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那個親隨也是極好,那個親隨也曾為他出生入死,可害他的時候,卻依舊能狠得下心。


    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他該要吸取教訓,而不是每次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王爺,您還有哪裏感覺不舒服嗎?”武大夫問。


    白月辰回神,“沒有,就是感覺有些累,渾身冒汗。”


    武大夫點頭:“這是因為身體排散毒液的關係,老奴已經讓人準備了浴湯,等會兒泡上一個時辰,也就好了,隻是為了排散毒液,浴湯之中自是要加一些藥材的……這樣,老奴去藥房取。”


    經過這次中毒一事,武大夫對身邊的人都不敢相信了。


    武大夫欠身離去,很快就將浴湯等準備好了。


    白月辰沐浴之後,進了些易消化的瘦肉稀粥,恢複了幾許精神,才招來潤福管家,問道:“京中一切如何?”


    “京中一切如常……”潤福壓低了聲音,道:“海棠姑娘回來了。”


    白月辰一怔,“何時回來的?”


    “就在王爺清醒的前半夜,似乎是……大長公主身邊的宋嬤嬤親自送回來的……”潤福管家口氣有些遲疑,說完之後,微微垂下了頭。


    在方才王爺問起京中情況如何的時候,他自然是明白白月辰問的是什麽。


    白月辰在京中,這些年來所關心的無非兩件事情,楚家的事情和華陽王的事情,那問題也自然是針對這兩件,但白月辰現在身子還弱,潤福私心裏便不想讓白月辰知道華陽王妃失蹤華陽王去尋,半月至今未歸的事情,免得擔心著急,可因為白月辰的清醒,素來老成穩重的潤福管家高興的過了頭,避開了華陽王,卻不小心說了玉海棠。


    這玉海棠的事情,可不比華陽王的事情簡單上幾分呢。


    果然,在聽聞是宋嬤嬤親自送了玉海棠回來之後,白月辰的眉心皺了幾分,其中愁意無需言表。


    “她現在人呢?”半晌,白月辰問道。


    潤福管家忙回話道:“回王爺的話,王妃將她還是安排到了芙蓉閣住著,昨晚看過王爺回去便睡下了,王爺這裏的事情老奴也沒讓人去芙蓉閣通傳,現在天還未亮,想必還睡著呢。”


    “她……可還好?”


    “看起來並沒有與離開的時候有所差別,一切都好。”


    白月辰眸心深處,終究還是閃過一抹放鬆,即便玉海棠再怎麽不好,他心底深處終究還是擔心著緊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本王這毒是如何解的?”


    潤福管家道:“老奴也不知道,本來一直找不到解藥,王爺便也一直昏睡著,昨夜海棠姑娘忽然回來之後,來看了王爺一會兒,王爺的毒就解了,所以老奴想著……是不是海棠姑娘帶回來的解藥?”


    潤福管家在這王府宅院之中多年,與許多別的事情上也是通透的,當初給王爺下毒的那個親隨,原本是沁陽王府的家生子,忠心不二,但卻忽然反水給王爺下毒,潤福作為管家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著人仔仔細細查了那親隨數日,終於有了頭緒。


    原來那親隨的家中出了事,兄長惹上了人命官司,但卻悄無聲息的逃出生天去了,這件事情,便是大長公主手底下的大理寺丞暗中斡旋瞞天過海的。


    如此一來,親隨豈非被大長公主拿捏住了把柄,下毒的幕後指使也便明晰了。


    隻是他不太懂,既然下了毒,卻又為何讓海棠姑娘送了解藥過來呢?


    白月辰微微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麽,隔了會兒,道:“你去請海棠姑娘過來吧。”


    “這……”可是天還沒亮。


    白月辰道:“去吧。”


    潤福管家欠了欠身,“好,老奴這便去。”若真的是他猜測的那樣,想必海棠姑娘也還沒睡下吧?


    對於潤福夜半忽然來找她,玉海棠半點也不意外,甚至說,專門在等著他一般。


    她穿戴整齊,一夜未睡卻精神極好,也不耽擱什麽時間,直接起身,隨著潤福到了如塵閣。


    潤福送她進去,自己弓著身子慢慢後退到了門外。


    門板輕輕的合上。


    玉海棠抬眸。


    整個如塵閣很安靜,安靜的能聽得到她自己的喘息。


    視線掃過一周,她的視線,最快落到了外室原本放著美人靠的地方。


    那裏的美人靠已經消失了,自己前半夜前來拜見梅若華時候見過的所有關於梅若華的東西全都消息了,但不知為何,玉海棠總覺得這空氣之中,處處都是梅若華的氣息和影子,她眼眸冷魅,唇瓣緊抿。


    這些梅家的女人,還真是陰魂不散,不是嗎?


    她慢慢吸了口氣,視線轉向別處,透過屏風,看到內室床榻之上躺著的人,慢慢踱步向內走去。


    裏間,白月辰先確認她的確如潤福所說一切安好,才道:“坐吧。”


    玉海棠麵無表情的上前,在就近的圓凳上坐了下來,瞅了白月辰一會兒,“表哥這是好了。”


    “嗯。”白月辰應了一聲,沒有錯過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他淡淡開口,問道:“是你,對不對?”


    玉海棠倒也沒裝作聽不懂,低笑一聲,臉上卻沒有半點心笑意,“什麽是我?解藥還是毒藥?”


    “你知道我不是懷疑你。”白月辰皺眉,為她這種帶刺的口氣,她明知道他說的是解藥。


    玉海棠頓了頓,慢慢道:“都是我。”


    “你——”白月辰一滯。


    玉海棠到:“是不是我,根本不是重要的事情,也不是表哥該關心的,表哥這一遭的有驚無險,也不過是表哥自己不願配合,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你想幹什麽?”白月辰皺眉,沉聲問道。


    玉海棠笑了一下,眸色冰冷,“我想幹什麽?我還想問,你想幹什麽?我做了什麽,你要悄無聲息將我送走?就為了梅若華?你喜歡上她了?表哥不是最中意梅映雪的嗎,我以為表哥是個長情的人,沒想到梅映雪死了才幾日,你便移情別戀了。”


    “住口!”白月辰臉色一變,當初梅映雪的死,他自責懊悔但是從未追究過玉海棠半點幹係,可不追究,不代表心中不痛,不代表忘記,他還記得,阿雪死的時候的樣子,讓他刻骨銘心,他忘不了,所以他憎惡玉海棠再出手遷怒梅若華,無論如何,梅若華並沒有犯錯,更沒有得罪過她。


    也正是因為靈台寺的那場刺殺,他下定了決心,要將玉海棠送走,他並非沒有察覺,當初的刺殺也許是梅弈寧兄妹聯手導演的一場戲,但玉海棠的手段實在太過陰暗,所以他便順水推舟,將她送走,隻是沒想到,她竟早與紅袖大長公主有所聯係。


    “你知不知道,紅袖大長公主是什麽人?你到底是何時與她牽連在一起的?”


    玉海棠笑問:“這重要嗎?表哥,你也算處在權利中心的人物,這麽多年都沒有學會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嗎?還是表哥真的以為,靖國公,英國公,玉守信,蔣進,都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撼動的人?”


    “你什麽意思?”白月辰為她話中的內容震驚不已,他不是沒想過,這些事情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但卻怎麽也沒到,這些事情竟似和玉海棠是有關係的。


    “若非那場瘋鼠病,你以為,靖國公會暫離朝廷權利中心?就因為當年的瘟疫牽連甚廣,所以瘋鼠病之後,各方勢力便都躁動了起來,那英國公做賊心虛自毀長城,表哥怕是也以為,是他罪行深重,被表哥和華陽王二人拿到了證據吧?表哥可曾想過,那些事情都是多年前的事情,為何恰逢此時會被表哥和華陽王拿到證據?”


    玉海棠笑了笑,慢慢道:“有些事情,表哥自己不願意出手,我不介意做那個推手。”


    她身在紅袖大長公主府,表麵上與紅袖大長公主虛與委蛇,暗中自然會將有用的訊息全部散出去給白月辰和白月笙二人知道,這兩人本都是聰明絕頂的人,她隻要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稍加告知,便會順藤摸瓜,她再加以挑撥,朝中便成了如今這樣的局勢。


    當然,她心中明白,單靠她一人,自然無法成事,可這個京城之中,可利用的人和事實在是太多,想讓這裏換換格局的人也實在太多,而那些居心叵測的野心家,更是多。


    有的時候,野心也是一種催化劑。


    白月辰終於從意外之中回神,“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玉海棠低聲笑著,問:“我隻要還我楚家公道,讓那些人全部下到地獄之中去,表哥,你怕是還不知道吧?華陽王早在半月前就去了鄱陽湖,尋找失蹤的王妃,已經足足有半個月沒有消息了,當時你正中毒,命在旦夕,想當初,你喝下的那杯毒茶,是他親手端過來的……”


    若非是白月笙親手送上,他毫無防備,怎會中毒?


    白月辰神色慎重道:“你不要胡說,當時阿笙是被利用的,這點我心中極為清楚。”


    玉海棠哼笑一聲,“是啊,他是被利用的,但他自己心中怕是愧疚的吧,這麽多年來,對表哥巨細無遺,幾乎稱得上付出一切,可如今卻不一樣了,如今他有了王妃……為了那個女人,他也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放棄表哥你。”


    白月辰聲音有些冷,“怕是知道是你使得手段,遲早會解毒,所以才置之不理,你又何必挑撥離間?我與阿笙自小一起長大,多少年的兄弟之義,並非你三言兩語便可撼動,你要複仇,你要給楚家公道,我都可以任你作為,甚至是阿雪的事情……我也沒有分毫追究與你的意思,但不代表我心中毫無芥蒂……”


    “當初楚家或許是受我牽連,但到底楚家樹大招風也是不爭的事實,在這件事情上,難道我和母妃不是被牽累的人麽?我並不欠你什麽,你也不要將你的仇恨強加到我的身上,我跟你不一樣……”他生來性子溫和善良,絕然做不來玉海棠這樣心狠手辣的事情,他認真的看著玉海棠,慢慢道:“你要複仇,可以,但你若想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我不會允許。”


    玉海棠冷笑,“你倒是相信他……當初涼州瘟疫,曾有一本手劄,記錄所有瘟疫細節,這部手劄一直在張勝的手中,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內容卻憑空消失了,你知不知道,在誰的手中呢?”


    玉海棠不等他回答,便道:“就在他的手中,那你又知不知道,其中內容是什麽?是靖國公在疫區大肆屠殺流血千裏的細節,當年的瘟疫,他靖國公便是這樣管製的呢……我親愛的表哥,華陽王有這樣的證據在手,卻絲毫不露聲色,你以為是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他本是靖國公的外甥,到底血濃於水,又怎會親手搬動自己的舅父?


    “住口!”白月辰低喝一聲,“你簡直冥頑不靈。”他自然是相信阿笙的,並且心中堅定不移,若這樣簡單的挑撥都能讓他動容,他們兄弟二人之間,也不會有著二十多年的義氣。


    白月辰問:“你故意設計下毒給我,就是為了挑撥我和阿笙?那我告訴你,以後這樣的事情,你不必再做,我不會信,阿笙也不會,你要的公道我遲早會還你——”


    玉海棠打斷他,“你以為,我要的公道是什麽?你到底知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瘟疫之事,是一切的源頭。”白月辰慢慢開口,而瘟疫之事,這麽多年的查詢,他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玉海棠卻問,“那麽,你真的清楚嗎?你以為你眼睛看到的,你所查探到的那些,真的都是事實嗎?表哥,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一些,你以為當年的事情是怎麽回事?是因為楚家樹大招風,所以被諸多勢力聯合討伐?”


    “難道不是?”白月辰聲音有些冷,“你不要再想著蠱惑誰,我不會信,你回去吧。”


    玉海棠的情緒有些激動,她萬萬沒想到,白月辰寧願信自己心中一點點的信念,都不願意聽她多說所了解到的事實,情急之下,她冷笑出聲,“你以為現在在位的這些人手又有多少是幹淨的?我告訴你,是因為我們在一個陣營,可你卻完全不願聽信我的話,你簡直愚蠢至極!”


    白月辰素來的好脾氣消失了,他皺眉,冷聲道:“潤福,將海棠姑娘送回芙蓉閣去。”


    守候在門口,聽得有些膽戰心驚的潤福管家立刻進來。


    玉海棠氣憤異常,已懶得再與白月辰多說,拂袖而去之前,丟下一句話,“你會後悔的。”


    玉海棠離開之後,整個如塵閣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半晌,潤福管家清了清喉嚨,低聲道:“王爺,海棠姑娘說的話您不必介意,這些年來,她等了太久,再加上,煜兒少爺的身子也是每況愈下,最近都很少起身下床,海棠姑娘難免心中有怨氣,說出些過激的話來。”


    “嗯。”白月辰的聲音還是極淡,但是其中卻夾雜著許多的無奈和愁思,讓伺候在身邊的潤福管家也忍不住心中歎息。


    沉默了會兒之後,白月辰問道:“華陽王那邊情況怎樣了?”


    潤福回神,忙道:“最近也沒消息傳來,應該是還未找到,整個鄱陽湖方圓百裏似乎都快被翻了個底朝天……”


    白月辰微微皺眉,想見阿笙對藍漓的在意,此時隻怕早已經急壞了吧,他很想幫阿笙分擔一些,但卻苦於力不從心,京城的這一攤子,他尚且顧忌的不周全。


    仔細想來,從他清醒到現在,一切的事情都是阿笙顧慮和安排,自己竟然都沒出到什麽力……


    此時阿笙不在京中,他怎麽也不能讓這裏再亂起來,鬧出點別的問題。


    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差不多要亮了。


    白月辰起身下榻,潤福連忙上前伺候他更衣,“王爺這是要去何處?您身子還沒回複好呢,這……”


    白月辰淡淡道:“休息的時間夠久了,也該去刑部瞧瞧英國公如何了。”


    潤福想勸,又不敢。


    更衣之後,束上發冠,白月辰眼眸微動,瞧見窗邊多了一株綠色的植物,看起來纖細修長,長得極好。


    潤福連忙解釋,“那是王妃帶來的,說是叫做桔梗,還沒到花期……”


    ------題外話------


    今天還是一更,明天盡量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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