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1日(周三)


    在被破壞的世界中,生存下來的方法


    對我們來說,神代第二小學遺址是最好的賞花地點。


    這裏就和神代市裏大部分的學校一樣,校園中栽著許多櫻樹,隻要是在校中,那無論從什麽地方都能看到那繁茂的樹木


    而且,最重要的是。


    這所學校的建築基本都讓《天使》《回收》掉了,隻剩下一片廣大的空地和北側校舍像屏風一樣僅殘的斷牆戳在那裏。


    還是高中生的我們,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喝酒狂歡。但隻要能稍稍忍耐下背陰處的濕氣,那這視線會被牆壁擋住的地方,可說是理想的賞花場所。


    「那也要是花來了的話,吧」


    我望著櫻樹小聲自語。


    在這還寒冷的季節中。櫻花花苞總算是膨脹了起來。但要到那全部盛開,就像不要小看九英裏路,更不用說是在雨中了一樣。(譯者注:該句引自哈利柯梅曼的推理小說《步行九英裏》中的一句,原句是,aninemilewalkisnojoke,especiallyintherain)


    我們就在這一朵櫻花也沒盛開的櫻樹下鋪開墊子,將帶來的大量零食和酒堆到上麵,開始賞花。


    「喝吧,嗚喔!」


    『嗚喔!幹杯!!!』


    大家一邊喊著不明意義的話,一邊進行今天的第十次幹杯。


    所有自願參見賞花活動的同學(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心境如何),都已經醉了。所以場麵相當熱烈。


    他們其實隻是想借賞花之名,大鬧一場而已。所以櫻花開不開根本不重要。


    不過幸好,在這校舍背麵,還能從櫻樹的縫隙間望到遠方的大海。


    而且還能望到建在沙灘上的城市標誌性建築——妖怪燈塔。啊,順便一提,之所以會叫那作妖怪燈塔,是因為它的輪廓完全就像個罩著被單的幽靈。


    雖然賞不成花,但隻要把這想做是在《賞海》的話,說不定也很風雅。


    我把《卷心菜太郎》(譯者注:這是一種日本零食,是主要由玉米製成的膨化食品)扔到嘴裏,喝了口《暗啤酒》。暗啤酒,就是黑啤酒的親戚——並不是這樣,這是用來表示沒有經過正規流通渠道出現在市場上的啤酒。沒有任何圖樣的銀色金屬罐上,隻貼了張寫著《beer》的貼紙。這就是在nhk的教育節目中,擅於工作的大叔舉例喝下去的那種。


    臨時政府的那些大人物們,為了重整惡化的財政,對嗜好品征收了極高的稅金。


    拜那所賜,讓煙酒像實行禁酒法時代一樣隻能從暗地裏流入市場。有傳聞說這還成了黑社會和恐怖組織的資金來源……,不過這竟然被人評價為更加好喝,實在是諷刺啊。


    「一號!猿渡三聖!我要脫了!」


    有著澄澈雙眼的瘦高美男子,說著把手放到腰間的皮帶上。


    再也沒有比他更會用外表騙人的了。


    不管怎麽說,他的絕技是『魯邦俯衝』(譯者注:此技能是知名動漫畫作品,魯邦三世所擁有的技能,是能在跳躍中除去全身衣服或者隻剩件內褲,直接衝入女性床上的絕技)


    座右銘是『100%好色就是純潔』


    其本人語,「我可有三分之一拉丁血統喔」。


    雖然我不清楚這分母為什麽會是奇數,但猿渡就是這樣一個輕浮的家夥。


    他本來就已經足夠在世界得意忘形者大賽上得個亞軍了,不過酒精好像又將他的那個《引擎》打開了渦輪增壓。


    「噔噠噠噔噔噔噔」


    猿渡邊哼著《taboo(譯者注:這意思是禁忌,不過沒能找到合適的代表歌手,抱歉,請讀者自行尋找吧)》的調子,邊扭動著腰身,把皮帶抽了出去。


    我說猿渡,你這曲子選得也太不恰當了吧。是不是有點露骨了?


    不過四周的損友們卻鼓掌大叫『脫啊脫啊!』的一個勁兒地起哄。


    「猴子!還不停手!」


    就在此時,班中女生的代表,雪村珊瑚一紙劍打在猿渡腦袋上吐槽道。


    「喔嗚喔!」猿渡發出著讓人怎麽想也想不到是人聲的慘叫,趴倒在地上。


    「沒你這樣突然做出變態行為的吧!而且,什麽《一號》啊!?」


    「我是覺得自己說一號的話,就會有人跟著我脫的啊」


    「根本沒有《的啊》!哪兒有人會跟著你脫!」


    珊瑚在我們這眾多捧角兒的班級裏,可是貴重的吐槽人才。而且她本人好像也注意到了這點,經常將紙劍攜帶在身邊。而設於教室雜物櫃旁的《珊瑚專用紙劍箱》在其他班也是很有名的。


    「二號。栗木阪有香—。我要脫了—」


    班長說著認真的把手放到胸前的蝴蝶結上。在所有同學眼裏,她就像是個被施過《極小》咒文一樣的,一切都很精致的少女。不過此時那戴著小巧眼鏡的臉,已經因為醉酒而通紅了。


    「哼哼哼哼嗯」


    她邊輕哼著《橄欖樹的項鏈》,邊要一顆一顆地解開製服上的扣子。


    我說班長。你怎麽會選這曲子啊。是想變鴿子出來嗎?(譯者注:本曲在日本著名魔術師鬆旭齋墨繪當作背景音樂使用後,便已作為魔術專用背景音樂出名,所以日本人聽到這曲子就想到魔術)


    「哇—!?班長,你這是在幹什麽!?」


    一個有著一頭活潑短發的少女慌忙叫著衝了過去。那少女就是我的青梅竹馬,萌月來夏。「嗝?」班長打了個酒嗝一臉認真的回答道


    「作為班長,我覺得有責任讓大家高興起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脫啊!」


    「那把長筒襪留下就可以了吧……?」


    「你不要想得這麽極端!我說,到底是誰?是誰讓班長喝這麽多的!」


    「呃——,幹杯,就是把杯裏的酒都喝光吧?」


    「莫非,你每次幹杯的時候都把酒喝光了?」


    「嘿咻。嘿」


    「啊,喂!不能脫啊!」


    『別阻止她啊,萌月—』


    聽到班裏那些臭小子們起哄,來夏怒道


    「別吵,你們這群色鬼!珊瑚,把紙劍給我!」


    「好!」


    她叫著從珊瑚手中接過紙劍。兩人一起向起哄的臭小子們頭上打去。


    男生們都心領神會的逃了出去,最後故意被她們打中,誇張地表演一番後裝死在地上。


    看著這情景所有人都爆笑了出來。


    我——也在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注視著這一幕。


    說實話,我很不習慣這種氣氛。


    因為周圍越是熱鬧,我的心就變得愈加冰冷。


    這裏不是我該呆的地方——眾人越是高興,這種想法就越加在支配著我。


    不過,我並不是不懂看《場合》。


    雖說我不習慣和大家一起歡笑,但卻並不討厭注視《歡笑著的朋友們》。這就像是在漆黑的房間裏看娛樂節目一樣似的,隻是種孤寂的快樂。


    「好,就剩你一個了,密!」


    我的青梅竹馬來夏,聽了珊瑚這話也點點頭道


    「小希,你受死吧!」


    「這,為什麽連我也要被你們打啊?《脫吧—》那樣的話,我可是一句都沒說過吧?」


    一直像屍體一樣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男生們,這時都像僵屍一樣坐了起來。


    「你想就自己逃命嗎!」「就算你沒叫你心裏也一定在想!」「他哪兒隻想《脫》啊,是想像了更無恥的!」「密就是h的化身!」「噢!真是無恥!」「變態!」「悶


    騷總統!」「向班長謝罪!」


    「你們這七嘴八舌的說得太過分了!話說,悶騷總統到底是哪國的總統啊?」


    猿渡一臉認真的回道


    「是意大利吧?」


    「給我向意大利人民謝罪!」珊瑚立時插了進來,笑聲轟的一下爆發了。


    來夏張開雙臂製止住眾人,


    「基於以上理由!」


    她說著高舉起手中的紙劍。


    「天誅——!」


    啪——,的一聲,響亮地打到我的太陽穴上。


    不過這隻是聲音大,並不怎麽痛。


    「嗚喔!」


    但我還是誇張的倒在地上。不管怎麽說,這情形下我都應該做個《被殺》的角色,所以就捂著腦袋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起來。


    「啊哈哈哈哈哈!!」


    這讓同學們都高聲大笑了。


    而倒在墊子上的我,卻用已冰冷的心聽著這笑聲。嗯。他們看來很高興,這就好。


    「萬惡之源已經被消滅了!」


    不知何時複活的猿渡,高舉起裝滿日本酒的紙杯叫道


    「來!幹杯!」


    「幹杯!!!」


    這是第十一次幹杯。我也跟著起身舉起了啤酒罐。


    不一會兒,剛還和女孩子們說笑的來夏悄悄來到我身邊,注意著裙子坐了下來。


    「啊—。剛折騰完好熱」


    滿麵潮紅的她說著脫下製服外衣放到自己的膝上,喝了口啤酒,像是很難喝似的吐著舌頭道


    「好苦。這東西一點都不好喝」


    「那你就別喝啊」


    「不過,醉了的感覺有點快樂呢。是心裏就像有個小鹿似的?不對。是輕飄飄的?」


    找不到適合形容自己現在狀態詞語的來夏自言自語起來「暈忽忽?軟綿綿?晃悠悠?」,不過沒過多久,就說著「不想了」的,再次仰頭喝了一口。


    「果然,我不懂酒的味道呢。是不是要長大以後才會明白這好喝呢?」


    來夏剛一出口,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世界現在正走向毀滅。


    所以我們一定——不會長大。


    因此『長大以後』這話,是禁句之首。


    她緊閉住雙眼,把啤酒咽了下去。並再次受不了的吐出了舌頭。


    「我是不是醉了—。覺得好熱啊—」


    「那多脫幾件就好了嘛。雖然我不會為青梅竹馬的你興奮起來……不過我覺得,比起班長的飛機場,還是來夏你來脫會更養眼」


    我指著來夏的胸部說。雖說我這青梅竹馬是《活力少女型》,不過胸部卻大得異常。襯衣的胸口部分也正因此高高隆起著。


    「你、你胡說什麽!小希你混蛋!色星人!」


    來夏一手刀向我劈來。


    「抱歉!這是玩笑啦!隻是個小玩笑!不要當真啊?」


    她的表情似乎生氣起來。一側的眉挑起,鼓著個臉。不過她生氣的樣子,比剛剛那無精打采的樣子要好看多了。


    「喂!我說你們兩個自顧自的親熱個什麽!?想這樣還太早了吧?」


    嘭——後背被什麽人給了一腳。


    我回頭看去,隻見一個坐著輪椅的女孩兒,片桐彩子正瞪著我。雖然她是個像人偶一樣美麗的雙辮少女,不過她瞪人的樣子是相當有壓迫感的。


    「我、我們沒在親熱啊!」


    來夏見狀慌忙揮手否認。


    不過這話被同學們的聲音完全蓋過了。


    「好慢—!你到底在磨蹭什麽啊!?凪紗—!」


    凪紗哼的一聲轉頭瞪向身後推著輪椅的少年怒道,「都是尊這家夥太磨蹭了啊。真是受不了!」


    就像喜歡惡作劇的少年直接長大了一樣有著一頭刺發的少年——相澤尊,隻在瞬間有點畏懼凪紗的視線,不過馬上就回瞪她道


    「真、真煩!會遲到都是因為你吧!哪兒有為了換件衣服就回去的啊!」


    「你閉嘴!我不喜歡穿製服讓人看到我腿上的傷!再說你推快點就能趕上了吧!」


    尊不高興的撓著頭道


    「啊,可惡。都是我的錯行了吧!」


    「沒錯。錯的就是你!」


    「真是,為什麽我非要陪你這種人害得自己也遲到啊!?」


    「這種人是什麽意思!?你可是我的仆人明白嗎!仆—人—!」


    「你說什麽!?我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成了你的仆人!」


    「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仆人。還有,你以後要說仆人語」


    「仆人語是什麽語言啊!」


    「就是『咯卜咯卜咯—』(譯者注:日語中的仆人=下僕,讀geboku是以仆人語就是gebo…)這樣的!除此以外的語言禁止!」


    「咯卜咯卜咯—!咯卜!咯卜咯—!」


    「這不挺適合你的嗎。就照這樣繼續」


    「開什麽玩笑!」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


    在身為吐槽要員的同時,又經常作為班內《調停者》的珊瑚這時插到兩人中間。


    「你們兩個的酒我們都有留啦。不要吵架啊」


    『這不是吵架!』凪紗和尊異口同聲的回答。不過,他們之後所說的和這回答正相反。


    「我這是正當的主張」


    「隻不過是你自己一廂情願」


    「你說什麽!?」


    「不服嗎!?」


    又吵著鬧僵互瞪了起來。


    猿渡不知是不是喝暈了頭,搖搖晃晃的走到他們旁邊,把手中裝著日本酒的紙杯遞了過去說道


    「隻是不小心遲到而已,都無所謂啦!來一起喝吧!」


    看上去他這是像要阻止兩人再吵下去……,不過就猿渡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是啊是啊—』


    同學們也都勸著兩人。


    「尊!你把我的也喝了!」


    「為什麽我要幫你喝啊!?」


    尊不服氣的說著,但最後還是把凪紗的酒也喝了下去。雖然我不太了解他們,不過也知道他們自小就認識,並形成了現在這種《公主殿下與隨從》的關係。尊雖然看起來很不情願,但從沒違背過凪紗的命令。


    同學們看到尊很男人的一仰而盡,都興奮為他鼓起掌。


    猿渡此時高舉起紙杯高聲說道


    「來,既然全員都到齊了,那就讓我們再一次舉杯吧!」


    「噢!幹杯!!!」


    這是今天的第十二次幹杯。


    「小希。來。幹杯」


    來夏也說著笑容滿麵地舉起手中的啤酒罐。


    正當我要把手中的啤酒罐伸出和那相碰的時候——


    突然覺得背上劇烈地升起一股寒意。


    並同時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協調感》。


    感到猛烈惡心的我,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的鋁罐。


    「你怎麽了,小希」


    「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正舉杯歡笑著的朋友們,這時突然指著大海那邊慌亂了起來。


    順著那方向看去,隻見一群白色的影子漂浮正在妖怪燈塔周圍。


    「小希。那難道是……」


    「……是天使」


    雖然這裏距離那邊很遠看不大清楚,但那散發著白色光輝的身體毫無疑問就是天使。


    白天出來還真少見啊。真虧你們平時總在夜裏偷偷出沒。可惡……。


    漂浮在空中的天使射出了無數像生鏽的箭一樣的東西。


    「嗚……」


    來夏輕聲哀叫。


    受到箭雨攻擊的妖怪燈塔,就像被人緊握住的餅幹一樣粉碎了。


    這時,天使展開雙翼,用力揮動起翅膀。


    而崩塌在沙灘上的燈塔殘骸,開始浮向空中。那些原本是燈塔的白色瓦礫,就像被龍卷風吸引一樣飛向天空。


    這是人類絕不可能辦到的奇跡般的情景。


    不,這根本不是奇跡,而是場惡夢。


    城市的標誌,就在天空中出現的像聚光燈傾瀉而下的一道光柱中,消失了。


    「妖怪燈塔被《回收》了……」


    來夏落寞的歎道。


    「本以為今天會很平靜……。可《世界滅亡》,果然還在繼續啊……」


    六年前。就在像今天這樣一個和煦的春日。


    世界滅亡開始了。


    建築物、城市、人——都從那時開始,出現了被迷之存在破壞後帶走的現象。那就像是把整張拚圖上的一塊完全取去一樣奪走了一切。


    不久就有人說道


    這是《偉大的回收》。


    說這是神命令天使拿回他賜予人類的東西。


    並且還有人說,在某天,就會出現把剩餘版塊一口氣全部奪走的《大回收》,為人類在這世間拚命上演的悲喜劇拉上終幕。


    五年前,全人類都明白世界就要滅亡,並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那時侯一切都在混亂,治安也已惡化,人們的處境非常殘酷。


    但多虧了臨時政府的大人物和自衛隊,現在我們才能過上平穩的生活。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去上學。


    這是人類的堅強嗎?還是說這是人類的遲鈍?我想大概是後者吧。


    一陣春風吹了過來。


    從隻剩牆壁的神代第二小學校舍間——從這現在已廢校的我和來夏的母校間吹來的風中,帶著冬的餘韻和沙土的氣息。


    城市的標誌被《回收》了,這果然讓所有人都很震驚……剛剛還吵鬧著的同學們這時也都沉默了下來。


    「啊!快看!」


    來夏手指空中叫道。


    雪,忽然飛舞在湛藍的天空中。


    每當有什麽被回收掉時,晴朗無雲的空中就會降下這種毫不寒冷的雪。


    我們把這叫作《紙雪》。


    同學中有人看到這雪不禁輕歎起來。


    「好美……」


    我聽到來夏的話點了點頭。


    這《紙雪》就從我們上方輕柔地飄散而下。不斷地,不斷地飄著。


    那盡是花苞的櫻樹枝上,也掛上了這毫不冰冷的雪花。


    「好像櫻花花瓣一樣呢」


    有誰這麽說了一句。


    這散落下來的雪,看上去簡直就像飄舞著的花瓣。


    「好!讓我們幹杯吧!」


    猿渡自暴自棄般的無端大叫起來。


    「敬為我們盛開美麗鮮花的妖怪燈塔!幹杯!」


    「幹杯!」


    這是今天的第十三次幹杯。


    同學們都舉杯笑著,笑著,笑著——


    因為夜晚天使出現率高以及臨近期末,所以賞花被限定在日落前結束。


    傍晚。早瀨河。河堤。


    背負著來夏的我走在夕陽映照下的河邊。這青梅竹馬已經完全醉倒,所以我被同學們委以了送她回家的大任。而且因為我就住在來夏家旁邊,連拒絕都拒絕不了。


    「好久沒走過這條路了呢……。明明上小學的時候還經常走的……」


    來夏的氣息弄得我脖子癢癢的。


    「醒了嗎。怎麽樣?能自己走了嗎?」


    「還不行……。你還是繼續背我吧……」


    「真是,你跟他們喝太多了啊」


    「嗝。對不起……」


    喝得暈暈乎乎的來夏趴在我背上用力低頭向我道歉,不過她沒收住直接撞到了我的後腦勺上。


    雖然被撞的很痛,不過照著情形,我看就算對她生氣也沒用,所以就沒吱聲。


    我重新將她背好,就像被河中潺潺的流水推動著一樣向前走去。


    「現在這樣子……,會讓人想起從前呢……?」


    「從前?來夏你是說自己從前也像這樣大醉過嗎?」


    「不—是!別把人家說得像個酒鬼似的!」


    來夏邊用手刀連打我的後腦邊說道


    「你想,從前,小希你不是也曾這樣背我回去過嗎?那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正好是十年前的事啊。我那時,剛買了雙新鞋……」


    「啊—,當時有隻鞋被野狗叼走了吧?」


    「是啊。因為那雙鞋是剛買的,而且我還非常喜歡,所以心裏好難受。就在我哭的時候,小希你就衝過來了啊」


    來夏不知為何就像這是自己的事跡一樣驕傲的說。


    「你就像這樣揮著手中的木棍,把鞋幫我奪回來的。不過,小希你自己卻被那野狗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說著把手伸向我的右肘輕撫著。


    「不是這裏嗎?我記得當時流了好多血的。雖然小希你笑著對我說『是小傷啦—!』,不過我當時卻哭得更傷心了。以為小希會因此死掉。……那傷,現在還在嗎?」


    「……已經不在了。好像完全愈合了呢」


    因為我身上的傷痕,在《世界滅亡》開始那天,就全都痊愈了。


    「是嗎……太好了」


    不過,來夏的聲音,聽起來卻讓我覺得充滿了無限的惋惜。


    這讓我猛地一下想起當時發生的事,說道


    「這麽說起來……我被野狗咬住的時候,來夏,你不是把另一隻鞋脫下來扔那狗了嗎?」


    「……是這樣嗎?」


    「是啊。所以最後才弄成一雙鞋都被狗叼走,我隻好背來夏你回家的啊。既然你那麽喜歡那雙鞋,就不要那它扔狗啊」


    「可,該怎麽說呢……是形勢所逼啊」


    來夏說著把頭搭到我肩上,


    「嘿嘿。和那時比起來,小希的背變得好寬啊」


    「……你也重多了啊」


    「啊—!你竟敢說這話!」


    「可這是事實吧」


    「真是!小希你這個笨蛋!」


    「為什麽我是笨蛋啊?」


    「你討厭!討厭!!」


    手刀之雨落向我的後腦。因為想躲也躲不開,所以我隻能乖乖地任她攻擊。不過或許是因為醉酒,這打在頭上並不痛。


    不知是不是因為打了一陣心裏舒服了,喝得爛醉的她心情不錯似的說道


    「以前明明那麽帥的……。為什麽現在性格會變得這麽乖僻啊……?」


    兒時的我。


    是個讓現在的我覺得很羞恥的小孩。


    那時的我真心向往電視上的特攝英雄,堅信他們能拯救世界。而那時的來夏,經常給人體弱多病的感覺。這讓我心中要保護自己青梅竹馬的使命感燃燒了起來。


    把從母親那裏找來的一大塊黑布係在脖子上充當鬥篷,手裏拿著不知從哪裏揀來的像木刀一樣的樹枝在城中四處奔跑。相信自己披著的鬥篷能讓自己飛到天上,相信自己手中的劍能斬盡一切邪惡。


    確實,那時的我,是個正義的使者。


    但諷刺的是——


    現在的我卻變成了個和那完全相反的人。


    「呐,來夏。你能快點忘掉那些讓人羞恥的記憶嗎?」


    兒時發生的事,對現在的我來說,隻覺得那是自己過去的汙點。或者說,那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的幻想。


    但來夏卻回答「我不要」。


    「我絕不會忘記。這是肯定的。快樂的回憶我會一個不少的全部記住」


    她邊晃著雙腳,邊「啊哈哈」地笑了起來。


    「今天賞花的事我也絕對不會忘記。因為這讓我非常快樂」


    「不過花兒可連一朵都沒開啊。你覺得這還能叫賞花嗎」


    「小希?你覺得組織這次賞花的會是誰呢?是猿渡君?還是珊瑚?」


    「是他們兩個一起組織的吧。那兩個在這種事上可是很有默契的呢。虧他們還水火不容的」


    「也是呢。應該感謝他們兩個。嗯。我真的很高興。很快樂啊」


    所有人都很享受這錯過季節的賞花。


    不管是誰臉上都充滿了笑容,


    都在大聲說笑,都在鼓掌,


    都喝得大醉,都叫喊著,


    就像要用笑聲壓過笑聲一樣,奮力地笑著。


    就像要確認還有能《快樂的事》一樣,拚命享受著這一刻。


    而之所以會唐突舉行賞花活動——是因為不久前,有同學被《回收》了。


    曾經一同拌嘴一同歡笑的夥伴被天使所殺。一個朋友就那樣毫無跡象,毫無預兆,非常簡單地從這世界消失了。


    所以大家為了驅散彌漫在班中的悲傷氣氛,決定出來大玩一場。就算這是在考試周,也沒有任何人反對。賞花時沒有一個人說出追悼的話,因為大家都明白,這其實就是《為了遺忘而舉行的儀式》。


    我們的世界正在走向滅亡。


    不斷增加著的,隻有悲傷的記憶。


    但即便如此,人也要生存下去。


    所以,大家,在歡笑著。


    也就是說,我們,就是像這樣在忍耐的痛苦。


    在不斷的欺騙中生存。


    來夏把額頂在我背上,緊抓住我。


    「小希,我們稍微繞點路吧」


    「為什麽啊?太陽可快要落山了喔?」


    「我要是這樣醉著就回去,會被爸爸罵的啊」


    「真拿你沒辦法……。就去哪裏讓你醒醒酒吧……」


    「嗯。啊,對了!我想起來了!」


    來夏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


    「這前麵應該有個小水泵房的!帶我去那裏吧!」


    「有嗎?」


    「有啊!你想想,就是有紅色鐵皮屋頂的那小屋!」


    「啊—,確實有來著」


    「那裏麵藏著咱們兩個的寶箱啊!就是幼兒園的時候!我們在暑假藏在裏麵的!」


    雖然她說的我記不太清楚,不過是記得曾將個餅幹罐藏在那小屋裏。


    那裏裝著我和來夏兩人的寶物——閃閃發光的石頭和玩具飾品之類的。


    當時費盡力氣才把那埋在一塊大石頭下麵。


    「真虧你還記得啊……。我早就把那給忘了」


    「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是不會忘記的。當時我們還說長大以後再把那挖出來呢!現在就去把那挖出來吧!嗯,就這麽辦!gogo!」


    來夏像個孩子一樣興奮的叫著指向暮色中的河堤小路。


    「好好……」


    我無可奈何地背著她走了出去。


    從結果來看——


    水泵房已經被《回收》了。


    我們兩個藏在那裏的餅幹罐也已消失。連同那一起的世界還和平時的記憶,以及封在那罐中的夏日空氣也被一並奪去了。


    「我們回去吧,小希」


    「好」


    我背著她向家走去。


    來夏眼中噙著淚,把頭深深埋到我背上,因為不管怎麽說,這一切都太脆弱了。


    但這,就是我們的現實。


    次日。學校。午休。


    我逆著衝向小賣部學生們的人流,在走廊中走著。


    聽說是因為受歡迎的麵包馬上就會賣完,所以為此而引發的爭奪戰好像相當激烈。弄得小賣部前像交通高峰一樣水泄不通。


    之所以會用這種傳聞一樣的方式來描述,是因為我不會去參加這場爭奪戰。


    我,基本不吃中飯。


    不過這不是想把飯錢省下來買別的什麽東西,隻是單純的因為不吃也沒關係才這樣。


    當然,我也會正常的感到饑餓。不過,隻要饑餓超過一定限度,食欲就會突然消失。我認為這是自己的《不死身之力》在補充機體不足的能量。所以就算我現在經常不吃早中飯,身體也沒見消瘦。


    在我上中學的時候——和“那個人”相遇之前。


    《想死卻死不了》的我試盡了各種自殺方法。上吊、墜樓、跳海、活埋、服毒、觸電等等等等。隻要是能想到的,我都試過了。


    不過惟獨沒試過《絕食自殺》。之所以沒去試,是因為自己知道這樣一定死不掉吧。


    好了,閑話不再多說。


    總之,我是校內極少數的《不吃午飯派》。


    但因為什麽也不吃呆坐在教室裏太過顯眼,所以每到午休時,我都會離開教室。


    備選的目的地有兩個。


    一個是圖書室。


    雖然我的語文成績並不好——既無法理解小說中的人物為什麽而苦惱時的真實意義,也不想了解作者在寫作時的心境——不過,卻並不討厭看書。因為不管書的內容是善是惡,隻要專心讀著上麵的鉛字,就能讓我忘記時間的流逝。


    所以用來打發時間還是很不錯的。


    以前我都是隨意抽出藏書卡,按照上麵的號碼來選書的。在抽到《日本靈異記》和埴穀雄高的《死靈》時,可是費了好大勁才讀完的。不過,最近似乎覺得我是個《書蟲》的女圖書委員,經常會把她推薦的書選出來給我。就是隻將一本書放在圖書室一角敞開的架子上。並留下張寫著《很有趣》或是《很感人》等的評語紙條。所以我現在都是心懷感激地在看她推薦的書。


    而另一處用來打發時間的,就是屋頂。


    這裏主要是午睡專用。我很喜歡屋頂水塔邊的位置。


    「今天要去哪邊呢?」


    我猶豫了五秒,決定去屋頂。因為昨天晚上沒怎麽睡,所以想小睡一會兒。


    要趕走襲來的天使——雖然也有這理由,不過昨晚並不隻是為此。因為妹妹找我麻煩,所以不得不陪她。雖說那是個可愛的妹妹,不過時常會像心中打開某種類《奇怪的開關》一樣,讓我頭痛不已。


    我打著哈欠推開通向天台的門。雖然門上貼著《禁止進入》的警告,不過是沒有人會照辦的。


    「……嗯?」


    很少見的,已經有人先在這裏了。


    一個男生正抱著胳膊站在天台正中。感覺就像在等武藏的小次郎一樣。


    「我等你很久了,密」


    那是我的同學相澤尊。


    「連說的話都像小次郎一樣」


    「呃?你這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自言自語而已。今天你不去踢足球嗎?」


    尊是足球部的,平時午休都和班裏的人一起去踢足球。不過現在好像已經退部了。


    「嗯。我和他們說過一會兒去」


    「那凪紗呢?你丟她一個人不管可以嗎?」


    「不用管那種人。我又不是她的仆人」


    被曬的黝黑的尊皺眉丟下這麽句話。這話語中也包含著他的憤怒。


    「密,我有話要和你說。就我們兩個」


    「免」——我竭力抑製自己想當即這麽回答的想法。


    因為我想和同學們保持良好的關係。


    不過我所謂的《良好的關係》,隻是《不近不遠》《維持個人空間》《中立》這樣的關係而已。


    我不想過分親近他們,更不想他們侵入自己的空間。


    這種鄭重其事的對話,是我想盡量回避的。


    但尊的表情實在是太過認真。就像已經出鞘的名刀一樣。


    尊會這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氣氛》不是讓我根本無法拒絕嗎……。如果是真正的同學,在這種局麵下一定會好好聽他說的。而決定扮演《普通高中生》的我,當然也準備這麽做。


    我伸手指向屋頂上的水塔說道


    「好吧。那就別站著,坐那上邊說吧」


    「噢」


    我在有水塔的屋頂上單膝立著坐了下來。而尊就盤腿坐在我對麵。


    「好了,你想說什麽?」


    尊清了清嗓子,在整整猶豫了30秒後,才終於問道


    「密。你,在和萌月交往嗎?」


    聽到這話的我還是立著條腿,就那樣向後躺了下去。


    「你這是什麽意思啊。那種事情沒可能吧。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像《15智慧拚圖》中《14》和《15》變換位置一樣不可能(譯者注:這是由美國人薩姆洛伊德於1878年發明的遊戲,並在當時懸賞1000美元懸賞找人拚出如圖圖案,這是無法解答的問題,因此,14、15換位不可能的)」


    「《14》和《15》……?密你時常說出讓人聽不懂的話啊」


    尊不明白我的比喻,在苦思著。正當我要解釋的時候,他馬上不再苦惱的開始和我說話。看來他是不擅思考的類型。


    「密你不總是和萌月在一起的嗎。所以我會覺得你們在交往也不奇怪啊」


    「這是因為我們從小玩到大的啊。並不是因為喜歡才在一起的」


    「密……,你不喜歡萌月嗎?」


    「這要根據《喜歡》的定義來說了。比方說,我們單獨在我房間裏。我被拿來做來夏那難吃料理的實驗台,我們兩個都喝了不少酒醉了。之後再大玩了一陣遊戲興奮起來,意猶未盡地一起坐在床邊,她這時要是依偎到我身上的話……我或許有10%的可能把她推倒。但是,就算是假設,我和她發展到交往的可能性也是0%。我對來夏的好感隻是這樣而已」


    「你這說得太過分了吧」


    「是嗎?不過,事實就是這樣。我不《討厭》也不《喜歡》她。正確來說就是《不反感》。……嗯,嘛,就是這樣子」


    但我覺得很厭惡說出這話的自己,便添了句「我覺得她是我的好朋友」


    「是嗎……」


    尊像在細細思考一樣地點著頭。


    「怎麽,為什麽這麽突然問這問題啊?」


    「那個……」


    他像下定決心一樣地說道


    「我,可以向萌月告白吧?」


    「………………………………呃?」


    「我想和萌月交往」


    「……尊,你喜歡來夏嗎?」


    尊的四處看看猶豫過之後說道,「是的」


    這讓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的我伸指撓了撓鼻子。


    「這樣啊。該怎麽說呢,你的興趣還真是異常……。竟然會喜歡上來夏」


    「你胡說什麽啊,來夏可是相當有人氣的啊?」


    「是這樣嗎?」


    「她相當可愛」


    嘛,來夏說不定是可以歸入可愛型的。隻不過已經看得太習慣的我不這麽覺得。


    尊黝黑的臉微微紅了起來說道


    「而……而且胸部也很大。身材在同學中也有很好的評價啊?就連猿渡也說過『絕對想拜托她(做我女朋友)!』的」


    「拜托她什麽啊」


    雖然我嘴上在吐槽,不過心裏已經點頭了。因為來夏的身材之好是我不得不承認的。


    以前明明還是飛機場,沒想到現在竟成長得如此雄偉。


    ……說起來,我和來夏也曾經為此吵過。還是個孩子的我看不起她的飛機場,這讓她很是生氣。


    「嗚嗚—!我以後會變大的!」


    「不可能啦。來夏你是絕對不可能變大的」


    「……小希,你喜歡大的嗎?」


    「嘛,對比來說的話是呢」


    「那我絕對會變大的!小希你這笨蛋!!」


    當時的我還在笑,覺得要是光靠氣勢就能變大的話那就沒人會辛苦了,不過不知不覺間,那真變得很雄偉。這讓我深切感到她不服輸的性格。


    「而且最重要的,萌月的性格非常好啊。那麽開朗,總是在笑」


    「又粗魯、又野蠻,總是在吵鬧,嘴巴也很毒……,我覺得這樣的地方更多喔?」


    「那是隻對密你而已。你想,不論男女,萌月都有很多朋友吧」


    「這也是……」


    這點我無法辯駁。因為來夏就是一個在眾多朋友包圍下,和他們一起歡笑著的人。是個和我正相反的女孩兒。


    「呐,我……可以向萌月告白嗎?」


    「為什麽要問我啊?」


    「我覺得至少該和你說一下」


    「沒什麽可不可以的。照你自己所想的做不就好了嗎?這可不是必須經過我同意的事」


    我的話讓尊的表情在一瞬變得有些害怕。


    「真的可以嗎?」


    「……如果,來夏同意和你交往的話,我會祝福你們的」


    我說著聳了聳肩,就在這時,尊「啊」的輕呼一聲。


    從這水塔能看到整個操場上的情形。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正一個人努力在穿過操場中央。


    「凪紗這家夥,都說過讓她等等我了……。可惡,那個任性女」


    尊生氣的說了句之後,便轉身對我說道


    「那,就是因為這樣我得走了!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雖然我還沒弄明白他要我關照些什麽,但尊已經對我鞠了個躬,爬梯子去了。沒到一半,他就縱身一跳,飛快地跑了出去。


    大概樓梯他都是直接跳下去的吧。因為沒到一分鍾,尊就追上了凪紗。


    凪紗對尊怒吼著,那聲音連在天台的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跑哪兒去了?我和你說過要推我去遊泳池的吧?」


    「我也說過等放學後的吧!而且為什麽你非要挑這種時候去泳池啊?」


    「少廢話!你隻要服從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尊邊推著凪紗的輪椅,和她大吵著,漸漸消失在去泳池的方向了。


    我在水塔上躺了下來。


    「沒想到尊竟然會喜歡來夏……」


    潔白的雲漂在我頭上湛藍的天空中。


    「還真是青春啊」


    我事不關己似的感歎了句。


    話說,這本來就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還說想睡個午覺的,這下沒多少時間了……我這麽想著慢慢閉上了雙眼。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中的我騎在摩托車上。自己也清楚的明白是在夢中——這就是所謂的《明晰夢》嗎。


    周圍的風景以超過時速百公裏的速度飛快向後倒退。狂虐的風向我襲來。我雙腿用力夾住車身,拚命保持平衡,不過手卻在不斷加大油門。


    為什麽我會在騎摩托車?


    因為我騎摩托的時候,一定意味著發生了《緊急情況》。


    即使是在深夜為了保護城市而四處奔走,也主要都是騎自行車的。隻有在十萬火急的情況下,我才會騎上摩托車。


    我會盡量避免使用摩托車是有很多理由的——其中之一,就是汽油的價格。最近因為所有用品的價格異常彪升,連汽油的價格也都已經漲到每升快一千三百日元了(譯者注:參照08年10月日本汽油平均價格為,140日元/升)


    ,真是貴得離譜。


    而最大的理由——騎摩托太顯眼。


    天使的出現率在日落後會升高。所以自衛隊和警察都會在夜間開始巡邏。要是被他們看到我每晚都騎摩托四處轉悠,那不管解釋什麽,都會被他們懷疑的吧。所以對想裝個成人畜無害的普通高中生的我來說,是要盡力回避這種情況的。


    因此我平時都不會騎摩托,可是……


    夢中的我卻正騎著摩托在狂飆。那隆隆的排氣聲也在劇震著我的鼓膜。


    為什麽我會這麽著急?


    我疑惑著繼續加速前進,沒過多久,就在左手邊看到高大的白色牆壁。我沿著牆壁騎車向前飛馳。當看到那情景時,我終於回想了起來。


    這裏是凪紗的家——我夢到的是凪紗被天使襲擊時的情景。


    現在就像重放錄像,重讀小說一樣的再次體驗著那時刻。


    我在那大敞的門前停下摩托。


    從這正門可以看到裏麵的巨大別墅。還有那些像聚集在食物邊嗡嗡亂飛的蒼蠅一樣,漂浮在別墅周圍空中的白色天使。它們扔出手中閃亮的鋸齒刃,將別墅破壞得粉碎。


    我舉槍衝了進去。穿過整理得很漂亮的日式庭院。


    可,我疾奔著的腳步,卻突然停下了。


    「爸爸!媽媽!振作一點!」


    這是全身染滿鮮血的凪紗在大叫。而鋸齒刃已經穿透了她的腿。


    「我求求你們!快把眼睛睜開啊!再不快逃……我們會死的啊!」


    凪紗呼喚著貌似是她雙親的男女。


    不過外人一眼就知道這是徒勞的。


    因為不管是她的父親還是她的母親,都已經從身體正中被截為兩段了。


    「爸爸!媽媽!你們快起來啊!」


    已被截為兩段的父母是根本不可能再起來。但凪紗仍不顧一切的抱住他們哭喊著。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使充滿悲傷地高聲慟哭起來。隨著這哭聲,一道光柱撕開夜空傾注而下。


    原本是凪紗家房子的那些殘骸,都在這光柱中升向天空。


    「不要——!!」


    凪紗痛苦地嚎啕大叫。


    而一旁的我,卻在靜靜地注視這一切。


    甚至沒有感到一絲悔恨或悲傷。


    雖然受傷的是同學這點讓我有些觸動。但這也隻是因為覺得曾是遊泳部王牌的凪紗傷得不能再遊泳而覺得她有些可憐而已。而且連這種感情也馬上淡去了。


    畢竟就算我可憐她,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是從不想無用事的主義。


    天使襲擊了同學的家。雖然我急忙趕來救援,不過卻來遲了。


    《一棟別墅》以及《兩個人》被回收,《傷者一名》生還。


    這結果——證明城市又向《死亡》前進了一步。


    眼前的慘狀對我來說,隻有這點意義。


    我無言的轉身準備離去——這時,我醒了。


    自己正躺在水塔上。眼前是湛藍的天空。


    而宣告午休結束的鈴聲,此時也響了起來。


    「今天真該去圖書室啊……」


    我閉上眼,心中數了三聲,將自己的心重新啟動。勉強自己說句「好了,去上課吧」,站了起來。


    「小希,你睡了嗎?」


    當夜。剛過十點。我的房間。


    窗外這時有聲音傳來。


    我拉開窗簾,從對麵房子的窗中看到了來夏。來夏的睡衣外麵披著件毛衣,臉微微地泛著紅。頭發也還有些濕。


    應該是剛洗過澡吧。


    來夏家就在我家旁邊,我們兩家的房間也隻相隔不到一米。如果都伸出手的話,這距離很容易就能讓我們握手。


    「還沒睡。話說,這種時間還不會睡的吧」


    「是嗎。也是呢。抱歉喔。突然打攪你」


    來夏很罕見地溫順地在向我道歉。


    「有什麽事嗎?」


    「那、那個呢……」她手指撫弄著還沒幹的發說道「小希,你的誌願表還沒填呢吧?」


    這麽說起來,我畢業後的誌願調查表的確是還沒填。


    「我也沒什麽夢想或希望。到時候想交白紙的」


    「你這樣我會很為難的!」


    來夏越說越著急起來。


    「為什麽來夏你會為難啊?」


    「呃?這個是因為……你看,該怎麽說呢……」


    我這青梅竹馬變得很難為情,說道


    「對了!要是收不齊誌願表的話,班長她會很難辦的!」


    被我的反問弄得語塞的她用指尖輕撓著臉頰。


    我——注定將在畢業之日《被殺死》。


    所以對我來說,根本不存在什麽《畢業後的誌向》。


    雖然是這樣,但對來夏卻不能這麽說,因此我敷衍地笑著點了點頭道


    「好,我會隨便填填交上去的」


    「不能隨便填!你再怎麽也要認真考慮這問題。雖然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但說不定什麽時候《世界滅亡》會結束的啊」


    「……是啊。說不定什麽時候會結束的」


    其實我很清楚這會在什麽時候結束。


    因為世界滅亡的終結,就會在我畢業的那天。


    隻要“那個人”回來,


    隻要“那個人”殺死我,


    那世界,就得救了。


    「世界滅亡開始的時候就非常突然的啊。所以說不定也會突然終結的呢。或許明天就會」


    「如果真是這樣,那全世界的人都會被嚇到的」


    「大家都會因此狂歡起來的。所有人都一定會為此而狂歡!都會為了慶祝世界和平而狂歡!」


    「要是真能那樣就好了」


    「……嗯」


    來夏歡快的應著,不過她點頭時的表情卻不知為何充滿了無限悲傷。


    應該是因為遍布堆積在城中的瓦礫,讓她如此難過吧。這時,一股攜滿灰塵味兒的冷風從我們之間穿過。


    來夏因此輕顫著拉緊了身上的毛衣。


    「你這樣會著涼的。要說的就這個嗎?那就快去睡吧」


    「我、我」來夏慌忙張口說著,不過之後的話卻一直沒能出口。隻是低頭緊閉嘴唇。


    「怎麽了?」


    「嘿嘿……是尊君向我告白了」


    哈,尊那家夥,真的去告白了啊。我還以為他隻是在開玩笑的。


    來夏本已因剛洗過澡而泛紅的臉此時變得更為通紅,她就那樣垂著頭手忙腳亂地道


    「這,這很讓我為難的!你想,他突然和我說《我喜歡你,和我交往吧》的啊!可我一直都隻認為尊是個擅長踢足球的普通同學而已的!真是被他嚇了一跳啊!」


    一個人不停解釋的來夏說著抬起頭。就像個期待自己的惡作劇會讓別人出現什麽反應的孩子一樣,偷偷瞄著我的表情。


    「你……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還是要看來夏你自己吧。就算問我也沒用的」


    「小……」,來夏猛吸幾口氣,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可,可是……!小希,對這你一點都不在意嗎?那個……對我被人告白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嘛,多少還是有點在意啊」


    「真的?」


    來夏的麵容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啊。比起你變得不幸,還是你變得幸福更讓我高興」


    「是,因為這個啊……」


    她的表情立時就像被切斷電源的燈一樣黯淡了


    下去。


    「而且從來沒聽過來夏你有和人交往吧。高中生活隻剩一年了,你這樣下去好嗎?我總是不禁為此而擔心的。這不是挺好嗎。還有男生會喜歡上你這樣粗魯的女孩子呢」


    「…………」


    來夏沉默著,悲傷的注視著我。


    「要是能交往的話,我會祝福你們的。尊是個不錯的人。朋友有很多。而且和你一樣開朗。我想你們在一起的話,每天都會很快樂的」


    「小希……小希你呢,就……」


    這是為什麽呢?來夏現在就像隻被人大罵了一頓的小狗一樣顫抖著。


    被人告白應該是件高興的事,那表情應該更開心才對吧?可她為什麽會這樣呢?


    我很不解——就在這時。


    激靈。


    一陣很滲人的感覺自我背上升起。


    那是絕對零度的寒氣。是壓倒性的冷意。是凶惡的預感。


    我將這種感覺稱為《不協調感》。


    因為這就是天使將要出現的預兆。


    「好了,我還有事。就說到此吧」


    「等、等一下啊,小希!……我和尊君交往,你覺得可以嗎?」


    「都說了這不是由我來決定。隨便你吧」


    「竟然讓我隨便……你太過分了!」


    「好了,明天學校見吧」


    我突然中斷對話,關上了窗戶。


    而在窗的另一側。來夏臉上帶著就像要被關到籠子中的動物一樣絕望的表情,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我看到她的眼角正微微泛著淚光……應該是自己看錯了吧。


    嘛,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因為不管怎麽說,剛剛所說的都應該是讓人開心的事,所以我根本想不出她為什麽會哭。


    話說,她為什麽要說我『過分』啊?我可是覺得自己的話一點都不過分。


    不過這種無意義的思考隨著被我拉上的窗簾一起拋在了腦後。天使襲來了。現在不是想那種無聊事的時候。


    我拽出藏在壁櫥深處的手提箱。撥動密碼將那打開,裏麵裝的是整齊的手槍和子彈。


    拿出已裝好子彈的s&w,一腳將箱子踹進壁櫥就衝了出去。


    跨上自行車,一路狂蹬奔向街道。


    我集中精神感受著《不協調感》,將車把轉向那感覺強烈的方向。因為隻要按照這讓我惡心的感覺前進,就一定能到達天使出現的地方。


    要是我沒能趕在天使前到的話,那城市就會被破壞。所以我必須要在變成那樣之前到達。


    我拚命蹬著自行車,不知不覺的嘴邊輕聲哼起歌來。


    歌名是——《loves,sothatwanttokill.(愛得想殺死你)》


    這是首灰暗的老歌。因為“那個人”在同天使交戰前,總是唱著這歌,所以我也記住了。


    imagiomorrowwhenyouarelost.


    (我想像過,如果明天你不在了會怎樣。)


    thesunislost.astardoesn’ttwinkle.


    (那太陽將不再升起,星將不再閃爍。)


    abreezestops.thesongofalittlebirddisappears.


    (風亦會停止,鳥兒也將不再歌唱)


    iloveyou.ifyouarelost,theworldismeaningless.


    (我愛你。如果失去你,整個世界將變得毫無意義。)


    iloveyou.loves,sothatwanttokill.


    (我愛你。所以愛得想殺死你。)


    此時浮現在我腦中的,


    不是來夏的麵容,也不是同學們的樣子,更不是什麽天使,


    而是“那個人”溫柔的笑容。


    這通向天使出現之處的道路——我深信就是通往“那個人”消失的櫻雲另一側的道路,在繼續拚命蹬車前進著。


    我知道來夏和尊交往,已經是那第二天了。


    【距畢業還有36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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