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相遇時是幾億幾千萬的心悸,再會時的悸動,又會有多濃烈?.


    「那就按照座號的順序,說一下姓名和畢業的國中,還有作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吧!」自我介紹啊……飄飄然的感覺一口氣煙消雲散,一邊憂鬱地咬著自動鉛筆筆尾.並不是我在自誇,我可是非常不擅長自我介紹。


    四方形的窗戶外,是和內心風景有著天壤之別的晴天。看得見飄落的櫻花隨風起舞,飄過群青色的天空。


    在這小陽春天氣《誤用》的好日子裏,在風風光光的入學典禮之後,就是高中生活第一文的班會時間(附自我介紹)。


    按照座號分配到的座位,是靠近中間那一排,從前麵數來第二個。抬頭仰望,是陌生的天花板,屁股下是坐下慣的椅子.年輕的女班導以笑容滿麵的好心情,聽著同學說著:「我從哪邊的固中畢業」、「興趣是看電影」、「看漫畫」、「啊、國中待了三年籃球社!」之類的話,然後點點頭。


    「好.下一個。」


    盡可能不引入注意地歎了一口氣。


    愈是接近輪到我的時候:心中的大石頭便愈來愈沉重,現在根本就不是聽別人自我介紹的時候。「該說些什麽好啊?」腦子裏隻有這個念頭。對既沒有興趣也沒有專長的人而言.這種狀況真的是相當殘酷。


    不對!等一下——興趣的話不是有嗎?縑倉時代。


    我喜歡鐮倉時代。特別喜歡那個時代的風俗,還有武器防具、工藝品一類的。私下收集了好幾本古典或日本史的資料集,連廁所裏也放了。折烏帽子很棒吧,頭盔皚甲很心動吧,建長寺的梵鍾真想親眼看一次對吧?


    這麽說就行了吧,


    真的好嗎……


    我歪著頭.眼前椅子發出聲響,坐在前麵的女孩子從座位上站起來。


    「畢業於恫穀二中,我叫相馬廣香!」


    喔喔……。這家夥之後就輪到我了吧?


    壓抑著像少女一樣激動的心情,為了消除緊張而灤呼吸。該怎麽辦?


    「啊、相馬同學,能不能麵向其它同學說話,因為妳的位子在最前麵.隻有老師能看到妳的臉不是嗎?.」


    「啊……對不起!」


    眼前的屁股輕快地一轉,百褶裙就從我鼻尖前掠過。我出於本能張大了眼睛,但是僅止於一瞬間,現在的我才不會為內褲之類的所惑.該說什麽好啊?果然還是隻能提建長寺啊。可是……


    「我叫相馬廣香,沒有什麽專長。」


    女孩子的聲音直接從正在煩惱的我的頭上穿過。就在這個時候——


    「不會吧,超可愛的!」


    不知道是誰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但那個聲音卻聽得格外清楚。


    接著以此為開端,原本流動著和緩的緊張氣氛,一直悄然無聲的教室,現在漸漸地被寒寧的擾嚷聲填滿。


    此起彼落的竊竊私語內容不外乎是「奸可愛」、「好漂亮」,「長得好像藝人」之類的。


    「………………?」


    這場騷動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引起了我的興趣,雖然遲了一步我遺是試著抬起頭來。


    「也沒有什麽興趣……硬要說的話,頂多就是聽聽音樂而已。」


    「嗚!」


    嗚哇!!!


    「請多多指敦。」


    女孩子微微鞠躬,抬起頭來.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哀嚎。隻是呆呆地仰望著那家夥的臉.


    的確是很可愛。雖然有如澄澈水麵般的表情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但不管是長及腰部的頭發還是白皙小巧的臉蛋,所有的一切都美極了.是因為那帶著透明感肌膚的緣故嗎?那個女


    孩子的周圍散發著不知道該說是淺紫色還是水藍色的光芒。就算身處於再多的人群之中,想不醒


    目也很難吧!


    無懈可擊的完美美少女,她就是這樣一個家夥.讓「明星氣質」這樣聽起來不可思議的詞


    匯,有了真實感。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應該會覺得座位很近實在是非常幸運才對。


    可是……………………


    可是喔…………


    我老早就已經知道這個漂亮的女生!


    這家夥、這家夥是——


    「好.謝謝相馬同學.下一個!」


    頓時,我進入全自動模式.


    「是。我叫田村雪貞,從高井中學畢業。沒有什麽特別專長.也沒有什麽興趣……硬要說的


    話,頂多就是向往縑倉時代而已。請多多指教!」


    若無其事地試著抄襲,不過應該是沒有半個人注意到。因為誰都無心聽我的自我介紹,現在


    全班注目的焦點,全在這個女生身上。


    但是,等一下!


    大家聽我說!


    這個女人是個惡棍.說到她究竟是個怎樣的惡棍,怎麽說呢,應該要怎麽說明才好呢?總之直截了當的說——


    紅……


    就是「紅大衣女孩」啊!


    「我想問妳喔,相馬妳住哪啊?」


    「……」


    「是念桐二中的話,那就是在誌村站那邊對吧!」


    「……」


    「我、我去上過那邊的補習班耶!聽過雙葉補習班嗎?.就是那家!」


    這此一家夥都被騙了……


    在接下來的校園生活指導時間開始之前,有十分鍾左右的休息時間,就在班導宣布完這件事、離開教室的同時——


    把那些不時偷瞥這裏卻又畏畏縮縮的男士們晾在一旁,女孩子們光明正大地棗集到班上第一美女的身旁。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那麵目猙獰的表情,這些家夥就像是不知道是劇毒還成群遊向陷阱的小魚一樣聚在這個紅……


    「真是的,這個位子好窄喔!」


    「嗚咕……」


    妳想做什麽?我卻說不出口。


    其中一個女孩子突然用力推擠我的桌子,桌子的邊緣當場陷進肚子裏,我隻能發出哀嚎。


    「嘿,來交換拍貼嘛!相馬同學真是超可愛的?」


    「我也想要拍貼!可以叫妳小廣香嗎?」


    女孩子就是這副德性!


    一麵惹人厭地發出卡畦叩咚的聲響,一麵移動桌子。我的臉扭曲成更加凶惡的模樣。雖然這不是個適合在入學當天擺出來的臉孔,但請見諒。那位「紅大衣女孩」不但就在眼前,而且還被人捧上了天.看到這種情形,我連臉都扭曲了。


    雖然說最後是平安無事地通過考試,我可不會就此忘記入學考試前夕的悲劇啊!鼻血……:雪……貓!還不隻這樣,我在那之後整整一個禮拜都睡在爸媽的房間裏。因為修理玻璃需要一段時間,我們親子三人隻好排成川字型睡在一起,然後就不幸被親眼目睹……男性早晨特有的、第三


    隻腳的覺醒!「哎呀!真是的!雪貞……」,「喔喔、雪貞……你……」——不堪回首啊!


    「小廣香,絕對是這個學校最可愛的!」


    可惡、可惡,可惡!


    「哼……」


    咬緊牙關瞪著紅大衣女孩!!相馬的背影,我在、甲心重重發誓.,


    一定要揭穿妳的假麵具。我要公諸全世界,讓眾人知道妳究竟是個多麽無視眾人、無法無天的家夥。妳還能受人歡迎也隻有現在了!


    「喂!!很吵耶!」


    沒錯沒錯,就是這種惡劣的感覺.


    「妳們說這些有的沒的.真的很煩人!」


    就是那樣乖僻的說話方式。


    我要讓妳的本性暴露在陽光下!!


    「嗯?


    」


    這時我方才注意到情況有點不對勁。


    不知不覺間吱吱喳喳的聲音停了下來.剛才遺發出噪音的女孩子們,突然全部安靜了下來。


    教室裏彌漫著一種像是考試會場一樣的緊張感,整個班上一片鴉雀無聲。


    沒錯,剛剛的確有誰說了很吵,接著——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喜歡女孩子的小團體什麽的.」


    在一片寂靜之中,我看著眼前的背影。


    說話的,是紅大衣女孩——相馬廣香。


    並不是我的妄想,是千真萬確就發生在現實世界裏,就在被一堆女孩子團團圍住的正中間.


    「所以我是真的很討厭妳們這樣,我又不是拿來讓人家看好玩的東西。」


    一個人用強硬的口氣大聲說著。


    總之,每個人都盯著她看。整個班上,任何一個人.


    所以,全班都一起安靜了下來。


    「不久…………」


    「什麽嘛……」


    「感覺好差……」


    圍著相馬的女孩子們一個接著一個脫離了戰線。班上的氣氛更加難以言喻地慢慢凍結起來.


    對我來說,這氣氛實在是讓人難過到就連胃都要痛起來似的。


    但是相馬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回頭眺望著逐漸遠去的女孩子的背影.不說話,隻是用那透明筆直的視線看著。


    我從正後方看著她的側臉.


    「嗚……咕……」發出哀嚎聲。


    「喂、很擠!桌子能不能再過去一點?.」


    相馬,用她那包覆在製服下的手肘,狠狠地推擠我的桌子.這次比剛剛還要悲慘.胃差點沒被桌角頂出來。


    這個女人……扭曲著身體忍痛拾起頭來.我想要說點什麽能夠報;剛之仇的話——對了。


    相馬。就算妳再怎麽擺出一副冷酷一匹狼的樣子,但是,真麵目也隻不過是個被男人甩掉就抓狂的危險暴力女。沒錯,我——


    「我可是知道妳的秘密……」


    那一瞬間,大概聽見我的聲音了.相馬回過頭來看著我。


    我直直對上那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接著我心想——


    贏了!


    相馬的眼中確實浮現了驚愕的色彩,緊皺的眉頭就是慌張的證據,屏住的呼吸則是動搖的證明。那咬著牙、緊閉而扭曲的雙唇,意味著她大概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吧!


    我辦到了。懷著想大笑三聲的愉快心情,看著肩膀僵硬、僵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的相馬的臉。就算隻看到她那一個勁兒又氣又急的臉,內心就多多少少快活一點了。我想她大概沒有注意到我就是「田村老師」的家人的「田村同學」吧。妳就盡量去胡思亂想而擔驚受怕吧!


    不久,相馬顫抖著雙唇,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你這個人……」


    喔,怎樣?


    「真、差、勁!」


    有種就來啊!


    ***


    脫下嶄新的製式鞋子,剛踏上玄關——


    「臭老哥!」


    我直接用穿著襪子的腳迅速滑進客廳。但是,在那裏的不是哥哥,而是輕易就對我說出惹人厭話的媽媽,她將參加入學典禮時穿的套裝扔在沙發上,現在身上穿著圍裙。


    「真是的,你回來的還真早。沒和新朋友一起上哪去逛逛嗎,真孤單啊!」


    「不要妳管!算了!老哥呢?今天沒有打工吧?」


    「現在還是中午喔!那個受歡迎的哥哥怎麽可能會在家呢,」


    一邊清脆地咬了一口仙貝。這種態度……這居然是我的親生母親,真是叫人不敢恭維!


    「反、反正我就是不受人青睞嘛!那…………老哥什麽時候會回來??」


    「他說晚上也有大學的新生歡迎聯誼會之類的,會晚點回來.就算是那麽奸的大學,還是免不了有這種活動。來,吃點心!」


    「真是的…….這什麽啊?.」


    放下學校指定使用的書包,接住媽媽拋過來的仙貝.參雜著鼻息,我嘟噥了句:「才不要。」


    我特地衝回家來。竟然不在?.真是個派不上用場的哥哥。


    「你有事找直嗎?.打手機給他不就得了。」


    「我不要!」


    「為什麽?.」


    「要是一講起來就會沒完沒了,太浪費電話費了。喏……之前有個哥哥的學生打破了我房間的玻璃對吧,那家夥,是我們學校的,而且遺跟我同一班.所以——」


    「唉呀、是喔,真巧耶!」


    清脆的一聲。


    「不準吃仙貝!我可是很認真的在跟妳說話耶!老哥那家夥……明明就知道我和那個女人誌願報考的學校是同一問,竟然隱瞞我這件事情!」


    「有什麽關係?.哥哥也已經負起責任出了修理玻璃的錢啊!」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啊,肩膀好痛!幫我按摩一下。」


    「不要!」


    「嗯、算了,真是的,你心情那麽不好啊,那麽火大也是無濟於事的。要是那個時候哥哥告訴你的話,你又能怎樣,換考另一問學校?.不可能吧,」


    「嗚……」


    正如媽媽所說。


    「就是因為知道說了也無濟於事,所以哥哥才沒告訴你不是嗎?」


    全身突然沒了力氣、無力地靠向牆邊,用手背擦掉額頭上因為急著回家而流下的汗水。


    「啊,對了對了,孝之今天也會比較晚回來喔!聽說是接受足球社教練和顧問老師招待的樣子,叫什麽田村同學的歡迎會來著。很驚人吧!」


    「啊?.招待,那是什麽啊,」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手上正要咬下去的仙貝差點沒掉下來。


    「是那個我待過的、窮酸的公立國中的足球社?.招待剛入學的小鬼,到上個月為止他還背著小學生用的雙肩書包喔?」


    「對啊!叮囑他,不要到其它社團去喔!」、「接下來的三年要好好努力喔!」還說要請他吃烤肉。叫什麽來著,喏,就是那位也照顧過你的體育老師,還有教務主任也在。」


    「瀆、瀆職事件……」


    「這種情況跟」餐券「(注:「瀆職事件」的原文「汙職事件」與「餐券」的原文」食事券一在。文發音類似)有什麽關係嗎?」


    「沒什麽……」


    「恩……」


    如今我和媽媽隻能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不知不覺地兩人連姿勢部一樣,手擱在下巴,邐真有點歐巴桑的味道。


    那天晚上,一臉抱歉地拿報紙為我貼住窗戶、女人緣極佳的老哥。在今年春天可喜可賀地通過被稱為全日本最大難關的大學入學考試。這也是理所當然,他可是擁有全國不知道第幾等級的聰明腦袋啊!


    然後就在同一天,因為巧克力而弄壞書包的弟弟,據說今晚將接受招待。這也難怪,小學就被職業俱樂部挖角的人果然不一樣。


    我的話——在好不容易躋身考進的公立明星高中和討厭的女人再次碰麵。


    「對了,等爸爸回來以後到外麵吃點什麽吧!雖然說今天隻有和你三個人而已。」


    「咦!」


    真是難得,我不由得用閃閃發亮的眼睛仰看著媽媽。媽媽雖然嘮叨了這麽多,但對這個不中用的我……!說的也是,仔細想想今天可是我的入學典禮,值得慶祝……


    「明明隻有你在卻還要作晚飯,這不是很麻煩嗎,看是要去回轉壽司遺是家庭式餐廳吧!」


    啊啊……


    「我不要這種結局!不要在那邊搔屁股!」


    「怎麽了,


    心情還是不好嗎,」


    「哼!算了!」


    我忍住淚水轉身背對媽媽,正準備要街上樓梯回自己房間時!!


    「對了,忘了一樣東西……」


    在樓梯前轉換方向。我忘記每天重要的例行公事了。


    在玄關穿上涼鞋,走到家門前。正午後的陽光下打開信箱,有幾封信和明信片滑出來。


    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我滿懷期待地-確認過之後——


    「今天也沒有……」


    輕輕地將手中的信件整理成一束.歎了一口小小的氣。今天還是沒有鬆澤小卷寄來的信。


    那個護身符是最後一次。從那之後,再也沒有收到她寄來的信。


    「那麽接下來,看發下去的講義上麵那張助動詞一覽表。接未然形的有す、さす、しむ……」


    る、らる、ず、じ……


    「接連用形的有つ、ぬ、けむ、……


    き、けり、けむ……


    「接終止形的是まじ、べし」


    らむ、らし、なる……めり……


    なり、たり、ごとし


    好想睡。


    新生入學典禮結束過後幾天,在四月的某個星期一。第五節國文課,老師煩人地唱著拉裏荷(注:電玩遊戲「勇者鬥惡龍」係列中使對方陷入睡眠的咒語).


    「唔、啊、啊……」


    忍不住發出了打哈欠的聲音。我抹掉眼角的淚水。


    不知道是不是咒語的效果,還是早上有體育課的緣故,或者因為中午吃太多,總之現在那要命的濃濃睡意正試圖讓我可愛的眼皮闔上。然而這個位子幾乎可說就位在老師的正前方,而且還是從前麵數來第二個,令人敬謝不敏的座位……我努力用手指按摩眉毛周圍,強忍著睡意——


    「唔啊啊…….」


    抵抗也無濟於事,哈欠第二發。


    不過——我托著下巴恍忽地想著。也還是有認真上課的家夥啊!


    眼前是紅大衣女孩——相馬廣香的後背。相馬挺直了背,一動也不動地筆直向前看,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應該說——那家夥能看的方向也就隻剩前麵。因為不管是旁邊後麵、還是斜後方,對那家夥而言都充滿了敵人吧!


    相馬在開學第一天所公開的破壞性格,讓她現在徹底成為班上女生的眼中釘。在男生之中雖然有不少人是她那美麗長相的信徒,但至今沒有任何家夥有親近她的勇氣。


    結果,從沒有看過相馬和誰很友善地聊天.不管是午休時間還是下課時間,那家夥都是一個人麵向前方,坐在位子上。


    身處在現在這種狀況下的班上,說到我的話——


    「田村!」


    對,我是是田村。


    不對…………


    「啊?」


    一拾起頭來,指示棒正毫不留情地指著我的臉。棒子的前端搖晃著。和臉的距離趨近於零,幾乎快刺到眼睛。然後,驅使拉裏荷的人物正從那長長的瀏海下用陰鬱的眼神瞪著我。糟了!我會被咒殺掉!這種情況叫什麽?.果然是查奇(注:「勇者門惡龍」係列中的死亡攻擊咒語),看樣子現在不是開這些玩笑的時候::


    「要是有聽剛剛的講解,應該回答得出現在的問題。站起來回答看看!」


    畏畏縮縮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可以感覺到從四麵八方向我投來、仿佛說著「真可憐啊!」的視線.不要啊……我討厭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啊、啊?啊啊?


    這是怎麽回事……。不要啊!某扇開啟童年心理創傷的門扉響起敲門聲。「哇——老師.那個演樹的人,衣服前後穿反了耶!」、「真的耶、真的耶!」、「好奇怪喔——」、「好奇怪喔——」「好!奇怪!喔——!」


    啊啊啊啊——


    「答不出來嗎?.」


    「對不起!是我不好!」


    為什麽至今我都忘了呢,沒錯,我在小學一年級時,演「小紅帽」中森林裏樹的角色——!不但被人指指點點,被人嘲笑、而且還一直被人不停地說好奇怪、好奇怪……!


    那時根本動彈不得!誰叫我演的是樹!就這樣一直站在那邊被人指指點點!


    「田村!你……臉色不大好喔!」


    「是我不好!但是——同情的話敬謝不敏!還不如接受處罰比較好!」


    忍住就要流出的淚水,我仰望著和小孩子們身影重迭的老師。幹萬不要這麽溫柔地對待我,責備我吧!然後狠狠歎訓我!


    「這、這樣啊!這樣的話,那你先……。把一覽表抄到黑板上。」


    「是……」


    因為心理創傷突然發作的緣故。我當場失去力氣,慢吞吞地走上講台化身為老師的傀儡,拿起粉筆開始寫黑板。這樣也好,就在我接受處罰的這段時間,大家請好好上課,變得聰明點吧!


    這時——


    「唔!」


    又感覺到那道「總是盯著我看」的視線。我盡可能不引起其它人的注意。迅速地回過頭。


    目光對上了。


    急忙低下頭來的是相馬。但是太遲了,顯然她從剛剛就一直在看這邊。


    又來了——我抓了抓頭,歎了口氣.要不是現在是這種狀況,找早就想說她幾句了。察覺到相馬盯著自己的視線,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到校後坐到位子上時,下課時間和新結交的朋友說些蠢話時.午休、到廁所去時、打掃時間、然後,結束一天後出敦室時——


    當我發現到的時候,相馬正看著我。既不出聲叫我、也不打招呼,隻是一直盯著我看,當我一發現,立刻回過頭時。她也馬上別過眼神.


    而且那無庸置疑的絕對不是「對我有意思嗎?」那一類的視線。真要說起來的話,被她討厭的可能性還比較大,但又和被瞪的感覺不大一樣。開門見山的說.是那種宣布進入警戒狀態的銳利眼神。換一個說法,也可以說是監視。總之這種現象從入學典禮的隔天一直持續到今天,就算沒有實質上的傷害,但還是會精神衰弱。


    我的確故意對相馬說過討人厭的話沒錯。但也僅止於此。從那之後我並不打算跟她有任何接觸,也沒有順著班上的風氣,借機做出什麽泄憤的舉動.反倒是看到相馬現在身處在這樣「可憐的」情況下以後,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這私人恩怨往自己肚裏吞算了。就別做那種像是鞭屍的行為吧!


    可是,為什麽我非得被人用那種眼神監視不可?.這個國家難道沒有正義嗎——


    「寫完了嗎?.」


    「還沒結束!」


    我回過神來,一麵掩飾內心的動搖,精神抖擻地回答.差點忘了,我現在正在接受處罰。


    一麵介意老師回過頭來看我的目光,又掹然開始動起剛剛一時停下的粉筆。但是——


    「啊——夠了夠了!那麽草的字寫了也看不懂!」


    「啊,對不起……」


    被老師製止之後,我乖乖地放下粉筆。的確,這與其說是助動詞一覽表,還比較接近印象派的畫作。


    正好下課鈴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同學們早早就開始闔上教科書,睡著的家夥也抬起頭來擦著口水。我心想這堂課到此結束了吧,正準備離開講台,但是——


    「田村!處罰還沒完!放學以後留下來,到國文準備室整理資料!」


    「你、你說什麽?」


    「對著老師說「你說什麽」,這又是什麽態度?.」


    馬上就被老師打了頭。我隻想放聲大喊。「這不是真的吧!」那種光聽就覺得很粗重的肉體勞動,為什麽我要……啊啊!要是那個時候心理創傷不發作的話!


    「


    隻有田村一個人做不完吧!喂!有沒有人想要幫田村?」


    怎麽可能會有!


    想當然爾,怎麽可能會有人高高輿興自願來做這種強製勞動服務啊,如果有暗戀我的女生在,可能還另當別論,但非常不湊巧的是我的妄想還沒有誇張到那種地步。那些平常遺蠻要好的家夥們,正用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暗示著……「你加油吧!」


    「有……我要幫忙!」


    看吧!果然一個人……有一個人!


    我懷疑我的眼睛有沒有看錯。有一個人舉手。


    「放學以後,找會留下來。」


    而且舉手的人——


    「相馬啊!對女孩子來說可能會太吃力喔!」


    「不要緊。」


    「這樣啊?那就拜托妳囉!」


    是相馬廣香。


    一時之間班上一片沉靜,之後憲牢的嘈雜聲撼動整間教室。


    因為相馬居然舉手自顧。


    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薄薄的嘴唇緊閉成一直線,聽著老師交待的話,不時點點頭。


    看到這難以置信的景象,我愣得半張著嘴巴,這時——


    「我、我!」


    「我!我要幫忙!」


    「我!我也要!」


    剛剛還像是寸草不生的荒郊野外似的教室…………轉眼間有好幾隻男生的手舉了起來。女生之中不知道是誰吐槽地說,「所以說男人笨啊!」舉手的那群人的目的,當然是相馬。


    「那間準備室容不下那麽多人…………田村和相馬,放學之後來找老師拿鑰匙!」


    「我知道了!」


    「我、我知、我知——」


    「好。那今天就到此結束。班長,號令!」


    起立、敬禮、坐下,老師走出敦室後,我有些茫茫然地交互搓著被粉筆弄髒的手,接著——


    「啊……」


    和相馬的目光對上了。不說點什麽不行,但是說什麽?.道謝,就在我這麽想的那一瞬間——


    「哼……」


    相馬就別過臉去了。不過,我也無暇去猶豫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該怎麽辦才好。


    「田村!你這家夥!喂喂喂!過來一下!」


    「喔!」


    我在轉眼問.像被海嘯卷走似地被幾個朋友押到走廊上。包圍著我的男生們呼出來的熱氣就吹在我的臉上.不,不要啊!你們這群人就像野獸一樣。啊!住手!不要搓揉我的側腹部!


    「喂。你說!你說你說你說!為什麽小相馬會主動幫你忙!」


    「可惡!太令人羨慕了!兩人會就此愈走愈近嗎!難不成真的會!」


    「田村你居然跟冰原女王愈走愈近了!為什麽是你!既然要選田村的話,我遺比較有型不是嗎?」


    「這麽說的話應該是我!」


    「不、是我才對!」


    「我才對!」


    雖然接二連三被人說這麽失禮的話,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作出任何反應了。就像是皮可昤中毒注:一種常用於晨業的化學物質,似地杵在那裏,隻能發出啊,唔之類的聲音,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就像個笨蛋,我好歹也是這部萌係小說裏的角色呀!


    現在整個班上最驚慌失措的恐怕就是我了。一臉蠢樣,腦袋空空的傻在那邊,無法從混亂狀態中恢複過來.


    相馬!


    妳究竟在想些什麽?.


    要讓這個奇跡開花結果!不然就不是男人:在得到這樣難能可貴的建議後。我迎接著放學時間的到來。


    相馬在班會時間結束後,默默地從位子上站起來.像嘲笑為了「要怎麽樣跟她說一起去教職員辦公室呢,」之類的問題而煩惱不已的我。相馬自顧自地出了教室,走在走廊上.她飛快地確認了幾次追在她後頭的我的身影,但就是不回過頭來,徑自走進敦職員辦公室,向老師報告……「我是相馬.請把鑰匙給我!」並伸出手時,我終於站到她旁邊。「按照分類編號把書籍排到書架上、打掃,結束以後把鑰匙還回來.」老師這麽說完以後,把鑰匙放到相馬的手掌心上.相馬還是一口不發地走出敦職員辦公室.就這樣站在空無一人的國文準備室前.


    接著,喀嚓——


    開了鎖以後,相馬率先進入準備室.我則跟在她身後——


    「好臭……」


    撲鼻的黴味讓我吸了吸鼻子。


    回答是——


    「…………」


    沉默.


    果然……


    相馬背對著我氣勢逼人地站著。看了她一眼.的確是拿她沒辦法.早就料到事情八成會演變成這樣。


    國文準備室裏布滿了灰塵,既狹窄又雜亂無章,早已化為一座廢墟。填滿四麵牆壁的巨大書架同樣呈現無可救藥的混亂狀態。


    那是一種讓胸口就要悶得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四周染成一片橙色。


    夕陽西斜.從窗子照射進來的橙色日光,在正方形的地板上投射出兩人的濃黑影子。


    就這樣過了仿佛是永遠的數十秒以後,誰都好……請給這個準備室一點背景音樂吧……對了,那種輕快的曲子不錯:,請給個輕快到不行、能消弭兩入之間難堪沉默的曲子吧……!


    令人絕望的沉默和無可救藥的難堪充斥著這六迭大的空間。在這個堪稱是一種暴力的寧靜中.就連歎息也不被允許。


    不由得回過頭去。看著緊閉的門,並在心底懊悔著,實在不應該關上門的。就算隻有幾公分也好,要是之前先留個空隙不要全關上就好了。在狹窄的密閉空間裏,人已經快要窒息了,讓我微微地喘了起來。


    雜音也好,還是風聲也罷,現在什麽都好,總之得想辦法化解這個緊繃的氣氛——


    「掃把……」


    「啊?」


    「我說掃把!借一下!算了!」


    相馬生氣了!!


    說出意思像是「逼不得已」的話後,我就這樣僵在那邊。相馬踏著重重的腳步緩緩地從我身邊走過。


    「讓開!」


    「啊.抱歉……」


    她用力一把抓過我身後的掃把。接著!、


    「我來掃地,所以田村把地上的書暫且先搬到桌子上……」


    像陶瓷一樣潔白的臉頰聞風不動地下達指令,口氣和彷佛說著「我要殺了你,田村同學你受死吧!」如出一轍。是是是武士大爺,小的全照您的吩咐去辦。


    不久傳來一陣粗暴的掃地聲.我也沒有轉頭看向那邊的勇氣,就照著相馬吩咐的話。蹲下來開始撿起地上的書。然而——


    「唔……唔…………咳咳咳!」


    看不到眼前的東西!不能呼吸!想咳……是、緊急事態!「妳故意的嗎!?」「故意什麽?」相馬所使出像是生悶氣似的掃地方式,讓灰塵和鏖埃汙染了密閉空間內,從地麵一直到地上五十公分處的空氣。連我的麵前周圍正飄蕩著危險的濃霧。「那是灰塵!不能再掃輕點嗎?」邊擦鼻水邊抗議,但是——「哼!」相馬居然別過臉去,然後用同樣的力道繼續發出唰唰的聲響掃地。「唔唔……」雖然早就心知肚明,但這真是難以形容的惡劣行為!百分之百的惡劣!原汁原味!明白就算抱怨也沒用後,我一聲不吭地站起來開始著於分類書籍。這家夥說的話能聽嗎,保持距離盡叮能遠離塵埃的漩渦,按照難懂的分類編號把書——放回書架。還是老樣子,從背後持續傳來陣陣不容分說的掃地聲,不過——「咳……」看吧!早就告訴過妳了。「咳、咳咳咳……」柑馬掉進自己設下的陷阱,開始痛苦地咳了起來。我偷偷看她怎麽反應,隻見她把手一放,任掃把倒在地上,急急忙忙走到窗邊徹底打開窗戶。「


    咳!唔……」從窗戶向外探出頭,似乎正在深呼吸。該怎麽說呢……有點笨頭笨腦的不是嗎?八分邪惡兩分愚蠢,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鏗」這時聽到一陣痛快清脆的金屬聲。大概是棒球社正在外麵的操場練習吧!帶有一點寒意的風吹了進來.帶走了灰塵。終於能夠大口呼吸了.橙色的國文準備室不再是沉靜的密閉空問——因為陳舊的空氣流動了起來,而且開始參雜了些噪音。我不再像之前那樣在意兩人間的沉默。不管是呼吸、眨眼、還是清嗓子,都個需要再小心翼翼屏息凝氣。不久相馬也放下了掃把,在對麵的書架上開始分類。我們兩個背對背,默默地整理著。過了幾分鍾.我突然冒出疑問——到底在幹什麽啊?


    用沉默互相牽製,像鬧脾氣似地利落地工作,然後我和相馬就要這樣什麽話也不說地結束工作,一聲不吭地還鑰匙.無視彼此各自回家。這樣繼續下去的話,肯定會演變成這種結局。這樣好嗎?下是有事想問她嗎?相馬為什麽要幫我整理呢?還有,為什麽總是要看著我呢?現在不問的話又會繼續煩惱下去喔!現在正是問她的大好機會!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口問問看嘛,這樣來就可以放下l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了!我試著催促自己主動積極點,但就是發不出聲音來,我感覺到在背後,相馬像機械一樣,兩手自動地分類書本.不行,這樣下去下行。好下容易下定決心回頭一看——「w、無十、三……nu-ha……」映入眼簾的是相馬小聲地讀出分類碼的側瞼.驚覺自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連忙再次轉過身背對她.什麽嘛……什麽嘛……用那麽可愛的聲音喃喃自語,文靜地坐著低下頭,長長的頭發把下巴那部分給藏了起來,尖尖的鼻子就像是人偶一樣……


    「嗚……!?」哇啊啊啊!停止啊!突然不小心意識到現在自己正處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這是什麽情形?在無人的準備室,就隻有我和相馬兩個人獨處啊!和驚世駭俗的美少女獨處。而且,自願製造出這個情況的正是相馬。明明就在呐喊「停止啊」,但心髒卻在此時急劇增加輸血量。不隨意肌將背叛主人嗎?心髒聽奸了,她是相馬,也就是紅大衣女孩。對那種粗暴的家夥撲通……撲通……就算心髒分離了出來,也一樣會是熱騰騰的嗎?這真是一點也不有趣。別開玩笑了!停止,安靜下來!「田村!」「啊……」為什麽總挑這種時候跟我說話!?「這本書看樣子是放在那邊最上麵,我要把它放進書架……」「放、放進……」「所以田村你來作台子。」「作大、人字(注:日文兩者發音近似)……」「這裏根本沒有四腳梯之類的不是嗎……我也不願意啊,可是沒其它辦法了呀!」作出大字形……然後放進去……!「手撐在那邊!」撐住……!激動的心髒胡亂地把血液一股腦地輸送到各個部位,找整個人徹底成為笨蛋。「嗚嗚……」


    「背伸直!我要站上去。」「啊啊……」「不要發出怪聲啦……」任人擺布地把手撐在書架,彎下上半身等候接下來的命令。於是相馬脫下室內鞋,「噢喔!?好重!?不是普通的重」背骨嘎吱嘎吱地作響,這時我才清醒過來.「真,真羅嗦!」一個同班的女同學,站在我的背上,那當然很重啊!「敢往上看就殺了你!」「我才、才沒那……閑功夫……」找感覺到背上那兩個腳掌,不但溫暖小巧——「妳、妳好像、那裏……內髒……」「就跟你說不要動啦!」而且還很重。承載著全身重量的兩個腳掌踩踏著身體的痛處。大也好入也罷,怎樣都好,就是給我快點下來!這番折騰漸漸把我逼向這般心境。但是——


    「田村……!我……一直有件事情想要問你。」為什麽偏偏現在才開口!在剛剛沉默得令人尷尬的時候為什麽不說話!「恩,唔……恩……」我的回答不成問答,身體滲出滑膩膩的汗水。啊……噢……相馬微妙地移動重心,又刺激了似乎和內髒功能連結的穴道!「到今天為止,我都一直偷偷觀察你。看樣子你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我的事……」ah——!相馬的腳跟重重地踩壞了我背上的主要筋絡,我的哀號吞沒在喉嚨深處。「所以……我就姑且聽你說吧!你的要求是什麽?竟然威脅人,真是差勁。根本是恐嚇犯!先說好,我一點都不怕你的威脅。就算你要到處散播……我根本就不痛不癢……」妳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啊?笨蛋!總之快點弄完,然後下來。別亂動……不要動啊!「啊!」相馬發出短短的一聲。「嗚喔!痛死了!」厚如磚塊的書從頭頂上方掉下來,砸在後腦勺上、砸在肩上、然後最後是!!「啊!」「唔!」黑色——是黑色的。是黑色的內褲。抬頭仰望的那一瞬間,最後映人眼簾的就是那個。我發誓.那絕對不是影子之類的。那是黑色的內褲。「要是有變腫的跡象,最好到醫院一趟喔!我想這大概是輕微的扭傷。」「喔……扭傷邊真癰啊!」保健室的老師還留在學校是不幸中的大幸。老師幫我在發熱紅腫的腳踝上貼了貼布。我輕輕地穿上襪子,慢慢地從床上試著站起來看看。還是多少有點痛,但是,隻要不讓這隻腳承受體重似乎就不要緊.「要跟家裏聯絡,請他們來接你嗎,」「不用了,這個時間我想應該沒人在家。」腳可以行走。雖然速度跟海星差不多,但不至於走不回家。話雖如此,可惡的是「那孩子是不是已經回去了啊?」「奸像是!」相馬那渾蛋已經消失無蹤——居然丟下受傷的我。那家夥在我背上莫名奇妙地跳了一下後,不知道為什麽尖叫.一個不穩,露出內褲摔了下來。要不是我在正下方接任她,現在早就應該化為地縛靈,成為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中的登場人物了。看到我用手按著腳踝痛苦地悶哼,隻是口頭上問問:「沒事吧?」,然後就找了國文老師來。被老師背到保健室的時候,她應該還在!「那個女孩兒是邪惡的化身,我已經完全放棄了。」「哎呀,是嗎?我看她一臉擔心的樣子。」「不可能!」「這樣啊!」這個朝氣蓬勃的保健室老師有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讓人對她抱持好感.但是還是被相馬蒙在鼓裏,從點看來,果然還是顆青澀的菜鳥果實啊!暫且先回教室一趟,拿了書包以後,從樓梯口走到外頭。真的是非常倒黴的一天!通往校門、兩旁種植櫻花樹的步道上沒有半個人。看來還不到那此參加社團活動的家夥們回家的時間。我拖著腳緩慢地走在被夕陽染紅的無人步道上。如果我是位少女.想必現在已經因為太過孤單而潸然淚下了吧!但是——「晤!」我發現了。在腳踏車停放區的屋簷下,有個跨在腳踏車上,正窺視著這邊的長發女孩。是相馬!就在我轉過頭麵向那家夥的時候,相馬慌忙轉回瞼.這女生競然棄我於不顧,打算自己一個人開開心心地騎腳踏車回去嗎?雖然不想讓她稱心如意,但是以現在這副無法自由活動的身體,就算撲過去人概也隻會被她逃掉。對了——我心生一計,裝作沒看到的樣子繼續走。然後,那個笨蛋果然沒有注意到我已經發現了。她和剛才一樣悄悄地探出頭來看著我這邊。我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走出校門,然後躲在門柱的陰影下……隻等了幾秒。


    「吼啊——」「哇——!?」我以古典手法中經常小現的「我是熊」之姿阻擋在腳踏車前,相馬當場發出漫畫般的慘叫聾,連人帶車摔倒在地。好機會!找突然抓住把手——.「相馬同學?妳是正準備要自己一個人開心地騎著腳踏車回去是嗎?」「不、不要嚇我好不好?你是白癡嗎?」「妳才是白癡!輕浮的家夥!」邊護衛著疼痛的腳,用單腳跳啊跳的,一邊用力搖晃手上抓住的把手。相馬一副像吃了黃連的表情,抵抗著想站起來——「放手!」「不要!讓我坐在後座!」「啊?要我載你?開、開玩笑也該柯個分寸吧!?」「妳才要有分寸點!你以為我是因為誰的緣故才受傷的啊?黑內褲小姐!」「你看到了!?色鬼!」「是妳讓我看的!色鬼!」「我才不管什麽可是還是的!載我啦!笨女人!!」「不要叫那麽


    大聲啦!」「載-我-啦——」載我啦……載我啦……我啦……啦……這件事自此以「謎樣的回音」的形式成為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之一,就這樣落幕了。基於上述原因——籃子裏塞了兩個書包,相馬所騎的腳踏車正順利地在街道上——「唉唷,那兩個人是怎麽回事啊?居然是女孩子在騎——」「噗!直的耶!」還算順利地在街上奔馳著。「有、有人在看……」「別在意!騎啊!」我就跨坐在相馬的家用腳踏車後麵,拜托騎士「那邊右轉」、「踩快一點!」等。下達令人開心的指令.但是,在相馬的嚴格命令下,禁止用手抱住她的腰,於是我現在抓著那家夥的西裝


    外套下拜藉此保持平衡,這個姿勢有點丟臉。意外的是,一旦決定要載我回去,相馬就真的老實地送我回家。雖然是邪惡的化身,但似乎還是察覺到必須負起弄傷人的責任。太天真了——我還為相馬準備了一個更人的驚喜。「嘿嘿嘿!下那邊的坡!像風一樣!按鈴!不要描路!出發啊!相馬!」「能下能閉嘴……」「嘿嘿嘿!在三叉路口右轉!」「就說了閉嘴……咦?」慢慢接近我家(木造兩層樓建築,四房一廳,開放式廚房設計)時,相馬的表情變得愈來愈不對勁。「騙人……田村家……是在這邊嗎?」「沒錯!嘿嘿嘿嘿!」一麵裝傻,卻無法克製嘴角露出奸笑.沒錯喔,小相馬!我家正這邊。相馬四處張望,不安地握住煞車,踩著踏板的腳放慢速度。看樣子,差下多該想起來了吧——「到了!這裏就是我家!」停下腳踏車的地方,正是那個雪夜裏相馬巴著不肯離開的大門的。仰望我家的相馬愣愣地張大了嘴,用力睜大了那雙大眼,拜托妳停止……妳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糟糕的等身大娃娃喔!「田村!你……那……騙人!騙人騙人,該不會……真的是!?」期待已久的這一刻,here!noe!邊護著腳仍下失輕快地跨下腳踏車後座,伸出指頭來露齒大笑(美國式笑法.常見於購物頻道)了一聲…「啊哈!現住終於發現了嗎?找就是‘田村老師’的弟弟!順帶一提,妳那天打破的就是我房間的窗戶!再告訴妳吧!妳那丟臉的情人節特攻作戰全在我的監視之下!」磅!簡直像漫畫一樣,就在眼前,相馬騎在腳踏車上,往旁邊倒了下去。「哇啊啊啊啊!」就任憑自己倒在地上不起身,相馬叫得比剛剛還要淒厲,整張臉脹得通紅,在地上爬著企圖逃走。嘖嘖嘖,請停止這種舉動。「別忘了!這裏可是公共場所!」「騙人,你為什麽——!?」


    「順道一提,這裏也是你被人甩掉的現場呢!」「啊!不要啊!」應該是「啊」加上「下要啊」吧!有牛以來第一次看到所謂精神崩潰的人.出乎意料之外地有趣.相馬脹紅了臉連站也站不起來,到現在還渾身發抖,維持著內褲若隱若現的姿勢.「為為為島拓什麽至今都沒告訴找!知道我的事情,不但不說還偷偷笑我!」「哈、哈、哈!」把被壓在腳踏車下,精神還很紊亂的相馬扯出來,讓她站起身,接著告訴她「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可是知道妳的秘密’哦!」相馬當場閉上嘴,她睜大了眼睛,像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而深呼吸了好幾次。「那、那……」還有什麽這啊那啊的?「入學典禮當天你說的秘密指的就是這件事……嗎?」「那當然!不管妳再怎麽裝出冷酷的樣子,你的真正麵目我可是清楚的很!是扔巧克力的暴力女、被甩掉的女生、穿黑褲褲的粗暴家夥!不要朋友是吧?討厭這樣是吧?說什麽蠢話!不管妳再怎麽裝模作樣、裝腔作勢,對我而言妳這個女生啊。除了我上麵說的以外什麽都不是!」哇哈哈、找說了!用手指著嘴巴微張的相馬,我終於把一直想說的話給說出來了。爽快!本來應該是很爽快……「噫……噫?」相馬維持好不容易站起身來的姿勢,動也下動,說不出話來。在兩次摔倒時,跟地麵摩擦到的臉頰和製服都還髒兮兮的她,隻是靜靜地眨著眼。接著——「那個……相馬同學?」不說半句話,扭曲著臉。那一瞬間,我為一切感到後悔。我想找做得人過火了。該怎麽辦?「不是、妳、我並不是……該怎麽說呢,並不是認真這麽說的……那個……」我甚至想道歉。但是相馬搖了搖頭.她一臉隨時都要決堤似的表情,製止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然後——


    「對不起……」相馬她向找道歉。我不知道這道歉是為了什麽。是為了打破玻璃一事嗎?還是為了大呼小叫把我當成是恐嚇犯的事呢?還是為了一直監視我而道歉呢——但是這些事情怎樣都無所謂——等等啊!我心想。之前總想著,有朝一日要為了那糟糕的一晚抱怨個一次.總想著要調侃她說:「唉呀,我全看到囉!」之類的,但要是知道那會讓她露出這種表情的話,我就絕對絕對不會說了。我侮辱了相馬,我還以為她既粗暴又霸道還很結實,下管說什麽都不會受傷——我真的很後悔。所以希望她能等一等。希望她能讓找重新來過.但當我這麽想的時候,為時巳晚,相馬已經踩著腳踏車離開,相隔的距離我也追不上了。根本就不可能重新來過。對不起!!相馬那嘶啞的聲音,不管過了多久始終在腦中盤旋。無論我甩頭還是做什麽,那個聲音不曾減弱,反而一路滲入腦海更深處。對!無論做什麽。就算到信箱領取信件.確認鬆澤的信有沒有寄來的時候,相馬的聲音始終不曾停止過。「唉呀!臉色真槽!」「昨晚沒睡好。」換好衣服以後坐在擺好早飯的餐桌前,茫然地看著不怎麽想吃的煎鮭魚。充滿晨光的客廳裏隻有我和媽媽兩個人。「孝之呢……」「早就出門囉!雖然他說早上有練習……真的是這樣嗎?其實好像是因為有女孩子來接他的緣故……」啜了口味噌湯「哈哈哈……我的弟弟還真厲害啊!是美眉來接送他晨練的啊……」無力地嚼著海帶芽。為了這點小事就大驚小怪,是沒辦法當田村家二少爺的,媽媽亦然。「對了!你的腳怎麽樣了?哥哥和爸爸都還在睡喔!如果要拜托他們開車送你上學的話,不叫他們起來不行啊!」


    「不用了……我自己走路上學。」硬是扒了將近半豌飯,放下筷子。一麵護著疼痛的腳從位子上站起來。可能是睡眠不足的關係,頭到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這正式所謂的夢寐不安。一切的一切都糟糕透了的一個早上。正到洗瞼台刷牙,牙齦就出血,映在鏡中的我的臉是如此不起眼到無可挽救的地步,連領帶不管重打幾次都是歪的……「唉……我出門了。」就連抱在胸前的書包,都不知怎地比平時還要沉重。「總、總覺得你有點陰沉哪!」慢吞吞地下了玄關,邊穿鞋子邊歎了不知道是今天早上第幾次的歎息。上學也令人感到很鬱悶。一旦進了教室,看到應該還是坐在前方的相馬之後,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麵對她才好。昨天相馬對我說的那句「對個起」在我心中造成綿延不絕的回聲。我讓她用那種表情、那種聲音、那種方式向我道歉。我用無聊的惡言惡語傷害了一個女孩子。相馬在那之後一定哭了吧!說不定還撐不到家裏,就邊踩著腳踏車邊哭了出來也說不定。就算好不容易回到家裏,一想到那個跟細心體貼一辭嫵緣的笨男人說的話,肯定是食不下咽,度過了不成眠的夜晚……大概是這樣。寧可她罵我也好!要是她能夠破口大罵、把我綁起來用鞭子鞭打、邊踐踏邊朝我吐口水的話,找就能當相馬果真足邪惡的化身,是個說什麽都下要緊的家夥吧!罪惡感也會消失吧!「啊啊……」門開門,春日耀眼的光芒讓我瞇起眼.「早、早啊……」「早安!」邊和鄰居打招呼,踏出那沉重的步伐。輕撫臉頰的是宜人到令人不悅的清風,頭上是明亮的群青色天空。今天應該也會是個好天氣……雖然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說早啊……」「早安!」腳痛實際上沒有那麽嚴重。而且腫也消得差下多了,慢慢走是一點問題也沒——「我跟你說早安啊!」叮鈴叮鈴鈴叮鈴叮鈴!胡亂作響的鈴聲從背後傳來,嚇了我一跳,回頭一看——「妳……」「為什麽要


    忽視找?」


    我再次吃了一驚,不小心弄掉了書包。在那裏的,並不是平常都會和我打招呼的鄰居大姐姐.「妳來做什……」「等你啊!因為不好意思按鈴,從、從剛剛……就一直在這裏等。」「為什麽?」「你不懂嗎?」那位美少女的名字是——相馬。相馬是來接我的。我說不出話,當場變成木頭人。相馬在晨光中緊咬著嘴唇,頭微微傾向一邊,氣急敗壞地看著我。不過她突然將頭往旁邊一別,然後梢梢低下頭:「上來吧……後麵!」接著抬起臉來的時候.微微笑了一下。「喔、喔喔!」把所有的念頭拋諸腦後。隻會不停重複著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的腦漿已經派不上任何用場。我徹底放棄了自己的意


    誌,隻是照她所說的坐上腳踏車後座,並擭恩準可以抓她西裝外套的下襬。尷尬、疑問、抵抗、謙辭、謝絕,女生的後麵!我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仟何建設性的響應。我知識照作.然後用鼻尖嗅著閃耀著光澤的頭發的味道。「好!全速前進!要出發了哦!」「加、加油!」「我會加油!」總之……總之,相馬的頭發散發著濃鬱的,甜甜的香味,然後載著我的腳踏車雖然嘎吱作響,還是順利騎上坡。但是,媽啊,這是意外。這隻不過是區區的序章而已。「便當!」「……」我以一臉呆愣的傻樣,回望著相馬的瞼。在腦袋麻痹的那一段時間,試著整理狀況。時間是日本平成年間、二十一世紀。這裏是教室,時鍾指針所指示的時間剛過正午。我本來打算和最近常混在一起的小森同學和橋本同學一起吃午飯,子裏握著零錢,正要去福利社買麵包,對麵是相馬同學,學校最漂亮的女生。「這個是便當……」坐在座位上的她,底氣淩人地直接回過頭來,瞪著……不、是看著找。她右手中是用格子布包起來的——「便、便當……?」「恩。我做的……很了不起?」的確是擰著一個很了不起的東西。我用顫抖的手指指著那玩意兒.「也就是說,那個是、什麽、那個是……」「這個是田村的,這個是我的……雖然大小是一樣的……」我的桌上並排著兩個便當盒.「所以說、那個……要不要一起吃?」恩恩……也就是說……一起吃……便當……原來如此,我和你一起吃便當……我和相馬……


    「不要!」就在我理解壯況的那一瞬間,嚇得猛然向後仰,角度約一百.一十度.那是因為,等等,那實在是太……該怎麽說、該怎麽說呢?實在是太突然了。我根本就反應不過來、不能理解,不懂.「為什麽……」相馬嘴角下垂,皺著眉頭。「這我才想問咧!」「今天的菜是——味噌漬豬肉和煎蛋卷,還柯山菜飯……」「不是這個問題!」「還有附筷子……」「也下是這個!」「那為什麽?」為什麽?思考力已經被眼前的兩個便當粉碎掉,我一一收集回來並重新建構思路。問:為什麽不能和相馬一起吃便當?在兩秒內問答.答:「因為我跟……跟別人先約好了!」「是這樣嗎?」我用力點了點頭,這並沒有說謊。團為今天天氣實在是太好了,於是我決定.一個男生一起到日光充足的學校中庭吃便當……恩,就這麽辦吧!真的。就像證實似的——「田村!去吃飯囉!咿?」「先去一趟福利社對吧?快走吧。啊……」小森(染發)和橋本(眼饋)來邀我了。兩個人在看了我的桌子以後而而相覷。小森還用手指著大叫——「是便當……有兩個耶!」至於橋本,總覺得他出奇恭敬——「這個是相馬同學做的嗎?」相馬點了下頭。「啊……那、這樣啊!啊啊……喔喔、這樣……走.走吧,小橋本!」「恩,田村!明天再一起吃飯囉!」「不不不不不!等一下,我也一起去!」我急忙衝向留下耐人尋味的笑容後,轉身離開的兩人,拚命地抓住他們的於。「咦?可是……你說是吧?」「不用在意我們啊!」


    「才不是!我想和你們一起吃!我是說真的!不是約好在學校中庭吃的嗎?我期待很久了耶!那、相馬、事情就是這樣!ciao(意大利語,再見之意)!」我硬推著兩人離開,但相馬並不是會為了這點小事就讓步的人。她立刻抓起兩個便當「那我也一起吃……」「不行!」反應速度為光速。「我們要說一些不想讓女生聽到的事,所以不行!邊吃飯邊聊關於性愛、暴力跟地下金融的話題,可是每天的例行公事!看情況有時候還會提到大便還是蟑螂什麽的!」「可是——」相馬還是執意要跟過來,我直接從她的手上搶過一個方格布包。船到橋頭自然直啦!「這個……我就心懷感謝的收下囉!喂,橋本、小森!走了!」「咦,田村,等一下!」「不用管我們。」「好了啦!走吧!」推著兩個人的背,拚命逃離午休時間嘈雜的教室。雖然我知道有個視線正盯著找的背,但誰還有餘力從容回過頭去啊!要是有的話,我早就和柑馬兩個人要好地一塊吃便當了。「放著相馬同學不管真的好嗎?」在暖和春曰的照射下、坐在三色堇的花壇上說出這番話來的人是小森。「又個會怎麽樣……」在他對麵席地盤腿而坐的橋本也說「這樣她不是很可憐嗎?明明讓她加入也沒關係……」接著輕輕推了推塑料框的眼鏡看著我。坐在小森旁邊的我把青花菜扔進嘴裏,看著腳邊。「才不要……也不加道該跟她說什麽。」鮮綠色的青花菜煮得很軟、很好吃:煎蛋卷秈味噌漬豬肉和山菜飯也都很好吃。名為罪惡感的香辛枓實在是很入味……「喔,你不跟她交往啊?」「噗」的一聲,我從嘴裏噴出來的青花菜正中的不是說話的橋本,而是小森的臉。「田村……」「對、對不起!都是因為這個眼鏡仔說了奇怪的話!」


    「有那麽奇怪嗎?」「這是一定的嘛!真古怪!為什麽我會和相馬交往!」「相馬同學她個性的確足衝了點沒錯,但是和那些成天聚在一起、無所事事的女孩子比起來要好多了不足嗎?而且又是個超級美女,更何況她好像還對你有意思呢!」「噗!」差點要再次噴出青花菜、我勉強把菜咽下去.「沒事吧?」「怎麽可能沒事!她對我有意思是怎麽一回事?根本就不可能!」「那為什麽昨天她要幫你整理資料?我還以為、在那之後她搞不好向你告白了。」「告、告白?少說蠢話,我有生以來從不記得曾有過這檔事!」「那你要怎麽說明那個?」「咦?」橋本指著群青色的天空——不是天空……「那家夥在做什麽啊……」橋本指的是從三樓教室窗戶.直俯瞰著這裏的相馬,一個人孤零零喝著鋁箔包裝的牛奶.她和抬起頭的我眼神對上,大力地朝我揮揮手。小森用麵紙擦了擦滿是青花菜渣的瞼,瞎起哄地用筷子戳戳我的肩。「果然很要好!好好喔!真的好羨慕喔!拿到那麽漂亮的女生親手做的便當!你說是吧?小橋本!」「這種情況不管是誰都會羨慕吧!田村你難道就不開心嗎?」「唔……也不是開心不開心的問題……因為……」我避開橋本的視線,再次、再次抬頭看上方。相馬還是一樣從窗戶探出身子來,不同的足她現在正望著天空發呆。她一個人獨處,似乎是希望盡暈讓自己遠離教室的喧囂。總覺得她好像隨時會掉下來,內心被不可思議的不安所囚。「其實我一點都下明白她的用意……昨天以前那麽傲慢的家夥,今天為什麽突然親手做了便當?我還沒有想過什麽高興不高興,收下這個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不過.那個看起來很好吃呢!」「很好吃喔……」「那個煎蛋卷分我一個啦!」「no!」我用筷子撥開小森神過來的手。「喔?什麽嘛!田村!你果然還是亂開心一把的不是嗎?」


    並不是。才不是那樣……我隻是想,如果這真的是她特地為我做的便當,自己全部吃掉是一種禮貌。如果這樣就能了事的話——了事、的話……「唔……」煎蛋卷卡在喉嚨。剎那間,腦中一閃而過一句超有名的成語。「咦?怎麽了?噎到了?」「咳咳咳……」「來、喝茶喝茶!」「咳……」一邊咳著,一邊為不祥的預感發起抖來。如果這樣就能了事的話就好了……到目前為止有兩起事件——


    第一起事件是早上來接我。第二起事件是這個便當。俗話不是常說嗎:有二必有——下午三點五十分——動蕩不安的一天終於要結束了。好不容易度過最大的難關——也就是把便當還給相馬並道謝。總算是平安度過了到放學的的班會為止的這一段時間。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從位子上站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我想去書店。」那家夥的確是這麽說的。接著先繞到電玩中心一下,再去車站後麵的卡拉ok——對以為暴風早已過境而大意疏忽的我而言,這是個晴天霹靂到讓人站都站不起來的事件。「什、什麽?」「今天找送你回家,所以就順便跟我一起去吧!」妳說什麽——!相馬把腳踏車鑰匙拿到我眼前,一麵搖晃著鑰匙,露出充滿自信的一笑.這個無懈可擊的回答,看樣子是相馬老早就準備好的說詞。


    我無法作出仟何反應,僵直在那邊。「而、而且我請你喔!」就在和我的視線齊高的位置,相馬豎起握著鑰匙的那隻手的大拇指,比了一個「就交給我吧!」的手勢。我想都不想——「哼!」「啊痛痛痛痛痛痛!要折斷了啦!」握住那隻指頭反折下去。「我就是要折斷妳的手!啊!我怎麽會對女生做出這種事……!」我稍稍遠離痛得掙紮不已的相馬,用手用力按著暈眩的太陽穴。這是怎麽回事……當年目睹從海的另一端過來的元寇(蒙古軍船團)之九州島人,心情想必和我現在一樣的。在接送、便當之後,是一起上哪逛逛然後回家?這根本已經不是跟不跟得上那家夥步調的問題,找現在甚至有被欺騙的感覺。要是就這樣興高采烈跟著她去,到時候那邊會有一堆班上的男生,「哈哈!被騙囉!」「笨蛋笨蛋、到這來的家夥要匯一萬元!」「這是最後通牒!您加值服務之通話費尚未繳納、諸盡速匯款!」「要是沒有收到匯款的話,將由本公司的顧問律師回收.」詐騙啊……可惡!我才不會上當!我抬起頭瞪著相馬。「為什麽我非得和妳一起玩、一起回家不可?」接著,用強硬的口氣堅拒到底.誰會上當啊!這家夥該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不但帶便當給找。這次還找我去約會,態度居然還有那麽一點可愛,該不會是真的對我……最好是誰會這樣想啦。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事。這可是元寇!誰要乖乖上鉤然後丟瞼、出醜、落得淒慘的下場啊!可是、不過……說不定這家夥是真的對我……「什麽嘛!隻個過是去逛一下而已有什麽不好!為什麽不行啦!反正你什麽行程都沒有,明明就閑得要命!」誰會上當啊!「我才不去,我要一個人回家!再見!」我匆匆忙忙準備要離開教室、相馬用那兩條細細的腿站穩,張開雙手擋住通路不讓我過。妳是哪來的強者啊?「一起回去啦!去書店、電玩中心和卡拉扯ok!」「不要!我既個知道妳大的是什麽算盤,而且覺得似乎會被拐,所以我不去!」


    「拜,拜托你……」不要!不行!隻不過是這麽簡單幾句話——我卻沒能及時說出來。「拜托你……」喉嚨哽住了。下小心注意到正努力擋在那裏的相馬,她的臉頰因為情緒激昂而有些泛紅,表情僵硬。不小心從相馬仰望著我的眼神中看出一絲恐懼的色彩。不小心發現她的肩膀正微微發著抖。「你又何必這麽……」排斥呢?相馬低下頭,話說了一半聲音就嘶啞了。也就是說相馬非常努力。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慌張閑惑不知所措,相馬她也很害羞、也害怕被拒絕。相馬基於個人理由,拚命想留下我。至少在我眼中是如此的。「這算什麽啊……真是的……」我深深歎了一口氣,抱頭煩惱。元寇來襲的時候雖然得救了,但是這回就算是神風也救不了我啦。「田、田村……」不懂、不懂,我根本就不懂相馬早想什麽。雖然我不懂——也沒有辦法再拒絕下去了。我下定決心抬起頭來,自自棄棄地大聲喊著:「我知道了啦!一起回家,還有什麽來著,去書店和卡拉ok就行了吧?」「電玩中心……」「去書店、電玩中心和卡拉ok!好啦!到哪都陪妳去!」「真、真的嗎!?」一雙大眼重拾光輝,原本萎靡不振的相馬活了過來,流露出耀眼的笑容,兩手合在胸前,不曉得到底有幾分是出於自覺、總之她小小的跳了起來。「太好了!我、我先去置物櫃那邊一下喔!等一下喔,我馬上就準備好!不要回去喔!」「好好好……」相馬當場跑走,她那股衝勁看起來隨時部有可能摔倒。我目送著她,無力地靠到椅背上。無關乎懂還是不懂。總之我是徹底敗給她了。相馬下知從哪來的幹勘簡直就像「暴風」,讓我束手無策。要是遇上什麽不幸的話,除了任由她把自己牽扯進去、玩弄、搖晃之外也別無他法。雖然不曉得暴風之後究竟還會剩下什麽、不過,這時——


    「看到沒?剛剛,相馬又在做那種事了!」「隻要是男生不管誰都好喔?」「田村也應該拒絕她的。」我注意到有人正從稍遠的地方發射出冰冷的惡意,看樣子惡意的來源是聚集在教室角落的女孩子。女孩子們不是對著我,而是冷冷望著正在翻動置物櫃的相馬。那視線,實在是讓人心寒、駭人而冰冷.要是那個視線是朝自己射過來的話,就算說對方是女孩子。我想我還是會徹底心寒吧!「久等了」「快點出去吧……」「咦?恩,已經可以走囉!」我邊催促著邊把相馬推出教室。相馬一臉既不可思議又很開心似的表情看著我,我卻沒有辦法告訴她我這麽做的理由。我寶在是非常害怕,相馬那拿著書包跑過來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沒有防備,我實在是無法讓她暴露在女孩子們投過來的視線中。接著三十分鍾後——在商店街的卡拉ok店「俺之聲」前。「你啊……」「可是……」我和相馬中間夾著一輛停下來的腳踏車,像個白癡似的杵在那裏。再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想必是已經阻礙了往來的交通,但這不是我的錯,這一切都那是相馬的錯。「三十分鍾前我們離開學校,按照相馬所的行程,我們先去了書店。相馬走向雜誌櫃,我目送她之後走到漫畫區:就在我檢視新出書的刊物時,相馬走過來問我:「你在看什麽?」「妳就當作是被騙,一口氣買下這吧!」「才不要,這畫畫的好潦草,我才不要!」「妳這家夥在說什麽!居然對偉大的畫家說出這種話!快道歉!快道歉!」就這樣你一言我一句地進行了溫暖人心的交流。到這裏為止都還算順利。問題從這之後開始,接下來前往遊戲中心——就在找心想:「她既然想來,一定是有什麽相中的遊戲吧?」的時候,「田村,這裏還真吵


    耶!」、「總覺得煙味好重!」,「那些人看起來好凶喔!」、「咦?不用了不用了,人家不知道那個要怎麽玩。」、「啊、等一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結果從頭到尾就隻有在三層樓的店裏爬上爬下三次之多,相馬一次遊戲都沒玩就離開了。這個麻煩女人的說詞是「人家沒有料到那邊會是那麽吵的地方嘛……總覺得部是一些看起來很可怕的人在那邊逗留……我本來還以為田村會保護我,結果你隻是一直在看別人的遊戲畫麵而已!」之類的。什麽叫保護?這種夢話等到被人襲擊了以後再說。還有偷看脫衣麻將的畫麵有哪裏不好了。就算轉生七次,能看的東西我當然遺是要看。接著把我逼到極限的是這個——「明明就是妳想來,現在說不想進去是怎麽回事!?」「不、不要那麽大聲嘛……店裏麵的人在看這裏了……」相馬一麵轉著腳踏車把手,一麵偷看了一下自動門另一邊的櫃台。「他當然會看啊!不但已經登記好了,就連會員卡也辦了,突然說:‘田村!人家……還是有點不想進去……嗚嗚嗚……’被人這麽說,店員當然會一直看啊!」總而言之,就是這麽一回事。相馬一瞼檻尬地嘟若嘴:「可是……」脫口而出第一百零一次的可是。「又不是在求婚,我已經聽膩了妳的‘可是’了!這個愛裝傻的傻瓜!」「那是什麽意思……啊、等一下!」我最後還是敗給店員冷冰冰的視線,一走人,相馬馬上牽著腳踏車追了過來。雖然現在的我實在很想跨著大步離開,但事


    與願違的是腳扭傷的地方還很痛,所以輕輕鬆鬆就被追上——「等一下田村,你要去哪裏?」「廢話。當然是回家。我已經陪妳去書店、電玩中心和卡拉ok了。這樣妳應該滿意了吧?」「要、要坐後座嗎?」「不要!」「你生氣了?」停下腳步站住。我回頭注視著她的臉,開口說:「我沒有生氣.而是已經受夠了!拖著我到處走,到底想做什麽啊?」扭傷的腳很痛,相馬又很莫名其妙。不是隻有現在,早上和中午她一直都很莫名奇妙。我已經累壞了,真的令人不由得懷疑今天足什麽日子。一下子緊張,一下子又搞不清楚狀況、被相


    馬耍得團團轉,我的身體已經精疲力盡。「我隻是想……一般不是這樣嗎……」「老師、我聽不懂相馬同學說的話。」轉身背對相馬,我又徑自走了起來。相馬牽著腳踏車,跟在我後麵.「就說了嘛!一般人不是都會在放學以後繞到別的地方逛逛,要不就是大家一起到哪裏去玩嗎……所以,所以……我隻是覺得這樣好好喔……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因為我一直都是孤單一個人……」約沉默了三秒.「人家一直很想邀田村嘛……一直想跟你說.放學以後一起到哪裏去逛逛吧!」聽不見——那個聲音實在是太小了,還有叢嘶啞,所以我聽不見,就算聽到了什麽,那也隻是我聽錯了。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因為,這種話聽起來.不就像是相馬同學喜歡我的意思嗎?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我想沒有、應該沒有。恩,沒有。因為我是我對吧?相馬也是相馬對吧?所以下可能。瞬間下了這樣的判斷後,決定繼續走。但這次換相馬停下來。「田村!聽我說……」要是我能裝作沒聽見就這樣繼續走下去的話,該有多好呢?但是我打了個哆嗦,反射性地停下腳步。「你剛剛問我究竟想做什麽,對吧?」不能理解的事物是如此恐怖。所以相馬令人覺得恐怖。我好不容易才回過頭。等著和我四目相交的那一刻,相馬漂亮的臉蛋露出像是清澈水麵般的表清,這麽說了:「那——可以去我真正想去的地方嗎?」腳踏車停了來的地方。是某棟高層建築物的停車場。相馬熟練地聽好腳踏車,一言不發地直接走進入口大廳.這棟些許陳舊的大樓看樣子沒有裝


    設想自動鎖之類的先進配備。這裏應該是相馬家吧——不小心想到這點,整個人都驚惶失措了起來。咦……不會吧……要怎麽辦……我當場忸扭捏捏起來,腳成內八字,但是電梯正好就停在一樓,完全不給我思考的時間。搭上電梯,相傲慢按了頂樓十二樓的按鈕。充滿沉默的密閉電梯開始向上移動,我心跳快的要命。不但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偏偏今天穿的是被反複穿到破舊,隨時會化為一陣煙霧消失的內褲。不要啊……這可是大危機呀……“到了。”“啊!”就在我發出少女式尖叫的同時,電梯停了。我已經逃不了了,覺悟吧,雪貞!“你,你家住在十二樓啊!好高~”為了不讓她察覺自己的緊張,我脫口說出奇怪的話。相馬聽到後,“咦”的一聲回過頭來……“這裏不是我家啊!”(空白)“你在做什麽?”“啊……!?沒,沒什麽啊,什麽事都沒有,別在意啊!”好險!就在我誤判顯示世界的形勢下,那一瞬間差點放棄自己的肉體。清醒過來,我跟在相馬的後麵走出電梯。然後這次是真的——“哇……”嚇了一跳。眼前,被夕陽染紅的天空象一幅全景畫般展開。“這個景色真棒!”從地麵上十二層樓的外側走廊想外看去,不管是散發朱紅色光輝的夕陽,還是遠處鬧區的高層建築,全部都盡收眼底。在兩層樓建築中長大的我情不自禁地衝了過去,但這時——相傲慢用手勢招呼我過去,徑自朝著向左右伸展而去的走廊其中一端走去。跟在她後頭的我立刻那是逃生梯的平台。老實說有點恐怖,扶手的高度隻到胸口,輕易就能翻身越過去。但是相馬一臉無所謂地靠在扶手上。“那個……看到了嗎?”她手指著一間坐擁巨大泥土色操場,十分顯眼的建築物。


    「看到了……那是什麽,學校?」「沒錯!是桐穀二中。」「施工中啊?.l那座學校的校地上最大的一棟建築物,現在正圍著印有建商名字的白色防水布。「嗯,對啊,施工中。聽說要拆掉蓋新的校舍。喏,你看,那邊不是有臨時的教室嗎?」「看到了……妳知道的還真清楚啊!」「嗯.因為那是我的母校。」「這麽說起來的確是耶。那……妳說妳想來的地方是指……這裏?」「嗯。」為什麽?我問不出口。因為靜靜俯瞰著學校的相馬,側臉流露出像是易碎品般的神情。相馬什麽也沒說,一言不發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破掉的水球。隻差一點點就要把蘊含到極限的水分全傾泄出來似的,她看起來像是一碰就碎。她握著扶手的手指、以及緊咬著的雙唇,看起來是那麽倔強、那麽疼痛,讓我害怕打破沉默。我沒有辦法破壞相馬的世界。「就要被破壞陣了……」不久以後飄落下來的低語,在我耳中聽起來卻是格外沉重。「就要被破壞掉了……那些都得要拆毀了……」看樣子那並不是對母校改變而發的感傷——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完全不帶任何感情。「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既然要重蓋……那也沒辦法不是嗎?.」「是啊……」她這麽回答著,映照在她臉頰上的鮮紅色夕陽光線將相馬的瞼染得通紅,甚至就像正流著血一樣.我無法轉移我的視線。就在這時——「就要被破壞掉了……全部!活該……」活該!相馬這麽說了。這句話實在說得太過突然、太過令人費解。「妳、妳……」「嗯??」我的聲音不合宜地失控,但我還是無法停止不說。「妳……總是到這裏來嗎?」


    我這麽問她。妳總是一個人到這裏來。像現在這樣俯瞰著即將拆毀的學校——然後喃喃說著「活該」——然後,妳到底在想些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問啊……」她轉過頭來,是一張笑瞼,「想也知道不可能啊!走吧!差不多該回家了……」相馬背對著鮮紅色的天空,邁開腳步大步地離開了,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按了電梯的按鈕,嘴裏嘟噥著「怎麽還不快點來啊」之類的話.不過……看著她的背影,我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說。「啊,來了!」猶豫著,然後——「回去的時候也要加把勁騎腳踏車才行……」「……喔喔。妳就一路騎到底吧!」把話咽下.不過,不正是因為妳常到這裏來,所以才會知道從這裏可以看到學校嗎?***「這一切一定都是為了你老哥。我想啊,她是想先和你套奸交情以後,再次接近田村家,然後再向你老哥告白一次。」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現在的狀況看樣子的確是這樣。「我個人是覺得千萬不可對那個叫相馬同學的女孩子大意!」「是這樣嗎?」「沒錯沒錯!嗯哼!」在電話另一端的是從小學時代認識至今的摯友高浦,他現在正自信滿滿地用鼻子哼氣.不過我就是沒有辦法同意,把聽筒貼在耳朵上,一骨碌地倒在床上。「總覺得……沒有那種感覺。」「啊?那是什麽感覺啊??我想你也不至於真的以為自己,受異性歡迎.吧!你站起來!去照照鏡子!你長得一副會受異性歡迎的樣子嗎?」「這我不看也心知肚明。」


    「對吧??真慘啊……才一會兒沒好好盯著你就發生了這種事!」「就眼你說才沒有這回事咧!隻不過……」「隻不過?」被這麽一反問,我反而說不出話來。沒辦法解釋得很清楚,「相馬從來就沒有跟我說過老哥的事……」「然後咧?」「然後……那個……」該怎麽告訴高浦呢——像是拚命騎腳踏車的背影、拎著便當難為情地笑著的臉、邀我的時候通紅的臉頰,還有……俯瞰學校時沉默的側臉之類的。一路看來,相馬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家夥,我沒有辦法將其巧妙地化為言語而焦急了起來。「總之…………相馬並沒有打那種「如意算盤」!」沉默片刻之後,一聲「唉」的做作歎息不怎麽愉快地搔弄著我的耳朵。「田村啊!那是你的願望吧?」「你、你很失禮耶!才不是!我根本沒有想過要讓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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