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梅若華身邊,少說也有七八年了,小姐竟然從一開始便知道,她是太後的眼線,還這樣不顯山不露水的過了這麽多年,若非她身有沉屙,這樣的聰慧還了得?


    或許,這就是慧極必傷的道理吧?


    李嬤嬤已經退到了外間,透過屏風看到翠珠扶持著梅若華上前坐到了桌邊,梅若華的身子雖然經過專門的太醫調養,但依然極弱,每日都要服藥,膳食也永遠是一成不變的藥膳。


    輕輕的,梅若華咳嗽了兩聲,李嬤嬤便聽到了翠珠關心的話語。


    梅若華最近這段時間著實是有些累著了,要顧著白月辰的身子,要盯著王府內的事情,還要周旋在李嬤嬤和太後之間,心力難免不足。


    翠珠低聲道:“小姐,您再多歇一會兒吧,這才剛睡下……”也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的樣子,玉海棠就來了。


    梅若華搖搖頭,淡淡道:“不了,也不怎麽困……本身就是朝不保夕的人,要是睡得太久了,怕是要錯過許多的風景。”她笑了笑,柔美的臉頰之上卻沒有蕭索的死氣,而是帶著無盡希望。


    翠珠攔不住,無奈之下幫梅花若將衣衫穿好。


    梅若華披著帶毛圈的大氅,從內室走出。


    白月辰素來節儉,整個王府看起來都有些樸素,樸素的和他身份不太相符的樣子,這如塵居,是白月辰在王府的居所,更是簡單的厲害,一座二層的小樓,居所,書房,會客,各有廳堂,院中也是簡單,隻有一張花崗岩石桌,還是當年先皇賞賜與他的東西。


    梅若華要到外麵來,翠珠本是不怎麽高興的。


    因為冬天的風太冷了,梅若華的身子又太弱,但又不敢壞了梅若華的好興致,隻好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極快的上前將暖好的軟墊墊在石凳上,足足墊了兩層,才讓開位置讓梅若華坐下。


    梅若華剛坐下,翠珠又拿了早就溫好的手爐放在梅若華的懷中,探了探風向,讓兩個粗實的丫鬟站在風口擋住一些冷風。


    梅若華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往內走去。


    翠珠滯了一下,忙追上梅若華腳步,“小姐,怎麽不在外麵了?”


    “外麵冷,還是進去吧。”梅若華淡淡說著。


    翠珠吩咐人收軟墊的動作一僵,歎了口氣,小姐啊,必定是覺得自己這些顧慮太多太麻煩,所以索性不累著別人,直接回去了,都怪她做事不周全。


    回到屋中之後,梅若華脫了鬥篷,坐回了自己慣常靠著的美人靠上,脫去繡鞋,縮回榻上,吩咐翠珠拿了幾本書來看。


    翠珠自然不敢多話,很快將近幾日梅若華看著的書本拿上前來,梅若華借著燭光,慢慢的翻閱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嬤嬤再次歸來,準備了些清甜好下咽的食物,送到了梅若華的麵前,“小姐,吃些東西再看吧。”得知自己是眼線這件事情被梅若華早幾年前就洞悉,李嬤嬤一開始是有些不安的,但漸漸卻想明白,以梅若華的心性,也不會對她如何,當即放了心,對梅若華的照顧越發的貼心了。


    梅若華放下書,淡淡問道:“什麽時辰了?”


    “已經二更天了。”


    梅若華接過李嬤嬤手中的玉盞,簡單用了一些湯水墊了墊肚子,便不想再多吃了。


    李嬤嬤和翠珠本來還想再勸,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卻是誰也沒勸的出來,對視一眼,泄了氣。


    他們太清楚自己這位主子的秉性了,不吃便是不吃,多少人來勸,都是無用的。


    梅若華的視線慢慢的落到了不遠處的屏風上。


    白月辰就住在裏麵。


    她想了想,披衣下了榻,朝著裏麵走去。


    翠珠連忙跟了上去。


    內室之中,除潤福管家,還有兩個貼身伺候的婢女,兩個嬤嬤,這些人都是白月辰近身的人,因為白月辰中毒的緣故,每晚上留下兩人守夜。


    這兩人見了梅若華忙行了禮。


    “王妃。”


    梅若華擺擺手,“免禮吧,王爺怎樣了?”她看向床榻上的白月辰。


    一個嬤嬤回道:“前半夜的時候臉色還有些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奴老眼昏花了,這會兒總覺得王爺臉色好了許多,王妃,你看看……”


    梅若華微微一滯,素雅的繡鞋兒向前,很快到了床邊,一旁,翠珠將油燈也拿到了跟前照著。


    梅若華坐在床前的小圓凳上,瞅著床榻上白月辰的臉色,的確是比前幾日好了許多,嘴唇不再發紫,臉色也不再是鐵青一樣毫無生氣的樣子。


    有道是久病成醫,梅若華瞧著他的樣子,心中陡然意識到,這分明就像是要解毒的樣子……


    “去請大夫前來。”梅若華低聲吩咐。


    李嬤嬤不敢托大,連忙告辭離去。


    床榻之上,白月辰的額頭上冒出了些細細的汗水,梅若華自然而然拿起一旁的帕子,將那些汗水擦拭幹淨,拿起帕子的時候,發現帕子上也染上了紫青色,她瞧著那帕子上的顏色,將帕子放在一側,又取了另外一個帕子繼續擦拭,結果還是一樣。


    很快,大夫到來。


    這武大夫是王府中的大夫,醫術也是極高,連忙跪蹲到了床前,給白月辰把脈。


    “怎樣?”


    等了一會兒,梅若華輕聲問道。


    武大夫慢慢收回手,臉上露出驚奇的色彩,“怎麽可能……”他喃喃出聲。


    梅若華又問,“怎麽了?”


    武大夫回過神,臉帶喜色,“回王妃的話,小人雖看不出為何,但王爺的毒卻是解了。”


    “真的嗎?”邊上的潤福管家和嬤嬤都喜形於色。


    那武大夫用力點頭,“自然不會錯,王爺這毒是真的解了,你們看,這手帕上的黑紫,便是從身子裏麵朝外散出來的毒素……”


    “可王爺的毒怎麽會忽然解了?”一旁伺候的嬤嬤都懵了,他們還以為,這毒需要一段時間,至少得等到華陽王找到解藥吧,甚至心中最了最壞的打算,王爺可能又要如以前一樣,說不定一睡就是好幾年……


    武大夫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總歸解了毒是好事……”


    那些下人們一時間驚喜的不能自已,有的去幫白月辰準備吃食,有的準備浴湯,又是驚喜又是焦急。


    武大夫忙道:“雖然毒素開始從身體排出,但還需要幾日才能完全清醒呢——”


    隻是高興的下人們哪裏聽得清楚武大夫在說什麽?


    武大夫歎了口氣,垂下眼眸,又認真的為白月辰把脈,確認他身體毒素情況,把脈半晌,慢慢收回手,心中徹底安定了下去。


    毒是真的解了。


    他起身,視線不經意的落到了梅若華的身上。


    梅若華換了幹淨的帕子,給白月笙擦拭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珠,她的神情很是平靜,隻有剛開始聽到武大夫說解了毒的時候怔了以後,之後便沒了反應,算是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最為鎮定的人。


    在這王府的時間久了,這位王妃的性子,他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隻是他看不明白,王妃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王爺嗎?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武大夫畢竟是個下人,不敢多說什麽,欠身退了出去,不由搖了搖頭,到底也是梅家的人呐,便是性子溫婉些,也不能掩蓋她姓梅的事實,說不定這次王爺中毒根本就是她自導自演的事情吧?


    武大夫蹙了蹙眉,覺得自己是想多了,這本與他無關。


    室內,梅若華神情如故。


    這些人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懂?


    但別人怎麽想是別人的事情,何況這些事情,嫁入沁陽王府之前,她便是了解了的,她本身也是無所謂,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便是。


    身後,翠珠貼心的幫梅若華遞上新的帕子,但是白月辰額上的那些黑紫色汗水太多,跟前的幾條帕子全都沾染了毒液,髒了。


    翠珠低聲道:“小姐稍待,奴婢去打盆水。”


    “好。”


    梅若華輕輕說罷,將手中髒了的帕子放到了一邊上。


    隻是,白月辰額間的汗水似乎永遠也流不完一樣,一直不停的沁出黑紫。


    梅若華瞧了瞧左右,翠珠還沒回來,跟前的這些幹布和帕子都是髒的,便將自己隨身的繡帕拿出,為他擦拭那些毒液。


    白月辰今日的解毒,估計是跟前半夜玉海棠忽然前來看過有關係,梅若華倒是並不怎麽意外,隻是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因為,玉海棠是從紅袖大長公主處過來的,那解藥,必定也與紅袖大長公主有莫大的關係,紅袖大長公主既然已經出了手,真的會那麽輕易就把解藥給送回來嗎?


    梅若華微微蹙著纖細的柳眉,將那些冒出來的青紫色汗水擦拭幹淨。


    忽然,睡了半月的白月辰似乎醒了,“你……”他半睜著眼,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雙眼迷惘,幹裂的唇瓣輕輕開合,道:“阿雪……”


    白月辰有些吃力的抬起手,將梅若華的手握住,梅若華擦拭的動作滯了一下,知道他神誌不清,也不與他計較,點點頭,淡淡道:“嗯。”


    她知道,梅映雪是白月辰心頭的朱砂痣,越是到了這種時候,心中越是記掛的厲害。


    “你……你來看我了嗎?”白月辰低低的歎息一聲,握著梅若華的手輕輕摩挲著,粗糲的帶著些薄繭的手指,摩挲著她細嫩的皮膚,梅若華皺了皺眉,想抽回手來,白月辰卻不放。


    他低低的呢喃:“別……別走……”


    梅若華滯了滯。


    她與別人不一樣,因為從小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朝不保夕,所以也緊守自己的本心,從未對任何人動過真情,因此她著實無法理解白月辰的心情,隻是看著他那種痛苦之中夾雜著點點喜悅的表情,她也開始有些迷茫了。


    白月辰對梅映雪的心,她是知道的。


    然白月辰在她的心中眼中,素來就是一個溫潤的像是水一樣,所有感情都很淡漠,就像自己一樣的人,這也是她當初同意成親的一個理由,可現在她才知道,不是他的感情都淡漠,不是他溫潤的像水,那些隻是外表,他也有深沉強烈的感情,隻是因為人不對。


    這樣的白月辰,讓梅若華有了全新的認識。


    她緩慢而堅定的將自己的手從白月辰的手中抽了出來,這種強烈的感情,是對梅映雪,她的堂姐,她不是梅映雪。


    “王爺。”梅若華低聲開口。


    白月辰皺了皺眉,意識有所回籠,眼前女子的臉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他微微怔了一下,“若華。”


    “嗯。”梅若華淺淺一笑,十分客氣,“昏迷了這半個月,王爺總算是醒了。”


    她傾身上前,幫著白月辰坐起身子,正好此時翠珠趕來,連忙上前幫著在白月辰後背墊了一個靠墊。


    “你……”白月辰遲疑了一下,外麵還黑著,而梅若華的樣子像是住在此處,而不是從外麵過來。


    梅若華柔聲道:“這半個月來王爺不吃不喝的,此時必定不適,我讓人準備了些好下咽的湯水和稀粥,王爺洗漱了,簡單用上一些,也好恢複些體力。”


    見她不願多說,白月辰也沒多問,點點頭,“好。”


    此時,潤福管家到了。


    看著白月辰醒了,潤福管家激動不已,連忙上前問候,“王爺,您……您感覺怎麽樣?”然後轉身向外,“您等著,我去幫您請武大夫過來,您等會兒,等會兒啊!”


    武大夫也很快到位,為白月辰檢查身子,貼身伺候的嬤嬤和丫鬟也幾乎要喜極而泣,白月辰平時對他們都極好,如今遭了這一次難,將周圍的人都擔心壞了。


    白月辰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本王沒事,讓大家都擔心了……”


    屏風之外,梅若華披上鬥篷,抱好了翠珠遞過來的暖爐,李嬤嬤和翠珠及其他幾個丫鬟將最近這半月梅若華用過的東西和看過的書拿起,幾人很快從如塵閣離開,回去自己的地方。


    白月辰醒了,周圍會有更妥帖的人照顧著,此處不再有她留下的必要。


    屏風裏側,白月辰回應著潤福他們關心的話語。


    潤福是自小伺候自己的人,身邊的這兩個嬤嬤和武大夫也是,因為楚家蒙難,他的身邊除了這些忠心的奴才,阿笙,便沒有別人了,所以他待這些人也異常的好,就如同家人一樣。


    可……


    他的視線還是不經意的落到了窗外小路那道纖瘦的人影身上。


    他清醒的時候,梅若華是在幫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吧?床邊還有她沒來得及帶走的手帕。


    潤福管家瞧著那手帕,看出了白月辰的心思,低聲道:“王妃這半個月都是在如塵閣中,照顧著王爺,也幫著老奴看緊了府中的人和王爺身邊的人。”


    白月辰嗯了一聲,沒有過多的言語。


    對梅若華,他心底深處,其實還是有所防備的,因為她終歸是姓梅的,太後的心思,他太了解,七年前太後借梅映雪的手害他一睡不起,今朝就未必不會借梅若華的手,但他如今卻覺得,他是不是想錯了?


    他皺了皺眉,告訴不要再心善,不要再隨意用自己的善意去揣摩別人的心思,這次中毒,下手的還不是他身邊那個最信任的親隨嗎?


    他對那個親隨也是極好,那個親隨也曾為他出生入死,可害他的時候,卻依舊能狠得下心。


    ------題外話------


    今天隻有這一章,今天和明天都是4000一更,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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