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做這些事呢?想想真的很不可思議耶。


    自己確實也算是有在努力了啦。至少這一點誰也不能否定。也可以了解付出這個代價的意義何在。這或許算是某種程度的自作自受也說不定,會這樣想的人,應該算是極少數中的少數派吧。


    不過難道不能用別的方式來付出這個代價嗎?難道不是嗎?那些家夥現在是多麽殘忍地奪走對學生而言,極其寶貴又有限的時間?不管是誰都十分清楚現在這個時期,可是決定將來的關鍵時刻呢。不隻是自己,在這裏頭的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了茫然與不安,但卻又不願輕易泄漏出來似地,拚命地努力活著。


    沒錯,我們每天都在戰鬥雖然看起來好像漫不經心,一副在玩樂的樣子,不過事實上,卻是在承受著曖昧又模糊的未來壓力.拚命地奮鬥著,既然如此,逼著自己關進這樣的空間中,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所以說,重點我藤森文七想說的就是:


    「為什麽在這種大熱天,我非得來補修不可呢!」


    時間為七月下旬,正值酷暑的時節。


    雖然打開窗戶,想要讓些微的涼風吹進來,卻隻招來一波又一波嘈雜的蟬鳴。強烈的陽光將眼前的景致扭曲成海市蜃樓般地模糊,夏季製服的短袖白襯衫被汗水浸濕,黏答答地貼在肌膚上。一整天都是這種讓人極不舒適的感受。


    羽原羽高中3年c班的教室中,六名參加『夏季補修加強班』的學生,帶著這種不舒適的情緒呆坐在桌前其中一名補修成員文七,終於受不了這種悲慘的狀況,隻見他流著淚、敲打著桌子。


    「大海大海在呼喚著我!」


    號稱自然無造作的一頭亂發也因為汗濕而萎靡得塌成一團。雖然是暑假,不過,耳環還是照樣因為違反校規而被沒收,耳朵上那個耳洞此時正散發著空虛的氣息。在班上,文七一向是個吊兒郎當的人物,大家也早就習慣了。


    「冷靜點,藤森。」班導葉山光利坐在窗邊的塑料椅上,拿著教科書當扇子揚,懶洋洋地說道:「呼喚你的不是大海,而是你桌上的講義。」


    「不!我不接受!這不是事實!」


    「事實就擺在眼前。而且大海在呼喚的不是你,而是我。」


    「咦?」


    這句話,讓所有原本在打盹的學生(頂多隻有一個例外)都抬起了頭。葉山搧著教科書,有氣無力地說道:


    「大海在呼喚我,它在呼喚著我啊」


    「導仔?」


    「可是,為什麽我卻得當這個什麽補修班的監督老師啊?而且需要加強的,為什麽連個一、二年級的都沒有,全部都是三年級的甚至還有升學班的家夥有沒有搞錯啊」


    「導仔,你在碎碎念個什麽勁啊?」


    「對了,藤森你畢業之後不是要繼承家業嗎?那為什麽還要念升學班啊用那種漫不經心的樣子撒了『我要升學『這種謊話你真的是喔」


    「導仔,你有什麽不滿直接跟我講嘛,我人就在這裏啊。」


    「啊好想去海邊啊」


    「」


    文七忽然覺得悲從中來,他無奈地坐回椅子上。其它的學生則早就將注意力轉回講義上了。


    文七又看了講義一眼,還是提不起勁答題。他歎了一口氣,茫然地環顧教室。


    「喔喔。」


    坐他隔壁位子的一位參加加強班的學生宛如死了一般地趴在桌子上。可能是讀書把腦子給讀壞了吧,隻見他的頭上緩緩冒著一股白色的熱氣,口水滴在講義上,翻著白眼一動也不動。


    文七舉起了手。「導仔,大事不好了,鐵平報銷了。」


    「嗯?喔,五十嵐現在正處於最辛苦的時期,就讓他暫時報銷一下,無所謂。」


    葉山班導說完,再度揚起教科書,「熱啊海啊」地碎碎念著.


    文七的同班同學、也是他最要好的損友現在正像個屍體般地趴在桌上,鐵平正處於升學壓力的頂點。鐵平的成績一向和文七差不多,不過,自從他有勇無謀地以名門大學為目標後,便開始了彷佛地獄般、日以繼夜瘋狂讀書的日子。在小緣的家庭教師斯巴達式的補強之下,鐵平模擬考的成績總算多多少少有了起色。


    成績有所進步的鐵平之所以會來參加這個低分組加強班的原因,是因為六月的某個事件造成他長期缺席的緣故,為了彌補不足的出席時數,他隻好來參加這個暑期加強班,以作為權宜之計。


    也真是難為這家夥了。文七以一副事不關己的心態想著。原本應該好好念書的他,因為那個事件,一度成了個『死人』,在『社會上的存在』也被抹消掉。好不容易才千辛萬苦地複活,又為了訂正自己已經死亡的戶籍,奔波於住家附近以及學校之間。等到終於告了一個段落,又馬上回到除了讀書還是讀書的生活中,想想還真的是蠻可憐的才怪,簡直有趣極了。


    此時,文七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挪了一下椅子,把臉湊到鐵平耳邊,悄聲地說道:


    「鐵平,槍之嶽來了喔。」


    鐵平的臉頓時痛苦地扭曲著。「嗚嗚饒了我吧」他發出求饒似的哀號聲。


    「鐵平,發榜了喔。可是,我沒看到你的號碼耶。」


    「嗚嗚我會被小茜姊殺了啦」


    「鐵平,小緣身陷危險了。」


    「嗚嗚這是第幾次了啊」


    鐵平表情苦悶、滿臉汗水地呻吟著。玩得正起勁的文七繼續說道:「鐵平,說到夏天,當然就少不了鬼故事囉。是學校的鬼故事喔。」


    「鬼、鬼故事?」


    「聽說,我們學校之前有個女學生從頂樓跳下來自殺死了。她的幽靈現在好像還在頂樓徘徊喔。」


    這是每年新生入學時,都會聽到的幾個關於學校的鬼故事之一。真偽至今已經不可考,不過,卻一直是聊天製造氣氛時的好話題。


    「光是這樣,當然是不怎麽恐怖啦。不過,這個鬼故事有個真正可怕的內幕而且這個內幕,對鐵平你來說,又特別地可怕。」


    嗚嗚,應該是睡著的鐵平,喉間發出了一陣奇異的聲音。


    「聽說那個女孩子,是因為升學壓力而自殺的耶」


    「嗚哇啊啊啊啊啊,」鐵平整個人彈了起來。「我不想死啊!」


    突然的悲鳴聲,把教室裏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隻見鐵平汗如雨下,大口地喘著氣,他環顧著教室,疑惑地發出了一聲「咦?」


    「五十嵐。」


    葉山班導邊揚著教科書,邊對他說道:


    「去海邊吧。」


    暑期加強班的第一個半天結束了。


    葉山班導主動說要開車送鐵平回家,不過沒有人因此認為葉山偏心,回到家之後,還得麵對堆積如山的作業小茜老師的講義源之助爺爺關心的電話正確地說,鐵平是鐵青著臉,被葉山用車子押回家裏的。


    「呼啊。」


    走出校門的文七,緩緩地伸著懶腰。展現在眼前的,是湛藍的青空、炫目的陽光、和緩的夏風。文七舒適地瞇起雙眼,心裏想著接下來要去哪兒好呢?


    這麽好的天氣,應該好好去給它玩一趟才是,去逛逛街吧,不過又不能約鐵平。那就約看看其它的同學好了。但說不定因為心情太好了,最後決定回家幫忙居酒屋的生意也說不定。


    就在他邊伸著懶腰、邊想著下一步的時候,粉紅色的校舍映入了眼簾。


    「嗯?」


    他發現頂樓上好像有個人影。


    那身影看得出來是個女孩子,裙子被風吹得不住揚動。頂樓的欄杆大約隻到一個人肩膀的高度,那女孩就把雙手擱在欄杆上,整個人趴在頂樓邊。


    文七感到全身僵硬。理由絕對不是因為看到裙底那若有似無的光景那麽單純(真、真的啦),而是想到自己剛才在鐵平耳邊說的那個鬼故事。


    頂樓,女學生,升學壓力,自殺,幽靈。


    「拜托,怎麽可能,我想太多了啦。」


    文七苦笑著,什麽幽靈,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呢?


    可是,如果不是幽靈的話該不會是想不開、要跳下來吧?在這麽輕鬆的學校,有可能因為升學壓力想不開而自殺的,頂多隻有鐵平一個了吧。


    那個女孩子會待在頂樓,一定隻是因為頂樓的風很涼爽吧。


    「對呀、對呀,頂樓真的很涼爽為什麽我會跑到頂樓來啊?」


    不知不覺間,文七已經站在頂樓的鐵門前了,樓梯間一片寂靜,雖然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爬上來的,不過既然人都到這裏了,總不能無功而返吧,沒錯,好歹也確認一下,絕、絕對不是因為不確認的話,心裏會發毛的緣故,文七嘴巴不斷地碎碎念著,一隻手已經擱到了鐵門的把手上。


    「嗯?」


    從鐵門和水泥牆的隙縫間,隱約可以聽見有人在講話的聲音。雖然隻有聽到一個人的聲音,不過戚覺起來比較像是兩個人在對話的氣氛。除了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孩,似乎還有另一個人在外麵的樣子。文七一臉疑惑地慢慢扭開了把手如果門打開,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的話,那就真的是活見鬼了。鐵門沒有上鎖,克服了鐵門沉重的重量後,文七緩緩地推開了門。從外頭灌進來的風,一下就吹亂了他的瀏海。


    頂樓的水泥地麵反射著陽光,灑成一片光的球毯。文七瞇著雙眼踏進了頂樓,在注意到眼前確實有個女孩子之後,他忐忑不安的心情總算是平複了下來。太好了,看樣子不是要跳樓的,雙腳也確實地站在地麵上。


    倚著欄杆的她注意到了鐵門發出的尖銳聲響,驚訝地望了過來。夾著發夾的黑色短發在風中飛揚,短袖的水手服反射著陽光。在視線所及的範圍裏,就隻有這個女孩子而已。


    嗨,文七向少女揮了揮手,少女生硬地梢作回應後,便盯著地上看。


    少女的表情因為低著頭的關係,被瀏海給遮住了看不到。雙手好像防備什麽似的環抱在胸前,小小的身體因為這樣的動作而顯得更加嬌小。肩膀些微地顫抖著,好像突然遇到肉食性動物的小動物似的。


    看樣子,對方是個很內向的女孩。文七也知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絕對不是一個優等生的樣子,因此,他盡量用最親切的語氣笑著和對方搭訕.


    「不用緊張,我不是不良少年啦。」文七笨拙地以天外飛來一筆的方式介紹著自己。「我是3年c班的藤森文七。妳呢?」


    「我是1年a班的瀧本柚子。」


    聲音極為細小。


    「妳叫柚子嗎?好可愛的名字。」


    攏本柚子紅著臉,將頭壓得更低了。


    「妳在這裏做什」


    話才問到一半,咻呼一陣強風吹上了頂樓。


    這陣由下往上吹的強風,不僅吹開了柚子的瀏海,也順便掀翻了她的裙子。喔喔!文七輕聲地喝采。


    雖然身材很嬌小,不過從裙子下方露出來的雙腿,卻意外地修長與結實,腰際至腿部的曲線更是玲瓏有致,大腿雖然纖細卻刻劃著結實漂亮的曲線。而那大腿的終端隱約可見純白的內


    啪!柚子迅速地以雙手壓住了裙子。


    「」


    「」


    再度壓低臉龐的柚子,害怕地透過瀏海縫隙,窺伺著文七的反應。


    文七鈴鼓似地搖著頭。


    「妳不用緊張,我什麽都沒看到。」


    柚子的臉龐頓時一片潮紅。


    2


    頂樓不是都有上鎖嗎?麵對這個問題,柚子怯怯地答道:


    「學長知道今年二月的時候,頂樓鐵門的鎖有壞掉過一陣子嗎?」彷佛擦過鼓膜的細小聲音,如果不認真地去聽,很容易就被風吹散了,「那個時候,我雖然還是中學部的學生,不過也有聽說過這件事。」


    「啊,喔。」文七曖昧地點點頭。那是鐵平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炸壞的,不過,現在沒有特別說明的必要。「所以呢?」


    「學校後來雖然有派人來修理不過因為門壞掉的時候,牆壁也跟著撞歪了,而修理的人又沒有加以調整的關係,所以,就算上了鎖也鎖不緊。」


    「喔。所以,柚子妳就經常跑到頂樓上來囉?」


    柚子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可能也是因為突然被直呼名字而感到不好意思吧。


    兩個人背倚著欄杆坐了下來。文七直接坐在地板上,柚子則取出手帕鋪在地上,才抱著膝蓋並著雙腿坐下。


    「學長為什麽會到頂樓來呢?」


    「因為看到這裏有個可愛的女孩啊.」


    沒有反應,文七偷偷瞄了身旁一眼,隻見柚子把臉埋在雙膝之間。「我、我又不可愛。」隱約可以聽見她如此回答。


    哎呀呀,文七厭到有點驚訝。這樣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是班上的女同學一定會嗤之以鼻,不屑地笑出聲來,這會兒,他遇到的卻是清純不已的反應這、這樣下去,搞不好自己會心動喔?


    「柚、柚子,妳在這裏做什麽呢?難得的暑假不去玩嗎?啊、我是來補修的,所以是不得已的啦。」


    啪。柚子突然抬起頭就這麽望著前方。一動也不動。


    「咦?怎、怎麽了嗎?」


    柚子沒理會文七的疑惑,她輕輕地點點頭,輕聲地說出「嗯,我會試試看。」這樣的句子來。宛如有人在她跟前和她說話似的。


    接著,柚子靈活地轉動身子,用抱著雙膝的坐姿麵對文七。「學長。」


    「啊、嗯。」


    「你或許會笑我亂說吧。」


    「?我好好的沒事幹嘛笑妳?」


    柚子帶著微笑繼續說道:「其實我是來這裏見一個朋友的。」


    「朋友?」


    這麽說來,自己在推開鐵門之前,確實有聽到類似談話的說話方式。可是,眼前並沒有所謂朋友的另一個人存在。


    「妳的朋友沒來嗎?放人家鴿子是不好的行為喔。」


    柚子搖搖頭。


    「她已經在這裏了。」她緩緩地伸出食指指著前方。「就在那裏。」


    文七隨著她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那裏當然一個人影也沒有。麵對不解的文七,柚子一副可以理解的樣子點點頭。


    「隻有我看得見她。」


    原來如此文七拚命轉動著平常很少在使用的大腦。


    是因為真的具有能厭受靈異的體質嗎?還是隻是單純地神經有問題呢?


    若問自己相不相信幽靈的存在,連文七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不久前才剛得知了和本身所居住之地,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內世界』的存在。在得知了那麽超乎常識的事實之後,現在就算要他相信世界上有幽靈,也不是多麽困難的事。不過,真的要說服自己相信,還是有點說不過去。雖然自己和大家一樣,聽到鬼故事也會戚到害怕,但仍很清楚地知道那種害怕基本上是出自於人類想象力的成分比較大。總麵百之,真要說的話就是:「幽靈?雖然搞不太清楚,不過聽了還是會害怕。」這樣子的程度吧。若是神經這方麵有問題的話,因為自己早就認識了幾個深具代表性的異世界怪人,因此接受程度自然就更高了。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得弄清楚才行。先謹慎地觀察一陣子好了文七頓了幾秒後,才戒慎恐懼地問道:


    「妳是說幽靈嗎?」


    「正確的說,應該是『近似』幽靈的東西。」


    答案到底是什麽?文七迫不及待想弄清楚這一切,不過,還是隱忍了下來。


    「她的名字叫作u子。」


    「u子?」


    「嗯。因為是『近似幽靈的女孩子』,所以我便叫她u子。她好像忘了自己的名字叫什麽,我隻好幫她取一個。」


    這樣會不會太隨便了啊?文七忍住了這個問題。


    「u子她和我們穿一樣的製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那是上個月的事了。


    柚子偶然溜達到頂樓,她看見了一個女孩子。女孩穿著羽原羽高中的製服,柚子很自然地便認為對方是同校的同學,於是開口和她聊天。結果對方卻很驚訝地問道:


    『妳?妳看得見我?』


    『咦?』


    『看得見?妳真的看得見我?』


    接著,那個被柚子稱為u子的少女,就哭著說道:沒有一個人看得見我柚子就這麽開始說起了事情的始末。


    u子失去了兩個記憶。


    一個是『自己為什麽會在屋頂上』的記憶。不知不覺u子開始突然出現在頂樓上,回想起來,還真的隻能用「不知不覺」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而已。雖然記得自己和平常一樣地去上學,不過,之後的記憶卻怎麽樣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出現在頂樓的,這個過程,她無論如何也回想不起來。


    另一個失去的記憶是『名字』。u子已經忘了自己的名字。雖然記得朋友或家人叫著自己名字的畫麵,不過,最重要的名字部分的記憶,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就好像被禁止播送的用語一樣,記憶中對話的台詞不時出現挖空的聲音,連自己所說的話也是一樣。


    麵對這麽不可思議的狀況,u子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亂。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原本想說先找個人講講話奸了,結果卻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像被黏在地板上一般,完全無法離開頂樓。不管努力試過幾次,結果都一樣,雖然可以在頂樓走動,不過,每當一有了「離開頂樓」的念頭,身體就會馬上動彈不得。


    u子就這樣子被困在頂樓。


    雖然偶爾有人會到頂樓來,但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更沒有人主動跟她講過話。視線就這樣子越過她,身體也穿過了她。沒有人聽得見u子的聲音。當然,也沒有人來找過她。


    自己就這樣成了「幽靈」般的存在。


    u子發現自己變成這種『宛如住在屋頂上的幽靈』的時間,大約是在今年春天的時候。在遇到柚子之前,u子一直是孤單一個人,從來沒有人來找過她就這麽孤獨地待在頂樓等待。更不可思議的是,就算不吃不喝,u子也不會死。


    「u子一直是一個人。她就這樣孤單地待在這裏。」柚子低著頭說道。「在我發現她之前,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你能想象嗎?她就像個透明人似地,大家的視線都穿過她的身體。她一直被大家忽視著。那種寂寞和悲傷你能想象嗎?」


    從頂樓往下俯瞰,映入眼簾的是學生們歡樂嬉笑的畫麵。


    她隻能這樣孤單地看著。


    「雖然也曾經想要自殺,從頂樓跳下去。可是,一樣無法突破被『困在頂樓』的狀況。光是起了這個念頭,身體就會馬上動彈不得。想撞破頭送死,卻一點也不痛,也完全不會受傷。但是,卻會流淚。會心痛,也會難過」


    柚子的雙眼濕潤了起來。


    文七謹慎地問道:「那柚子妳摸得到那個u子嗎?」


    「可以,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隻有我可以。」


    柚子把右手伸向空中。u子,我們牽手吧,她說著,手就好像真的和某人牽起似的握著空氣。看起來像是被什麽不知名的東西握住一般。謝謝妳。柚子微笑著說,又放開了手。


    「u子在哭。因為她可以和我講話、也可以和我牽手,她說她『好高興』。她高興地哭了。」


    「」


    「從那之後,我就常來找u子玩。和她天南地北地聊,也常常摸摸她、碰碰她u子是個女孩子,她既不是幽靈也不是透明人,隻是一個女孩,她的人就在那裏,她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就算現在放暑假,我也常來找她玩。」


    柚子用強調的語氣說著,然後一臉觀望地問著文七:


    「學長你相信我嗎?」


    文七沒有回答,他把手伸到空中,和柚子方才相同的位置。


    「u子就在這裏嗎?」


    「嗯。」


    文七的手什麽也沒觸摸到,就這樣在空氣中揮舞著,不管來回摸索了幾次,結果都一樣,毫無任何感覺。


    「那個學長」回頭一看,柚子正低著頭,她紅著臉說道。「那、那個位置是、u子的胸胸部」


    嗚喔,文七連忙把手抽了回來。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柚子說。「其實不相信是正常的。不過,希望學長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希望你能當u子的朋友,好嗎?」


    「」


    「你看不見u子也無所謂。隻要你相信她在那裏,你認為你感覺得到她在那裏,那u子就會很開心了。u子是個怎樣的女孩,曾經過著怎樣的生活,我都會幫她轉告給你,學長隻要傾聽就好了。在你補修完後,不知能不能撥出一個小時,不,三十分鍾就好,來這邊陪陪我們呢?」


    柚子鬆開抱著膝蓋的手臂,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拜托你,現在還不相信沒關係,認為我腦袋有問題也無所謂請你撥出一點時間來吧。」


    「」


    真的要說信或不信的話,確實教人很難相信。文七在心裏這麽想著。


    往柚子所說的方向看去,空空如也,伸手去摸也沒有任何的觸戚,無論怎麽摸都隻摸得到空氣,這種狀況要叫人家去相信有這麽一回事,還真的有點勉強。


    不過就算如此,現在的文七還是感到有點困擾,甚至因此而開不出輕鬆的玩笑。柚子所說的事,很明顯地就很不合常理,但是柚子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別扭。那認真地看著文七的眼神,一點也不像是在編故事的樣子,看了那眼神,沒有人會認為她是在癡人說夢.


    越來越搞不懂了,不論是眼前狀況、或柚子說的話,都讓人搞不懂.


    不過隻有一點,是文七可以確定的。


    「柚子,妳很喜歡u子,對吧?」


    柚子抬起頭來,眨著雙眼微笑著。


    「對啊,u子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又是一個發自內心,毫無猶豫的微笑。


    「」


    真的要說信或不信的話,確實教人很難相信用常理來判斷的話。


    「我明白了。」文七有點不好意思直視對方現在的眼神,他稍微避開了目光。「反正我時間多的是,補修後我也沒啥事可做,就陪陪妳們吧。」


    柚子聽了非常高興。「謝謝學長!」


    真的要說信或不信的話,真的教人很難相信。要就此說服自己還真的有點困難。說不定柚子是為了刻意欺騙自己什麽,而編了這個故事也說不定。


    不過,她的笑容實在是太可愛了。


    就當作被騙好了,反正也沒有損失。


    亂講,我哪有臉紅。


    3


    第二天的補修一樣無聊死了。


    「請外送一份涼麵到羽原羽高中3年c班教室,二樓中央附近,謝啦。」


    無聊到葉山班導都打電話叫涼麵來吃了。他完全無視於班上學生的側目,竟然就這樣徑自打電話叫了一盤涼麵,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今天的天氣也很好,溫度更是狀況好得不得了地一路攀升。葉山搧著蒲扇等待


    外送。學生們邊抱怨著、邊繼續跟講義奮戰,同樣身為補修生一員的鐵平,雖然還是有出席,不過,也照例像個死屍般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聽說昨天補修結束後,又被抓去小緣家補習的樣子)。


    文七今天沒空理會葉山的不適任教師行為,也沒心情去管眼前的講義,他的腦袋裏正在盤算著其它的事。


    柚子是認真的嗎?


    雖然知道這件事就算想再多,也很難得到什麽結論,不過,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想。柚子真的看得到她口中所說的那個u子嗎?還是這一切全都是她的幻想呢?隻是她自己創造出來的故事?還是文七邊不停地搔著自己那頭亂發、邊思考著。想不通、搞不懂。可是偏偏又很在意順帶一提,看到文七這副樣子,葉山竟然脫口而出:「真難得藤森今天這麽認真耶。」看樣子他完全會錯意了。


    就在此時,教室的門被打開了。


    「外送。」


    「喔、辛苦啦。」


    文七跟著抬起頭。門口那個頭上綁著三角巾,身上套著白色圍裙的女人,正艱辛地抱著看起來很重的外送箱,穿過教室的門。


    「咦?」竟然是個很麵熟的人。「大、大目玉?」


    聽見文七的叫喚,女人大目玉轉過頭來,她戴著一副特別的上框眼鏡,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帶有一顆痣的嘴角長長地拉開。


    「噫!」


    大目玉一個轉身,立刻就衝出教室。文七慌忙起身追了出去。喂!我、我的涼麵啊!葉山的聲音隨即自後麵響起。但是,此刻葉山怎樣已經不是重點了。


    「妳妳為什麽會來外送啊?」


    文七對著逃跑的背影發問。不過大目玉並沒有回答,她拖著被沉重的外送箱拉得重心不穩的身子狼狽地逃跑。


    「請等一等!我有事情想要問妳!」文七很快地就追上了她。「請問妳認為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幽靈啊?」


    文七正要伸手拉住對方身子時,眼前的身影卻忽然轉了過來。


    「咦?」右眼角的餘光忽然閃過銀色外送箱的影子「噗嘎啊!」


    由強大臂力所甩動的外送箱,就這麽橫掃到文七臉上。把他整個人轟到地板上滾了好幾圈又撞上牆壁。接著是外送箱砸在地上,以及一連串碗筷破碎的聲音響起,最後是一陣逐漸遠去的嚏嚏嚏腳步聲,隱約還可以聽見「又要被炒魷魚了啦」的悲鳴聲。


    「沒、沒事吧」


    終於追上來的葉山,緊張地問著:


    「我的涼麵沒事吧!?」


    ***


    來到頂樓,柚子正麵對著空氣,不知道在講些什麽。發現是文七後,她鬆了一口氣似地瞇起被瀏海遮住的雙眼。


    「學長,你真的來了啊。」


    「當然,我可是男人中的男人藤森文七,言出必行。」


    「你臉上的淤青,是怎麽一回事啊?」


    「呃,喔喔,嗯這不重要啦。」


    文七打馬虎地笑著帶了過去。


    結果那個女人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啊?我當然知道那是來送外賣的,問題是為什麽來外送的人會是大目玉算了。反正應該又是老樣子,被槍之嶽給整了之類的吧,不關自己的事。


    文七和昨天一樣,靠著欄杆坐了下來。呼他對著天空吐了一口氣,被砸到的臉龐上痛覺開始清晰了起來,頭部遺留著麻麻的戚覺。


    「那麽,現在要幹什麽呢?」


    「啊、喔。」


    原本和文七一起仰望著天空的柚子,好像想起什麽事似地連忙點了點頭,這女孩說不定比想象中還要脫線也說不定。


    「照昨天說的,我來跟學長講講u子的事。」


    「由柚子妳來講嗎?」


    「對啊,我會把u子跟我講的關於她的故事,以及我本身對u子的印象,都一五一十地告訴學長。要當朋友首先就是要互相了解,不是嗎?在徹底了解u子之後,學長就可以和她當朋友了。」


    對方這麽說,還真的教自己不知道該怎麽響應。不過,柚子似乎把他的沉默當成默認,就這麽開始說了起來。


    「u子的腳程很快,在念小學時,賽跑就常跑第一名。中學好像還加入田徑隊,參加過一百公尺的全國大賽。不過在全國預賽的時候,卻在平坦的跑道上跌倒,結果沒有通過預賽。通常年紀大的人才會莫名其妙地跌倒,不是嗎?」


    「她的成績不太好。再加上老是在練習跑步,本來就沒怎麽在讀書。尤其是數學和英文特別差,不過還蠻喜歡國語課的。我和她聊天時感覺得出來,u子應該是個很情緒化的女生。怎麽說呢?她有點小心眼,很容易生氣。決定了一件事之後,其它的事就不管了。有點像是一頭橫衝直撞的小野豬呢。」


    「還有,她的話不多,個性有點畏縮。不過我還是和她成了好朋友,但平常的她多半是沉默寡言,不善交際的。」


    「這樣的個性,也使得她的初戀咦?這個不能說?好像不能說耶。沒辦法,接下來呢」


    「先、先等一下!」文七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對方的話。「柚子,妳一下子講這麽多,我怎麽可能記得起來?」


    不打斷的話,她八成會不停地說下去,文七的腦袋根本無法消化這麽多信息。


    「這、這樣子啊?對不起喔」


    唉,柚子垂頭喪氣地道歉。


    「不、不用道歉啦。我的意思是要妳按部就班地說啦。比如說,首先對了,先說說看u子的特征好了!」


    我在說什麽啊?文七暗自埋怨著自己,一個根本無法確定存不存在的女孩,怎麽可能會有具體的特征呢?這是不可能的嘛。


    雖然腦子裏這麽想著,不過,文七口中還是徑自打著比方。「比如說發型啦、體型啦、樣子啦之類的。這樣子我也比較好想象呀?妳、妳說是不是?」


    果然不出所料,柚子沉默了半響。隻見她目光投射在前方的空氣中,抿著嘴,好像在思考著什麽似的,可能是被說中了破綻,正在找借口或理由應對吧。


    柚子點點頭。「嗯。」然後轉頭看著文七。


    「對不起。學長你說得沒有錯。」


    「啊、哎呀、是吧。」


    「那我就試著描述u子的外表。你要努力想象喔。」


    真的有辦法描述啊?文七心中驚訝地獨白著,但也隻好邊點頭,邊「喔、喔喔」地回應著。


    「u子的身高大概和我差不多」


    雖然是田徑隊的,不過,卻擁有隊中少見的白嫩皮膚。不容易流汗的體質。嬌小的身體卻藏著足以參加全國大賽的能量。她剪了一頭短發,自從被困在頂樓之後,頭發就不曾再長長了。指甲也一樣。總之,u子的成長好像就這麽停頓下來似地。u子很滿意自己修長的手指,眼睛是深黑色,嘴唇是淡淡的紅色,笑起來有酒窩。


    文七試探性地問道:


    「三圍呢?」


    「由上而下分別是好痛、痛、痛啊。頭發被拉住了。」


    柚子的頭很不可思議地,好像真的被拉扯似地搖晃著。柚子對著空空如也的空氣抗議道:「很痛耶!u子。」文七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看著兩人(?)的互動。


    形容得這麽詳細,仿佛真的有這麽一回事。難道那個叫作u子的少女真的存在嗎?嗯文七撐著下巴思索著。


    「u子該不會和柚子很像吧?」


    「會嗎?」


    「照妳說的,妳們的體格和發型都很像不是嗎?柚子妳的皮膚也很白皙,站在別人麵前會戚到恐慌。簡直和妳沒兩樣啊。」


    「和u子比起來,我比較開朗,也更灑脫。」


    「幹嘛突然不服輸起來?」


    「u子很沉悶的,


    頭腦也不好。隻有跑步勉強算是她的長處吧好痛!好痛!u子!妳走開啦!不要這樣子!」


    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在撒謊。


    文七將後腦勺枕在手臂上,看著柚子,思考著。總之先整理一個晚上,再下結論好了現在這種狀況,實在很難作出判斷。


    文七雖然試著在腦中想象u子的模樣,不過,因為兩人相似的部分實在太多了,所以不論怎麽想,都隻是勾勒出第二個柚子的形象罷了。那個u子和柚子一樣,個性都很文靜,講話都小小聲地,然後都很容易臉紅。


    文七想象著兩個柚子在打鬧的畫麵,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你在笑什麽啊?」


    「我認為柚子和u子,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姐妹比較恰當吧。」


    柚子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我也是這麽覺得耶。」


    柚子轉頭看了看另一旁u子應該就在那裏吧她歪著頭微笑道:「對吧?」


    第二天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了。


    4


    「哎呀。」


    文七今天也照約定來到了頂樓,不過,卻沒有看到柚子的人影。


    「去上廁所了嗎?」


    這個暑假,柚子來學校的目的,就隻是專程來找u子玩而已。文七這幾天每天都會來頂樓報到。照柚子所說,她一定會早文七一步,已經待在頂樓和u子聊好幾個小時的天了。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之類沒來的話,應該待會就會出現了吧。


    今天天氣也很晴朗。文七屈身坐在地板上,伸長雙腳。像是要把剛才硬塞進腦中的數學講義中的算式,以及英文作文的疲勞一吐為快似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有點不妙耶我。」


    文七一個人苦笑著。


    聽柚子講u子的事已經第四天了。這幾天,柚子一直說著關於u子的事。u子喜歡讀的書、喜歡的藝人、喜歡的食物、生日、鞋子的尺寸;撿到小貓被爸媽罵的往事;小學的時候,很不喜歡爸爸媽媽來參加教學觀摩,隻得拚命地遮著桌上講義的行為以及為了強調u子那田徑隊的飛毛腿,而拚命地指著空蕩蕩的空氣說:「快看,快看!u子現在正在跑步喔。」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許許多多,文七聽著柚子講u子的事,不時回應著,偶而還會笑出來。


    不知不覺間,這段在頂樓上的時光,開始變得十分愜意。文七有種不好的預感,竟然聽一個不知道精神狀況是不是正常的少女,說著憑空想象的事,重點是自己竟然還樂在其中。這樣下去真的很不妙,自己的腦袋也要跟著出問題了。


    雖然如此,還是很難斷定柚子說的一切,都是憑空捏造的。她所說的關於u子的故事,盡管十分地平凡,不過卻也很豐富。因此,實在很難就此判斷這一切都是憑空杜撰的。即使有一次文七也曾經反問道:「u子難道都不記得自己家人或是朋友的名字嗎?如果知道了這個線索,說不定就能解決現在這種狀況,不是嗎?」「說、說得也是。那下次我再問u子看看奸了。」這部分柚子的生硬回答,還是有那麽點不自然。


    「u子這個女孩真的存在嗎」


    投向藍天的疑問,沒有獲得任何回應。文七環顧頂樓四周,隨口問道:


    「嘿,妳在那裏嗎?」


    當然一樣沒有回應,隻有風寂寞地吹著,像是呼應著這個沒有響應的問題好無聊啊。


    「喔喔?」放在胸口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上補修課的時候,自己把它調成了震動模式。「怎麽?有簡訊啊?」


    是一個不認識的發訊人信箱,是某人換了簡訊信箱的通知嗎?文七歪著頭,打開了簡訊。


    『我在啊。』


    內容隻有這麽一句話,文七想了約十秒鍾,隨即冒了一身冷汗。


    他驚恐萬分地抬起頭來,頂樓當然仍是一樣,空無一人。


    「是、是u子嗎?」


    沒有反應。是柚子在惡作劇嗎?可是,自己不曾和柚子交換過電話號碼以及簡訊信箱啊。


    再等等看好了。可是,之後手機不再有任何反應。回信到那個不知名的簡訊信箱,收到的響應卻是『簡訊無法發出』。


    風靜靜地吹著。明明是大熱天,文七卻戚到一陣寒冷。


    「學長?」


    嗚哇!文七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隻見滿臉疑惑的柚子正站在那裏看著自己。


    「柚、柚子?」


    「對、對啊?」


    這次換突然被抓住肩膀的柚子嚇了一跳。


    「妳有收過u子發給妳的簡訊嗎?」


    「咦?沒、沒有啊。」柚子歪著頭。「為什麽這麽問呢?」


    「我的手機收到這樣子的簡訊耶!」


    柚子看了看文七推到她眼前的手機屏幕,轉頭問道:


    「u子,妳有傳簡訊嗎?啊,她在搖頭,沒有傳啦。」


    「騙、騙人的吧?一定有傳吧?」


    「沒有她還是搖頭啊。」


    那這封簡訊是怎麽回事?除了u子之外,不可能是別人傳的吧?文七害怕地躲在牆角,抱著膝蓋發著抖。雖然老是講鬼故事嚇鐵平,可是一旦自己真的碰上了,還是怕得要死。


    「嗚嗚見鬼啦,見鬼啦。」


    「學長,先不要那麽害怕嘛。」


    「我怕死啦!突然出現這麽一封簡訊,這不是幽靈,會是誰幹的啊!」


    「u子的表情很悲傷。」


    文七轉頭一看,發現u子不對,是柚子正哭喪著臉。看見柚子的表情,文七也隻好暫時冷靜了下來。


    「u子確實是近似幽靈的存在,本身的狀態也不是很確定可是,她畢竟是一個女孩。也確實存在著。她也會傷心、難過。所以請你不要這樣子說她」


    柚子悲傷地低垂著目光。


    現在是怎樣?文七心中有股很悶的感覺。


    對方或許是近似幽靈的物體,或者根本就是所謂的『幽靈』。總之,她並不是人類。既然如此,為什麽害怕超自然現象的自己,非得受到這樣子的責備呢?


    文七是這麽想的,雖然這麽想但為什麽心中還是產生了一股罪惡感呢?為什麽心裏會有種『過意不去』的心情呢。


    「呃,抱歉。」


    「不要向我道歉,u子就在學長麵前。」


    真的假的。不過,文七很快地就將這個懷疑置於一旁,向正前方低下了頭,很意外地,自己對於如此向空氣低頭道歉的動作並沒有抗拒心理。「真的很抱歉。」


    「特別原諒你一次。那封簡訊真的不是她傳的。」


    柚子的笑容映入眼底,文七臉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u子說不定真的存在。


    不管是不是幽靈,總之,是個很容易受傷的女孩子吧。


    「很難過的。」


    「咦?」


    「被大家忽視,真的是一件很難過的事。」


    文七倒吸了一口氣。


    柚子的眼中,帶著如玻璃珠般無機質的神色。


    雖然一樣帶著微笑,不過,那氣氛和剛才的樣子截然不同。


    「學長你還在懷疑u子的存在以及我說的事,對吧。」


    沒這回事啦,我現在好像真的可以感覺得到她的存在雖然想要這樣響應,不過最後還是將這番話吞了下來。因為柚子的眼神中,寫著拒絕敷衍的響應。


    「和u子一直無法獲得別人認同她的存在一樣其實這種例子,不隻發生在u子身上,反而是隨處可見。」


    文七全身像是中了束縛般,動彈不得。


    「明明人就在那裏,就存在於那裏,卻被當成不存在似的忽視著。大家的視線都穿過自己,看著其它的景色


    ,自己的心聲傳不到任何人的耳中。就算想伸手去碰觸,也會被看不見的牆壁所阻擋。這種狀況,其實到處都有。」


    「到處都有?」


    「如果得不到任何人的認同,那就和透明人沒有兩樣。」柚子轉動著玻璃珠般的雙眸看著文七。「就像u子明明存在,卻沒有人知道一樣.如果無法獲得他人的認同,那這個人就等於不存在了。一個人的身體,心理、記憶如果無法受到他人的承認,那他就和不存在沒有兩樣。」


    柚子到底在說些什麽?


    在那個悲傷的笑容之中,她想傳達什麽樣的訊息嗎?


    「相反的,隻要獲得他人的認同,那他的存在就成立了。受到認同之後,存在才也才算是有了意義。」


    「柚子妳到底」


    「以上,就是我瓏本柚子的哲學。」


    柚子突然抬高音調,嗬嗬笑了起來。如玻璃珠般的眼眸,也回到了黑色的神采。


    「最近我還蠻熱中研究哲學的。不過都是自己的理論啦。剛才突然很想發表一下。」


    「原、原來是這樣啊」


    應該不是這麽單純。文七心裏有底。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卻問不出口。


    感覺好像一問,就會再度看到那玻璃珠般的雙眼。


    5


    這幾天補修時都坐在文七隔壁一直委靡不振的鐵平,今天意外地專心在做著講義上的題目。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被小緣的家庭教師遠山茜挖苦了。


    「這種程度的問題也不會?這樣你也敢說自己有在拚命?我知道現在很辛苦,不過,就是因為辛苦才要忍耐啊唉。算了、算了。我看你還是放棄了吧。無所謂了,準備去重考班窩吧你。大學生活對你而言終究隻是個夢想吧。不隻上大學沒希望,我看你這樣子要出社會也很困難吧。你總有一天,一定會被小緣拋棄的,然後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麵,最後連父母親都放棄你,任你一個人孤獨地死去,反正你沒救了啦你。』


    鐵平帶著紅腫的雙眼,解著講義上的問題。手腕因為屈辱而發著抖,因為太用力的關係,自動筆的筆芯像是在講義上的答題欄中刻著字般地移動。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教室裏的氣氛似乎有點沉重。其它的同學無奈地歎著氣,就連把腳浸在冰水中的葉山班導,都很難得地露出了坐立難安的神色。


    「喂,鐵平我問你喔」坐在一旁的文七,事不關己地轉著自動筆,對著鐵平問道。「你認為這個世上有透明人嗎?」


    鐵平瞪了文七一眼。眼神清清楚楚地寫著『不要煩我』,不過,文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並沒有注意到。


    「真的有那種看不見形體的人嗎?喂,你是怎麽想的啊?」


    「我有見過啊。」


    「是喔!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啦!」文七湊過去問道。「幾、幾時?你在哪裏見過?」


    鐵平一臉厭煩地答道:「『速水』啊。」


    「『速水』啊,那個『速水真事』嗎?『第二世界』的那個?」


    這個世上,至少存在著三個世界。


    文七和鐵平所住的這個世界是『外世界』。而槍之嶽等人所住的世界是『內世界』。存在這兩個世界之間的,則是『第二世界』。


    依照槍之嶽所說的,『第二世界』因為發生悲慘的不幸而滅亡了,住在那個世界的複數生命體,原本都隻有一種意誌,因此,每個生命體之間,並沒有所謂的自我或個性。也因為如此,他們都具有獲得其它個體情報,並化身成對方的『擬態』能力。去年聖誕夜,讓鐵平吃了不少苦頭的生命體『速水真事』,就是來自那個世界。


    「我有被變成透明人的他攻擊過的經驗。雖然我到現在還是搞不太懂,不過照槍之嶽所說的,他似乎是利用『擬態』的能力,歪曲了我的『認知』,讓我的腦中產生了『眼前空無一人』的錯覺。所以,我才無法看見眼前的他話說回來,文七,你沒事問我透明人的事幹嘛?文七?」


    文七一臉的呆滯。


    聽到了很不得了的情報。


    依據鐵平的說法,文七的腦中得到了某個假設。


    假設u子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的話。


    昨天柚子也有提到關於『認知』的話題。而『擬態』的能力,確實能夠創造出透明人。


    若說在『第二世界』毀滅之後,有些幸存的生命體和『速水真事』一樣流亡到別的世界。那u子很有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個。


    試著把假設帶入現實的狀況來解釋。u子對自己的認知,是來自於其它的個體情報,沒有人看得見她,是因為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狀況下,使用了『擬態』的能力。沒有關於『第二世界』的記憶,是因為在世界毀滅的時候,受到了太大的打擊而失去了記憶


    糟糕,這樣好像說得通耶。


    不過,還是有幾個疑問。為什麽隻有柚子看得見u子呢?難道說『擬態』的能力可以分別給不同的對象、不同的認知嗎?哎呀,若真的是這樣的話,也是解釋得通耶?


    u子可能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文七開始覺得這個假設並非不可能。


    「啊、鐵平,你可以再說得更詳細一點嗎?」


    「喔、時間到了啊。」


    葉山班導瞄了一眼手表後說道。接著,他用毛巾擦了擦腳,穿上鞋子,站了起來。


    「已經結束了嗎?比平常還早耶?導仔?」


    「我還有事要辦,所以先走一步。你們要待在這裏寫講義,時間到了才能走啊。結束之後找個人把講義收一收,放到我的桌子上就好。」


    葉山前腳才剛離開教室,所有的補修學生立刻把他的話給丟到一旁,大家的心情也跟著準備要回家去了。鐵平也停下了筆,鬆了一口氣,隨手把講義丟到了一旁。


    「等、等等。鐵平,我話還沒」


    文七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轟』的一聲巨響給消音了。


    教室裏麵的學生紛紛轉過頭去,出現在視線中的,是個用極大的臂力推得門板幾乎扭曲變形的女性。


    白色的短袖上衣包覆著豐滿的胸部,合身的褲子勾勒出完美的曲線,脖子上掛著黑色的項煉,一頭稍微向外卷翹的短發,嘴上叼著煙,一臉凶惡的表情。


    這是誰啊?鐵平的驚叫聲瞬間解開了所有學生的疑問。


    「小、小茜老師!?妳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家庭教師,遠山茜。


    小茜身上散發著一股遠勝於鐵平的強悍氣勢。眉毛凶狠地豎著,好像隻要跟她多說一句話,馬上就會被她毆打似的。


    雖然嘴上叼著煙,但她卻口齒清晰地說道:


    「喂!沒用的家夥.k書時間到了,我專程來接你囉。」


    噫咿咿,鐵平踢開椅子,往後退開。似乎早就習慣他這個反應的小茜,毫不留情地步步進逼,仔細一看,她竟然還穿著高跟鞋。


    「妳、妳為什麽會來學校啊?」


    「是小緣拜托我的,她要我多推你一把。所以,至少得先把你的人抓住才行。」


    鐵平會想逃跑,應該也是基於求生本能吧。不過,最後還是被小茜一把勒住了脖子,拖走了。


    「小茜老師!等一下!頭、我的頭撞到桌子了!好痛!痛痛痛痛!」


    鐵平就這樣被活生生地拖出了教室。最後那一瞬間,鐵平雖然曾以眼神向大家投出求救的訊息,但是每個人卻都心虛地把目光移開了,就連文七也不例外。


    救命啊啊啊啊啊悲鳴聲漸行漸遠,最後終於消失在走廊盡頭。


    教室又恢複了平靜。此時文七才想起來。


    「我的


    話還沒有問完」


    總之,補修的時間比平常還要早結束。


    文七吹著口哨,登上了樓梯。現在對於u子的存在這件事,多少有個比較可能的方向出現了。不過,要怎麽跟柚子說明這個推論才好呢?她會相信異世界的事嗎?不對,應該是彼此彼此吧。想到這裏,文七忽然停下了腳步。


    大概是位於四樓的位置吧。某間教室傳來了講話的聲音,好像是個很有精神的大人正在講話。四樓是一年級的教室,所以,是一年級的暑期補修嗎?不對啊,記得葉山之前有說過,補修隻有開三年級的課而已,那就是輔導課囉。文七覺得很好奇,便走到走廊,由窗戶看著教室內的狀況。


    教室裏麵有二十名左右的學生在抄著筆記,老師正在黑板前解說著某條數學算式。


    「咦?」


    在那些學生之中,竟然發現了柚子的背影。


    就文七所知,羽原羽高中的暑期輔導課招生,不是以班級為單位,而是想要參加的學生,都可以自由報名的方式。因此,教室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學生之間,依照各自的小團體三三兩兩地坐著。


    但不知為何,隻有柚子的四周空蕩蕩地。


    沒有一個學生坐在柚子的身旁。四周的同學或私下聊天、或偷偷談笑,隻有柚子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默默聆聽著那個熱血教師的解說。


    「那今天就上到這裏。」


    老師交代了一些連絡事項,輔導課好像就要結束了,學生們紛紛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陸陸續續從教室中魚貫而出。


    糟了,文七立刻反射性地躲到隔壁的教室去。


    「不對啊?我幹嘛要躲起來?」


    這麽反問自己後,文七又跑了出來,正好看見柚子上樓的背影。


    走出教室的文七,順手在走廊抓了兩個一年級的學生,問了幾個問題。


    「咦?我們?對啊,暑期輔導課。」


    「瀧本?有啊,她也有參加。」


    真奇怪。


    柚子完全沒有提到她參加暑期輔導課的事。隻說自己是在暑假期間,專程來陪u子的。文七很確定當時她是這麽告訴自己的。該不會昨天那麽晚才來屋頂,正是因為輔導課拖到時間了吧?


    這種事沒什麽奸隱瞞的吧。等等,說不定對柚子來說,有這樣的必要。


    請問注意到一年級怯生生的詢問,文七連忙揮揮手說道:


    「啊、抱歉,突然叫住你們,謝啦。」


    「學長你認識瀧本呀?」


    好像是從白色情人節那次的事件開始吧,文七在校內變得頗有知名度。尤其在一年級之間傳得特別起勁,藤森文七就是那個和五十嵐鐵平,一起挑戰戰車的男人.不過,柚子好像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喔喔,對啊。我們是聊天的夥伴。」


    「聊天和那個瀧本嗎?」


    那個?文七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一年級學生。


    「對啊,你不覺得她很陰沉嗎?」「講話那麽小聲,聽都聽不清楚。」「動作也很笨拙,看了就煩。」「毫無存在感。」「還有人看到她一個人在屋頂上自言自語耶,腦袋有問題嗎?」「在班上沒人要理她,不過,我們也不是刻意孤立她啦。」「這種人,該怎麽形容好呢?」「像空氣般的存在?」


    兩個一年級笑著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透明人?」


    文七各彈了兩個一年級生的額頭一下。


    「好痛!學長你幹嘛啦?」


    「柚子是我的朋友。」


    文七瞪了那兩個一年級一眼,兩人像做錯事般地低下了頭。


    認識柚子到現在,還不到一個禮拜。


    補修課後約在頂樓聊天,也都是在聽她講『u子』的事,文七和柚子頂多就是這樣子的關係而已。如此稱呼對方是『朋友』,頂多隻是出於自己擅自的認定罷了。


    不過,文七還滿喜歡聽柚子講話的,她的笑容也會適時的戚染自己。在頂樓短短幾小時的相處時間,似乎頗能平複自己的情緒。就連現在也在期待著待會兒和柚子的見麵,甚至還感謝起這討人厭的補修課了。


    文七肯定地說道:


    「不要中傷我的朋友。」


    藤森文七,現在想見瀧本柚子。


    「我知道。」


    文七抓著鐵門的把手,停下了腳步。鐵門那頭傳來柚子的聲音,音調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


    「我知道。可是,我很怕嗯,我還好。我不會現在說要退縮。不會的。我會給妳,真的會給妳。」


    文七轉開把手,叫道:「柚子?」


    頂樓上的柚子忽然一臉慌張地露出不自然的微笑。「學、學長好。」


    平常總是會在地上鋪著手帕坐著的柚子,今天卻站著。隻見她的腳邊有個蓬鬆的紙袋是什麽呢?


    「發生了什麽事?」


    「沒、沒有啊。」


    「不,一定有吧?」


    「沒有,真的沒事。」


    柚子拚命地搖頭否認。很明顯地一定有什麽事,文七看著對方的反應,說道:「好吧。」


    「今天就來聊聊柚子吧。」


    「。咦?」


    無視於柚子的驚訝,文七繼續說道:「我們老是在聊u子的事,今天也聊聊柚子的事吧。我仔細想想,發現我自己完全不知道柚子的事耶。所以,讓我知道柚子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吧。就像介紹u子一樣,詳細地介紹妳自己給我認識吧。」


    兩人之間突然籠罩著一股沉默。暖風吹拂過肌膚。


    柚子茫然地站著,眼神像個迷路的小孩般飄怱。她彷徨失措地緊抓著裙襬。「為、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


    「不為什麽啊。我隻是想要多知道一點柚子的事而已。而且,妳若有什麽煩惱,也可以跟我商量啊。」


    「你看到了嗎?」柚子小聲地問道。「我參加輔導課結束時的情形,你看到了嗎?」


    「嗯。」


    在教室中被孤立的背影。那很明顯地就是柚子現在的處境。


    說不定柚子就是因為不想讓文七知道,所以才刻意隱瞞的吧。


    「所以說?你現在是在同情我嗎?」


    「才不是什麽同情,我們是朋友啊。」


    啪,柚子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當柚子感到難過或悲傷的時候,我可以試著幫忙,分擔妳的心事。這不是同情,我是真的」


    「夠了,到此為止吧。」


    咦?文七喉間發出輕微的驚訝聲。


    柚子把腳邊的紙袋塞到了文七的胸前,文七不解地收了下來。


    「咦?這是什麽?」


    「請你讀一讀吧。」柚子低著頭。「這是u子的日記。」


    「u子的日記?打哪來的啊?」


    「我問u子她家住哪裏,直接去拿的,她的家人沒有一個人記得u子這個人,也不知道日記是誰的,甚至覺得有這本日記很詭異,因此,當我請他們給我日記時,對方二話不說地就答應了。」


    「那為什麽要給我?」


    「請你讀一讀吧。你隻要知道u子的事,就夠了。」


    「就夠了?」


    文七完全搞不懂。他往紙袋內瞄了一眼,那是一迭頗具份量的筆記本,要我把這些讀完?


    「等、等一下!」文七一把抓住正要轉身離開的柚子的手臂。「我話還沒有講完耶。」


    「講完了,全部都結束了。」


    文七驚訝地鬆開了手。


    柚子臉上滑下了淚水。


    「已經太遲了。」


    柚子甩開文七,離開了頂樓。


    6


    文七抱著沉重的紙袋,在街上閑晃著。一股不明的焦躁讓他不想馬上回家。為什麽柚子的態度突然有這麽大的轉變呢?是我說錯了什麽話嗎?難怪我老是交不到女朋友文七的腦袋胡亂地轉著。


    那通找文七的電話,就在他煩悶地打著電動場中的拳擊機時,響了起來。


    文七由餐廳門口往內望,剛好看到已經就座的曜子正在對著自己揮手。於是他向接待的店員表示「我來找朋友」後,便直接往曜子所坐的位子走去。


    「抱歉,突然約你出來。」


    曜子輕輕地以點頭代替招呼,她是私立百合百合學園的學園生,和文七因私下聯誼而認識。


    她今天穿著白色無袖工作休閑襯衫,搭配碎花圖案的暖色係襯衣。這讓看慣了她穿製服以及洋裝的文七,覺得很新鮮,不過,對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點疲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會不會耽誤到你的時間?」


    「不會啊,反正我也閑得很。」其實文七一個人正悶著發慌。但他刻意以輕鬆的口吻掩飾低落的心情。「不過真意外,沒想到曜子對我有那個意思耶。」


    「?哪個意思?」


    「咦?妳約我出來,不是要跟我告白嗎?」


    「當然不是。」


    「妳煞到我?墜入愛河了?」


    「我才沒有墜入什麽愛河。」


    「因為曜子愛小緣愛得不得了是唄。」


    曜子一時語塞,臉頰頓時紅了起來。喔喔,真可愛呢。


    「對了,妳說要和我談什麽?」


    雖然麵露迷惘的神色,不過曜子還是決定說出口。


    「想要幫助某個人,這種心意是對還是錯呢?」


    「咦?」


    「詳細的內容因為事關隱私,所以我不能告訴你。總之,我現在想要幫助一個人。」曜子開始霹靂啪拉地說了起來。「那個人現在有很深的煩惱。」


    文七靜靜地當個稱職的聽眾。


    內容聽起來十分的抽象,具體來說,文七完全無法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他多少知道對方要傳達的訊息,曜子想要去幫助某個人。但卻遇到了很大的挫折,大慨就是這個樣子吧。


    曜子因為遇到了挫折而萌生退意,也可能是因為遇到了這樣的打擊,所以.才會約了平常不太聯絡的文七出來。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找自己,而不是找小緣,但文七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眼前的曜子非常需要幫助。


    若是需要安慰,或者說,若她需要「曜子,妳這樣做沒有錯啊」這類打氣的話語,如果對方希望自己這麽做的話,那有什麽問題,文七正要開口說些什麽。


    「就算如此,我還是想要幫助她,我是不是做錯了呢?」


    啪,曜子抬起頭,這麽問道。


    文七有點驚訝地看著她然後笑了,原來如此。


    曜子的眼裏並沒有灰心喪誌的神色。她不是來求助的。


    她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采。


    「這種事,不需要問我,妳自己也知道答案吧?」


    曜子的確比誰都清楚,她嘴角牽起的笑容證明了一切。


    雖然很想幫助對方,卻因失敗了而感到退縮。


    就算如此,她還是想要幫助對方。就算沒有找人商量,曜子最後還是會下這樣的結論。沒有什麽道理可言就隻是想要這麽做而已。


    「既然妳都已經那麽清楚的話,不就沒必要再找我商量了嗎?」


    「不。」曜子又低下了頭。「我希望你能推我一把。」


    「妳還在猶豫啊?」


    「嗯,我沒有信心,我救得了她嗎?我有辦法救她嗎我好害怕。」


    害怕再度失敗,害怕再度受傷,這就是曜子之所以找文七出來商量的原因。


    好吧、好吧。我了解了。


    談到這裏,大概已經可以掌握狀況了。於是文七舉了一個朋友的例子。就如曜子所盼,以那家夥為例,藉此推她一把吧。


    「我有時候會覺得鐵平簡直像超人般地偉大。」


    曜子仰起臉看著文七。


    「那家夥為了小緣為了喜歡的女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就算受傷了也無所謂,有時候幾乎連性命都賭上去了。而這樣的過程也讓他救了許多的人命,我真的覺得很了不起,簡直超乎了想象。」


    鐵平的行動,往往讓人懷疑他不是個普通人,可是


    「可是再怎麽說,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男孩子。」


    這終究是事實,文七笑笑地看著曜子臉上訝異的表情。


    「有一大堆煩惱:動不動就哭喪著臉,有時候還真的會哭出來;受不了就想落跑。總之,他也隻是個普通人罷了。而且最近還更慘不是嗎?因為準備考試的關係太辛苦,幾乎每天都在哀嚎喔。我總是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不會騙妳的,他隻是個普通人,一個超級平凡的家夥。」


    曜子帶著不解的神情問道:


    「凡人也能和恐怖份子大戰嗎?」嗯。「也能拆炸彈嗎?」嗯。「也能打跑戰車嗎?」嗯。「也能不顧一切地衝進訂婚儀式搶婚嗎?」嗯


    那家夥才不是什麽超人。他那拚命又笨拙的處事方式,和我們完全沒有兩樣。所以說


    「那家夥辦得到的事,我也全都做得到。」


    文七肯定地說道。為了幫助某個人,願意犧牲自己


    「所以,曜子妳也一定做得到,我保證。」


    我們一定都可以。


    曜子笑著點頭,一副釋懷的表情。


    「嗯,我會試試看的。」


    曜子臉上的迷惘已經消失了,接下來,隻要盡力去幫助對方就好了。


    文七聳了聳肩。「會迷惘也是正常的啦。因為都被對方拒絕過一次了。」


    「對啊可是,畢竟我都收到那樣的訊息了。」


    「訊息?」


    嗯。曜子點點頭說道。


    「sos。」求救的訊息。


    文七的腦中好像忽然想通了什麽。


    sos這個字,重新帶動了文七腦中的畫麵和聲音。


    少女在頂樓,孤獨地陳述著一個她看不見的朋友的故事。


    『被大家忽視,真的是一件很難過的事。』


    教室中孤單的背影。


    『明明人就在那裏,就存在於那裏,卻被當成不存在似的忽視著。』


    故作開朗的聲調。


    『以上,就是我瀧本柚子的哲學。』


    我真笨,文七用手拍著額頭,心中充滿了後悔的情緒。


    隻有幾天,那整整一個禮拜的期間。


    暗示其實何其多,自己明明收到了數不清的暗示,卻都愚蠢地視而不見,忽視了自己到目前為止的所見所聞。


    這一切全都是瀧本柚子的sos訊息!


    瀧本柚子在班上被大家孤立。所以,才會在屋頂上創造了一個叫做u子的少女,然後把對方當成自己唯一的朋友,很明顯地,這就是一個求救的訊息。


    柚子正在尋求幫助,說不定她本人並不這麽認為,也否定這個事實。不過,現在的文七已經可以很確定,也聽見了她的求救聲。


    『好寂寞。』


    那孤單的聲音,那求救的訊息,文七可以深刻地感受到柚子至今為止的心情。


    自己確實收到了,正因為收到了,所以必須要想點辦法。


    現在,該怎麽辦?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麽呢?


    要怎麽做?才能讓她真心笑著說:「我不再厭到寂寞了」,該怎麽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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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曜子道別後文七直接回家,一進房門他就撲倒在床上。一整天補修、在街上閑晃、重點是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子從自己眼前跑走,實在是累到爆了。趴在床上的文七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一直到嗅到晚飯的香味他才醒過來。飽餐一頓,再衝個澡之後才想到了日記的事。


    柚子交給自己的『u子的日記』。文七隨性地躺在床上,從紙袋中取出了第一本日記。


    「嗯?」


    那是文具店隨處可見,樣式很普通的筆記本。封麵的中央隨手寫著『diary』這幾個字。『diary』的上方寫著『7』,下方寫著幾個數字,這排數字,應該是記錄這本日記的日期吧。整體來看就是『7diary:20年3月~9月』.再看看紙袋中的其它本子,封麵各寫著不同的號碼和日期,如『9diary:20年2月~7月』、『4diary:20年12月~20年5月』等。除了樣式簡單的筆記本外,也有畫著可愛卡通圖案的本子。


    開頭的數字應該是筆記本的編號,隨著編號增加,日期也越新。字體更從生嫩愈見整齊,應該是記錄者成長的證明吧。


    如果柚子所說屬實,那麽這些就是u子的日記了。柚子讓我讀她的日記,到底是想做什麽呢?柚子要我認識她的「朋友」,有必要連對方的日記都拿給我看嗎?


    文七懷著偷看他人日記的罪惡感,掀開了封麵,他雙臂趴在枕頭上,開始讀了起來。第一本日記『1diary:20年4月~10月』,內容從u子小學五年級的春天開始寫起。


    『20年4月3日。


    今天起就是5年級了。不過班級並沒有變,不開心。所以我要開始寫日記,新的學期,應該要有好事發生才對。希望膽小的我,也能學會勇敢地向別人說謝謝或對不起。』


    『20年5月10日。


    隨腳踢了顆石頭,沒想到竟然打破了玻璃。老師生氣地問:「是誰打破的?」因為害怕,所以隨便指了一個身旁的低年級。小男生又哭又氣。不、不是我!覺得過意不去,隻好說出實情。老師甩了我一巴掌。整個臉腫了一個星期。因為這件事,班上同學更加不理我了,一切都沒有改變。』


    『20年4月7日。


    穿上新的製服,今天開始我就是中學生了,既然是同一個學區,應該還是會遇到不少認識的人吧,不過還是會有許多新同學,希望會有好事發生,好期待。要在新的環境,開始新的生活了,這次我想要有所改變。』


    『20年4月17日。


    鼓起勇氣和隔壁的阪東同學說了幾句話,可是一點也不熱絡,阪東同學一臉無趣地走到別的女孩身邊。我從小學開始,就沒有和人愉快交談的經驗,今天也是一樣失敗了。聲音太小,談話內容平淡,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2o年5月1日。


    今天,班上的女同學都不理我。』


    『20年7月。


    雖然在田徑隊我也沒有朋友,可是我喜歡跑步,跑步可以讓我忘掉一切煩惱,但是,我卻在預賽的時候跑贏了學姊,要參加全國大賽,結果被其它短跑組的隊員毆打肚子,以作為警告。』


    『20年8月。


    在正式比賽的時候,我故意跌倒,指導老師山田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孤獨好痛苦。最近連跑步也無法讓我忘記孤獨了,在教室被孤立,在社團也被孤立,總覺得大家都在背地裏偷偷地取笑我,我想逃開,幹脆死了算了,可是用死來逃避,會不會太沒用了呢,爸媽也會難過,可是我真的好想死,救救我。』


    『是我不好嗎?』


    『求求你們看我一眼。』


    『活著,有什麽意義呢?』


    好長,好長的日記。


    「這、這是怎麽回事?」


    每讀完一個字,心就痛一下。


    隨著成長而成熟的筆跡,也在後期逐漸扭曲。中學歲月大約度過一半開始,日記中不再記錄日期,隻剩下宣泄痛苦的文字。記錄的內容已經不分好事壞事,寫下來的心情像是要填補內心的空洞似地,瘋狂地寫著拚命地發泄著悲傷。


    藉由日記可以知道,u子是個十分內向且不善交際的女孩。因為無法清楚地表達自己的心意,講話也顯得畏畏縮縮,因此一直是孤單一個人,即使升上了中學,人際關係也未見改善,仍舊很孤單,雖然在田徑隊得以發揮才能,但卻反而引起隊上社員的反厭,總之一切都很不順利。


    文七開始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自己好像搞錯了什麽重要事情的厭覺,這些日記他越讀越覺得奇怪,這真的是u子的日記嗎?柚子從來沒提過她有這樣的遭遇,是故意不說嗎?既然如此,現在讓自己看這些日記的意義又何在呢?


    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最後一本日記寫到中學畢業,文七把所有的日記都讀完,這才發現天都已經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眼睛好累喔」文七揉著眼睛,大大地打了一個嗬欠。「咦?」


    最後一本日記的最後一頁,貼著幾張便利貼,文七把那些便利貼拿了下來,帶著因睡眠不足而模糊的意識讀著上麵的字。


    接著,文七衝出了房間。***


    藤森文七學長


    我要告訴你真相。


    我欺騙了你。


    文七踢開家門,跳上停在庭院裏的腳踏車,把裝著日記的紙袋丟到車籃中,瘋狂地踩著踏板飆了出去。


    後方傳來老媽生氣的怒吼聲充耳不聞的文七,將這一切遠遠地拋在後頭。


    學長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


    我在班上遭到大家的孤立


    並不是刻意被欺負的那種情況。而是因為我從小就很內向,不擅長和別人交際,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孤單一個人,我能和學長說那麽多話,簡直算是奇跡了,我想這一定是因為學長很擅長傾聽吧,那段在頂樓的時光真的很開心,我甚至覺得自己因此而獲得了重生。


    在遇到學長之前,我一直是一個人,一直過著寂寞的生活,有時候甚至會很想就這樣子消失算了,這樣的念頭不曾從我的腦海中消失過。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u子的。


    腳踏車瘋狂地穿過商店街,景色一幕幕被拋在後頭。強烈的陽光灼燒著皮膚,汗水如雨滴般落下,文七急促地喘著氣,拚命地踩著踏板。


    汗水流進了眼睛,右眼張不開了。


    我想學長還是有所懷疑吧,所以我在這裏再強調一次。


    u子真的存在。


    她真的就在那裏,對著我說話,也碰得到我的手;我也同樣可以和她說話輿接觸,這些我都已經跟學長說過了。


    不過,u子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形體。雖然我確實地感受到她就在我的身旁,伹那也隻是「感覺」而已。她的聲音、性別、以及年齡我都不知道,雖然聽得到,不過其它的我都無法確定,總之一切都很矛盾。


    大腿的肌肉好像要抽筋了,呼吸也開始上氣不接下氣,汗水如瀑布般奔流。從瀏海滴下來的汗水落到了牛仔褲上,此時文七才發現自己還穿著便服,不過現在可不打算再回去換了。


    遠方,出現了校舍的影子。


    我想消失,當我這麽跟u子講時,u子對我說:『給我』。


    身體、情感、回憶隻要把關於我這個人的所有情報都告訴她的話,我就可以消失了。


    不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還需要第三個人,需要一個第三者去知道u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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