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漓又氣又笑,卻也是無奈,簡單用了些早膳便前去見了藍爍。


    藍爍頭還有些昏沉。


    藍漓認真探了探腕脈之後,道:“虛弱是因為接連用藥,難免昏沉,不妨事,就是要休息兩日了。”


    藍爍皺著眉揉著太陽穴,“如今工部的事情有一般都壓在我身上,我隻怕也休息不了太久。”工部侍郎是玉家二房老爺,英國公的親兄弟,早就對藍爍不滿,在本部也是沒少給藍爍小鞋穿。


    藍漓道:“可畢竟身體要緊,身體要是垮了,其他的事情也自然做不好,上次你不是給王爺推薦了一個魏延年嗎?早上的時候我請王爺將他推薦去工部,暫時為你分擔一些。”


    藍爍眉心微鬆,“如此甚好。”轉眸看向藍漓,笑道:“多謝妹妹了,妹妹總是考慮的比我周到些。”


    “哪有?”藍漓笑了笑,藍爍的才華毋庸置疑,但也正是因為大部分的精力全都用在了正經事情上,所以難免對有些陰謀算計疲於應付,那個魏延年她見過,也是難得的人才,這樣的話,就缺了可以互補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陸泛舟似笑非笑的臉龐。


    藍漓暗忖,若是藍爍的認真敬業配上陸泛舟的狡黠機敏,倒是正好。


    想到陸泛舟,藍漓很快想到昨夜的事情以及白笛。


    她看了藍爍一眼,輕聲問道:“大哥覺得……汝陽公主如何?”


    藍爍一怔,顯然對這個問題很意外,“怎麽忽然問我這個?”


    “沒什麽,隻是昨日我們找到後巷的時候見她跟在大哥身邊,似乎很擔心大哥的樣子——”


    藍爍垂眸,神情有些複雜奇怪,但很快道:“她是公主。”


    “好吧,我等會兒讓人送大哥回府。”


    *


    北狄位於大周極北之地,子民多以遊牧為主,無論男女都善騎射,民風彪悍,是以禮部在皇宮演武場點起篝火,辦了一場盛大的篝火晚宴,朝中王公和三品以上官員及家眷都在受邀之列。


    藍漓選了一件淡藍色宮裝,因為場合正式,束了典雅華貴的丹鳳朝陽發髻,後腦墮髻上用渝林上好的海珍珠鏈接天蠶絲線做成了珍珠發網包攏,發髻一側簪著海珠製成的特製發簪,裙擺之上也用極小的海珠垂墜成網,廣袖與裙擺之上以素蘭點綴,妙的是行走之間似乎都帶著幾分蘭草清香,分外怡人,在一眾金銀釵環閃耀之間顯得別致而清新,隻一入場便引起許多人的側目。


    陸丹衣早早等著她,一見麵就迎了上去,“藍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安玉霞是個小跟班,也侯在一側,猛點頭:“真的漂亮,我還從沒見過有人這樣的打扮。”在大周都城,金銀點翠飾物才是主流,海珠之類上流貴族根本是看不上眼的。


    藍漓笑道:“你們的衣服也很好看。”


    陸丹衣還是穿了自己最喜歡的煙色長裙,因為場合特殊,發髻飾物也十分正式,至於安玉霞,則穿了一身騎裝。


    不遠處,玉夫人被幾名貴婦人圍了一圈,恭喜玉家二女兒玉姝人在宮中德蒙盛寵,平素這種場合她都是帶著孫於氏的,但是因為前幾日孫於氏的行為著實讓她不悅,是以今日便沒帶在身邊,她不著痕跡的瞧了藍漓這邊一眼。


    身旁一個貴婦人道:“瞧瞧穿的那是什麽……滿身連點金銀飾物都沒有,一點王妃的儀態都沒有……”


    “就是,那帶著什麽?珠子?真是笑死我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都看不上的東西……”


    “劉夫人您說錯了,那種東西啊,別說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了,就是那北城彎子的小攤上擺著,也沒人去買。”


    一眾女子輕聲笑了起來,帶著對藍漓打扮的諷刺。


    玉夫人略略嚴肅道:“別胡說了,好歹人家也是王妃,如果給人聽見就不好了。”


    “還是玉夫人得體……”


    一眾女子又對玉夫人各種誇獎讚美,玉夫人身在高位,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雖早習以為常,但臉色還是慢慢的緩和下來。


    好聽的話又有誰會嫌多?


    篝火一側,忽然響起一個清脆而悅耳的少女聲音來,“我倒是覺得那位夫人的裝扮十分清新好看,我很喜歡。”


    眾人同時回眸,隻見一個北狄貴族打扮的淡藍色衣衫少女從篝火旁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壯的像熊一樣的大胡子男人。


    那少女明眸皓齒,相貌絕美,眼波流轉之間極有靈氣,一眼看去便讓人覺得十分喜歡親和。


    藍漓眼眸一動,唇角微微露出笑容來。


    玉夫人一怔,不鹹不淡的道:“貴客的眼光倒是很特別。”


    少女笑眯眯的道:“本姑娘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


    劉夫人哼笑了一聲,“國公夫人隻是說的客氣話,她倒是當了真呢。”這話說的聲音不大也不小,還隱隱加重那國公夫人四個字,明顯是想亮出身份要這個北狄小姑娘識相一點。


    少女微挑眉,“你這夫人還真是奇怪,國公夫人是不是說的客氣話,你怎麽就知道了呢?難道你是國公夫人肚子裏的蛔蟲?”少女撇唇做了個嫌棄的動作,又道:“再說了,若是在我們北狄,身份貴重的夫人,如果不想理誰,那是連客氣話也必定懶得說的,既然說出口了,自然就是真心的讚美,我想在大周也一定是這個道理,國公夫人認同本姑娘的眼光,那就是很認真的讚美那位姐姐的裝扮,這位夫人卻說國公夫人隻是客氣話,我是真的有點糊塗了。”


    劉夫人麵色微變,“我……你……”著實是被這少女顛三倒四的說法給嚇到了。


    安玉霞低聲道:“幹得漂亮!”


    玉夫人微眯起眼眸瞧了那少女一眼,笑道:“姑娘很會說話。”


    “真的嗎?”少女似乎很高興,“我呢,從小長在北狄,性子野,也不會說什麽客氣話,說出來的便都是真心話,夫人能喜歡那是最好啦。”


    玉夫人臉色微青,可她到底也是國公夫人,一來犯不著和一個小丫頭計較,二來不知這少女身份,當即很客氣的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那劉夫人瞪了少女一眼,咬牙走了。


    安玉霞噌的一下奔上前去,笑眯眯的道:“你這小姑娘倒是很有意思嘛,你是誰啊?”


    藍漓和陸丹衣也慢慢到了跟前,陸丹衣白了安玉霞一眼,“胡說什麽?這是北狄貴客,可不是小姑娘。”陸丹衣笑著看向少女,“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方才多謝姑娘為藍姐姐出氣。”


    少女哈哈笑道:“不謝不謝,我叫阿秀。”說完上前抱住藍漓手臂,“王妃姐姐,你說話不算數,說了過段時間陪我玩,結果走的那麽瀟灑,連個書信都沒有——”


    “呃——”藍漓訕訕道:“我回來太忙,忘記了……”


    少女嘟嘴:“就知道,王妃姐姐心裏隻有王爺,根本不記得我了,啊,對了!你那時候是懷著孕,如今看你這樣子肯定的生了,男孩還是女孩?”


    藍漓笑道:“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少女眼珠兒轉了轉,“唔,女孩吧,最好是我這樣俏皮可愛的,若是女孩的話,我就原諒了姐姐將我忘了的事情!”


    “那巧了,還真是女孩。”


    “啊!”少女愣了一下,“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問她們。”藍漓看向陸丹衣。


    陸丹衣和安玉霞已經被藍漓和這少女你來我往的交談弄的愣住了,“是位小郡主,藍姐姐,你和這位姑娘認識?”陸丹衣問道。


    藍漓笑了,尚未回答,倒是少女嘻嘻笑道:“我和王妃姐姐在西川的時候就認識了。”


    “哦?”陸丹衣和安玉霞同時看向藍漓。


    藍漓歎氣,“你呀,怎麽總是這樣調皮?”說罷衝著陸丹衣二人低聲道:“她是北狄明秀公主。”


    “什麽?!”陸丹衣和安玉霞都怔住了,陸丹衣反應過來忙行了禮,安玉霞卻是愣愣的道:“你竟然是個公主!”


    蕭明秀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還低頭看了自己一圈兒:“怎麽,我看起來不像?”


    安玉霞回神,呐呐:“沒有……就是……好意外……”公主難道不是如汝陽公主那樣嫻靜溫柔的嗎?這哪像個公主,分明就是個愛玩鬧的大小姐!


    幾人年齡相仿,又是一見如故,隔了會兒的宴席便也擠在一起坐了。


    蕭明謙喊了蕭明秀兩聲,蕭明秀不動,隻好放棄。


    高台正位之上,坐著皇帝白月川,左右分別是太後和謝貴妃,左手上位是北狄貴族,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蓄著三縷長須,身材高壯,相貌堂堂,一雙深邃的眼眸斂了寒光,歲月在他的臉上也刻下了淺淺的皺紋,卻並不妨礙他的氣質,卻反而更添成熟英武。


    蕭明秀低聲道:“那個是我王叔,葉赫王。”


    藍漓點了點頭,抬眸看去,葉赫王的邊上,隻有蕭明謙,蕭明謙意識英俊非常,身材同樣高壯,隻是眉宇之間卻總帶著幾縷愁緒,藍漓想著,莫不是在擔心那明笑玉的怪病吧?


    右手上位則是白月笙,白月辰以及其餘幾位皇子,公主則坐在他們之後。


    皇帝與葉赫王說著話,忽然低笑問道:“聽說葉赫王的千金這次也來了,怎麽不曾見到人?”


    葉赫王恭敬而客氣的道:“笑玉身子不適,小王讓她暫且在國賓館休息,等病勢緩和一些,再來拜見大周皇上。”


    白月川笑了笑,兩人的話題便到了別處。


    這一眼看起,葉赫王倒也算是謙恭客氣,但明笑玉不是急需睡火蓮嗎?睡火蓮雖是貢品,也不是什麽不能取用的東西,怎麽也沒聽白月笙說起過北狄求取睡火蓮花蕊的事情?


    藍漓心中暗忖,麵上神色卻是如常,一邊聽著安玉霞和蕭明秀說話。


    很快,宴會正式開始。


    此次會晤因為關係兩國邦交,即便是篝火宴會,也各有節目。


    北狄人民風彪悍,節目也充分展現力量健美,大周則以嬌柔為美,歌舞曼妙,自成風格。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武較開始。


    這是每次外族朝貢都會準備的項目,由北狄和大周各選出最好的武士比試武功騎射,這也是變相的展示武力水平,算是暗地裏的叫板。


    北狄民風彪悍,武士也是強壯的厲害,但大周開國雖不足百年,卻極為尚武,就算是青天書院和集賢館,也開設了射禦課程,雖在身材上比不得他們彪悍,卻貴在靈活,比試了好幾場各有輸贏,總得來說,倒似是平手。


    安玉霞和蕭明秀二人可謂是誌趣相投,看的神經緊張,竟然還打起賭來。


    陸丹衣淡笑著坐在一旁,與藍漓說著話。


    很快,到了射這一項。


    朝中派出的是驍騎營教頭蔣淩風,他是大周有名的神箭手,曾在千軍萬馬之間飛射一箭穿透敵軍陣營,直取敵軍主將首級。


    他輕身上台,騎著馬穿越靶場,邊走邊射,羽箭穿越各種障礙穩穩射中靶心,最後一隻靶更是三箭齊發,同時中靶,霎時引來一大片的叫好之聲。


    北狄派出了一個身材勁瘦的男子,剛拿到弓,蕭明秀便響起了興奮的低叫聲:“這可是我們北狄最厲害的神箭手,一定不比你們那個什麽風的差,你等著吧,你這隻金釵肯定是要輸給我了,哼哼!”


    安玉霞不服道:“射都沒射你就知道了,我就不信他必蔣教頭還厲害!”


    二人討論之間,那武士已經上了馬,拉弓搭箭的姿勢的確極其瀟灑,可就在蕭明秀得意的目光中,箭竟然偏離軌道,紮在了箭靶邊緣。


    蕭明秀愣住。


    安玉霞大笑道:“哈哈,我贏了!”


    大周的王公也露出得意的表情了,這種比試居然派這種連新手水平都沒有的人上場。


    藍漓眸色淡淡,低垂下眼簾,品著手中的梅子茶,不見意外,也並不愕然。


    陸丹衣瞧了藍漓一眼,也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高台上,白月川聲音微冷,“葉赫王是在與朕開玩笑嗎?”這種較量,都派的是佼佼者,但如今這北狄武士的表現……


    若是別人,可能會覺得是派人的時候出了岔子或者別的原因,但白月川生性多疑,原本淡漠的視線也填了一份冰冷,懷疑葉赫王刻意羞辱。


    葉赫王立即道:“大周皇帝容稟,那哈蘇的確是我北狄最強的神箭手——”葉赫王站起身來,聲音淩厲:“哈蘇,到底怎麽回事?!”


    “王爺,這箭有問題。”


    葉赫王上前隻瞧了那羽箭一眼立即明白了什麽。


    卓北航就護衛在白月川邊上,低聲道:“皇上,箭被人做了手腳。”


    葉赫王淡淡笑道:“羽箭都是從一個地方拿的,大周武士用的時候都是上好的羽箭,怎麽到了我北狄武士手中,就變了樣呢?皇上……莫非是覺得我北狄神箭手技藝高超,所以才用這種羽箭招待我們不成?!”


    白月川麵色陰鬱,眸中也閃過冷光,臉上卻帶著幾分笑意,“葉赫王說笑了,許是下麵的人辦事不力,才出了這種岔子,來人,拿新箭來。”


    葉赫王卻道:“不必,這箭既然拿來了,就不用再麻煩去換,就用這個箭,重新比過,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箭既有問題,如何比過?”


    葉赫王道:“無論有無問題,箭都是箭,既是箭,就可比。”


    白月川眉心皺了一下,卻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射箭本就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事情,羽箭有問題,自然影響射中的幾率,蔣淩風用了那箭,連發兩箭都偏離箭道,隻有第三箭勉強蹭到了箭靶。


    在場的人麵色微變,可想起方才哈蘇也未曾射中,登時也帶了幾分觀望態度。


    哈蘇很快上場,第一箭飛射而去,曾到了箭靶邊上,第二箭搭上弓之後,他略有停頓,飛箭射出之後,紮在了紅心一側,第三箭他已經極有自信,一箭過去,正中紅心,蔣淩風麵色僵硬,不可置信。


    高台上,白月川眼眸之中閃過淩厲。


    葉赫王笑道:“看來,哈蘇似乎技高一籌,這也難怪,哈蘇九歲就單手射殺了一隻熊,是我北狄最厲害的神箭手,皇上,這一局,看來您是輸了。”


    台下,眾人也是驚了。


    箭有問題,怎麽還可以這樣厲害?


    蕭明秀笑了起來,“金釵給我,我今日非要把你頭上這些釵環全部贏了去,讓你光著發髻出去!”


    安玉霞咬著牙將發釵摘下,但嘴上卻是不服,“你等著,我才不會都輸給你呢!”


    蕭明秀嘻嘻笑道:“你不服也沒辦法,哈蘇那是天下最厲害的神箭手,你們根本不懂,沒有人能比得過。”


    這話雖然不高不低,但是因為此時場中寂靜,竟然有大部分人都聽見了。


    白月川臉色愈發難看,冷聲道:“葉赫王的武士的確極好——”


    “誰說他的箭術是天下最強?我就不信!”


    正在這時,人群之中,響起一道清脆女音,將所有人的視線全部引了過去,卻是個穿著淡紫色勁裝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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