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漓看了彩雲一眼。


    彩雲立即垂下頭去,她哪知道那個木雕小子就藏在柴堆裏?這是意外。


    周青已經被家中幾個長工五花大綁起來,扔在外麵的庭院中。


    “阿姐,大哥……求求你們放了阿青吧……他隻是聽說我落水,所以來瞧瞧我……”藍泠急的哭了起來,“我知道這是不該……是我的錯,可我們真的什麽都沒做過……”


    因為藍泠隔幾日就會去北城彎子的集市買木雕,這次忽然很久不去,周青便擔心起來,在藍府跟前打轉了好久,那七嬸雖是廚房幫忙的,卻也是自小照顧著藍泠長大,自然曉得這一對小兒女的心思,這才大著膽子將周青引了進來。


    此時七嬸也跪在當地不斷的解釋。


    藍漓和藍爍對看了一眼,同時歎了口氣。


    “泠兒,你身子還沒好利索,先回去歇下吧,這裏的事情大哥和你阿姐知道該怎麽處理。”藍爍道。


    藍泠眼淚還是不斷:“我們真的是清清白白什麽都沒做過的……”


    “你放心,快回去吧。”藍爍起身扶她,遞給她一個讓人心安的眼神,藍泠的話立時全部堵在了喉間,又是擔憂又是著急的看著周青,卻被七嬸扶走了。


    “那個周青你打算怎麽辦?”藍漓問。


    “放了吧,還要怎麽辦?”


    乘著眾人因為藍修謹昏倒的事情急的手忙腳亂,周青何時被放走的也沒人注意到。


    藍漓站在藍家門口,道:“去找找。”


    戰狂身影沒入黑暗之中,很快便將春蟬帶了過來。


    “你一直守在藍家附近?”藍漓問。


    春蟬跪地叩了個頭:“王妃對春蟬的再生之恩春蟬沒齒難忘,春蟬人單力薄,沒什麽能為王妃做的,還望王妃不嫌棄。”她的命是藍漓救的,一直便想著報恩,但因為藍漓左右都是能人也不差她這一個,這才轉移目標到了藍家。


    藍漓歎道:“我救你並非要你圖報。”


    春蟬不語,叩了一個頭之後,抱劍離開,隱在暗處。


    “小姐,怎麽辦?”彩雲也沒想到這個春蟬這麽執著。


    藍漓上了馬車,“算了,隨她吧。”


    *


    刑部偏堂會客廳


    尚書蔣進躬身垂首,等著坐上的白月笙發話。


    白月笙卻翻看著蔣進等人找來的卷宗凝眉不語,不知在想什麽。


    蔣進也不催促,安靜的等候,一派恭敬的模樣。


    他身後的刑部侍郎魯能卻心緒不寧,很是著急,這華陽王大半夜吩咐人調閱卷宗,找不到,便派人將他和蔣進從家中挖了過來,在此處已經待了兩個時辰,這都快子時了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魯能覺得白月笙似乎並不是為了調閱卷宗,可為什麽?


    時間越久,魯能額頭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終於,在下一次梆子聲響起的時候,白月笙將卷宗丟下。


    戰坤看向蔣進和魯能,“王爺累了,二位大人也回去吧。”


    “是。”兩人應罷,出了會客廳,蔣進麵色如常,隻是眼眸之中似閃過一抹思慮,魯能卻是直接被嚇得腿軟,忍不住問蔣進:“王爺這到底怎麽了?”他甚至開始暗自思忖最近有沒有辦什麽不合適的案子。


    蔣進淡漠道:“王爺的心思蔣某如何知道?時辰不早了,魯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蔣大人!”魯能無奈,隻得看著蔣進離開,冷風一吹,打了個激靈,也不敢逗留,離開了刑部。


    魯能離開刑部之後,蔣進的轎子出現在暗處,家丁前去瞧了那會客廳一眼,道:“老爺,王爺還在裏麵。”


    蔣進麵色微變,下轎轉了回來。


    白月笙立在會客廳的窗口,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色,對蔣進的返回一點也不意外。


    他不說話,蔣進心中越發惴惴不安,“王爺,老臣——”


    “本王今夜是不是耽誤了蔣大人的大事?”


    蔣進僵住。


    白月笙慢慢轉過身來,冰冷的視線落到了蔣進的臉上,“本王待蔣大人不薄,蔣大人這是為何?”


    蔣進是白月笙的親信,今夜之事也計劃的十分隱秘,事成之後就算白月笙知道也晚了,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白月笙會提前知曉他們的計劃並且來此將他堵住。


    蔣進額冒冷汗,“老臣愧對王爺,實在是……實在是……老臣被人拿住了短處,所以才……”


    “哦?什麽短處?”


    事已至此蔣進也不敢隱瞞,當即如實和盤托出。


    這蔣進也是登科的狀元郎,又是家世顯赫,年過四十五就做到了刑部尚書的位子上可算是平步青雲能力卓絕,為人也是鐵麵無私不容情,可這蔣進有個兒子極不上進,鬥雞遛狗還好色,前些時日不知怎的忽然就看上了軍器監副史孫家的女兒,使勁渾身解數換不得美人心後急了眼,竟仗著自己父親刑部尚書的身份,將孫家的女兒給玷汙了。


    那孫家雖隻是軍器監掛名的副史,可孫夫人原來卻是英國公府玉嬌人的乳母,於是這孫夫人一狀告到英國公夫人那裏,蔣進立時就被英國公拿住了把柄。


    “老臣也是沒辦法,老臣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啊……”


    白月笙輕輕道:“蔣大人這樣的行徑,可還當得起鐵麵無私蔣青天的美名?”


    蔣進羞愧難當:“老臣愧對王爺恩遇,老臣……”他看著白月笙的鞋麵,言辭艱澀難出口。


    白月笙別過臉,淡淡丟下一句:“辭官吧。”大步離去。


    蔣進怔了一下,連忙跪地,“多謝王爺恩典。”


    戰坤蹙了蹙眉,跟上了白月笙的腳步,低聲道:“主子,蔣進跟隨主子多年,知道很多——”


    “住口。”白月笙停住腳步,“總算也是一代賢臣,就當是保他晚節罷。”


    戰坤呐呐:“主子,恕屬下多嘴,王爺近來的行事風格……”若是以前,蔣進所為便是坐實了背叛,王爺對待背叛者手段一向淩厲,可這次竟然就這麽輕描淡寫讓他辭官了事,也實在是太……溫和了些……


    白月笙怔了一下,可蔣進跟隨他多年,這一次的背叛,也不能抹殺他多年的功勞苦勞……


    白月笙皺了皺眉,他忽然覺得自己這想法與藍漓很像,莫非是與藍漓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心也變得軟了嗎?


    回到王府時候已經深夜,白月笙在水閣外間待了一會兒,打算去了身上寒氣再上榻。


    藍漓卻悄然摸了出來。


    “小心!”白月笙連忙起身,怕她撞到,“是我動靜太大將你吵醒了?”


    藍漓搖搖頭,“我在等你。”


    白月笙摸了摸她的發,“等我做什麽?”他已經知道她今夜去了藍府,倒也並不意外。


    藍漓問:“是你吧?”


    白月笙沒應。


    藍漓失笑道:“我真是犯了傻了,不是你,還能是誰?”她慢慢將自己投入白月笙懷中,道:“你對我真的太好,好的我有點不知所措。”竟因為怕她擔心,在她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將所有事情全部處理,不管是藍家還是皇後。


    白月笙有些局促,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其實……也沒什麽。”若非沒有掌燈,他那臉頰上隱約的紅暈便要顯露無疑了。


    藍漓唇角一彎,貼著他胸前聽著那沉穩的心跳,恍惚覺得自己穿梭千年這一趟真的很值得。


    *


    第二日,刑部尚書蔣進當朝辭官並帶著兒子親自想軍器監副史孫大人負荊請罪任憑處置的事情轟動了京城。


    藍漓正在水閣內翻看白月笙幫忙找來的一些關於繡品的書,得知此事著實一愣。


    “蔣進不是有名的青天嗎?怎的忽然會辭官?”


    肅親王涼涼道:“你道白月笙那小子昨日幹嘛去了?”


    藍漓愕然:“你是說,昨日藍府那後招就是刑部尚書蔣進。”


    肅親王沒回應,但是眼神卻已表明一切,“蔣進那個老頭不錯,可惜誰叫他不會教兒子,如今還被兒子拖入泥潭,好在也算聰明,把事情都辦在明麵上,那軍器監副史雖然和英國公府有點關係,總還不敢跟蔣進拿喬。”


    藍漓側身看向戰狂,戰狂便將事情前後說與藍漓聽了。


    藍漓是怎麽也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麽多事情,“可是好端端的,蔣家公子就看上了孫副史的女兒?”她怎麽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肅親王笑道:“總算你也不至於太笨,人家想拖蔣進下水,自然有的是辦法,蔣家那不孝子就是看不上孫副史的女兒,也會看上別的人……這個事兒吧,我還以為蔣進這老匹夫是要身敗名裂了,沒想到卻是輕描淡寫辭官了事,不得不說白月笙這件事情辦的挺有人情味的。”


    藍漓蹙了蹙眉,關於白月笙以前的行事手段,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怎麽如今就忽然轉了性子?


    藍漓沒想很多,晚些時候白月笙來了,她便將藍府的事情說了說。


    白月笙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將你三叔給我調教?”


    藍漓歎息:“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大約是這個意思吧,但這次不能將人丟到別處去了,老太太受不了。”


    “你三叔……”


    藍漓有些不好意思:“讀書不成,沒有功名,夢想做官,其實卻一件正經事情都做不成。”她在藍家多年,一開始對藍家眾人沒什麽感情,後來認清現實,打定主意好好生活,也曾對藍修慎有所引導,但那個三叔真的是一無是處,大事不成,小事也是迷糊,每日隻知做夢。


    白月笙眉微挑,道:“將人帶過來吧。”


    半個時辰之後,藍修慎出現在了寒月軒內,白月笙坐在書案後麵處理公務,紙張嘩啦的聲音讓藍修慎從這嚴謹的氣氛中回神,連忙跪下:“小民見過王爺,王爺千歲!”


    白月笙沒應,兀自做著自己的事情,隔了好一會兒,將手頭的事情忙完,才道:“你很想做官?”


    “這個……”藍修慎等了許久,一開始還遲疑白月笙的用意,漸漸的就有點怕了,畢竟他昨夜做的那個事情實在出格,可沒想到白月笙會問這個,當即愣住,“我……草民不敢想……”


    白月笙卻道:“昨夜那黃從死了之後,大理寺丞有一個空缺,本王已寫好了舉薦信,你去。”


    “什麽!?”藍修慎瞬間被這個餡餅砸暈了,戰坤將信遞到了他麵前他都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藍府。


    薛桂雲瞥了他一眼,神色沉沉。


    藍修慎卻興奮的叫了起來,“桂雲你知道嗎?我就要做官了,大理寺丞啊,豈不是和大哥一個品級?!桂雲!你以後再也不用那麽辛苦了——”


    薛桂雲霎時愕然,不相信,可當藍修慎拿出舉薦信,指著白月笙私印的時候,薛桂雲是不得不信了,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藍漓也得知了這件事情,反應與薛桂雲無二,不過很快便會心的笑了起來,白月笙的用意,他倒是動了幾分。


    彩雲皺著眉頭道:“王爺莫非是糊塗了不成?明知道三老爺什麽樣還讓舉薦他為官,還舉薦了一個和老爺一樣品級的官員……”


    藍漓笑道:“好了,你等著看好戲就是了。”


    藍修慎當日就拿著舉薦信去吏部報道,雖然他沒有功名在身,但是有白月笙的舉薦信在手,頓時身價高漲,那些吏部官員畢恭畢敬的為他辦好事,當穿上嶄新的官服的那一刻,他簡直得意的要飛上天去了,整晚都不想將衣服脫下,還是薛桂雲再三表示衣服穿著睡覺會皺,早上到任會被人笑,他才勉為其難的脫下。


    第二日,藍修慎去大理寺上任,立時被一堆公務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一開始他還痛並快樂著,努力的拚盡全力去處置那些事情,可漸漸的事情越發瑣碎多了起來,頓時就有些力不從心了,百姓們等著他伸冤,上級官員等著奏報,刑部等著他複核案件和卷宗,才不到三日,他便被這些劈頭蓋臉的事情壓垮了。


    他是垮了,但公務不能耽擱,朝廷和百姓的事情不能耽擱,他去求見白月笙,隻是言辭之間卻覺得那寺承的事情太過複雜瑣碎,白月笙一笑置之,“不然給你個尚書做?”


    “真的?”藍修慎大喜,可很快意識到白月笙在開玩笑:“草民慚愧……草民不敢……”


    白月笙也不多言,倒還真讓人將他送到吏部尚書的跟前,看著吏部尚書每日辦公。


    藍修慎不懂他何意,不過這些事情是他以前想都沒想過的,自然目不轉睛的看著。


    又是三天,藍修慎灰頭土臉的回到了藍家,他沉默的坐在桌前不說話,嚇到了薛桂雲。


    “你怎麽了?是……有人為難你?”


    藍修慎搖頭,“沒有。”


    “那你這是……”薛桂雲想問,但這樣的藍修慎,成親這麽多年來她還是頭一次見,像是沮喪,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生氣,又像是被什麽打敗了。


    藍修慎坐了一日一夜,不吃不喝。


    薛桂雲怕他身子出什麽意外,可無論怎麽詢問,藍修慎都是不言不語。


    薛桂雲也曾來找過藍漓,隻是藍漓謝客不見,隻讓人盯著。


    藍漓不禁想著,本就是個阿鬥,會不會一經打擊一蹶不振做了傻事?可現如今麵對藍修慎,她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藍家


    藍修謹休息了幾日之後身子恢複了些許,因為藍爍早已示意家中人三緘其口,所以等藍修謹知道藍修慎的事情已經是藍修慎一蹶不振不言不語的時候了。


    藍修謹當即怔愣,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爍兒,你說王爺這麽做……到底什麽意思啊?”


    藍爍道:“王爺自然是希望家中都好,這也是漓兒的想法。”


    聽到藍漓,藍修謹皺眉,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


    藍爍道:“爹,這麽多年了,家中一直是母親操持,你我父子空讀了些子聖賢書卻不能為母親分憂,若非靠著漓兒和母親的韌性,這些年藍家早已無法維持,也正是因為母親將所有的家中瑣事都處理的妥妥當當,我們才能安心的讀書考功名,我不知那日您與漓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漓兒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藍家好,不管是哪一件。”


    “我……”藍修謹臉色僵硬,“可你知道外麵的人都怎麽說我們嗎?”


    “想當初漓兒剛嫁入王府為王妃的時候,我被翰林同僚取笑,父親當初也是言辭懇切的安慰兒子開解兒子,怎麽到了如今,父親卻想不明白了呢?樹大招風,難免有那些見不到我們好的人說三道四,隻要問心無愧不就是了?”


    藍修謹不說話了。


    藍爍又道:“無論是遣四叔去濱州,還是讓三嬸出去,亦或者是那夜我們被人差點栽贓陷害的時候,妹妹哪一次不是雪中送炭擺平一切?她如今忙著在京中紮下根基,但她已經是華陽王妃了,進出一切都有王爺護著,她為何要那麽辛苦?還不是為了家中,為了我們,我們不能因為外麵的人說一點,就讓妹妹寒了心啊……”藍爍深吸了口氣,“今日話說到這裏,那我不不妨直說了,無論爹爹態度如何,以後我都會和妹妹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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