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依始終安靜地坐在車裏聽音樂,等白鈺回來便發動車子,問道:


    “回苠原?”


    “還沒吃晚飯呢,空腹喝養生茶也達不到養生效果吧?走,找家環境優雅的茶座或咖啡廳。”


    提到吃飯,藍依下意識皺起眉頭摸了摸口罩。白鈺會意,說:


    “要有小包廂,私密一點的。”


    “頭一回逛縣城吧?幾個月我剛到商林也這麽想,找遍整個縣城就沒合適的——咖啡廳都是東西合璧,茶座倒有幾家但亂哄哄的比省城酒吧還吵;後來才聽說在很隱蔽的巷子裏有座狀元樓,是縣城最高檔最奢華的五星級酒店,商林最有權勢的、最有錢的人都到那裏消費,也是高級別公務商務接待的首選。”


    “好端端五星酒店為何躲在巷子裏……噢,擔心不符合國家級貧困縣形象!”白鈺不假思索道,“過去看看。”


    藍依卻搖搖頭:“我……我不想去那家,幹脆回苠原我煮麵給你吃,加兩個荷包蛋。”


    白鈺心頭湧起暖流,知道她純粹為自己考慮。


    作為貧困落後地區的商林,公務員工資並不高,象白鈺這樣工齡短的年輕人盡管是副科實職,一個月工資加福利、補貼等也不過****元左右。而商林城區普通位置小區一般每平米****左右,黃金地段****左右,這一點跟大城市差不多,即一個月工資買不到一平米,一年不吃不喝攢不到一個衛生間。


    可想而知這點工資到五星級酒店根本經不起一碰。


    不過對白鈺這樣的大家族子弟來說,錢是唯一無須多慮的問題。


    “好歹見識一下嘛,”白鈺開玩笑道,“第一次請女孩子吃飯要有誠意,寧可以後每天晚上蹭你加了兩個荷包蛋的麵。”


    藍依笑了笑默許了。


    女孩子在這方麵還是有點小介意的。如果白鈺依她所說回苠原吃麵,眼下階段沒問題,但時間久了或許幾年後都有可能翻出舊賬。


    車子拐入巷子裏邊開邊問,大約半個多小時才尋到隱身在眾多破舊火柴盒式的居民樓裏的狀元樓。


    乍一看外表很樸素,走到麵前才發現石欄、花廊、羅馬柱等都是大理石,兩側綠化帶、盆景也價值不菲,門框、窗欞等均采用上等材質。這些都是給內行的有錢人看的,在普通老百姓眼裏也就那麽回事。


    “兩位麽,大廳*號桌。”進了大廳服務生迎上前道。


    白鈺道:“有小包廂嗎?”


    “五人桌起點消費****元,不合算的,您還是……”


    服務員好心提醒道,藍依也暗拉白鈺衣角,他微笑道:“可以,不過上菜時注意份量少點。”


    “呃……好的,二位跟我來!”


    服務員何等眼光,看出這對俊男俏女是不差錢的主兒——那種與生俱來的、深宅大院長大的孩子的氣質根本沒法模仿。


    進了包廂環境果然雅致,處處顯示出匠心與奢華。藍依明顯放鬆很多,主動摘下口罩一會兒伏在窗台看夜景,一會兒欣賞壁畫,似乎更容易與這樣的氛圍融為一體。


    符合白鈺的判斷——大富殷實之家,小有權勢,因此畢業後輕鬆到省紅會工作;因此需要通過聯姻鞏固家族地位。


    再想自己何嚐不是如此,以前有父親支持還能抗爭,後來愈發被白家不停地洗腦以至於都有了“見一麵又有何妨”的念頭。


    之所以來到萬裏之遙的通榆,某種意義與藍依相似,略帶一點點逃婚性質。


    菜陸續端上來,尤其野菜小炒格外清香,都帶著山裏濃濃的鄉土氣息,兩人均讚不絕口。


    藍依說:“苠原座落在山裏的村子如蘆溝、荊家寨都可以嚐試融旅遊休閑與一體的農家樂,肯定能吸引大批遊客。”


    白鈺歎道:“剛來就考慮過,那樣會帶來交通堵塞、環境汙染、無序競爭等新問題,畢竟整個苠原地區都在國家生態保護區外圍,諸多方麵受到約束和限製。況且蘆山山體結構脆弱,滑坡、泥石流等災難性意外時有發生,顯然不適合發展旅遊業。”


    “除了旅遊,我想不出其它能發展經濟的產業了,你說呢,經濟鄉長?”藍依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知道根本症結在哪裏?”


    “窮唄,窮得沒錢發展。”


    白鈺夾了塊鮮菇喂過去——這已是很明顯的情侶間的親密動作,藍依俏臉微紅,還是乖乖張嘴。


    “根本症結就是,從幹部到群眾都習慣被扶貧,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所以要發展,首先必須改變他們的觀念,從思想上認識到勞動致富的意義。”


    藍依俏皮地歪著頭說:“改造思想太難了,比如我明明張嘴就能吃東西,為什麽拿筷子?”


    “再來一個?吃什麽?”


    “隨便……”


    包廂裏氣氛溫馨而親昵。


    兩人份的小碗小碟也不過上了八九道菜,卻剩了一半,另一半都是你喂我我喂你,磨蹭了將近兩個小時。


    “沒飽吧?”她紅著臉說,“你盡夾給我,自己都不怎麽吃。”


    白鈺笑嘻嘻道:“飽了飽了,秀色可餐呀。”


    離開包廂時白鈺自認為這頓飯拉近了彼此距離,試圖摟她的腰,她堅決不肯,幾經糾纏最後讓步讓他牽著手。


    “防止下樓絆倒。”她自我安慰說。


    白鈺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你練過鋼琴,手指纖細有力,第一次握手我就摸出來了。”


    “流氓!”藍依咬著嘴唇狠狠白了他一眼。


    結賬時白鈺沒拿手機付款,而從皮夾裏掏了張黑卡,服務台小姐頓時態度恭敬了幾分,藍依也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出了大廳,迎麵看到院裏幾個人站在車前握手道別,其中赫然竟有包育英!


    想躲已經來不及,白鈺迅速鬆開手,藍依也覺察不對勁旋即拉開距離落後小半步。


    包育英瞥見白鈺,目光又在藍依身上掠過,驚喜地說:“小白也在呀,來來來,介紹一下!”


    白鈺與藍依身子輕碰半下,她到西側取車,白鈺獨自大步上前。


    “我在苠原的同事白鈺,經濟副鄉長,京都下來的,年輕有為,”包育英拉過他笑道,“這位是市政研室龍主任;這位是黃***……”


    白鈺趕緊上前請教並握手,此時車裏還有位白發長者,包育英不知為何沒有介紹。白發長者象對白鈺很感興趣似的,悄悄把車窗滑了條縫仔細打量。


    龍主任和黃***態度淡淡的,事實上初次見麵,對這種鄉鎮小幹部也沒必要過分親熱,握了下手寒暄兩句就轉身上車。


    包育英與白鈺並肩注視著汽車緩緩駛離,悄悄道:“我還要去會個朋友,明天細談。記住,這兩位對你今後很有用!”


    說著拍拍他的肩,快步上了後側駛來的汽車。白鈺發現就是鄉裏給***副職們機動的那輛,說明尤德山沒撒謊——


    這會兒真沒有,因為包育英提前申請用車了。


    等包育英的車駛出視線,藍依才將車開來,等白鈺上車後擔心地問:


    “他會不會在鄉裏亂說?”


    白鈺笑著看她:“亂說什麽,我倆不就一起吃了頓飯嗎?就算手拉手,又不是從賓館出來。”


    “啐,流氓!”


    藍依羞得滿臉通紅。


    回到苠原已經很晚了,白鈺很紳士地陪她停好車、目送她上樓關好門才步行回宿舍。


    第二天剛上班,包育英便捧著茶杯踱過來,坐到白鈺對麵開門見山道:


    “昨晚兩位都是我的老朋友,本想以後有機會把你推介給他們,沒想到偶遇上了,那樣更好,下次見麵就自然了……”


    龍忠峻,町水***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十多年前就有“通榆第一才子”之稱。可惜的是他雖滿腹經倫,卻不適宜做官,先後兩次到縣裏掛職均大敗而歸,自己也冷了心性專心致誌做研究。


    黃曉鬆是副***兼**局長,按年齡來講還有半步可走,然而季輝、繆文軍兩位今年都該動了卻沒動——季輝竭力爭取進市常委班子,繆文軍的目標則是要麽接任***書記,要麽提拔町水副市長。主要領導不動,黃曉鬆等人隻能幹瞪眼。


    包育英說龍忠峻在町水的人脈很廣泛,因為工作關係也經常與市領導們接觸,關係都不錯,屬於關鍵時刻能遞上話的人物;黃曉鬆的特點是輕易不幫人,但若對了他的脾氣必定全力以赴。


    “京都遠在天邊,手夠不著基層,有些事反不如身邊人幫襯,”包育英笑道,“不過前提是自身要有實力,做出成績,大家都願意順手扶一把。繆文軍海選幹部,縣領導們都看在眼裏,不會讓他把好苗子都撈走的。”


    “噢,是這樣啊,多謝包主任指點,”白鈺又問,“昨晚車上還有一位長輩是誰?”


    包育英搖搖頭道:“不熟悉,我也第一次見,他是黃曉鬆在省外的遠房親戚,這次專程過來治病——好像蘆山有種藥草製成方子能治慢性哮喘,他擔心外麵賣的都摻假,就守在當地現采現熬,說是效果更好。”


    敢情連姓什麽都不知道啊!


    包育英又含蓄地說:“紅會那姑娘沒見過模樣,想必長得不錯;據了解能進省紅會的來頭都不小,不妨打聽清楚再作決定,名門大閥有好處也有壞處,就看你怎麽選擇。”


    涉及個人問題白鈺倒有些不好意思,訕訕說談得來而已,沒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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