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都是建立在信息基礎上的沙上樓閣。不知為何,原本定期發行的號外如今在幻想鄉的風中飛舞著,不負責任的報道借由眾人之口滲透到整個幻想鄉。報道的內容從陳年舊事到新鮮話題,從眾所周知的事實到半信半疑的傳聞——內容多種多樣。


    我們所知道的事實的大部分,都是建立在信息的基礎上的。既使在哪兒發生了什麽事故,我們一般也無緣親眼得見。隻能從目擊者所提供的信息中來推測事情經過,而這種在模棱兩可的信息的基礎上漸漸形成的理論便是我們所認知的事實。


    因此事實有時才會顯得那麽不可靠。不僅如此,事實還會根據信息的傳播而輕易地發生變化。因此我們自己在發送信息出來的時候,一定要留意到事實的變化,再將信息發出來。在現實中是不存在隻傳遞事實這件事的。事實才是極致幻想,在幻想鄉也不存在的幻想。


    而根本沒有理解這一點的報紙之所以會被大量散發,也是因為最近剛剛舉行了天狗報紙大會的緣故吧。報紙大會並不是最近才有的,但隻有今年盛況空前。與此同時天狗報紙的存在也逐漸地滲透到幻想鄉的學院風裏。


    但是每年都舉行的大會為何唯獨今年如此的盛況空前呢。我認為原因有二。一是近來異變持續發生,報道材料豐富;另一個原因,也是最為直接的原因則是紙張的供給急劇增多,導致紙價下滑。如果紙張可以輕易弄到手,那報紙會增多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同樣,紙張可以輕易弄到手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卡啷卡啷。


    “真是——號外號外的,每天都有還叫什麽號外啊。”


    “那個,你把這些帶到店裏我也很為難的。”


    靈夢手裏提著一捆報紙(全是號外),貌似是將報紙當成是撿來的商品帶過來的樣子。但是我的店可不是廢品回收屋啊。那種報紙根本就不可能成為商品。


    “呀,你在做什麽啊?不會是在看書吧。”


    我坐在桌子的前麵,手裏拿著筆不停地寫著。不錯,我開始寫書了。一直以來都很想寫,但因為紙張沒有比較穩定的來源,所以一直擱淺。而如今紙張可以這麽容易地弄到手,所以我要趁此良機,趕緊動筆。


    “我想將每天發生的事都寫下來。”


    “也就是所謂的日記麽,寫這個幹什麽啊?”


    “因為報紙的真實性有待考究,所以我想將無限接近事實的信息都寫下並保存起來。”


    “報紙上的不是事實啊。”


    “事實一寫出來,也變得不再是事實了。因此才沒法將事實寫出來。順便問一下,你知道為什麽幻想鄉沒有像樣的曆史麽?”


    “因為每天都很和平吧。留在曆史上的都是一些於一小部分人有益,於大部分人不利的事件。而幻想鄉既使發生了異變也很快就會解決。”


    “不僅僅是這樣,它之所以沒有曆史是因為……!”


    玻璃窗被打碎的聲音中斷了我們的對話。


    “號外啊!不讀就不知道明天將發生何種變化。”


    從破碎的窗戶外傳來漸漸遠去的天狗的聲音。


    我急忙跑到那扇破窗前,卻發現配送報紙的人已經走遠。似乎完全沒把打碎人家玻璃的事放在心上。


    “真是的,不管是不是號外,天狗他們難道就不能更平靜地發送麽。”


    “而且四處發送號外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作為應急處理,我將靈夢帶來的舊報紙貼在了那扇窗戶上。雖然貼報紙看上去透著股窮酸氣,但就當成是隔扇吧。而且這個季節,外麵已經開始吹起冷風了,雖然是報紙,有也總比沒有強。


    “把報紙貼在那兒很容易被弄壞吧……而且說不定一會又有號外從那扇窗戶扔進來哦。”


    “不會的。不管是報紙還是其他的什麽紙,絕對要比玻璃管用得多。”


    “是麽。”


    “靈夢,難道你沒什麽疑問麽,為什麽要將那麽又軟又薄的紙用在門或者窗戶上?”


    “難道不是為了方便取光麽?”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現在不是已經有玻璃了麽,用玻璃取代就可以了啊。而且近來取光的必要性似乎變得越來越低了。”


    我對靈夢說起了隔扇所擁有的作為結界的神秘性。如果想耍弄破用在隔扇上的紙,連小孩子都可以做到。隻要用髒髒的手一碰,就再也無法恢複原樣了。與玻璃不同,隔扇是沒有辦法進行清洗的。


    正是因為隔扇的這種特性,才會需要有一個去追究是誰弄髒,是誰弄破的人存在。斥責在隔扇附近的玩鬧的孩子,製止想要用髒兮兮的手碰觸隔扇的孩子。正因為有了這樣一個人的存在,隔扇才能實現作為隔扇該有的機能。


    大部分場合,家裏有隔扇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工作。隔扇的保存狀態能很好地體現出一個人的持家能力,而這能力之強是無法估計的。


    正式因為隔扇的存在,才使在房屋附近胡鬧的人及粗暴對待門窗的人越來越少。如果將這換成是以材質結實著稱的鐵或者石頭來取代的話,人的行為就會變得肆無忌憚起來,既使在房屋中也會爆發出一些激烈的動作。這樣的話,過不了多久再結實的材質也會出現裂縫。


    而隔扇則有將這種危險的行動防患於未然的能力。隻是隔扇的結實度並不是一定的,與住在裏麵的人的能力有一定的比例。廢物裏的隔扇連嬰兒真‘都能輕易弄破,但神社裏的隔扇,既使是大人也絕對無法弄破。


    “霖之助,那個不應該破的隔扇上有隻眼睛哦。”


    我向窗子看去,發現有隻眼睛正從報紙隔扇上的小洞向裏麵看過來。


    “這次號外的內容是什麽?”


    作為將報紙隔扇弄破的懲罰,我讓魔理沙又重新貼了張報紙。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說什麽天狗報紙大會的優勝者已經出來了什麽的。優勝者是聽都沒聽過的天狗報紙[鞍馬諧報]。”


    “還真是無關緊要的內容呢……”


    “確實是無關緊要的內容啊。”


    我曾經讀過這次的優勝者[鞍馬諧報]的報紙,它的地位要遠比剛剛才窗子扔進來的[文文·新聞]的號外高得多。內容大都偏離事實,誇大其詞地描寫一些有的沒的。甚至將所有的信息毫無章法地塞在版麵上,隻是讓人感覺到它的分量很足。


    而這種將所有事情都塞在版麵上的報紙,會讓那些不去深思事情覺得自己學到了很多知識吧。如果隻是將信息羅列出來就算知識的話,那麽人的知識和羅列事物的書與報紙又有何不同呢。之所以能夠從書或者報紙上抉取知識,絕不是因為那上麵寫著知識。寫在報紙或者書上的事情都隻是構築真實的基礎,也就是所謂的信息罷了,並不是知識。隻有在這個信息的幕礎上進行思考之後,它才會轉變成知識。和大天狗的這個相比,內容暫且不淡,單就知識的深度及對各方麵的研究來講,[文文·新聞]則要出色的多,當然是在撇除內容不談的前提下。


    “對了,為什麽突然之間報紙就增加了啊?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據說報紙大會是每年都舉行的。這樣的話,原因就不隻是報紙大會了吧。”


    “紙張容易弄到手應該是最主要的原因吧,最近一段時間,由於外麵世界紙張的大量湧人,幻想鄉的紙價開始急劇下滑。”。


    “繼幽靈之後是紙啊,還真是牟足了勁地往裏湧啊。”


    “電腦是不用紙就可以收集信息的式神。把這一點和紙張的增加結合在一起考慮的話,可以說用紙來傳遞信息這種方法已經開始在幻想鄉紮根了。也許在外麵的世界,寫書這件事本身已經成為一種幻想了。當然也正是因此,我才


    能夠實現寫書的願望。”


    “是因為健忘越來越嚴重麽?”


    “難道寫書的人都是因為健忘麽?”


    “反正一定是虎頭蛇尾。”


    “這樣說的話應該是日蓮和尚吧。”


    “你們想說一定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幻想鄉沒有像樣的曆史。不是因為每天都很和平,也不是因為可以迅速解決一邊,而是更單純的理由。


    那就是妖怪的壽命太長了。既使是成為曆史的事件,隻要當事人還活著,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不停地改動信息,而建立在這種曖昧信息之上的事實,不管過多久都沒法明確下來。事實是建立在信息之上的砂之樓閣,那些真偽不定的事實,一陣風吹來就會土崩瓦解。也許會有幾個事實之樓閣依然林立,但全都經不住雨水的洗禮。成為曆史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客觀性。如果當事人還活著,那就沒辦法脫離其主觀的想法,因此幻想鄉才會沒有曆史。


    我要把盡可能客觀看待外麵世界大量湧人紙張的幻想鄉寫下來。如果將這和曆史聯係起來的話,那麽寫書這件事便成了最初的曆史,而所謂最初的曆史,則是誕生幻想鄉曆史的曆史。因此我在書的開頭寫下了“幻想鄉的厲史誕生了”這句話。


    “既使是這樣,這紙也增加得太多了吧。天狗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紙啊?”


    “紙增多了,隻能說明外麵的世界用紙用得少了,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對他們來講用紙傳遞信息本身已成為一種幻想。”


    “不管什麽都是以口傳遞麽。不過外麵的世界人口眾多,也沒什麽稀奇的。”


    “不過。與此相對,也許今後幻想鄉紙上信息傳播會變得越來越盛行。”


    “像是天狗的報紙麽?那是困擾好不好。”


    “困擾啊。”


    “嗯……困擾啊。”


    幻想鄉的曆史即將借由我的手誕生。我寫的書將成為幻想鄉曆史書的時代會到來的吧。隻有到了那時幻想鄉的學習風氣才能被激發出來,幻想鄉才能更加接近外麵的世界。而在我的書極度暢銷之後,我的店也就能夠繼續安穩地開下去了。如果店裏的商品不再隻是撿來的東西,那麽香霖堂作為道具屋的檔次也會上升吧。


    幻想鄉裏湧入了大量的紙,那麽幻想鄉紙的價格就會下降。而與此同時,因寫書和報紙的人越來越多,對紙的需求也會急劇增加。


    幻想鄉的紙價下滑導致了“洛陽紙貴”。在外麵世界紙張消失的同時,幻想鄉內的用紙卻在急劇增加。在我們的天空上有一群朱鷺的同時,外麵世界的天空上卻已經失去了朱鷺的影子。世上萬物皆有平衡。隻著眼於小處的人是沒有辦法看到世界的天平的。


    “不管哪份報紙都隻會寫些無關緊要的事。居然還有人問冥河有多寬。知道這個有什麽可高興的啊?”


    魔理沙打開靈夢帶來的那捆舊報紙開始看了起來。


    “冥河的寬度與完全渡過冥河所需要的時間是一樣的,所以像你這樣的家夥也可以放心地死去,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應該怕渡冥河太花時間的話會很無聊,所以想要在死前帶些東西過去吧。”


    “魔理沙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要渡過的冥河很寬啊。”


    “與窄相比當然是寬比較好啊。”


    “好什麽好。河越寬代表和你有牽絆的人,關係鐵到可以借錢的朋友越少吧。”


    “所以才說還是寬點好啊。越寬我就可以從店裏拿越多的東西。”


    雖然都是些內容無關緊要的報紙,但魔理沙她們還是動腦想從裏麵獲取一些知識。知識隻有在經過自己思考,並灌輸了自己的理論之後才能成為自己的東西。知識不是寫在紙麵上的字,隻有在讀過那些文字並產生了自己獨特的見解之後,它才真正地變成了知識。在那些慶幸地閱讀者羅列了。很多信息、事件、報紙和書的時候,是沒有辦法獲取知識的。隻看、隻讀、隻知道、隻寫、隻說是不會提高知識的。


    因此我覺得讓主張這種思想的大天狗報紙獲勝是不對的。僅憑購買數來決定報紙的優劣是一種很危險的行為,那隻會讓越來越多數的人和妖怪不能了解知識的本質。下次再見到天狗的話我一定要這樣跟他講。


    “但是,既然天狗的報紙大會已經告一段落了,那這種毫無內容的號外的數量也會慢慢減少吧。”


    “是啊,而且不是有定期在發送號外麽,和訂閱的幾乎沒什麽區別。雖然我也有在定期訂閱,但即使如此號外還是頻繁地發送過來。其實隻要在發生什麽和我們有關的重大事件時發送過來就好了。”


    “但是報紙大會不是每年都有麽?我想那些行動迅速又性急的天狗們,一定已經在為來年的大會做準備了吧……”


    像是為了打斷魔理沙的話一樣,又一份號外打破報紙隔扇從外麵扔了進來。而她們兩人則一臉吃驚的表情盯著從窗外扔進來的號外。


    一想到這一年要不停地更換隔扇上的紙,我便感到一陣陣的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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