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赫王神色如常,“自然是好的。”


    蕭明秀臉色有些白,似乎是被嚇到了,半晌才道:“今日……還是太後說的極是。”


    事已至此,這宴會自然是要不了了之了。


    白月川再未多說一句話,場麵話說完了之後,隻說得了一副天絲繡,請葉赫王和蕭明謙等一行北狄貴客欣賞,大家心照不宣便散了開去。


    恭送白月川和北狄使臣離開之後,太後慢慢起身,眾人還沒站好又立即躬身向太後行禮。


    太後步履平平,走下高台的時候,身形停滯,半側著身子,看了紅袖大長公主一眼,唇角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冷笑,容色平平,不帶別的色彩。


    紅袖大長公主神情陰沉,冷冷的瞧著太後,仿佛誰若先撤了視線便是誰輸了,卻不想太後淡淡回眸,拖著長長的鳳尾宮裝大步離去。


    紅袖大長公主僵了一下,周身也僵的越發的厲害,連伺候在一旁的崔嬤嬤都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


    坐席上,白月辰等到此刻直接起身上前,到了白月笙的麵前,“去我府上。”


    白月笙正護著藍漓站起,聞聲看了藍漓一眼,淡淡詢問。


    待到藍漓點頭,白月笙才回道:“好。”


    白月辰滯了一下,多看了藍漓一眼,對如今白月笙如此看重藍漓多少有些感慨,想以前,白月笙不是會沉溺兒女情長的人呢。


    藍漓神色如常,溫聲道:“這會時辰還早,便早些過去吧。”


    “嗯。”白月笙點了點頭,與白月辰招呼一聲,三人便一起離開了大殿。


    眾人先後離去之後,紅袖大長公主神情也變得越發的陰沉,那陰沉之中,還帶著幾分痛色。


    她立在那裏,看著明黃色的天羅進貢的地毯上,那些奴才正在清理的血跡,渾身僵冷,玉夫人今日種種從她眼前掠過,那種悲切決絕不死不休的樣子,讓她似乎一瞬間老了幾十歲一樣,等大殿上隻剩下她和崔嬤嬤的時候,那背脊也下意識的開始彎曲。


    她用力的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將眸中的沉痛掩去,許久都沒有反應。


    崔嬤嬤有些不放心的低聲道:“公主?”


    紅袖大長公主沒有應聲。


    崔嬤嬤忍不住上前去扶她,隻一握住她的手,才發覺她渾身冰冷,手心也冒著無數的冷汗,因為崔嬤嬤這一碰觸,整個人也軟了下去,若非是崔嬤嬤扶著,差點跌倒。


    “公主!”崔嬤嬤低呼一聲,“你一定要穩住,別擔心,事情還沒有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咱們還有將軍,老奴這就派人去通知將軍,您——您保重——”崔嬤嬤滯了滯,想安慰她關於玉夫人的事情,但這等糾結複雜的喪女之痛,她卻著實是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隻得道:“公主,咱們先回府吧,等回到府上之後,再從長計議。”


    紅袖大長公主艱難的點了點頭,崔嬤嬤立即召喚外麵候著的公主府奴婢前來扶持。


    他們扶著紅袖大長公主走過那地毯上的血跡之時,都下意識的僵直了身子,但他們的主子,長公主殿下卻背脊筆挺,連看都沒有再看那血跡一眼,直接踩著那血跡走了過去,頭也沒回。


    ……


    白月辰和白月笙的馬車先後到了沁陽王府上,府中早得知了消息,在小花廳備了點心茶水,清退了下人,好讓三位主子可以毫無顧忌的商談要事。


    此時白月辰心中疑惑頗多,直接問道:“斬龍劍不是在你手中嗎?何時到了玉夫人那裏?”


    白月笙慢慢道:“三哥先別著急,這件事情你且聽我慢慢說來,那斬龍劍,的確一開始從肅親王處借過來之後,是在我手中,打算在圍獵的時候祭出對抗姑母,隻是沒想到,當時姑母先下手為強,三哥和心兒先後出了事……”


    “我去找尋心兒的時候,從戰閣網絡得知京中消息,和皇姑母的動向,索性將計就計,誘導皇姑母派人盜劍,才有了今日這一出,隻是我沒想到的是,雲音在這件事情上卻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雲音?”白月辰蹙眉。


    白月笙便將雲音之事簡單說了一說。


    那日雲音假借為亡母祈福超度,卻是暗中混進了英國公府上,見到了玉夫人。


    “按照雲音的說法,她隻是說了一些事情與玉夫人知道,但依我看,事情倒並非如此簡單。”白月笙淡淡道:“英國公府自從出事之後,就一直在驍騎營和長公主府明暗監視之下,若沒些手段,絕難混入,這是其一,其二,玉夫人和紅袖大長公主到底也是親生的母女,這麽多年來一直相處甚好,如果不是心如死灰不得不為,玉夫人絕對做不到今日絕然。”


    白月辰點點頭,“你說的不錯,雲音可說了別的?”


    “沒有,她並未說過任何,而且也查不出什麽蛛絲馬跡,當時幫著她潛入英國公府的人也在被追趕的時候被英國公府上的府兵射殺了。”


    白月辰皺眉,沉默了下去。


    一旁藍漓慢慢道:“當初玉家姐妹的事情,和雲音有關係,但雲音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白月辰滯了一下,“王妃的意思是說——太後?”


    藍漓笑而不語。


    白月辰點了點頭,“的確,太後的能耐不俗,在驍騎營中有自己的內線,安排雲音悄無聲息的入英國公府也不為過,這樣看來的話,若是沒有太後在這件事情上做推手,也不可能發展成今日的局麵,我瞧著皇上雖未說什麽,但心中早有想法了……當年的涼州瘟疫……”


    白月辰神情有些僵硬,看著白月笙,沉默了許久,才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和姑母有關係?”今日的事情,絕對不是無的放矢,他驚聞這則消息,完全意外,久久無法回神,所以在承慶殿上心思複雜,也說不出一二來,但看白月笙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白月笙滯了滯,“三哥,對不起。”


    白月辰抿唇:“對不起什麽?”


    “涼州瘟疫的事情,的確是和姑母拖不了幹係,當年,涼州發現金礦,姑母覬覦金礦私派人將病鼠丟進金礦內部,這才發生了瘟疫,和後來的事情……”


    白月笙知道,當年的事情如今在白月辰麵前是不能瞞下去了,便將所有的事情簡明扼要的說了出來。


    白月辰聽著,從一開始的意外震驚,聽到後來渾身僵硬,麵色泛白,說不出話來。


    白月笙說罷,有些擔憂的看著白月辰,“三哥……你沒事吧?”


    白月辰擺了擺手,臉色極白的道:“我……我沒事,所以……姑母,才是當初涼州瘟疫的源頭嗎?”


    “是,隻是後來楚國公治理瘟疫的時候被旁人鑽了空子,所以……”


    白月笙忽然頓住,那鑽了空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靖國公,太後,和白月川,這三個人,都算是他的血親。


    他看著白月辰的表情,第一次,為自己所處的位置有些尷尬,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繼續說些什麽了。


    “是嗎……”


    白月辰凝滯許久,慢慢吐出兩個字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震驚意外,其中又摻雜許多澀意,一言難盡。


    半晌之後,他忽然哼笑一聲,那笑聲有些蒼涼,是往日溫雅的他從不會發出的聲音,“原來是這樣。”


    他極慢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白月笙滯了一下,“三哥,你……我不是有意要瞞你,隻是一直以來時機不對。”


    白月辰悠悠擺了擺手,“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他抬眸看著白月笙,淡淡一笑,似乎還如以往溫雅,但眼眸的深處,終究少了幾分溫度,“我聽說王妃近日也不是很舒服,這會兒時辰也不早了,早些回府吧,別牽累了身子。”


    白月笙想再說些什麽,但看白月辰的樣子明顯是不想多言,況且藍漓……今日出府的時候封少澤便說了,服藥的時辰不能耽擱,現在已經快過了那時辰了。


    白月笙歎了口氣,“好吧,我改日再登門拜訪,今日先行告辭了。”


    藍漓也站起身,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事情,藍漓素來是沒有插過什麽話,此時亦然。


    她衝著白月辰點點頭,便隨著白月笙離開了小花廳。


    走了幾步,藍漓忍不住回頭瞧了花亭之中的白月辰一眼。


    白月辰坐在金絲楠木的圈椅之中,神情有些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麽,低垂著眼眸,雙手也無力的搭在椅子扶手邊緣。


    她知道,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讓白月辰心中難受了,悠悠一歎,藍漓抬眸,正巧看到白月笙也是皺著眉頭在看白月辰,便輕聲道:“今日他心情必定有些複雜,不著急,等過兩日你好好與他說清楚了,他便也不會計較才是,畢竟你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不是白來的。”


    白月笙回眸,想歎氣,卻忍了,隻點頭道:“好,我知道的,先回府吧。”


    “嗯。”


    ……


    白月辰坐在小花廳,管家潤福前來瞧了一次,伺候白月辰這麽多年,除了楚國公府出事,貴妃娘娘仙逝那次,他還是第一次瞧見白月辰這個樣子,想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唇瓣蠕動好一會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又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得歎息一聲退了出去,吩咐下人們也離得遠遠的不要前來打擾,自己個兒在門口伺候著。


    這一伺候,就是一整晚,更夫打更,子時的梆子聲響了三聲,坐在裏麵的白月辰還是沒有動靜。


    潤福有些怕,怕他熬壞了身子,欠著身子進去,道:“主子?很晚了,有什麽明日再想,先行歇息吧……”


    白月辰似乎是動了一下。


    花亭沒點燈,潤福管家也是老眼昏花,揉了揉眼睛,想著自己看錯了沒有,再看的時候,白月辰已經慢慢起身,他連忙上去扶持,“主子,您慢點。”坐了這麽久了,難免身子僵硬不適。


    白月辰淡淡擺手,“不用管我。”將潤福管家推開,自己慢慢離開了花亭,朝著書房走去。


    潤福滯了滯,也不敢違逆他的意思,隻得吩咐體己的奴才遠遠的盯著,別出什麽事情。


    入了書房之後,書房內的燈便滅了。


    潤福管家靠在窗口,透過縫隙瞧著,白月辰上了榻,書房內的那床榻,還是前段時間白月辰一直加班加點的在書房做事,這才專門弄的一個,看來這是要休息了吧?


    潤福管家瞧了一會兒,還是不放心,想了想,讓人先在這裏盯著,自己前去王妃所在的院子請王妃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梅若華是打心底服氣的,也總覺得無論任何事情,若是別人沒辦法,梅若華卻必定是有辦法的。


    隻是他到了梅若華院子的時候,卻是空空如也,看守灑掃的小丫頭說,梅若華今日根本沒回府,而且宮中傳了信兒過來,似乎是因為身子不利索,所以被太後留在宮中了。


    潤福管家皺了皺眉頭,隻得作罷。


    第二日,白月辰起的大早,收拾停當之後便去上了朝,除了有些沉默,和以往並無二致。


    昨夜藍漓最後還是耽擱了用藥的時辰,第二日睡得有些沉,白月笙不放心,便向宮中告了假,不曾早朝。


    早朝氣氛有些詭異,基本無事可奏,卻得了個消息——


    紅袖大長公主病倒了,昨夜回去之後便臥床不起,太醫請了幾波,隻說是鬱疾攻心,讓好好休息。


    左右也是無甚雜事,白月辰便回了府,到了府門前,正巧看到梅若華的馬車,車內已經無人,車夫正要將馬車牽到後麵的馬廄去。


    白月辰滯了滯,這是出去了一趟才回來嗎?


    潤福不放心他,早早等在了門口,見他歸來忙上前道:“主子……”見他看著梅若華的馬車,低聲道:“王妃身子不舒服,昨日留在了宮中,宮中傳了信兒過來,本想告訴您一聲,但見你睡下了,老奴便沒說。”


    白月辰臉上浮起幾縷愧色,昨日梅若華身子不適,宴會檔口便去了偏殿休息,但自己因為宴會上的事情著實震驚,走的時候竟然忘了這回事。


    他雖與梅若華沒什麽男女之情,但梅若華既然是他的王妃,責任他自然是會擔,這樣棄之不顧……似乎不是很妥當。


    “王妃現在在何處?”


    “已經回了內院,王爺……”


    白月辰沒說什麽,大步隨了上去,他走的快,一會兒便追到了梅若華主仆,恰逢主仆二人進了假山。


    白月辰也隨了上去,剛要喚梅若華,便聽到梅若華那貼身的婢女翠珠道:“小姐,賴明月的死……王爺要是知道了,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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