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到了。


    往年臘八,免不得宮中宴客,府中熱鬧,今年雖是國喪,但也總不能怠慢貴客,宮中的宴會舞樂自然是少不了的,依著禮製,白月笙和藍漓自然都是要參加的。


    今日是臘八,大宴群臣,內眷們都在被邀請的行列,陸丹衣和安玉霞自然也免不了。


    安玉霞早早到了宮門前候著,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忐忑,終於要見到華陽王妃了,她怎能不高興?一個多月沒見也不知道她現在還好不好,忐忑的是,她據說是遇刺了,這一個月又是流落在外,想必肯定過得不怎麽好……


    鈴鐺兒清響,不遠處,一輛黃莉木打造,掛著青色車簾,一眼看去就十分低調的馬車緩慢的向宮門前行來。


    安玉霞眼前一亮,小步奔到了那馬車前,正見馬車停下,一個婢女跳下車來,扶著車內一美人出來。


    美人容色秀麗,體態纖細,大大的眼睛透著濃濃的書卷氣,不是陸丹衣卻是誰?


    “陸姐姐,你可算來了,我等你好一會兒了。”安玉霞握住陸丹衣的手,口氣興奮,瞅著左右無人,悄然耳語道:“自從陸伯伯回來,你不出門,我也出不了門,在家好無聊哦。”


    “噓——”


    陸丹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安玉霞啊了一聲捂住了嘴巴,動作還是那麽俏皮可愛。


    陸丹衣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話咱們心裏知道就是,可不能說出來,不然啊,是要被數落的,知道了嗎?”


    安玉霞猛點頭,“知道的,知道的,走吧,我等你好久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隻是也沒見著藍姐姐進去,是還沒來呢,還是來的早我沒注意?”


    兩人一起入了宮門,陸丹衣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知道,都有可能,我們先進去等吧。”


    藍漓失蹤一事雖然麵子上隻說是生了病,但不少人還是曉得其中的內幕,因此宴會還沒開始,便早早到了,對這位劫後重生的華陽王妃越發的好奇了起來。


    陸丹衣和安玉霞兩個原就十分擔心藍漓的情況,得知藍漓回京之後恨不能衝過來看她,但陸大儒回了家,陸丹衣也不敢造次,安安靜靜的在家待著,至於安玉霞,每次出去都是隨著陸丹衣,才讓安南候稍微能放幾分心思,如今陸丹衣都不出去了,自然也不會隨意放安玉霞出去,美其名曰,免得她闖禍。


    安玉霞對於這個理由自然是憤憤不平的,但是又架不住安南候鐵腕,怕屁股開花,自然也不敢隨意挑戰權威,到時在府中安穩的待了一個月。


    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安玉霞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陸丹衣歎了口氣,一邊安慰著安玉霞,自己心中又何嚐好受了?


    那陸大儒,委實也是個不好相與的,得知自己禮佛的這段時間,陸丹衣搞了個什麽脂粉鋪子,火氣不打一處來,惱恨的不得了,不但言令禁止她繼續,還罰了陸丹衣抄書禁足,一關就是一整個月,這次連陸家老夫人求情都沒用。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感覺周遭瞬間安靜下來,二人都以為是藍漓到了,下意識的看向大殿門口,卻見是那嬌蠻跋扈又好玩的北狄奇秀公主。


    奇秀公主獵場一舞可謂驚豔非常,如今在京中也是炙手可熱的,原本那些因為她三番五次大膽表白藍爍而不喜歡她的人幾乎都轉了性子。


    安玉霞哼道:“瞧瞧這些人,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吧,真是的……”


    “你吆。”陸丹衣無奈搖頭,“你原先不是很喜歡她的嗎,怎麽現在又這幅表情。”


    “我喜歡她是覺得她性子好,夠直爽,可她……”安玉霞癟了癟嘴,不說話了。


    她雖然是女子,但在安南候府上,聽得見得多了,便也有了幾分政治嗅覺,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那獵場上的舞蹈真的隻是簡單的舞蹈而已,如今她對這位奇秀公主,是很難喜歡的起來了。


    她看著陸丹衣,“總之,她是北狄公主,我們不過是大周的官家內眷,身份有差異呢,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道不同不相為謀。”


    “好了好了。”陸丹衣對著安玉霞,多數時候也隻有無奈了。


    司禮官上前將北狄貴賓迎入貴賓席中。


    那貴賓席好巧不巧,恰逢就在紅袖大長公主的正對麵。


    紅袖大長公主也是方才到來的,因為北狄葉赫王對她送去的邀請不予理會,本就有些惱,更何況前幾日英國府上還發生了一些事情,使得她的心情越發的糟糕起來,此時看著葉赫王那張虛偽的笑臉,慣常那雍容的姿態都要端不住了。


    這個時候,司禮官高唱一聲,華陽王夫婦到了。


    眾人的視線再次落到了承慶殿的門口。


    白月笙還是慣常的那身月白色錦袍,腰間束著一條和田玉穿起點綴的腰帶,發束白玉冠,神色淡淡,卻自是發光體,一進殿,整個殿內似乎都變得亮了起來一般。


    藍漓立在他的身側,著了素絹紗綉長裙,裙擺上是折枝的花草和飛鳥,看起來典雅大方,那些花鳥也隨著她步履走動顯得生動異常,栩栩如生,隻是瞧著似乎比一個多月前清減了一些。


    朝臣那一席上,陸泛舟眸中先是閃過一抹驚豔,接著意識到什麽,眸子暗了暗,慢慢垂下視線,端起麵前茶盞抿了一口。


    一旁,藍爍因為方才奇秀公主忽然到了,被許多人行了注目禮,渾身僵硬,此時一見藍漓狀態不好,也稍微有所鬆弛。


    司禮官連忙上前,笑著將藍漓和白月笙引入了席間,並招來專門侍候的婢女,送上差點伺候著。


    這該來的算是都來了,不少人都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思瞧著,今夜這臘八宴,勢必是也十分熱鬧的。


    安玉霞早就按捺不住,等著藍漓坐好,便竄到了藍漓的身邊,低聲問道:“藍姐姐,你好不好?這段時間在外麵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你知不知道我可擔心你了,陸姐姐也擔心你,但我們都被困在家裏了,出不去,連你回來之後也不能去瞧瞧你,哎……”


    她一股腦兒說了一連串,也沒理會白月笙就在邊上,拉著藍漓的手繼續道:“你瘦了好多啊藍姐姐……”


    藍漓笑道:“瘦些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清瘦的緊了總感覺風一吹便要飄走了一樣,藍姐姐還是以前那樣好看些,乘著快過年,好好養養才是。”


    “聽聽安姑娘怎麽說的。”白月笙笑看藍漓一眼,“你啊,可不能再任性了,好好吃喝,爭取最短的時間內把身子養回以前那樣。”


    安玉霞似乎此時才想起白月笙就在一旁,啊了一聲,連忙行禮:“王爺恕罪,我一著急給忘記了……”


    “無妨的,隻是宴會快要開始了,安姑娘還是快些回到自己的位置好。”


    安玉霞連忙點頭,不好意思的小跑了回去,退走之前衝藍漓眨了眨眼,低聲道:“等會兒我喊陸姐姐來看你哦。”


    “恩。”


    藍漓點點頭,安玉霞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衝藍漓笑的很高興,陸丹衣也朝著藍漓點了點頭,眸中流露幾分放心。


    相交時間不短了,她自然也對藍漓是關心的,隻是可不會入安玉霞一樣,不管不顧跑過來。


    藍漓同樣點點頭,眼神交匯之間二人的心意也都是相通的,隻是瞧著陸丹衣的樣子,似乎心中有瑣碎心事,連安玉霞那純粹的表情之後也帶著幾分鬱色,


    看來誰都有誰憂心的事情,沒有人是真正無憂無慮的。


    少頃,白月川和太後謝貴妃一起到來,見了禮,白月川說了些場麵上的話,宴會便正式開始。


    今年因為有北狄使團在此,臘八宴與往年稍微不同,白月川吩咐禦膳房專門準備了一些具有北狄特色的食物,每人麵前都送了一份。


    大周和北狄風俗有差異,大周的這些達官顯貴們到底是安逸的日子過得久了,在他們的眼中,北狄歲民風剽悍,是野蠻的民族,嫌少有人去過那裏,更別提是關注那裏的民風民俗和吃用東西了,自然對所謂北狄人喜歡的吃食完全提不起興趣,甚至覺得難以下咽。


    倒是葉赫王和蕭明秀蕭明謙三人略感意外。


    瞧著三人先後用了一些東西,白月川聲音淡淡的問道:“葉赫王,淩王,明秀公主,三位覺得這道菜的味道如何?”


    葉赫王笑道:“在此異鄉能嚐到這樣正宗的北狄口味烤肉,小王著實意外的很,多謝大周皇帝陛下的款待。”


    “葉赫王喜歡就好。”白月川的臉上,笑容很淡,但不會讓人覺得敷衍,“大周和北狄交好,風俗民情也會慢慢變得互通,到時公主和親大周,亦不會覺得有什麽不適應的。”


    葉赫王笑了笑沒言語。


    蕭明謙看了蕭明秀一眼,眉心微皺,心中也是歎了一口氣,但還能說什麽?王族兒女,本就沒有婚嫁自由。


    倒是蕭明秀,沒表達什麽別的意思,也沒像以往一樣下意識的表白藍爍推拒賜婚的事情,隻是道:“希望真的如皇上所說,我也很喜歡大周的風俗,食物衣物都極是喜歡。”


    “那便好。”


    貴賓席對麵,紅袖大長公主冷哼一聲,“裝腔作勢。”


    一邊的白笛剛鬆了口氣,不知為何心又提了起來,蕭明秀這個意思,是要認命留在大周了?她把思慕藍爍的事情搞得人盡皆知,現在卻應了下來,就算不會繼續糾纏藍爍,任何人要成為和親的人選,必然也回詬病蕭明秀當初思戀藍爍的事情,豈不是給藍爍造成了無端的困擾。


    下意識的,白笛看向朝臣席上藍爍的位置,卻見藍爍皺著眉不知道在思考什麽,頓時覺得有些心涼。


    白笛收回視線苦笑一聲,自己這是……一廂情願?


    何必。


    藍漓和白月笙安靜的坐在席間,除非必要的交際,也極少和邊上的人交談。


    因為藍漓胃口不好,白月笙吩咐人準備了一些軟糯亦消化的糕點和糙米粥,煮好了送來,盯著藍漓一口口全部吃了下去,這份子獨寵,又是紅了不少人的眼睛。


    安玉霞更是豔羨無比,忍不住和陸丹衣道:“你說咱們以後的夫君會不會像華陽王這樣?若是有個這樣的丈夫,真的是怎樣都值得了。”


    陸丹衣瞪了安玉霞一眼,“說什麽呢,沒羞沒臊的。”


    安玉霞撇撇嘴,倒是沒再多說,隻是視線轉換之間不經意掃過不遠處坐著的沁陽王白月辰,以及邊上的梅若華。


    梅若華今日看起來狀態不錯,隻是臉色有些白,和白月辰坐在一起的時候,給人一種相敬如賓的感覺,可哪怕是這份相敬如賓,也是安玉霞可望而不可即的。


    她神情一黯,垂下眼眸不再言語。


    陸丹衣悄然一歎,她其實不是很懂得安玉霞到底喜歡白月辰什麽,因為二人年歲差異有些大,如今安玉霞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白月辰風姿卓越的時候,安玉霞還是個小女孩……


    世上的事情,當真也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講吧。


    宴席過半,白月川忽然發聲:“前些時日華陽王妃在圍場的時候出了些小意外,不知如今身子可還好?”


    小意外,那是官話,了解情況的人都知道是刺殺。


    承慶殿內瞬間變得安靜無比,誰的呼吸聲若是重了都顯得十分的突兀。


    白月笙起身行了禮,回道:“多謝皇兄掛懷,既是小意外,自當一切安全無虞。”


    “哦?果真是應了那句吉人自有天相啊,不過以後出行還是要小心些的好,畢竟,小意外有的時候也會變成大麻煩,還有你,阿笙,朝中事物再忙,王妃的安危也一樣的要緊的。”


    “是,皇兄教訓的是。”這話,明著說是要他多顧忌藍漓安危,暗著卻是警告,白月笙當然聽得懂,因為那次刺殺,葉靜美也糟了難,白月川難免心頭惱怒,遷怒起白月笙了,若非白月笙早早回了京,事情本不會那樣。


    但白月川到底是個顧全大局的皇帝,白月笙的地位,在朝中如今無人可替代,小懲大誡已經足夠。


    “朕讓人準備了一些東西,明日送去華陽王府上,權當是為王妃壓壓驚。”


    “多謝皇上。”


    藍漓也起身謝了恩,正在此時,司禮官忽然支支吾吾的道:“皇上,太後……英國公……夫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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