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忽然轉過身子,奔了出去,不遠處是護城河,她站在護城河邊,月色映人,她看到護城河中自己的樣子,眉眼嬌俏,隱含春色……


    她再次皺起眉頭,雙手握住自己發熱的臉頰,用力的拍了兩下,不不不,她喜歡的明明是……


    怎麽可能……


    她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納悶了半晌,沒忘記藍漓交代她的事情,調勻呼吸,轉回去。


    柴寧已經站起身來,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與白月笙相比,柴寧的五官也是極好看,隻是白月笙比較英朗,而柴寧就更為秀氣斯文一些,唇紅齒白的樣子像是鄰家的大哥哥。


    彩雲覺得自己心跳又不規律了。


    她咬著唇,僵著聲音道:“柴公子,小姐說你就到別館和大家一起住吧,也可以就近顧著點江夢琪。”


    “好。”


    *


    江家


    江老爺子回去之後徹底急了,第一件事情,便是把鄒氏提了過來。


    鄒氏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江老爺子都是知道的,包括她對江夢琪的惡行,但因為當時江夢琪已經被陸家拋棄,所以江老爺子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理會,可如今居然把他半輩子的私產洗劫一空還落入藍漓的手中,簡直忍無可忍。


    鄒氏顫巍巍的跪在江老爺子麵前,道:“父親……父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我是怕家中出事,這才讓人幫忙將要緊的東西都送到隱秘的地方去,我也沒想到王妃她會——”


    “住口!你當我是傻的嗎?”江老爺子的確喜歡二房機靈聰敏,還私下分了一些產業過去讓他們看顧著,可他那些命根子他不曾告訴任何人,卻被二房偷偷洗劫了去,這二房媳婦的心計又豈是一個可怕了得,“現在,你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麽你把那些錢財房地契全給我拿回來,要麽你現在就滾出江家去!”


    “那些東西如今入了王妃的手,怎麽可能拿得回來?!”


    “那你就滾回鄒家去!”


    “父親……父親……您這是什麽意思?!”


    江老爺子冷冷道:“老朽當初念著你父親對我江家的恩情,才讓湛兒娶了你進門,這些年來,你不相夫教子也就罷了,盡是耍心機謀算這個,誣害那個……”


    鄒氏煞白了臉:“父親……求您了,您不要趕我走啊——”


    一個嫁了人的女子,莫名被趕回娘家去,意味著什麽,她再清楚不過,江夢琪就是最好的例子。


    “早在你那日在王爺麵前親手壞掉夢涵青白的時候,老朽便該將你遣了回去,隻是顧念著你這些年也為我江家添子添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沒想到老夫竟是養了個白眼狼!你這些年來拿了江家多少去貼補你的娘家,嗯?我隻是想要家宅和睦,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到,你卻真當我老頭子是瞎的嗎?”江老爺子甩開她的手,道:“走,現在就走,不要讓我趕你走。”


    “父親——父親——”鄒氏急急扯住了江老爺子的衣袖,“您不能趕我走,老爺還在獄中啊,孩子都需要我照顧——”


    “湛兒就是因為有你這樣心思歪邪的妻子,才會被人落了大獄,你還有臉說?至於孩子,我江家有的是人可以教養,鬆開——”他揮手想要拽回自己的衣袖,鄒氏又急切的想要祈求原諒不肯鬆開,這一番拉扯之下,隻聽刺啦一聲,布料斷裂,兩人都用力過猛,江老爺子一個踉蹌,向前栽了過去,腦門直直磕上了金絲楠木方桌的桌角。


    一時間鮮血四濺,人也昏死了過去。


    鄒氏麵色煞白,手足無措。


    老管家高聲疾呼:“快來人,快找大夫,快——”


    ……


    江老爺子年事已高,身子本來就不利索,這一磕之下,也是問題不小,昏睡了好幾日,醒來的時候已經形容枯槁,話都說不清楚了。


    鄒氏雖是失手,卻也涉險謀害家甕性命,即刻便被酈城縣令下了大獄。


    *


    別館


    彩雲弓著身子回報,道:“原本江家就是強弩之末,隻是靠著江老爺子強硬支撐著,如今他一倒下,大廈傾頹,姑老爺和姑太太平素就是不管事的,更沒什麽威信,整個江家也是亂成一團,什麽雞鳴狗盜的事情都出來了。”


    藍漓道:“姑老爺那些妾氏呢?”


    “那些個妾氏本就都是不安分的,如今眼見姑老爺要得勢了,一個個蹦躂很厲害,姑太太本來就性子柔弱,如今身邊又沒有兒女,隻怕不是對手。”


    藍漓皺了皺眉,道:“你去請姑太太來一趟。”


    “是。”


    彩雲走後,很快將藍修言帶到了跟前。


    藍修言感激藍漓連番對江夢琪的照顧,對藍漓素來都是極為客氣的,“不知王妃召喚草民前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藍漓淡淡道:“我過幾日就要回京,江夢琪我會帶走。”


    藍修言怔了一下。


    “我請你來,便是想問過你的意思,如今江家這情況複雜紛亂,那些個牛鬼蛇神也都不是好相與的,你要不要隨我回京去?”


    按理說,藍漓不該多管這個閑事,畢竟藍修言是江家的兒媳,但這江家實在是烏煙瘴氣,讓人無法忍受,藍修言這性子,還不如江夢琪呢,在此處隻怕幾天就被啃的連渣都不剩,到時候父親免不得擔憂,母親也是跟著揪心。


    藍修言僵著身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藍漓道:“你可以考慮一下。”然後說了離開的日子,“在這之前,隻要你考慮好了,就讓人來告訴我一聲。”


    “……好。”


    藍修言呐呐的應了,告退離開。


    回到江家之後,她也一直沉默著。


    院子裏,江澄正在應付他最喜歡的一個小妾,那妾氏長得美豔,聲音又是嬌嫩,前幾年還給江澄生了一個兒子。


    “老爺,您就答應了我嘛……”小妾嬌聲道,半邊身子都躺在了江澄的身上。


    “不是我不答應你,這不夫人是王妃的姑母,我——”


    “什麽姑母,王妃都不理她的好嗎?你怕什麽啊——”


    “可是……”江澄有些為難,畢竟那是王妃,他又怎麽得罪的起?


    小妾不死心,再接再厲道:“何況我還給您生了兒子,您看這孩子多可愛,又乖巧聽話不會給您找事,您還在想什麽啊……”小妾可不能放過這次機會,畢竟眼下江家的產業就這麽點了,如果不能劃拉到自己的名下,以後她和孩子要喝西北風嗎?


    江澄終究是抵不過美人癡纏,笑道:“好好好,那莊子劃到你和孩子名下就是,嗯?滿了嗎?”


    “老爺最好了。”


    ……


    藍修言站在院子門口瞧著,本來就因為江夢琪之事死寂的心越發的冰涼,她明白,她自己的確應付不了這些狐狸精,但原來,她想著待在此處與待在別處與她來說本沒什麽兩樣,可現在,夢琪還活著……


    第二日,藍修言傳了消息過來。


    藍漓對這個倒是並不意外,隻是讓等著戰狂去確定了一些事情。


    晚些時候,戰狂歸來,帶著一張紙。


    藍漓叫來柴寧,將紙上上所列由髒銀得來的產業劃去,那些所謂江老爺子的命根子便還剩下了五處莊子,八萬兩白銀。


    藍漓問道:“案子結束之後江家那些產業被抄沒了多少?”


    “回姑娘,其中有百分之八十是賄賂所得,已經被查封了,還有幾處鋪子是原本江家就在經營的,也沒有牽涉賄賂之中。”


    “嗯。”藍漓點點頭,對柴寧道:“送兩萬兩去給江家的老管家,剩下的六萬兩分成兩份,一份存在姑母的名字下,另外一份存在夢琪表妹的名字下。”


    “存哪間錢莊?”


    如今大周的錢莊不少,但信譽最好的,要數葉家的大通錢莊,陸泛舟的四海錢莊。


    藍漓想了想,道:“四海錢莊吧。”


    “好。”


    柴寧很快退下去辦事。


    彩雲唇瓣蠕動了兩下,“會不會給江家的人留了太多?”


    “再怎麽說,那些也是他們這些年正當所得。”


    “哦。”彩雲應了一聲,道:“小姐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幫忙。”


    “嗯。”


    彩雲離開之後,藍漓看向戰狂,“王爺呢?”這兩日來大家都忙,她都沒怎麽見過白月笙了。


    戰狂道:“回姑娘的話,王爺正在處理這一連串事件的收尾工作,等西川的官員都到位,我們就可以回京了。”


    “嗯。”


    晚些的時候,廚房做了蝦。


    藍漓喜歡吃蝦,隻是西川這地界海鮮極少,白月笙了解了她的口味,著人從卞南那裏用水養著蝦送了一批過來。


    藍漓瞧著那些紅嫩的蝦子,這段時間以來都不怎樣的胃口忽然大開,恰逢柴寧辦事回來,便招呼了來一起坐下用。


    家軒聞著香味也找了過來。


    因為上次吃東西燙到白月笙他印象深刻,這次便規矩了許多,連冰蘭都安靜的站在家軒的邊上,不言不語,緊守本分,還是藍漓喚了兩次,她才勉為其難的坐下,不忘說一句:“謝謝王妃娘娘。”


    蝦是按照藍漓指示過的方法做的,味道極好。


    冰蘭因為第一次吃蝦,有些局促,家軒分神看她,忍不住道:“你不會吃哦……我幫你剝吧。”家軒在渝林住了很久,對這種蝦很是了解,自然信手拈來。


    柴寧看了看家軒的動作,有些笨拙的夾起一隻熟透的蝦子,卻因為動作不得法,將蝦掉了下去不說,手也不小心被蝦殼劃到。


    藍漓微感意外:“你不會吃?”


    柴寧有些尷尬:“以前極少這樣吃……”


    藍漓放下筷子,拿起一隻蝦,搖了搖,給他做演示,“你看,是這樣——”


    她將那隻蝦去了頭,剝了皮,露出美味的蝦肉,然後放在柴寧麵前的腕中,“試試看吧。”


    柴寧遲疑的夾起嚐了一下,眼眸忽然一亮,“很好吃。”


    藍漓笑道:“雖然是和水一起送來的還算新鮮,但比起渝林那邊的蝦,口味還是有差異的,什麽時候你去了那邊就知道了。”


    藍漓邊說著,邊教他怎麽處理,柴寧是聰明人,很快便學會了。


    吃著吃著,不知為何,柴寧覺得有一道視線冷冷的盯著自己,局促而難受,他放下筷子,微一回頭,便看到白月笙不知何時站在了院門口,神情陰沉而奇怪,抿著唇不說話。


    家軒蹦蹦跳跳的跑過去道,他想拉白月笙的衣袍,可看到手上的油膩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王爺爹爹,你回來啦!”


    “嗯。”


    他輕應了一聲。


    柴寧忙起身,道:“王爺。”他見白月笙看著自己的視線很奇怪,且神色不悅,忙垂首,道:“我先告退了。”語罷,很快消失在門口。


    藍漓有些納悶的看了一眼柴寧的背影,視線才落到白月笙的身上,“這個時辰,你定然也是沒用飯的吧?”因為太忙,有時候晚飯便在衙門中吃了。


    白月笙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然後坐在了桌邊上,他有點奇怪,一言不發,臉色也是深沉,偶爾還分神去看她。


    藍漓眼眸轉了轉,試探性的身手去拿蝦,果然看到他的視線隨著自己的手在動,可她若是去夾別的菜,他又沒反應了。


    藍漓納悶了一下,“你要吃嗎?”她的手又伸向了那盤蝦,然後看到白月笙的視線果然如影隨形。


    “嗯。”白月笙隻回了一個字。


    藍漓抿抿唇,拿起一隻肥大的蝦,邊剝皮邊道:“這蝦極好,烹煮的也剛和時宜……”藍漓一片一片剝了蝦皮,將頭也摘了去,伸手到了白月笙麵前,“你看是不是?”


    鮮蝦氣味馥鬱,香甜誘人。


    白月笙眼眸微暖,剛要動作。


    藍漓卻微笑著,將蝦拿到自己唇邊,一口,再一口,很快將一隻蝦子吃的幹幹淨淨。


    白月笙的臉直接黑了。


    藍漓意猶未盡,有些無辜的看向他,“你怎麽了?你不高興?”


    白月笙僵著身子別開臉。


    藍漓呐呐道:“你似乎……有點生氣啊……”


    “沒有。”他冷著臉回應。


    “哦,那就好。”藍漓點點頭,邊上的戰狂立即填了一碗飯給白月笙,豈料戰狂這東西也惹得他十分不悅,當的一聲放下碗,往外麵去了。


    廊外,夜色漸落,春意深濃,院子裏也是綠意泛濫,花色姹紫嫣紅,白月笙站在長廊上,背脊挺直而肅立。


    “阿笙。”身後,響起一個女子低柔的呼喚。


    白月笙背脊一僵,轉過身來。


    怎料暖香撲麵,他下意識的扶住眼前人的腰穩住她的身子,下一刻,柔軟的紅唇貼了上來,一口鮮嫩的蝦肉送入了口中,香軟馥鬱回味無窮。


    “好不好吃?”她笑盈盈的問,然後環著他的腰埋入了他的懷中,“你哦,真沒想到連這種幹醋都要吃。”


    “不能嗎?你都沒有幫我剝過,卻幫別人——”


    “那是因為沒機會啊,更何況我隻是教教柴寧而已,看你這小心眼的樣子。”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從你看我的手開始。”


    “那你還拖拖拉拉這麽久?!”白月笙臭著臉,道:“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


    “那麽王爺,需要罰我嗎?”藍漓笑問。


    白月笙道:“你剛才不是這麽叫我的。”他湊近藍漓唇邊,聲音低沉,“再喚一次,我想聽。”


    藍漓噎了噎,抿唇半晌,“阿……阿笙……”其實她並不怎麽喜歡這個稱呼,因為梅映雪曾經如此喚過他,隻是方才沒想太多,衝口而出,可是後來想想,隻是個稱呼而已,便罷了。


    白月笙滿意了,他順著藍漓頰邊的發辮,將她攬入懷中,低低問道:“我們這就要回京了,你準備好了嗎?”


    京城……


    藍漓輕輕靠在白月笙的胸前。


    他是白月笙,是大周的華陽王殿下,她若想要站在這個男人的身邊,是需要付出一定努力的,而這些努力,比她開船行做生意處理西川這些雜事,要難的多。


    久等不到她回答的白月笙心中惴惴,低頭問道:“是不是怕?你不要擔心,我會護著你。”


    當初藍漓無法選擇一死了之的情形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卻總感覺那些畫麵就在眼前閃過,每每回想心頭都揪疼著難受,而那樣難受的感觸,一輩子一次已經不好消受,他絕對不會讓情況再演變成任何自己無法控製的樣子。


    藍漓抬眸看他,唇角帶笑,“好。”


    她踮起腳尖,在白月笙唇角印下了一個吻,那是一個信任的吻,首次由她主動。


    白月笙頗感意外的等著她的後續動作,卻沒想到藍漓隻是蜻蜓點水,白月笙隻好無奈一笑,接手了這個吻,讓它變得深濃無比,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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