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在自己眼前。


    兩具屍骸倒於紅色水窪裏麵,分別是一名女性及一名小孩。此外還有一名額頭不斷湧出大量鮮血的男性蹲在這兩具屍骸旁邊。


    男子神情凶狠地瞪著自己,他的雙腿雖不停發抖,但仍試圖要站起來——不過此人似乎已氣空力盡,就此倒臥在血泊當中。


    倒於血池當中的女性、小孩及男子——全都身穿和眼。


    ……這是……夢嗎?


    對這雙在倒地之前還一直凝視著自己的憎惡眼神感到害怕的冬木陽子,心中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地點是在某個人的家中。有木質牆壁、地板、支柱、炕爐、雜亂地散落在地上的草鞋……


    整體氣氛跟陽子自幼生長的舊家有點類似。


    ……不過構造卻完全不同。陽子的家裏並沒有炕爐,陽子的房間比眼前這間房間還要寬敞許多,內部裝潢也相當精美,再者眼前這間房間甚至不見任何電氣設備。不管是地板也好,房柱也罷,就連天花板也一樣。即便少了沾附其上的紅色血漬,各個角落看起來部頗為漆黑,整間房子散發出一股老舊的氣息。


    這裏好像是古代——而且還是鐮倉或平安等上古時期的農民之家。


    ……這該不會是以前在某處看過的電視古裝劇或電影的其中一幕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未免也太過栩栩如生了點……


    無視陽子的主觀意識,視點開始移動了起來。


    宛如要避開倒臥在血泊中的三人一般,畫麵移向他們倒臥之處的相反方位。


    伸手打開關不緊的木門,離開了這間屋子。隨之擴展開來的,果然是跟自己所生長的村子頗為相似,但卻明顯是遙遠的古代日本田園風景——在田埂小路的另一邊,以及間隔好幾片農田的對麵,零星散布著數間小小農家。


    天空已染成橘紅色,上弦月也淡淡地掛在天際。


    陽子很清楚地感受到,為了使心情恢複平穩,自己——應該說與陽子共用同一個視點的『某人』正在深呼吸。


    「——哪。」


    旁邊突然有人出聲打招呼,這名既是自己卻又不是自己的『某人』慌慌張張地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隻見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銀發碧眼美少女出現在眼前。她身上隻穿著一件灰色褲裙及薄紗般的單衣,透過衣料依舊可以清楚看見她那沒有內衣遮掩的雙峰及白皙肌膚。手裏握著一把收在刀鞘裏麵的日本刀。


    「……真是一名裝扮奇特的小鬼呢,你是。遊女嗎?」(編注:遊女這裏指的是賣身的娼妓。)


    這句話從自己口中……不對,是從『某人』口中冒了出來。至於聲音……則是有點凶狠的低沉男性嗓音。


    「遊女?菖蒲並不是喔?」


    銀發少女露出感覺上有點裝傻的撲克臉,側頭看著某人。


    「……是不是都無妨,本大爺現在心情很差,不想死就快點給我滾。」


    『某人』語氣急躁地撂下狠話。不過少女既非逞強亦非挑釁,宛如隻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一樣,輕描淡寫地回應:


    「才不會死咧,因為菖蒲很厲害啊。」


    「……是喔……」


    『某人』邊說邊粗暴地將插在腰際,刀身長達一公尺又十五公分的粗刀大刀從刀鞘裏拔出。刀身因油脂而散發出暗沉的光芒……八成是剛剛砍了那一家三口之時,所留下的血脂吧。


    「嗯,那菖蒲也來。」


    自稱菖蒲的少女也隨手抽出日本刀,銀色刀刀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閃爍出橘色光輝。


    「……你當真要跟我打?」感到有點驚訝的『某人』開口詢問。可見他剛剛拔刀的用意,隻是想要嚇唬這名少女罷了。


    菖蒲卻不經意地點了點頭,單手提刀衝向某人。很快!她所用並非日本刀劍的劍法,而是像西洋擊劍的突刺。她一口氣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由上方剌出一記幾乎呈直線的攻勢,刀尖頓時欺近至眼前。


    「嗚喔!」


    『某人』縱身往後跳,以毫厘之差避開了這一擊。菖蒲卻持續往前搶攻,連續發出數次的突刺,然而『某人』也不甘示弱。


    「喝呀!」


    他掌握住瞬間的空隙,拉開與菖蒲之間的距離,並掄起手中的大刀從菖蒲刀身無法觸及的距離外橫劈一砍。


    「嗯……」


    菖蒲往後跳開,不過『某人』卻猛然往前跺步,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很快地揮舞著刀身。其刀路毫無任何迷惘,充滿了真正的殺意。


    菖蒲依舊麵無表情,以些微之差躲過這一招,但是『某人』卻趁勢不斷展開追擊。


    「喝呀!喝呀!」


    刀勢卷起了狂風,菖蒲的銀色長發有數根遭到刀風所斷,隨風飄揚落地。


    「……嗯!」


    菖蒲有點不愉快地眯起雙眼,縱身往後大大跳開。並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在空中揮了一刀。這刀當然砍不中——正當這個念頭浮現之際,菖蒲的刀突然如蛇一般伸長,刀尖快速飛衝而至!


    「什麽!」


    感到驚訝的『某人』,將握住粗刀大刀刀柄的左手放開,並把手掌伸向急刺過來的刀尖。


    「防守!」


    刹那,左手浮現出一片綠色光盾,在『某人』前方擴展開來。瞬間過後,刀尖刺中光盾,並應聲被彈開,如蛇般伸長的刀身,一邊發出「咻咻」聲響,一邊變回原本的長度,菖蒲也再次用單手握住刀柄。


    雖然勉強運用魔術盾牌成功擋住這一擊,但既然知道對方刀身能夠伸長,自然無法完全不加思索地展開攻擊,於是『某人』也重新拉開與菖蒲之間的距離。


    兩人就這麽擺出迎戰姿勢,僵持了好一陣子。突然,菖蒲率先開口說:


    「你是陰陽師嗎?」


    「……現在的我不過是個外法師罷了,我因為玩膩*陰陽寮那邊的占卜遊戲,所以才主動離開……這先撇開不談,你那把刀還滿有趣的呢。其中有何玄機呢?」(編注:為日本古時掌管占卜、天文、曆法的單位。)


    「這是我努力打造出來的喔,我很中意它。」


    像是在誇耀自己手中的玩具一樣,菖蒲臉上露出帶有稚氣的笑容。


    「哎……」


    『某人』宛如脫力一般,大大地歎了口氣。隨後便將粗刀大刀收回刀鞘裏。看到他這麽做,菖蒲也說「嗯,結束了。」並跟著把刀收起來。


    「……我說……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某人』這麽一問,菖蒲便一臉不解地回答:


    「菖蒲是《原型》蛇夫。為了方便辨認所取的識別名稱乃是no.viii伊莉絲·新月。翻譯成這個國家的語言則是三日月菖蒲。由於個人比較喜歡後者,所以菖蒲比較喜歡別人叫我菖蒲。」


    「……那……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啊?」


    「厲害人物。」


    她說這句話的口吻相當平淡,聽起來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某人』卻不經意地「嘻」了一聲。


    「哈哈哈,你的確很厲害,我好久沒碰見這麽奇怪的家夥了!」


    菖蒲側若頭,仍舊以平淡的語氣回問:


    「那你是誰?』


    『某人』稍微躊躇了一下。


    「……江須田,我叫江須田葉觀。」


    「江須田,江須田……好像有點怪怪的……」


    「……拜托,不要隨便挑剔別人的名字好不好?」


    「我可以叫你艾修達嗎?」(編注:艾修達與江須田發音相近。)


    「當然不可以。」


    「艾修達。」


    菖蒲臉上浮現出相當可愛的笑容,壓根令人聯想不


    到她是剛剛曾跟自己進行過一場生死對決的敵手。


    「嘖……隨你高興啦。再見。」


    『某人』——江須田葉觀——艾修達轉身背對菖蒲,邁步逕自離去。不過……


    「哪,艾修達。這個家裏的人為什麽都死了呢?」


    「……」


    他回頭一看,隻見菖蒲正探頭望向房屋裏麵。


    「……因為本大爺動手殺了他們。」


    「你為什麽要殺他們呢?」


    菖蒲轉身麵向艾修達,她並未語帶責難,純粹隻是因為不可思議才開口詢問。


    「……蓮池睡蓮——這間房子的主人跟本大爺一樣,都是外法師。傳聞他編纂出一招相當有趣的法術奧義,我才特地前來拜訪,不過我再怎麽問,他就是不肯透露。」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


    「嗯,連他妻子跟小孩都殺,因為本大爺是個大壞蛋啊。」


    「哦——」


    「哪來的『哦——』啊……你多少也怕一下好不好……」


    「你明明就是在說謊,我有什麽好怕呢?」


    被她一語道破,艾修達瞬間閉口不語。


    「……你果然是個奇怪的家夥……」


    艾修達咕噥著,再次轉身背對菖蒲。


    「等一下。」菖蒲也再次叫住他。


    「怎樣啦?」這次艾修達也懶得轉身了。


    「要不要跟菖蒲一起走呢?」


    「走去哪?」


    「去各個地方……我覺得跟艾修達在一起,應該會很有趣才對。」


    「哎……」艾修達歎了口氣,隻是這口氣既算不上自嘲,也不像是苦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麽說呢。話說在前頭,本大爺是大壞蛋……這句話可是如假包換的事實。我對這家人確實有非動手不可的理由,此外我也已經殺了好幾人。」


    「嗯,我知道,畢竟剛剛艾修達也是當真想要殺了菖蒲。」


    「……為了磨練自己的力量,我現在連背叛他人也都不當一回事了。當我身上沒錢吃東西的時候,我也曾佯裝成山賊去襲擊一般村落,這也導致我現在變成了通緝犯。」


    「嗯,沒關係。就跟我一起走吧?」


    菖蒲相當幹脆地回答,艾修達不禁傻眼地回頭。


    「……拜托,我都說我是個通緝犯了,你是聽不懂是不是?」


    「沒關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離開這個國家啊。」


    「……你為何如此處心積慮地想邀請本大爺?實在令人十分起疑喔……」


    「咦?就隻是臨時起意而已啊。」


    「…………」


    「不用太在意,菖蒲從以前就是這樣。在製造夕子的時候也是臨時起意,把小靜撿回家時,也是突然想到就行動了。」


    「……我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不過我唯一很清楚的就是……你是個怪人。」


    「艾修達真聰明。」


    「……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啊……」


    艾修達像是覺得頭痛一樣,伸手捂著自己的額頭。


    「……那,跟你一起走的話,本大爺有什麽好處嗎?」


    「嗯——」菖蒲梢微思考了一下。「……這樣吧,我數你幾招魔術。」


    「……你會嗎?」


    「嗯。」


    菖蒲用力點了點頭。


    「………」


    「艾修達不相信菖蒲的說辭?」


    「是啊。」


    「嗯……那艾修達你認識前一陣子曾經待在京都,一個名叫安倍晴明的人嗎?」


    「……嗯,基本上算認識。」艾修達點點頭,以頗具含意的聲音回答。


    「那個人的拿手絕活【四神降臨】,是菖蒲的哥哥所製造出來的喔。厲不厲害啊?」


    麵對不經意地說出驚人事實的菖蒲……


    「……即便此事為真,那也隻代表厲害的人是你哥,而不是你。」


    「可是可是,菖蒲也很厲害喔!」


    「那你露幾手出來給我瞧瞧啊。」


    「……《原型》是創造專家,我比較沒辦法現在秀給你看。」


    「那我就無法相信你。」


    艾修達這麽一說,菖蒲隨即鼓起腮幫子。


    「哼……艾修達的心眼好壞喔。」


    「嗯,一點都沒錯。所以——」


    「嗯,所以跟我一起走吧?」


    「…………哪來的『所以』啊……」


    艾修達一臉認真地注視著菖蒲……最後他像是認命般地歎了口氣。


    「……哎……真是拿你沒輒啊……」


    「嘻嘻……」菖蒲露出滿臉笑容。「那……我們走吧?」


    「……嗯。」


    ——就在這個時候……


    「……可……惡……啊……」


    一陣宛如剛從地獄深淵傾泄而出,憎惡之情溢於言表的聲音傳人兩人耳中。隻見原本倒臥在血泊當中的男子,一路由屋內攀爬至家門口。他的傷勢雖然已讓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但他似乎是靠著對艾修達的怨念而一路死撐至此。


    「……江……須……田……你這家夥……我絕對……絕對……」


    因沾滿鮮血而完全辨識不出其原有相貌的臉上,隻剩下一對充滿憎恨、如同惡鬼般的眼珠,炯炯有神地瞪著艾修達。


    「——你這家夥……我絕對要殺了你!」


    男子邊吐血邊用盡最後一絲力量發出怒吼,隨後便失去意識。


    「……咱們走,菖蒲。」


    艾修達轉身背向男子。


    「這樣好嗎?」菖蒲小跑步追上艾修達,並開口詢問。艾修達則是邊走邊回問:


    「……你是問我不給他最後一擊,是否妥當?還是問我不救他真的無妨呢?」


    「嗯,菖蒲哪邊都可以。」


    「……反正無論如何,他的傷勢都已經沒救了,我也隻能讓他在那邊等死啊。」


    不屑地丟出這句話之後,艾修達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


    隻是……男子那憎恨的眼神,卻有如烙印一般,久久未散地停留在視網膜……


    ——在冬木陽子的視網膜上。


    醒來的時候,她全身早已因盜汗而濕透。


    「……唉……還真是作了場惡夢呢……」


    邊呻吟邊擦去額頭上汗珠的陽子,緩緩從床上起身。


    「陽子,你還好吧?你的臉色好像有點難看喔?」


    難得比陽子還早起,連衣服都已經換好的優羽探頭看著陽子的臉,並頗為擔心地詢問。


    「嗯,沒什麽大不了啦,我隻是昨晚睡得不太好罷了。畢竟近來天氣很熱,再加上某人又會全裸鑽進我的被窩裏……」


    「昨晚我可沒鑽入陽子的被窩裏麵喔。」


    優羽這番話,使陽子露出意外的神情。因為睡在隔壁房間的優羽,每晚都會特地入侵陽子的被窩,但昨晚卻一反常態……


    ……附帶一提,陽子的房間跟隔壁房間的隔牆上,留有一個可以彼此相通的大洞。這個大洞是優羽之前魔力爆衝時所造成的損害,而原本住在隔壁房間的女孩子,則因為陽子及優羽一再引發騷動,一氣之下便搬至他處。反正這間房間空著也是空著,陽子就決定把這間房間當成優羽專用的寢室,當然,這個決定並未得到校方允許就是了……


    「昨天我雖然提前上床休息,不過因為太過緊張,一下子就睡醒了……所以我就利用這段時間再到外麵進行練習。」


    「哦……」陽子感到很佩服。『練習』指的當然就是今天的戲劇公演。旁若無人的優羽居然也會緊張到睡不著覺,這件


    新鮮事讓陽子頗為驚訝。此外對於她能如此認真看待這場戲劇公演,甚至願意獨自一人至室外練習,也讓陽子心中著實感到十分欣慰。


    「小優,你好認真喔。」


    陽子看著優羽的眼神,就如同為自己的孩子上小學一事感到高興的母親一樣,並溫柔地撫摸了她的頭發。


    「嘻嘻……」


    優羽笑逐顏開,隨後又以小狗般的撒嬌眼神注視著陽子。


    「……陽子。」


    「嗯?」


    「今天這場戲劇公演,你一定要來看喔?」


    ……這小妮子真是可愛……好像小狗一樣……一看到小孩子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要使一下壞心眼呢……


    陽子邊摸她的頭,臉上卻也同時浮現出微微的苦笑。


    「嗯——這可怎麽辦呢?九音也有比賽要打……她難得晉級,我還是去幫她加油打氣好了——」


    此話一出,優羽馬上露出一副泫然欲淚的表情。


    「什麽!陽、陽子你太過分了……你明明說過一定會去看!明明答應過人家了啊……」


    「啥——我有說過這種話嗎?」


    心中雖然湧出些許罪惡感,不過陽子還是決定裝蒜到底。


    「有!陽子你有說過!你說隻要我戲演得夠好,你就會跟我做許多十八禁的行為!」


    「我才沒說過這種話咧!我頂多也隻說過我會去看戲而已吧!啊……」


    心頭頓時一震,聽見陽子吐槽語句的優羽,隨即換上一張「被我抓包了吧」的表情。至於剛剛臉上所有的神情,都如同幻影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居然被反將一軍……


    「你看!你明明就說過會去看我演戲!」


    「嘖……沒想到你還會裝哭……竟然給我耍這種小聰明……」


    最近優羽似乎很常利用她本身的演技來抓陽子的小辮子,當初建議她參加戲劇公演,說不定是個錯誤的決定……陽子現在有點後悔莫及。


    「哼——這都是因為陽子你愛使壞心眼,是你不對。犯錯的陽子——要嚴加懲罰!」


    優羽突然飛撲過來,將陽子壓倒在床上。


    「小優,等……」


    「嘻嘻,陽子的胸部好柔軟喔……」


    優羽將臉埋在陽子的胸口,不停來回磨蹭。


    「小優你!你在摸哪裏啊……咿、呀……啊?」


    開始感到酥麻的陽子,急忙想要把優羽從自己身上拉開。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陽子卻也不經意地察覺到優羽的雙肩正微微顫抖不已。看來她對第一次的登台演出感到緊張,已是個不爭的事實……


    ……這小妮子真是的……


    陽子歎了口氣,邊撫摸優羽的頭邊對她說:


    「好啦好啦,我一定會去看你的演出,你盡管放心就是了。」


    「真的嗎?」優羽立刻抬起頭來。


    「真的真的,所以你也要好好加油,拿出最棒的表現喔?」


    「嗯!我會加油的!」


    優羽笑容滿麵地點點頭,並主動抽身離開陽子。


    「那……陽子,我要去學校嘍!」


    「這麽快?現在還不到七點耶?」


    「我們之前說好,要提早集合進行最後一次的排演。」


    「哦……那早餐呢?」


    「去學校跟戲劇部的同學們一起吃!那我走嘍,陽子!」


    優羽慌慌張張的離開了房間。


    ……陽子這才想起,自從優羽來了之後,她們似乎每天都會一起吃早餐,沒有任何一天例外……算了,反正這也無關緊要。


    感受到一抹寂寞的陽子從床上起身,並開始回想剛剛那場夢的內容。


    類似上古時代日本的景色、倒臥在地的屍體、戰鬥、憎恨的眼神……這一切都是所謂的『前世記憶』,肯定錯不了。身為優羽至愛的魔術師——艾修達·漢彌頓、以及優羽的『父親』·原型《蛇夫》。


    ……真是的,一大清早便做了個麻煩的夢……


    這先撇開不談……陽子麵露訝異神情,咕噥著說:


    「……原來艾修達……是日本人啊……」


    赤月祭第二天,優羽前往學校之後,陽子獨自悠閑地吃了頓早餐,在八點半過後才總算是走出房間,一派輕鬆地走向學校。優羽主演的戲劇要到早上十一點才開演,而《水鏡杯》的決勝錦標賽雖然十點就開打,不過除了久遠九音及禦廚槐出場的賽事之外,她一概不感興趣。


    ……那麽,今天也到霧村那邊玩玩吧——


    抱著這種樂天想法的陽子,隨即朝位於校舍三樓,由赤月祭工作人員群所開設的官方咖啡廳《alice》前進。


    雖然連走廊上都裝有完備的空調設備,不過校內依舊因著祭典所散發的熱潮而顯得十分炎熱。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當陽子穿過通往三樓的樓梯時,人群似乎變得比昨天更加擁擠。


    隻是上麵好像有一條很長的排隊人潮,一直沿伸至樓梯中間。


    ……這是怎麽回事?有夠礙事的說……


    陽子邊想邊從排隊人潮旁邊經過,逕自上到三樓。隨後陽子不經意地將視線望向《alice》更衣室&調理室的所在方位……


    「……哇哩咧!」


    沒想到樓梯的排隊人潮,居然一路延伸至《alice》店門口!


    大略估計近百名的客人們,都排隊等著進入這間女仆咖啡廳消費。男女比例各半,觀其模樣又可分成純粹前來喝茶的客人、衝著可愛的女孩子女仆而來的客人、以及衝著可愛的男孩子女仆而來的客人等等……可說是形形色色。


    身穿女仆服的工作人員們,正為了維持排隊秩序而來回忙碌奔波。


    「各位——請不要往前推擠、請不要往前推擠——請務必乖乖排隊喔,料理並不會自己跑掉啊——」「我聽到風聲,這裏真的吃得到傳說中的名菜『笨蛋看不見的沙拉』嗎?而且據傳這是一道超級無敵絕佳頂級料理,是不是!」「什麽?傳說中的生菜沙拉?那究竟是……」「我也有所耳聞喔。聽說是一道隻做給戴上麵具遮住自己真麵目的客人享用的夢幻菜肴呢。」「太驚人了!今天非吃到不可!」「咦?咦?那是……呃……啊!難道是那個變態四處亂放風聲!」「那邊!請不要排到隊伍外麵好不好!」「女仆不會逃走,請各位盡管放心!」「喂,那個家夥!麻煩請不要隨意拍照好不好!」「你……你今年幾歲?要……要不要跟大哥哥一起玩啊……哈……哈」「啊哈哈,大哥哥你好惡喔!你幹嘛不去死一死咧,fuk!」「請問一下,禦廚同學在哪?」「他今天一大早就有比賽……」「啥……啊,不過你也滿可愛的,要不要跟大姐姐們一起玩玩呢?」「咦……不……不了,我還有工作……」「哎唷,瞧你害羞的——真可愛——」「請……請恕我告辭。」「哦哦!前方發現一名奔跑中的女仆!」「走……走光主義!翻動裙子的絕技!」「照相機!照相機在哪!」「哇,通通給我住手,不準亂拍照片!」「哦哦——他生氣了!少爺,那正是傲嬌!是傲嬌的表現啊!」「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不準叫我傲嬌——」


    ……在維持排隊秩序的工作人員裏麵,霧村聖司剛好也在其中。


    「可惡,跑外場的工作人員還是得換上一般服裝比較方便……真是夠了,那邊的!不是叫你別隨意拍照了,你還亂拍個什麽勁啊!」


    聖司邊出言維持秩序邊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陽子便開口向他打招呼:


    「唷,霧村。」


    「嗯?哦,原來是陽子啊。」


    這句冷淡的回應讓陽子感到有點不滿。


    「啊……霧村你好冷淡喔……」


    「不好意思喔,我現在忙得很,拜啦。」


    「……你明明就親過人家了……」


    陽子小聲朝正準備轉身離去的聖司丟出此話,隻見聖司的肩膀頓時抽動了一下,隨即僵住不動。聖司緩緩轉頭望向陽子,滿臉通紅地說道:


    「……呃……那個是……就……就是那個啦……那個……真的隻是那個嘛……」


    看見聖司支吾其詞的模樣,陽子意欲嘲諷地笑了幾聲。


    「你……你笑什麽啦?在美國,親嘴不過是打招呼的方式而已嘛!」


    「哦哦……那霧村你又是幾時成為美國人呢?」


    「剛……剛剛……」


    「那麽,能否麻煩你現在馬上用你所說的方法向我打個招呼呢?」


    陽子輕翹櫻唇,逐漸逼近聖司。隻見聖司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等……等等,大家都在看耶!」


    「嗯?讓別人看到我們互相打招呼的場麵,有什麽好害羞的嗎?」


    「啊……這……那個……呃……嗚……」


    聖司臉上浮現出相當尷尬的表情。


    ……哎,霧村果然很可愛呢……


    嘟著嘴唇的陽子,心中其實一直在偷笑。表麵上看起來她雖然毫不在乎,但就算陽子再怎麽大膽,實際上也不可能正當眾接吻之後,還能佯裝平靜。如果假戲真做,事後該如何收拾呢……她腦子裏不斷思考著這個問題。不過她還是壓抑住不安的情緒,硬是嘟起嘴唇……就在陽子的雙唇即將貼上動彈不得的聖司嘴唇之際……


    「——我還是決定不玩了。」


    陽子主動將自己的臉從聖司眼前移開。


    「咦?啊……啊?喔?」


    聖司仍舊處於混亂狀態當中,陽子則搓了搓他的頭,以此取代親吻,又開口對他說:


    「哎呀,其實你不用那麽在意昨天那回事啦。反正我也不會因為區區一個吻,就此擺出是你女朋友的架子啊……」


    「咦?啊……真……真的嗎?」


    聖司很明顯地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他該不會像「既然都已經接吻那我也隻能認命跟陽子交往吧一定是這樣沒錯不過……」上述一般,以他平常慣用的調調,很認真地左思右想、對這個問題感到苦惱吧?這名少年著實很有可能會這樣做……


    ……若真是如此,那我應該用接吻這個把柄再對他多施加一點壓力才對……看來我真是有點失策了……


    陽子心中想著這樣的念頭。


    「就是這樣。反正霧村遲早會變成我的所有物,屆時我要親幾次就親幾次,根本不用急於一時啊。」


    「去……我聽你在瞎扯淡咧……」


    總算是恢複些許平常心的聖司,麵露怔然的神情看著陽子。


    「啊哈哈,那我閃人嘍,霧村。要努力工作喔。」


    語氣輕鬆地丟出這句話,陽子隨即轉身背對聖司。由於排隊人潮絲毫沒有變少的跡象,她決定放棄進入咖啡廳的念頭。因為觀看聖司的女仆裝扮這個首要目的已經達成,所以陽子對此地並未留有其他特別的依戀。


    「用不著你說,我也會努力啦。」


    她聽見聖司好像有點無法釋懷地小聲說出這句話。


    冬木陽子與霧村聖司的第一次相遇,發生在去年的十一月。


    他似乎有點像我家小弟——


    這是霧村聖司轉進夕月學園一年b班之時,陽子對他所產生的第一印象。


    冬木柊。


    在山陰的某個封鎖式村落社會當中,有一戶擁有絕對權力的豪門世家——冬木家。柊是為了成為繼承人而誕生的長男,同時也是跟陽子隻差一歲的弟弟。


    在那個能夠毫不在乎地奉行許多連一般日本人都難以置信的陋規舊俗,簡直令人作嘔至極的世界當中,他是陽子唯一重視的人物。


    他是一名看起來個性有點膽怯,容貌有如少女一般端正的少年。即便回想起與他共處過的十二年時光,其中有關他展露出笑容的記憶簡直屈指可數,他臉上總是為了表現出身為冬木家當家應有的威嚴,以及既落後又走樣的教育內容,而露出痛苦的神情。


    由於不忍見他一直受苦,所以陽子在十三歲的時候,曾經企圖帶他離開這個村落。之前雖然也曾好幾次帶他偷偷溜出去玩,然而這次可說是如假包換的逃亡行動。


    她不但接受過一連串令人作嘔的料理、裁縫、茶道及插花等技能訓練課程,她還偷偷吸收了來自『外界』的情報。因此,她知道自己擁有中上水準的容姿,而且不論在哪一方麵,她都確信自己具備著相當過人的機智,而這對一名在此等老舊發黴村落當中成長的女子而言,簡直形同奇跡一般罕見。


    所以她相信,即便一名國中一年級的少女要守護自己的弟弟一同活下去,需要麵對許多困難,但靠著自己的能力必能化險為夷。她甚至想過,在束手無策之時,就算要她出賣肉體,她也心甘情願。


    ……然而,陽子所訂定的綿密逃亡計劃竟輕易地宣告失敗。失敗的原因為何,說穿了其實很簡單——因為弟弟已將此事密告給家裏的人知道。


    至於犯下誘拐下一任當家重罪的陽子,立刻被關進禁閉室,身上也隻剩下一件單薄的貼身衣物,模樣十分寒酸可憐。在這之前,她也曾經因為鬧出問題,而被關進這裏好幾次,但是這次陽子自己內心有數,她知道自己大概再也無法離開這問禁閉室了……


    不但隻能得到餓不死人的三餐,而且沒有任何聊天的對象,一輩子都得在這間不見天日的禁閉室裏麵渡過……與其這樣,還不如一死百了……當時陽子真的考慮過要了斷自己的生命。


    ……不過,在遭囚禁的第七天晚上,弟弟出現了。


    陽子詰問他為何背叛自己時,弟弟的回答是「因為我喜歡姐姐」。


    就因為喜歡,所以不希望自己繼續給陽子添麻煩……所以不能跟你一起逃亡。


    語畢,弟弟拿出暗中竊取而來的禁閉房鑰匙給陽子看,隨後打開房門走進裏麵。站得起來嗎?弟弟將手伸向她,看來他的意思是要她趁機逃走……而且是獨自一人逃走。


    陽子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恨透了因自以為是的判斷而采取行動的弟弟,同時也對弟弟不肯相信自己的能力一事感到悲哀。不過是養活弟弟一個人,她既不嫌麻煩,也認為這根本算不了什麽……而今她卻得借助原本該由她保護的弟弟之手,才能逃離這座監牢……她極端憎恨自己的軟弱無力。


    忽然,一股脫力感襲來……陽子隨即開口試探弟弟。


    「柊——你真的喜歡我,那就抱我。」


    當著瞼上浮現出困惑神色的弟弟麵前,陽子輕輕脫下纏在身上的那一件薄衣。


    「姐……姐姐……我……」


    在露出一副泫然欲淚神情的弟弟眼前,陽子毫不避諱地呈現出自己一絲不掛的裸體,臉上同時浮現出冷酷的笑容。雖然才十二歲,不過你好歹也是冬木家的繼承人,應該早就有人教導過你關於那檔子事的知識才對吧?你是因為我整整一周沒洗澡,覺得我整個人很髒,所以才不敢碰我嗎?還是你剛剛說的「喜歡我」,根本就隻是天大的謊言呢?你嘴上雖然說要放我逃走,但實際上隻是為了再次陷害我而說的謊話吧?


    每次聽到陽子開口責問,神情都會顯得相當悲傷的弟弟,最後終於放棄抵抗,縵緩將手伸向陽子的乳房。受到撫摸之時,雖然感受不到任何感感,但陽子還是試著發出有模有樣的嬌喘聲。就這麽持續了好一陣子之後,弟弟心中的情欲似乎也被挑起,手部的動作逐漸變為粗暴。而


    姐弟結合的悖德感,以及原本相信凡事都辦得到的陽子,如今不但自暴自棄,最後還遭到弟弟蹂躪的自虐負麵感受,也使陽子的身體漸漸產生快戚。


    稚嫩的身體重疊在一起。由於陽子也隻是擁有知識,毫無實際經驗,因此對他們倆而言,這是一次純粹隻有肌膚之親,根本稱不上做愛的愚拙初體驗。


    ————


    ——


    ……行為告一段落之後,弟弟將門鎖上,離開了禁閉室。臨走之前還留下這麽一句話……我會馬上請人放姐姐出來。


    陽子拒絕獨自逃離這座村落。因為她發過誓,若不能一起逃走,至少也要留下來守護他。


    ……之後又過了一星期,陽子總算得以走出禁閉室。前來開鎖的傭人對她說,這都是多虧弟弟很有耐心,一再向父親請求,她才能獲得釋放。


    此人又緊接著告知陽子,說她已確定要轉入一間位於深山,並強製學生住校的女子中學,連轉學手續都已經辦妥。至於離開這個家,動身前往那間學校的日子……就是今天,現在馬上……


    一聽到這番話,陽子心裏瞬間浮現出一個歡欣念頭——總算能夠從這個淤塞的世界當中得到解放了——


    對於今後再也無法實現「保護弟弟」這個誓言一事,她的腦海中並未湧現出分毫掛念之意。


    但也正因如此——在離別之時,她沒有再跟弟弟說過任何一句話,便逕行被帶上車。而弟弟凝視著她的那道不舍視線,至今仍深深烙印在陽子的腦海當中。


    自從轉入女子中學之後,她從未回過老家省親。到了國中三年級的春天,她又因罹患月光症候群而被送進夜光市,導致在那一次的離別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弟弟。


    而霧村聖司,剛好有點像她弟弟。至少陽子心中是如此認定。


    她知道把某人的身影重疊在他人身上,是一種愚蠢的栘情作用。可是稍微跟他聊聊,應該也無傷大雅才對——這個想法促使陽子開始接近聖司。之後,透過天南地北的閑聊,加上自己雞婆主動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陽子也逐漸了解霧村聖司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腦筋明明不差,不過最要緊的部分卻少了根筋。


    時常做出帶有自嘲意味的消極言行。


    很喜歡采取看起來好像滿腦子隻想到如何浪費掉每一天的空虛行動。


    懂得用超然的態度及饒舌的口吻,與旁人道行以不觸怒他人為最優先前提的對話,可是若非必要,他絕不會主動過度接近某人。此外,他也很討厭別人在不必要的情況下,過度接近自己。


    他很討厭成為特別人物。而這種想法本身就是『自己是個特別人物』的自我意識過度抬頭所展露出來的表征……以他的聰明才智來說,應該能夠很簡單地理解到這一點才對。但他的麻煩個性卻促使他刻意忽視掉這個重要環節。


    對於無法使用《奇跡顯現能力》一事,雖然他表麵上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私底下卻會自行前往圖書館翻閱魔術或超能力等相關書籍。


    心中抱持著諸多矛盾及扭曲想法,表麵上看似了無生氣、隻會自暴自棄、敷衍了事的他,實際上卻宛如置身於戰鬥當中,不斷掙紮著渡過每一天……他就是這樣一名少年。


    ——霧村聖司,就是這樣一名隨處可見的平凡少年。


    在這個現代社會當中,沒有人不帶著煩惱、沒有人不抱著矛盾、沒有人不是置身於戰鬥當中、沒有人絲毫不去掙紮……


    十幾歲的青少年們更是如此。即便看在旁人眼中,他們是多麽樂天無憂、多麽腦袋空空,但實際上大家都對某些事感到煩惱,也都很努力地對抗著某些事物。


    陽子認為,假設有人大聲宣稱自己毫無煩惱可言,那表示他並非真的『毫無煩惱』,八成隻是『未經思索』而已。


    ——要不是他有著一張如同女孩子般端整的長相,要不是在他身上看見了弟弟的身影,她大概也不會對他產生任何興趣吧。霧村聖司的特別之處僅隻於此,不過自己卻因著某種因果循環,或者說是命運安排,而與霧村聖司發生交集。


    一個需要別人照顧,有點有趣的普通男孩子——抱著這個念頭的陽子,每天都跟霧村聖司廝混在一起。


    至於他,多少也接納了陽子的陪伴。


    後來又因著不經意(真的隻是不經意的一時興起,並沒有其他特殊企圖。)吸了他的血,使自己與霧村聖司能夠發展更進一步的關係。


    ……說不定我已喜歡上霧村了……


    想出這個結論的隔一天,她便主動向他告白。


    ——時至今日。


    告白至今整整已過三個月,玩了這麽久的捉迷藏,好不容易在昨晚才得到回報,與他接了吻。這算是她第二次跟男孩子接吻,初吻的對象當然是弟弟。至於跟同性之間的親吻,除了前幾天親過優羽之外,之前就讀女子中學之時,她可是經常與班上女同學們親來親去。


    跟聖司在一起很有趣、捉弄他也很有趣、遭到他冷淡對待也很有趣、光是待在他身邊也很有趣、當他遇到困難之際的可憐表情又很像她弟弟,看起來相當可愛。而她也覺得偶爾浮現在他臉上,那一抹帶有諷刺意味的笑容跟某人頗為相似……後來她仔細一想,原來自己臉上偶爾也會露出同樣不懷好意的表情。


    ……她甚至曾數次拿聖司當材料,沉醉於自慰行為當中,每次的感覺都很棒。


    所以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上霧村聖司了。


    陽子一邊仔細想著這個結論,一邊漫步於學園之中。


    由於校舍外麵也設有許多攤販,所以她先去買了烤魷魚、烏龍炒麵、烤玉米、紅豆餅及蘋果糖大快朵頤一番。在這種大熱天吃了這麽多東西,當然會感到口渴,於是她又跑到一間小店買了啤酒(未經工作人員認可的商品,事先裝在麥茶罐裏麵),邊走邊豪邁地大口灌酒。


    啤酒跟香煙真是好東西。想換得通體舒暢,就必須承擔莫大風險的事物尤其迷人。要得到某些東西,就需要付出其他犧牲……這種淺顯易懂的道理正合她的胃口。當然啦,她並不曉得moonchild的肺髒或肝髒到底會不會產生病變就是了……


    「好啦,肚子差不多填飽了,也該找個地方殺殺時間才行……」


    距離優羽主演的戲劇開場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空檔。雖然跟她混得很熟的朋友還不少,然而卻沒有半個好朋友像優羽一樣,很熱情地說出『你一定要來看看我所參與的企劃活動喔!』之類的話來邀請她。


    「……說真的,現在仔細回想起來,自從升上二年級之後,我除了追著霧村跑之外,根本啥事都沒碰過嘛……」


    在攤位裏麵忙得不可開交的學生們,戴著臂章、印象中總是四處奔波的學生(赤月祭工作人員),很起勁地聊著無趣話題的男學生集團及感情融洽的情侶們……陽子邊走邊覺得有點羨慕他們。


    ……算了,我就隨便找個比較顯眼的活動場子殺殺時間吧。


    雖然在認識的同學當中,沒幾個稱得上是死黨至交。但反過來說,隻要在每個活動場子裏麵都有她認識的同學參與,那麽她應該就會受到相當程度的歡迎才對。


    抱著這個想法的她,隨意行走於校園當中,結果——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離她不遠的某棟建築物(也就是校園內為數繁多的其中一間體育館)裏麵,突然傳出一陣非常渾厚的歡迎聲。她望向體育館入口處,隻見門口擺著一塊大型看板,上麵寫著『夕月學園小姐選美大賽』等幾個相當顯眼的大


    字。下麵還附有『舉辦時間為第二天早上九點起——邀請全體觀眾擔任審查員十分歡迎中途插花的參賽者(不過僅限女性參賽)』這樣一行說明文。


    「原來是選美大賽啊,難怪會這麽熱鬧。」


    陽子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苦笑。由於《水鏡杯》的決勝錦標賽已經開打,有許多客人紛紛前往賽場觀戰,導致不少活動型的企劃都陷入苦戰當中,不過……男人們的好色之心果然還是不可小覷呢………


    ……但是,女子中學其實也會舉辦『帥哥教師選秀大賽』之類的活動就是了。


    女孩子評斷男人的觀點,八成比男人評論女孩子的眼光還要來得嚴苛許多。光是寫給那些排名中下的老師們的評語,其毒辣程度足以讓當事人看見,就會隨即羞傀得痛哭流涕。相較之下,這種專為男性舉辦,純粹隻靠臉蛋或胸部或裝扮等表麵標準來進行評分的選美大賽,說不定反而還比較健全一點呢。


    雖然並不特別感興趣,不過陽子還是不經意地踏入選美大賽的會場。先觀察一下參賽者的水準,如果壓根比不上自己的話,再中途參賽搶走冠軍,這樣似乎也不賴。同時她也開始打起如意算盤,或許如此一來,聖司也會跟著改變對她的看法也說不定……


    選美大賽會場內顯得異常熱鬧滾滾。放眼望去,男性觀眾占了九成以上,照理說空調效果應該很好的會場,都因著他們所散發出來的熱氣而變得十分悶熱。站在陽子身旁的男學生們,全都不約而同地對舞台投以火熱的視線,還紛紛發出「哦哦——」、「好萌——」、「哇哩咧」等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奇怪叫聲。


    ……我的老天……這裏麵的氣氛還真是詭異啊……


    縱使陽子是個膽大包天的女孩,這場景還是讓她覺得有點害怕。她腦海中甚至瞬間閃過「還是去參加其他企劃活動好了」這樣的念頭,不過最後還是決定先看看舞台再說。究竟是什麽樣的驚人美少女,能讓在場男性觀眾們瘋狂到這種程度……同樣身為女性,說不在意那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舞台上有一名身穿泳裝的少女,正忙著對觀眾揮揮小手,或是像參加時裝展一樣,從舞台一端走向另一端。


    她身上所穿的紅色泳裝,是一套遮蓋的麵積小得不像話,隻要梢微下滑一點,就會導致危險地帶幾近走光的超大膽低腰細繩比基尼……通稱低腰泳裝。


    晶瑩剔透的銀色長發&雪白肌膚跟紅色泳裝的對比,實在相當耀眼。


    ——她一時差點誤以為台上之人乃是優羽。


    說到身穿紅色低腰泳裝的銀發美少女,就會令人連想起之前在市民遊泳池《青龍島》,優羽用來誘惑聖司的那一身打扮。


    ……不過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站在舞台上的美少女,外表看起來比優羽還要大上兩、三歲,容貌雖然十分相似,然而可以確定的是此人絕非優羽。


    她的個子並不高,身材方麵頗為纖細。不過胸部相當有料(絕對比陽子還要大),而且還擁有迷死人的小蠻腰。


    瞳孔如同藍寶石一樣湛藍,不管從哪個角度再怎麽看,真的也隻能用「可愛」來形容她那張偏北歐風格,且極為端整的容貌。


    「哦哦——麻煩轉向這邊好不好——」每當觀眾出聲要求,她那有點心不在焉的撲克臉便會稍稍泛紅,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同時頗為收斂地揮揮小手。隻要她一做出回應,觀眾席的興奮程度馬上會飆至最高潮,並掀起一陣足以撼動會場的歡呼聲。她那兼具寫真偶像的性感魅力及公主般清純可憐氣息的絕代美貌,已經完全掌握住在場所有觀眾們的心思意念。


    「……啊……那小妮子是……」


    她對此人的容貌有印象……說穿了,此人曾在今天早上的夢境裏出現過。


    「……你跑來這裏耍什麽寶啊……蛇夫……」


    不知該做何反應的陽子,隻能半翻白眼、低聲呻吟,並注視著在舞台上集所有火熱視線於一身的美少女——《原型》蛇夫·三日月菖蒲。


    『哎呀呀……我真是太過失態了,居然被現場驚人的熱鬧氣氛給震懾住了!那麽,我也差不多該訪問一下這位銀發的超級可愛小姐嘍!』


    原本站在舞台一角,手持麥克風,看似司儀的少年,緩緩走向菖蒲。


    『哎呀,現場實在是熱鬧非凡呢。首先能不能請教一下你的大名呢?』


    司儀將麥克風移至她麵前,菖蒲依舊麵無表情。


    「菖蒲,三日月菖蒲。」


    相當簡短地回答,觀眾席馬上傳出「哦哦——菖蒲——」、「菖·蒲!菖·蒲!」等瘋狂加油聲浪。


    『原來她的名字叫菖蒲啊。不過話說回來,菖蒲你的身材還真是棒呢,能不能請你透露一下你今年幾歲呢?』


    「嗯……我不太記得了……很多歲就是。」


    眾人似乎以為她在開玩笑,於是觀眾席馬上又傳出「好可愛喔——」之類的讚美聲。


    目瞪口呆的陽子心想:她當然已經『很多歲』啦。根據席德之前所說,早在人類發展建構起文明之前,《原型》就已存在於這世上,連《試作型》及《奇跡顯現能力》、魔術等,也都是由他們一手創造而成……不過說實話,陽子真的無法想像現在站在舞台上那個玩意兒,居然是席德口中宛如神明般的怪物……隻是曾經身為艾修達的記憶,卻相當肯定地告訴她……台上那玩意確實就是《原型》蛇夫。


    『那……能不能問一下你的三圍數字呢?』


    「嗯,人家從沒量過,所以不曉得。」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確實擁有一副火辣身材呢。話又說回來,菖蒲為什麽報名參加這場選美大賽呢,願意說說個中緣由嗎?』


    「嗯,因為我朋友擅自幫我報名……」


    ……又不是偶像甄選會……


    「——那個,你該不會是想要報名參賽吧?」


    旁邊突然有人出聲叫她,原來是一名班上男同學主動過來打招呼,他手上還別著一個用麥克筆寫上『選美大賽執行委員』等字的臂章。


    「參賽?我沒有這個打算啊。」


    陽子一回答,他便回了句「這樣啊……」,臉上露出十分可惜的表情。隨後他又突然換上一張認真的神情。


    「我說冬木啊,拜托一下,請你中途插花參賽好不好?」


    「……發生了什麽事嗎?」


    「其實就是……那個啦……」


    少年輕輕瞄了舞台一眼,當舞台上的菖蒲被問到『請問一下你最喜歡吃的食物是什麽呢?』時,便回答「嗯……金平糖」。陽子不經意地覺得納悶……怎麽會一名參賽者就占用了這麽多發問時間?這樣不會拖到整場比賽的進行嗎?


    ……啊,難不成……


    「當那個銀發女孩一踏進準備室,其他原本報名參賽的女孩子們就立刻棄權離開了啦……」


    少年欲哭無淚地解釋著。


    「哎………我就知道……」


    麵對菖蒲的美貌,絕大多數女孩子根本無法與之抗衡。不僅如此,最後甚至還極有可能淪為配角,在一旁襯托出菖蒲的魅力。原訂參賽的少女們都相當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才選擇了戰略性撤退吧。


    「擔任司儀的河居同學正在拖延時間,我若不能趁機設法找到其他女孩子上場,那這場選美大賽根本形同白搭啊!所以冬木同學,拜托你上場啦!」


    「嗯……」


    受到少年露出依賴眼神一再請求,令陽子頗為煩惱。因為若是冷靜分析局勢的話,說真的,就連陽子也沒機會贏過菖蒲。陽子並非對自己的容貌沒有自信,相反的,她相當有把握……隻是對手實在太強了。除非隻認同日本女性,


    對外國女性一概看不上眼,或是對銀發抱有心靈創傷的男性觀眾,占了過半數以上的比例,否則根本連比都不用比。


    如果改由優羽或真那,以及男扮女裝的禦廚及聖司等人上場的話,或許會因為美感的領域截然不同,而演變成一場精彩的對決也說不定。


    「拜托啦!我一定會好好回報你!我甚至可以安排你跟霧村來場約會!」


    少年連磕頭懇求都用上了……陽子稍微思考了一下……


    「……ok,我就幫你這個忙,出場參賽吧。」


    陽子會做出這個決定,雖然多少受到少年口中的報酬,以及對他那過於低聲下氣的態度感到同情等因素的影響。但更重要的是,她很在意蛇夫心中真正的想法。


    ……當然啦,她啥都沒想的可能性其實也頗大就是了……


    在舞台上,司儀詢問『那請問你喜歡的……呃……嗯……喜歡的武器是什麽呢?』菖蒲回答「嗯……菖蒲最喜歡蛇腹劍。」即便她如此回答,會場還是很熱鬧地做出「哦——真是意外,原來她也是個動漫狂熱份子呢!」「我最喜歡行家!」「我比較想知道那把劍真的存在嗎?」等等回應,令人感到很不可思議。陽子還是覺得自己沒勝算把握,隻是話又說回來,這場選美大會或許辦得很失敗,不過企劃案本身應該算是相當成功才對。


    ……算了,既然答應出賽,我當然得卯足全力出擊。


    「……啊,我突然想到,我沒有準備泳衣之類的服裝說……」


    在少年的帶路下,才剛走進工作人員專用出口的陽子開口對他說。


    「這你放心,我們主辦單位早已準備了大量泳裝供選手更換!而且都是性感係泳裝喔!」


    「……我還是別參賽好了……」


    「嗯……差不多就這樣吧……」


    就算穿上再怎麽性感的泳裝,胸部較小的陽子依舊沒有任何機會能夠打敗身穿低腰泳裝的巨乳美少女。因此陽子選了一套具備古早偶像風味,還附有蓬蓬裙擺的粉紅色連衣裙。頭上別著大大的蝴蝶結,脖子上係有項圈,腳上則套著純白色的長統襪。在主辦單位準備的服裝當中,這算是唯一一套比較能穿出場的衣服。話雖如此,以平常的陽子是絕對不可能穿上這種服裝,因此她也感到相當害臊。


    ……我實在是不太喜歡這種試圖討好男人的感覺啊……


    心中浮現這種想法的陽子,站在舞台旁邊觀察舞台上的狀況。在舞台上,司儀似乎再也無法靠問答的方式繼續拖延時間,於是便說了句『那麽……播放音樂的時間到嘍!』並將麥克風遞給菖蒲。會場開始播放超輕快的音樂,看樣子主辦單位好像打算讓菖蒲展現一下歌喉。


    這首歌曲陽子也聽過,是大約三年前某位當紅偶像女歌星所演唱過的流行歌曲。


    ……話又說回來,那名偶像歌手也已經將近一年沒出過新單曲了,不知她現在的狀況如何呢……


    在這個城市當中,要接觸到新的音樂及漫畫等娛樂作品並不困難,不過新聞卻幾乎完全遭到封鎖。於是詢問剛被送進這個城市的moonchild,就成了獲得『外界』最新情報的唯一管道。


    手握麥克風的菖蒲,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開始唱起歌來。


    「ah~~但你的脊髓~~碎裂四散之時~~」


    她的水準充其量也隻達那種會在卡拉ok中很受歡迎的程度,不過確實是有兩把刷子。她涼爽的音質與音樂旋律搭配起來恰到好處,形成一道悅耳的歌聲。觀眾們也打從一開始便興致高漲地揮舞雙手,整個會場的熱鬧程度跟真正的偶像演唱會比起來,簡直毫不遜色。


    ……這也太過超現實了吧……超大牌吸血鬼居然穿著低腰泳裝,賣力唱著偶像歌曲……


    陽子的臉頰上滑下了一行冷汗。


    「在你的手上~~塗上嗎啡~~ah~~宛如甜美的親吻一樣~~」


    菖蒲臉上雖然依舊擺出一副令人猜不透內心想法的撲克臉,不過她的身體卻開始跟著旋律擺動,看起來似乎也很樂在其中。


    ……好啦,我也差不多該出場了。


    在菖蒲唱完第一段歌詞,剛好進入間奏之際,陽子手上緊握著麥克風,緩緩走上舞台。陽子出場的瞬間,聚光燈立刻打到她身上,害她因刺眼的燈光而微微皺起眉頭。但在下一瞬間,台下隨即掀起出一陣歡呼聲。


    雖然比菖蒲梢微遜色一些,不過對於這名新出場、走清純派偶像風的參賽美少女,觀眾們的反應還是相當熱烈。原本陽子還很擔心自己一出場,會不會馬上招致「不要阻礙菖蒲開演唱會啦!」之類的噓聲風暴,幸好事實證明她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陽子小跑步奔向位於舞台正中央的菖蒲身旁,大聲向所有觀眾打招呼。


    「我是2號參賽者冬木陽子戶今天我想要跟菖蒲一起用心參加這場選美大賽~」


    菖蒲有點驚訝地看著陽子,但因為間奏剛好結束,她隻好繼續唱歌,而陽子也跟著菖蒲一起唱。


    「ah~~當我的神經~~斷裂的時候~~」


    歌聲的美妙程度可以說是平分秋色,兩人興致高昂地唱起二重唱。陽子偷偷對菖蒲送了道秋波,原本麵無表情的菖蒲,臉頰頓時泛起一道朱紅,嘴唇也跟著微微上揚露出微笑。


    「我所深愛的你~~就算化作骨頭~~此情永不渝~~」


    陽子靠著即興創作跳起輕盈的舞步,菖蒲見狀也不甘示弱地大大張開雙手,唱出更嘹亮的歌聲。


    「「就算你隻剩下腦髓~~我還是永遠凝~視~你~~」」


    歌曲一唱完,兩人同時向台下觀眾拋出飛吻。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整個會場立刻充滿了震耳欲聾的掌聲及歡迎聲。


    ……糟……這感覺還真的滿棒的……


    陽子邊想邊偷瞄了身邊的菖蒲一眼,隻見她也跟陽子一樣,臉上浮現出有點恍惚的煽情神色。


    「真是非常感謝兩位獻上如此美妙的歌聲!」


    算準歡呼聲將近平息的司儀,隨即從旁邊冒出來。


    「那麽,接下來馬上我們打算立即訪問一下新參賽的這名女孩子!請菖蒲先回休息室——」


    「等一下。」


    原本打算照預定程序進行采訪的司儀,話剛講到一半就被陽子打斷,隻見她手持麥克風,轉身麵對觀眾發言。


    「其實啊,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女孩子們,全都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棄權了。所以這次的選美大會就變成由旁邊這位三日月菖蒲,以及我冬木陽子進行一對一的對決嘍。」


    觀眾們議論紛紛,似乎有點不知所措。陽子甚至還聽到台下傳來「另外那個女孩雖然也很可愛但是再怎麽說還是菖蒲比較好吧……」之類的咕噥聲。雖然很不甘心,但這確也是不爭的事實,陽子也莫可奈何。


    「呃——當然啦,如果真要照大會規定,直接詢問大家到底比較喜歡誰,奸像也沒什麽不好啦……隻是我個人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太能夠炒熱比賽的氣氛……」


    「這……請問?」司儀的聲音顯得十分困惑。


    「……」菖蒲則是默默側著頭觀望情勢。


    「所以!」


    陽子突然加大聲量。


    「讓我們改掉暫定的比賽規則,由菖蒲及我直接在舞台上進行對決,誰獲勝誰就算是贏家,大家覺得如何呢!」


    哦哦——台下頓時騷然。明明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習慣先發出歡呼聲再說的觀眾似乎不少。不過台下當然也跟著傳出「這樣會不會太詐了啊?」「即便知道正麵對決一定贏不了,也不能耍這種小手段吧……」等等冷靜的評語。


    此時,陽


    子緊接著再說出最具決定性的一句話……


    「至於對決的方式——就以野球拳來一決勝負,各位覺得如何啊!」


    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討論聲持續數秒之後——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一陣近似尖叫的歡呼聲浪席卷而來,前麵幾次的歡呼聲根本無法與之比擬。或許台下還有一些觀眾持反對意見,不過在這道龐大的歡呼聲浪麵前,簡直毫無意義可言。


    野球拳——用不著多加解釋,相信大家都知道這是一種最基本的派對遊戲。玩法是以猜拳定勝負,誰輸誰就得剝掉身上所穿的衣物,一次一件,直到其中一方全身脫光光為止。


    「……嗯。」


    菖蒲依舊麵露恍惚神情,並自言自語起來。


    「……什麽,你說『陽子果然有一套』這話怎麽說……嗯,我知道啊,猜拳猜輸就要脫掉身上一件衣服,對吧……咦?啊,原來如此……好詐喔……」


    在結束自言自語之後,菖蒲隨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雖然我不太清楚剛剛是怎麽回事,但她果然不簡單,已察覺到問題所在了……


    若陽子要與菖蒲進行野球拳對決,那麽陽子將占有壓倒性的優勢。


    陽子身上有蝴蝶結、涼鞋、襪子、手套、罩衫等衣物,就算輸了也還有很多東西可以脫。


    相較之下,菖蒲身上卻隻有纏在胸部及腰際的兩塊小布而已,隻要輸一次,她的胸部立即就得麵對大眾,絕大多數觀眾也是因為察覺到這點,才會顯得特別興奮。對這名銀發超級美少女的裸體不感任何興趣的男高中生,在這世上根本就找不到啊……


    ……嘻嘻嘻,男人真單純。


    陽子臉上偷偷浮現出邪惡的笑容。


    「「「「野球拳!野球拳!野球拳!野球拳!」」」」


    觀眾們個個雙眼充血,持續呐喊著「野球拳」這三個字。


    「……怎麽樣啊?你願意接受我的挑戰嗎?如果你不接受的話,那就算我不戰而勝,即便你想提出其他挑戰方式,相信台下這一大群色鬼一定也不會接受才對……你決定好了嗎,蛇夫?」


    笑容滿麵的陽子,小聲出言挑釁。


    「……嗯,就算投胎轉世,漢彌還是一樣壞心眼呢。」


    菖蒲微微嘟起嘴唇回答,隨後又拿起麥克風,以全場觀眾都能清楚聽見的聲量說出……


    「……我接受,菖蒲決定跟陽子比野球拳!」


    此一瞬間——會場爆出了比賽開始以來,聲勢最為浩大的一陣歡呼聲浪。


    「雖、雖然有點令人摸不著頭緒……或許有人想問:等等,這真的是選美大賽嗎?不過,就連我也很想看這兩名美少女進行野球拳比賽啊!」


    司儀情緒激動地進行解說,然後他高高舉起握緊的拳頭。


    「事不宜遲,咱們就馬上開始吧!要——玩——野——球——拳~——就——得——用——上——這種調調——~來,現場所有觀眾們也一起來吧!」


    陽子及菖蒲分別握手準備出拳,觀眾們扯開嗓門大喊。


    『out!safe!剪刀石頭布!』


    ——陽子出布、菖蒲則出了剪刀。


    「……嘖,沒辦法一擊致勝啊……」


    發出咋舌聲的陽子,伸手解下頭上的蝴蝶結。「啥——居然先拿掉蝴蝶結——」台下雖傳出不滿聲浪,不過陽子一概加以忽視,緊接著展開第二次對決。


    『out!safe!剪刀石頭布!』


    陽子出石頭,菖蒲則出布。


    「……我二連敗耶……不過反正我身上衣物還很多,沒關係。」


    說著說著,陽子脫掉一隻手套。「好詐喔……」聽見菖蒲小聲抗議的陽子,馬上出言反駁:「這樣一點都不詐!」


    第三次對決,陽子再次吞下敗績。


    「……菖蒲很清楚,陽子的猜拳功力相當差勁。」


    「……」


    事實正如她所說,陽子非常不會猜拳,特別是對上霧村聖司及冰川真那之時,陽子幾乎連一次都贏不了。


    「……你……你怎麽知道這回事……」


    第四及第五次依舊敗北的陽子,一邊脫掉涼鞋,語調也跟著滲出些許動搖。


    「……這、這怎麽可能……你隻是偶然連勝而已吧……下一場一定要打敗你……」


    ……可是,第六次陽子還是輸了。當陽子脫掉其中一隻長統襪,露出美腿之時,原本情緒有點低落的觀眾們隨即重新發出驚人的歡呼聲,好像是因為剛剛在脫襪子的時候,台下觀眾隱約看見陽子的內褲所致。


    「這下子糟糕了……」麵對表情逐漸僵硬的陽子,菖蒲還是麵無表情地宣言:


    「嗯,菖蒲贏定了。」


    『剪刀石頭布!』


    ……第七次,陽子又脫掉了另一隻長統襪。


    ……第八次,陽子拿掉脖子上的項圈。


    ……第九次,陽子脫掉了連衣裙外麵的罩衫。


    ……第十次,陽子脫下連衣裙,小可愛跟著出現在眾人眼前。


    「……完、完蛋了……情勢未免也太不妙了吧……」


    小可愛下麵就隻剩下胸罩及內褲而已,觀眾們的情緒已經飆至最高潮,不斷發出「脫!脫!脫!」的下流歡呼聲。這場大賽已經完全失去了選美大賽原有的氣氛,不過司儀及工作人員們卻隻站在一旁吞口水等著看好戲,壓根兒沒想到要控製場麵。


    「第十一戰要開始嘍!要——玩——野——球——拳——~就——得——用——上——這種調調——~out!safe!剪刀石頭布!」


    ……不過,把場子炒得這麽熱,應該算是夠成功了吧。接下來——是該拿下勝利了。


    陽子的嘴角露出微笑,全場隻有菖蒲察覺到此一征兆,並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


    『布!』


    陽子出剪刀,而菖蒲——則出了布。


    「……咦?」


    一臉不可置信的菖蒲,相當認真地來回觀看自己與陽子的手。


    「……這、你接下來……明明會出石頭才對……」


    看著口齒不清、自言自語的菖蒲,陽子臉上浮現出邪惡的笑容。


    「願賭服輸,你就乖乖給我脫吧!」


    趁著菖蒲神誌茫然之際,陽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扯下菖蒲胸前那塊根本稱不上遮蔽物的薄布。


    雙峰完全現世了……


    觀眾們的雙眼全部都凝視著同一個焦點……經過數秒沉默之後——整個會場裏麵立刻爆出一股即便以瘋狂來加以形容也絲毫不為過的驚人歡呼聲,所有玻璃窗都差點被這巨大的聲浪給震碎。


    「不、不要!」


    菖蒲頓時滿臉通紅,急忙用雙手遮掩住自己豐滿的胸部。


    「那麽,觀眾既然都得到滿足,同時也為了向十連勝的菖蒲表達敬意,因此我決定將冠軍寶座讓出來,各位再見嘍——」


    說完想說的話,陽子便小跑步離開了舞台。


    「咦?陽子……你這樣太詐了啦!討厭……別看,不要再看了啦……」


    至於舞台上,隻剩下集所有觀眾視線於一身,雙手勉強遮住胸部且癱坐在地板上的《原型》蛇夫在那邊丟人現眼——


    「嗚嗚……菖蒲真是吃盡了苦頭……」


    選美大賽結束後,陽子一派輕鬆地迎接從後門走出來的三日月菖蒲。


    「哎呀……不好意思啦,我這玩笑似乎開得太過火了呢。」


    「哼……陽子真是壞心眼……」


    菖蒲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陽子心想:雖然她平常總是


    麵無表情,不過這個鼓起腮幫子的動作倒是跟優羽一模一樣呢。菖蒲身上的服裝當然……不是低腰泳裝,而是灰色褲裙搭配輕薄透明的窄袖單衣,就跟她今早在夢境當中所看到的煽情裝扮完全相同,此外頭上還戴著發髻。右手拿著日本刀,左手則是捧著選美大賽的冠軍獎杯。


    「……可是,我還以為我贏定了,為什麽反而會輸掉了呢?」


    「你是指野球拳嗎?」


    菖蒲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麵對她的疑問,陽子相當幹脆地回答:


    「你一定是從冰川口中打聽到我的猜拳模式,對不對?」


    菖蒲十分驚訝地瞪大雙眼。


    「……你怎麽知道?」


    「我在這幾年當中,每次跟別人玩猜拳的時候,都隻固定使用『布』、『石頭』、『剪刀』這個出拳順序。為的是在對手腦海中留下「我出拳有固定順序」的印象,以便日後碰到絕對輸不得的狀況之時,能夠一擊致勝。可是平常跟別人玩猜拳的機會本來就不多,所以察覺到我出拳有固定順序的同學,頂多也隻有霧村及冰川而已。當然啦,其他還有一些同學知道『冬木陽子一開始絕對會出布』就是了……因此我猜想你可能認識霧村及冰川其中一人,而照常理推斷起來,你認識冰川的機率最大。比完前三輪之後,我便有點懷疑了………我猜對了嗎?」


    陽子如名偵探一般作出說明之後,菖蒲突然「……嗯,這樣可以嗎?啊,嗯……我知道了。」自言自語起來,隨後便點了點頭。


    「嗯,一切正如陽子所說。陽子真厲害,真那也很驚訝喔。」


    「……真那也?」


    這句話雖讓陽子覺得有點訝異,不過她還是決定先做個確認。


    「那麽……我先確認一下。三日月菖蒲,你的真實身分乃是優羽之『父』……《原型》蛇夫,我這樣的認知算ok吧?」


    「嗯。」菖蒲很幹脆地點頭同意,她緊接著問:「……陽子記得多少事呢?身為漢彌的記憶,已經完全複蘇了嗎?」


    陽子搖了搖頭。


    「並不算完全啦,隻有片段回憶一點一滴地浮現出來罷了……此外,我並未向優羽提過……這些片段與其說是『記憶』,倒不如說是『記錄』還來得更加恰當。現在在我腦海當中,確實存在著魔術用法、戰鬥訣竅或與你及優羽有關的回憶。不過……該怎麽說才好呢,感覺上就像是過去曾看過的電影或閱讀過的書本所留下的記憶。所以當這些回憶浮現之際,雖然或多或少會對我的情緒造成震撼,然而卻也未曾產生過『這就是我自己的記憶』之類的錯覺。換句話說……艾修達跟我基本上算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原來如此……」


    菖蒲臉上露出有點悲傷的神情。


    「……我說……你該不會跟優羽一樣,也很期望艾修達能夠複活吧?」


    「……當夕子來到這個城市之際,我心中確實稍稍想過這個可能性。可是我知道……即便使用《轉生》之術,也不代表他會『重新複活』,所以我並未抱著任何期待。」


    語調雖然平淡……不過陽子卻察覺到其中夾雜著些許寂寞之情。


    「……我說你……難不成對艾修達——」


    「沒這回事!菖蒲並不是喜歡他,漢彌隻是我一個普通朋友而已,隻是好朋友而已。」菖蒲打斷陽子的話,並使勁搖頭否定。


    陽子卻半開玩笑地對菖蒲說:


    「……呃,我是不曉得該不該說啦……但在複蘇的記憶當中,存在著艾修達跟你全身赤裸地彼此調情的場景說……」


    菖蒲頓時臉頰泛紅,低著頭開始支吾其詞起來。


    「……呃……那是漢彌他說『男女若同睡一房,就要做這種事才行』,我心想說不定或許真如他所說,所以也沒想太多……其、其實菖蒲並不想做,隻是一下子就被脫光光,而且馬上就被他用手指頭弄到高潮,感覺真的很舒服。我想實在拿他沒輒……所以就跟他做了……一切都是漢彌不好,誰叫他技術那麽好……菖蒲可不是好色的女孩喔……」


    聽到菖蒲赤裸裸地道出過去情事,陽子聽了也不禁雙頰發燙。雖說從國中時期開始,班上女同學之間就很常搬出這類性經驗的話題來談論,但這好歹也是自己的前世曾經幹過的好事……聽起來當然會感覺比較不一樣。


    「……呃,根據我的記憶顯示,你跟艾修達好像不止一次搞出妖精打架的行徑喔……這是……在森林裏麵嗎?哇咧,這次又換到湖水當中?哇……你們玩的花招還真不少呢……像是用胸部夾住……艾修達的那話兒……還有從後麵來……啊——你的小屁屁好可愛喔……嗚哇——居然用那麽好色的表情說出『再多來一點』……你實在有夠大膽呢……表情好可愛喔,你這淫亂小妮子……」


    「嗚……為什麽你隻記得這些怪事啊?菖蒲才不淫亂啦……」


    麵紅耳赤的菖蒲,露出小狗般的撒嬌眼神注視著陽子。陽子麵露苦笑,決定不再拿這個話題開她玩笑,因為連她這個發問之人,聽了都覺得很難為情。


    「……好啦,這先撇開不談。」陽子換回嚴肅的神情,開口向她詢問。「……到頭來,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我還聽說你已失蹤好一陣子了……」


    「嗯……因為……」


    菖蒲若無其事地淡然回答。


    「——因為這裏是由菖蒲等人建設而成的城市啊。」


    另一方麵,在同一時間——


    場景換至位於夕月學園地下的第五鬥技場。這裏跟昨天用來當成預賽會場的其他四座鬥技場的不同之處,在於此地並非暫時改變體育館或武道場內部裝潢而已,而是打一開始就為了滿足擁有超常能力之人進行對戰的目的所建築成的設施。


    這是一個約可容納七千名觀眾的圓形劇場,賽場中央鋪有沙土,在觀眾席與賽場之間隔著一層特殊強化玻璃。除非施展威力過於強大,遭到禁止使用的奇跡顯現能力,否則根本無法打破這層玻璃。觀眾席還設有巨大螢幕,會以各種角度實況轉播場上的激烈戰況。


    《水鏡杯》的決勝錦標賽采用一對一《決鬥》規則,判定勝負的方式則跟《生存戰》一樣,徽章遭到擊碎便代表敗北。在預賽獲勝得以晉級的十六名選手,今天將為了一爭冠軍榮耀在這座鬥技場當中激蕩出驚人火花。


    『第四戰,雙方選手請入場!』


    轉播席的播報員一宣布,幾近客滿的觀眾席隨即發出歡呼聲。同時有兩名選手的身影,分別自南北兩個入口緩緩步人賽場當中。


    由北方入口進場的,是一名身穿黑色長袍,頭上戴著一頂蓋住眉梢的兜帽藉以遮住自己麵貌的詭異少年。


    南方人口則出現一名任由偏長的前發垂於眼前、眼角露出一副輕鬆態度的美少年。


    播報員以激情的口吻介紹兩名選手的簡略資料、奇跡顯現能力,以及在預賽當中的精彩表現,炒熱整個會場的氣氛。隨後——


    『——黑澤闇太郎選手vs禦廚槐選手,比賽正式開始!』


    宣告比賽開始的鑼聲隨著滿場歡呼聲一同響起,同一時間,打扮成怪異魔術師模樣的少年——黑澤馬上張開雙手。


    「嘿嘿嘿,準備接招吧——【闇之眷屬】!」


    在他雙手之間,浮現出一顆直徑約一公尺左右的黑色球體。緊接著下一瞬間,球體如氣球般爆裂,每一塊碎片都幻化成翼長將近三十公分的蝙蝠。而且它們並非一般蝙蝠,因為它們的頭上不但長有似鬼的短角,連指頭部生出五根尖銳的利爪。


    蝙蝠群一邊發出刺耳的嘰叫聲,一邊在賽場上空來回盤旋。根據播報員的說明,他在預賽當中就是驅使這一大群蝙蝠,在混戰中一一擊碎其他選手們的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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