文月打算繼續說下去而抬起頭的時候,千歳早已在雨中跑出去很遠了。


    “真是的”


    這需要相當的勇氣與實行力的一句話,結果隻成了枚啞彈。文月不自覺了咬住了嘴唇。


    突然從她的背後,有人過來搭話了。


    “相合傘那便是年輕男女之間夢想的一頁。”


    轉過身來,赤口原來的兩個跟班正不懷好意地笑著站在那裏。


    “我們兩個如果可以的話,任何時候都能為您作陪的,班長。”


    這兩個人————馬場與茶穀也與文月一樣發生了變化。


    班長的赤口撲殺事件————事後,班裏開始如此稱呼的上課前的那個事件發生之後,馬場與茶穀好像是要更換老大的人選而纏上了文月。對他們來說,其理由是領悟到了班長的魅力————雖然說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但相比於當赤口跟班的時候他們確實明顯的活分了許多。


    不過————言語和行動等的異常性也大幅增加就是了。


    雖然不清楚過去,這兩個人與赤口之間到底有何經由,但隻從時而作出的如跟班一樣的行動來看,就知道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家夥。


    當然,在文月看來他們的存在以及行動等,除了麻煩以外什麽都不是。


    “隨你們便把!!”


    咚哐轟哢哇呀!


    伴隨著文月的大喊,一連串複雜的破壞聲在出入口響起。


    在那之後,一臉若無其事的文月撐起傘走向了玄關,在她身後的是,破破爛爛的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被傘罩在下麵,一副微笑的樣子昏了過去。


    對文月來說,他們也已經成為了引起自己頭痛的新來源了。


    不過,這和以前不同,麵對作為令人不愉快的集合體的他們,可以完全不需要顧及或是猶豫得揮出憤怒的鐵拳。


    因為多虧了與赤口的那件事,自己一直以來極力隱瞞的心理陰影————小學生時代,為了粉飾在少年少女拳擊協會.業餘組男女混合淘汰賽中連續三年獲得全國優勝的她,以『擁有奇跡般的交叉反擊拳的少女』為標題被刊載在新聞上,這完全不是文月的理想,身為一位嫻淑的女性應有的一頁人生篇章————如今已經


    完全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7


    被雨浸透的坡道變得有些濕滑。


    散射著路燈光線的瀝青路上,映照出了一文字睦月紅色的傘。


    一步、一步,踏在瀝青路上,睦月登上坡道。


    腳下用力雖是為了避免在雨中的道路上滑到,但這樣的行動也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睦月心情的影響,無意識中讓自己鼓起了幹勁。想到自己將要做的事,對於總是容易意誌消沉的睦月,這場雨說不定倒是一種幸運了。


    ————睦月,為了成為千歳的母親,正向千歳的家走去。


    想要帶給他,如同那時,包容著她們兩人的氣氛。


    不是作為教師————作為母親。


    從常識來看,睦月將要做的事,一定會遭到拒絕————不,何止如此,一般來說必定會讓對方不知所措的。


    不過,天生愛鑽牛角尖的性格,使得現在的睦月相當缺乏猜測到這樣的反應所需的想象力。不,就算是預料到了對方會是那樣的反應,睦月也會像現在這樣,雖然猶豫,但終究必定會采取行動的。


    因為,想要成為千歳的母親,隻有這突然爆發的思緒,對於睦月來說,是已經毋庸置疑的了。


    登上了坡道,走到了掛著『仁歳』門牌的大門前。


    睦月隨著傘一同抬起了頭,視野中映入的是三層建築的民家。


    隻有一樓的起居室點著燈。


    千歳以打掃太麻煩了為由,所以基本上都生活在起居室,這睦月是知道的。


    ————好!


    在心裏又一次給自己鼓勁後,睦月按下了門鈴————。


    一文字睦月、二之舞如月、三世院彌生、四天王卯月、五箇條皐月————這五個人,有著各自甚至可以說完全不同次元的程度的個性,而一旦認定了某件事的時候所展現出的實行力,具備了足以超越一切因素影響的堅韌,在這個意麵上來說則是完全共同的。


    正好在同一時刻,從道路的另一邊,從千歳家的後門,從千歳家的上空,懷著同一個目的的數位女性,都在向著這個家前進,不過這是睦月在數分鍾後才知道的事了。


    尾聲


    被五位媽媽,有些喧囂又很熱鬧的送出家門的千歳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坡道,朝著公車站走去。


    那一晚————突然間增加了五個同居人的那晚,至今超不多過了一個月了。


    那時發生的事直到現在,千歳依然記憶猶新。


    那天晚上,千歳正在一邊看足球轉播,一邊拿出當做晚飯的杯麵,正打算往裏倒熱水的時候。


    突然,門鈴響了。


    “?搞什麽啊,這種時間來。”


    千歳以為是最近每天晚上都要來的,極其煩人的報紙推銷員。


    因為家裏沒裝門廳對講機,千歳隻好不情願的拿著杯麵走到了玄關。


    這所以要手拿杯麵來開門,目的是為了速速拒絕掉推銷,回到屋裏。這樣也是為了告訴對方自己正在忙,以便明確的表達出拒絕的意思。


    千歳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打開了玄關的門————將手上的傘收起來放下的女性,浮現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老、老師?”


    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文字睦月,千歳很是吃驚。


    “幹、幹什麽啊?這種時間來。”


    “那、那個我是。”


    睦月的話雖然有些支支吾吾的,但最終下定決心似的抬起了頭————如此說道。


    “我我要當仁歳君的媽媽!”


    “什!?”


    千歳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不,意思雖然很好理解,但如此言行的意圖卻根本無法理解,隻能呆在那裏。


    無意間,杯麵從手中脫落。


    從身旁突然伸出一隻腳,以腳背接住了杯麵。


    “喲!”


    不用多想,那不可能是千歳的腳,當然也不是睦月的。


    追尋著這隻腳伸出的方向,有一個展現出男孩子般笑容的短發女性站在那裏。


    “看來有人也想到同樣的事了啊,我也是來當你媽媽的。多指教嘍!”


    皐月向千歳眨了下眼。


    “五箇條老師!?”


    在同樣正驚訝於現狀的睦月麵前,嚇得合不攏嘴的千歳唸道。


    “來當媽媽搞什麽啊?”


    好像是藏在了皐月身後的四天王卯月也蹦了出來。


    “真的是真的哦!要叫卯月媽媽呢。呀☆”


    皐月輕輕挑起頂在腳上杯麵致使其浮空。


    一道白光閃過,飄在空中的杯麵蓋子就被切了下來。


    白色的光芒,‘嚓’的一聲被身著巫女服飾的女性收進了腰間。


    白刃未現,這既是三世院彌生的拔刀斬。


    “哎,真是呢,被睦月搶先了。”


    “三世院老師!?”


    被切下蓋子的杯麵越過了千歳的頭頂,由一隻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接住。千歳回過頭來,單手托著杯麵的二之舞如月正站在千歳的背後。


    “哇啊啊!”


    現在的千歳甚至會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嚇著一跳直接突破大氣層了,而如月則一直盯著手中的秒表。


    “”


    千歳戰戰兢兢的向如月問道。


    “那、那個。二之舞老師也?”


    如月靜靜地向千歳遞出手上的杯麵。


    “三分鍾整”


    在茫然地接過杯麵的千歳麵前,五位女性站到了一起。


    這些人都是千歳熟知的麵孔————暦學園的女教師。


    “到、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種狀況?還是說是我腦子壞掉了,才看到這詭異的幻覺?”


    “一切本就是真實的。”


    如月如此說道,其她的教師————送到千歳麵前的媽媽們————也都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就是圍繞在千歳身邊,五位教師.母親誕生的瞬間。


    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千歳回過身來,抬頭望向坡道上自己剛剛離開的家。


    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給千歳,五位教師,不,媽媽們就住進了那個家中。如同在最初一切都已經決定好了似的,連房間的分配都定下來了。


    四個空房間和屋子的頂棚分別被媽媽們占領了,千歳還是在起居室裏生活。在這件事上千歳雖然進行了抗議,不過也因為從以前開始他就沒用過起居室以外的地方,所以這抗議最終也是徒勞的。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最近,千歳每天都會在心裏唸道的一句話。


    這雖說也是對導致如此狀況的理由的疑問,但更是對於無法拒絕的自己的疑問。雖然零零散散地也發了不少牢騷,也相當的火大。可是,給我統統滾出去!這樣一句話,想要說時卻不知為何讓千歳猶豫了。


    要是再回到家裏,自己百分之百會像在早飯時那樣吵吵鬧鬧的一幕中被玩個夠。不接受班主任的幹涉,一個人生活下去,這是千歳所希望的生活方式,而他突然陷入的境況卻和其完全相反,所以說提出拒絕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雖說她們的行動確實是有夠離譜的,但也是她們以自己的方式用盡全力地去與千歳接觸。


    母親這一詞所代表的,並不隻是要聽話,表麵上的嬌慣或是徒有其形的威嚴等,而是另外的一些————千歳以本能所感知到的東西。雖然這正是意識所不能達到的,但連千歳自身,或許都在某處尋求著它。也正因如此,千歳也預感到這樣的生活,對自己來說仿佛有著某種意義。


    對於自己與她們存在的意義,


    千歳現在尚且無法給出任何答案。隻是對於突然出現的五位媽媽所帶來的騷動不斷的每一天,陷入持續感覺鬱悶的狀態了。


    距離千歳找尋到那個答案的時候,也並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因為一切才剛剛開始。


    送完千歳出門的媽媽們,換上了工作裝走出了玄關。


    “嗯~!真是好天氣啊!今天也要努力嘍!”


    好像感覺很舒服的伸起雙手的皐月身旁,卯月一邊拍打著貼在背後的羽翼一邊笑道。


    “真是的,這根本就是夏天了嘛。”


    雖然應該與四月下了很久的雨沒什麽關係,但今年的梅雨期基本上就沒有下過多少雨,即便還是六月上旬,室外的光照強度完全已是初夏的樣子了。


    走在前麵的彌生好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過身來。


    “呐,下回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家族旅行呢?”


    睦月真高興的拍了一下手。


    “啊,真是個好主意。那去海邊怎麽樣?”


    “喔!!大海啊!!不錯嘛,家族旅行。”


    “卯月也讚成!家族旅行家族旅行!”


    皐月和卯月也非常高興地表示同意。


    如月還是一言不發地打開小型筆記本電腦,開始檢索起住宿的地方。


    家族旅行這個單詞觸動了睦月的心弦。


    那一日,盡管睦月本來是預定要一個人找上門來的,然而為了成為千歳的媽媽,還有同樣意誌的前輩教師也同時出現了,這讓她相當吃驚。


    對睦月來說,那是想了許多,煩惱了許多之後的行動,但其她媽媽們的登場卻好像削減了她的氣勢。


    不過,在與別的媽媽們一起生活的過程中,形成的或許正是對千歳來說所必要的,並不隻是母親,而是『家族』或是『家庭』這一環境————不知何時開始,睦月便這樣想到了。


    先一步離開的千歳,還走在坡道下麵。


    為了避免沒必要的關心和誤解,這種同居生活要作為家族間的秘密。


    在這附近並沒有和暦學園有關聯的人或是學生,因為身處屋敷鎮這一區域的原因,和鄰居間的交流也基本為零,這也算是很幸運了,不過,姑且還是將千歳和媽媽們的來校時間錯開了。


    俯視著坡下無精打采地將書包掛在肩上,晃晃悠悠地在走著的『兒子』,睦月不禁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太不像樣子了,明明告訴過他不要把書包掛在肩上的。”


    “我倒是覺得那個樣子蠻像個男人的,也不錯嘛。”


    皐月側著頭苦笑道。


    “跟以前一樣,態度、語氣什麽的還是那麽反抗有時我在想我們的到來,對那孩子果然還是不好麽”


    看著顯得有些嚴肅的睦月,卯月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說道。


    “睦月在說什麽啊,和大家一起生活之前的千歳君不也是那個樣子的嗎。”


    “哈啊,那倒是沒有錯。”


    走在睦月旁邊的彌生也不由得微笑道。


    “嘸,沒有變化呀,我倒是認為,那正是他認同了我們的存在的證據哦,以他的風格。你不覺得麽?”


    “沒錯,對自己要有自信!!自信是不需要根據的!!”


    皐月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爽朗的大笑著說道。


    非常少見的,如月也加入了對話。


    “我認為隻要有作為千歳媽媽的自信就可以了。理由是不需要的。一定是”


    ————和這些人在一起的話,總是能相互感受到某種溫暖的東西。而且,和她們一起的話,我也一定可以更加努力的。


    麵對鼓勵著自己的前輩們,睦月回以了微笑。


    “是!”


    雖然睦月對於自己所采取的行動,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自信,但隻有對千歳的感情,毋庸置疑,是和她們四個人完全相同的。


    “現在的千歳一定是最開心的呢,因為卯月就是這麽想的。”


    “這和你這家夥的想法,完全無關吧?”


    “還是像皐月那種毫無根據的自信比較讓人擔憂呢,就像是沒裝製動器的大卡車一樣。”


    “說、說誰是卡車啊!”


    在卯月和皐月一如往常的吵鬧中,睦月俯視著千歳越來越小的背影。


    ————如果是我們的話,一定會給千歳,更多、更多的幸福


    心中重新立下誓言的睦月,看了看手表,也慌慌張張地小步跑下坡道去了。


    “啊,要趕不上乘公車了!”


    結果另外四個人也慌忙跑了起來。


    “喂、千歳!!怎麽還慢慢悠悠的啊!!我們可要超過你了喲!!”


    聽到皐月的大聲喊叫,在坡下的千歳回過頭來。


    “笨蛋!幹什麽跑過來啊!岔開時間出門不是完全沒意義了嘛!”


    結果,千歳也慌忙跑了起來。


    腳程最慢的睦月雖然是第一個跑起來的,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是跑在所有媽媽中最後的一個了。


    ————選擇了如此平凡人生的自己,想都沒想過有一天會身處如此精彩而又有個性的環境之中。


    總覺得到今天還有些無法相信的感覺。


    睦月忽然停下了腳步,俯視著在坡道上向下跑去的自己的『家人』。


    正在奔跑著的四位媽媽,還有,跑在最前麵的是————作為自己的感情所寄托之處的————那個少年的身影。


    ————今後又會怎樣呢,自己好像完全無法想象,但堅信著在心中,現在也不斷湧現出的這份感情,繼續努力前進吧!


    睦月用力地點了下頭,向著大家正在等待著自己的坡道下跑去。


    作為教師,作為母親,將由這五個人所編織而成的『happy★lesson』,這才是剛剛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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