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了芙蕖殿門口,正見鈴鐺站在門口來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怎麽了?”藍漓走上前去,問道。


    鈴鐺聞言一抬眸,霎時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王妃你快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很不舒服——”


    藍漓心中咯噔一下,想著莫不是昨日遇刺被刺客傷著了?可很快她便覺得不太可能,若是真的被傷著了,不會一點消息也沒傳出去,而且這芙蕖殿不可能沒有太醫藥女之類,鈴鐺的神色也不像是白笛受了重傷的樣子,可若非是傷著了,莫不是手臂的傷或者是風寒加重了不成?


    鈴鐺是個話罐子,也不等藍漓問,就邊走邊道:“昨日王妃看過公主之後,公主狀態一直還好,後半夜忽然走水受了驚,便有些發燒了,奴婢和劉嬤嬤也不敢大意,連忙請了留守的禦藥房太醫前來看了一次,太醫說是驚悸後發熱,沒什麽問題,開了一貼方子讓我們煎藥服下,可是公主喝了藥之後不但沒好,後半夜的時候身子越來越燙,這會兒已經燒的開始說胡話了。”


    “這麽嚴重?”藍漓神色凝重,“好了你先別著急,將昨日的方子拿過來與我看看。”


    “是。”


    鈴鐺退了下去,白笛也到了內殿門口,劉嬤嬤問詢出來迎接了,臉上也全是擔憂神色,“公主她——”


    “鈴鐺都與我說了,我進去瞧瞧在看。”藍漓說著,由彩雲掀起簾子進了內殿。


    床榻之上,白笛額頭冒汗,渾身發紅,藍漓貼了貼她的額頭,隻覺燙的像是要著火一般,藍漓又探了探她的脈搏,神色有些凝重。


    劉嬤嬤擔心的道:“王妃,公主怎樣了?”


    藍漓道:“受驚之後又著了涼,這是風寒沒好便又加重了。”


    劉嬤嬤忙道:“昨晚太醫也是這樣說的,那看診的太醫也是尋常給公主看診的,是信得過的人,方子——”鈴鐺已經小跑著將方子送了過來,“王妃您看,方子在這裏。”


    “好。”藍漓接過一看,方子也得當。


    藍漓將那方子收起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白笛的情況。


    劉嬤嬤和小鈴鐺站在邊上,擔心的不得了,想問,又不敢打擾藍漓診病,好一會兒之後,藍漓道:“去準備些酒來,要多一些,用幹淨的布巾沾了酒給她擦洗手腳和周身,快去。”


    “是!”


    劉嬤嬤和小鈴鐺自然是不敢怠慢,連忙帶著那些宮娥前去準備。


    藍漓坐在床榻邊上,拿起一旁的幹布給白笛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這樣的高熱,如果退不下去,那是會要命的,尚幸,她早上來的早。


    她看到白笛唇瓣蠕動,悠悠的,似乎說著什麽話語。


    藍漓傾身下去,隻聽她斷斷續續的說著一些話,都是些囈語,聽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能分辨的出來且說的最多的便是——藍大人。


    藍漓微微一笑,也不枉大哥如此擔心,這二人呢,終歸是相互牽係著對方的。


    她將要抬頭,卻忽然停了停。


    她發現白笛的脖頸之上,有一個極細微的傷口,像是蚊蟲叮咬過的印記,外麵有長發覆蓋,如果不是仔細的檢查,根本發現不了。


    藍漓想了想,又仔細把了把白笛的脈,的確是著涼高熱的脈搏,但那蚊蟲叮咬的印記麽……現在剛過了年,哪來的蚊蟲?


    她拿出隨身的銀針,輕輕刺了刺那蚊蟲叮咬過的位置,再拔出來的時候,針身幹淨。


    藍漓從懷中拿出一隻小白玉琉璃瓶子,喚來彩雲準備了一個小碗,將那白玉琉璃瓶子中的天山雨露倒了一些在小碗之中。


    彩雲疑惑道:“小姐,這是要做什麽?”


    藍漓沒言語,而是將那針尖放到了小碗之中浸透,初始的時候,那針尖沒什麽變化,彩雲也是瞧的一頭霧水,可漸漸的,那針尖在玉露之中漸漸變色,最後成了黑青。


    彩雲低呼一聲,“有毒!”


    此時劉嬤嬤和鈴鐺已經讓人準備好了藥酒和幹布,正要為白笛擦拭身體,聽到彩雲這一聲驚呼,嚇得渾身顫抖,鈴鐺手中的銅盆都掉了下去。


    “怎麽回事?怎麽會有毒呢?!”什麽毒?


    藍漓淡淡道:“彩雲說胡話了,哪裏來的毒?”


    劉嬤嬤也是反應極快,低叱一聲,“胡說什麽呢?還不趕快將東西收拾好了,真是……跟在公主身邊這麽久了,還毛毛躁躁的,一點長進都沒有。”


    鈴鐺連忙反應過來是自己冒失了,將手上的東西收拾了送了出去。


    劉嬤嬤走上前來,低聲道:“王妃,公主她——”


    “沒事。”藍漓口氣尚算穩定,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銀針刺在了白笛幾處穴位上,鎮住毒素,才站起身來,在室內搜尋著。


    劉嬤嬤不確定的上前,“王妃是再找什麽?”


    藍漓一邊看著一邊問道,“最近這殿內可多了什麽花草之類的東西,能引蚊蟲的那種。”


    劉嬤嬤稍一思忖,“公主平素都覺得那些花草過豔或者太過嬌貴,並不怎麽需求,內務府也知道便不送來,前幾日內務府新得了一種綠植,叫做小禦合歡,是一種小型的合歡樹,但無論樣貌,開的花,都與合歡一樣,他們知道公主喜歡合歡,便送了兩盆過來,您瞧,就在那兒。”


    劉嬤嬤領著藍漓上前,道:“隻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們不會養,這小禦合歡,十分難伺候,怎樣養,它都是這幅蔫了的樣子,長的不怎麽好,公主前些時日也是親自伺候,隻是後來身子不適,手臂受傷,才沒工夫照顧。”


    “是嗎?”藍漓輕聲問了一下,蹲下身子,在那窗口邊上仔細的研究那所謂的小禦合歡,一邊問道:“可知道是何處送來的?”


    “隻聽說是邊城那邊的一個花農培育出的新品種,因為樣貌好看,又為數不多,所以才選做了貢品送到京中來。”


    藍漓瞧著那花樹,暫時還沒開花,但是長得也不是很精神,好幾個花骨朵都打了包,卻沒有開的意思。


    劉嬤嬤又道:“送來便是這樣,這麽久了,這些花骨朵不掉,但是也不開,老奴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道理。”


    藍漓想了想,從一旁架子上拿了一隻花樹小支架的木棒,撥弄了下那花骨朵,花兒蹭的一聲開了。


    劉嬤嬤微怔:“怎麽——”可話沒說完,劉嬤嬤便驚呼一聲,因為那花骨朵之中,不是鵝黃的花蕊,而是密密麻麻整整一花骨朵的蚊蟲,看著便讓人渾身發毛的那種。


    藍漓也是背脊一寒,站起身來,道:“素讓人將這些東西送出去,小心些,不要讓人看到了,丟的遠一些。”


    “是是——”劉嬤嬤連連稱是,將東西送走之後,回來,已經是臉色凝重。


    藍漓也未多言,上前接過彩雲拿著的隨身小藥箱,從裏麵取了固元丹和一些解毒的東西,然後配合白玉琉璃瓶子裏麵的天山玉露搗碎了藥丸和成了藥汁,“扶起來。”


    “是。”彩雲坐下,將白笛扶起,藍漓便將那藥汁一口一口全部喂了給白笛喝下,然後等彩雲放倒了白笛,又從藥箱之中拿出鋒利的小匕首,朝著白笛的脖頸之上劃去。


    劉嬤嬤吃了一驚,“王妃!”那可是要命的動作。


    彩雲冷冷道:“別說話。”


    劉嬤嬤回過神來,若是藍漓想要害白笛,那自然根本不用進宮!


    藍漓底下身子,將白笛脖子上那被蚊蟲叮咬過的地方劃了一個小十字,然後將其間的黑血一點點擠了出來,並小心的用幹淨的布子擦拭,直到血液嫣紅,才停下動作,其間白笛隻哼了一聲,便還是如方才藍漓剛進來那般,一直囈語,什麽多餘的反應都沒有。


    等一切救治進行完畢,藍漓洗了洗手,道:“好了,好好照顧著,別的太醫也不必請,我會把藥留下,告訴你服用的方子,你照著喂藥也就是了,對外也隻說公主高熱,但吃了藥好了許多,知道了嗎?”


    劉嬤嬤重重點頭,“老奴知道了,可……公主這到底是怎麽了……”


    藍漓道:“她喜歡合歡花,這屋中也隱隱有合歡花香,卻並未見開了的合歡花,是不是用了什麽香油?”


    劉嬤嬤點頭道:“是,公主吃用一向樸素,對尋常物件也說不上喜歡討厭,唯一喜歡的便是合歡花,老太傅大人心疼外孫女,便讓人調製了合歡花粉胭脂送給公主,這也是公主最常用的脂粉。”


    藍漓道:“這就是了,那所謂的小禦合歡,根本就是有人精心養出來的毒花,但這種花本身對人不會造成任何傷害,而是會吸引蚊蟲啃噬花蕊,三日成毒,那蚊蟲無花蕊啃噬便會如人發了瘋一般,恰逢汝陽公主用合歡花的胭脂,氣味招引了那些蚊蟲叮咬,隻是因為公主受了傷又著了風寒,這些時日必定是沒有上妝使用胭脂,所以才隻被咬了一次,而且這麽晚才顯現出狀況來,若是她一直正常著,每日都要照看那些花,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劉嬤嬤聽著,隻覺得背脊一陣發冷,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設好了的陷阱要謀害公主,到底是誰,心腸竟然如此歹毒!


    藍漓也回頭瞧了白笛一眼,汝陽公主,在宮中不曾樹敵,在宮外更談不上敵人,居然有人這麽處心積慮的對付她……


    以前如何且不說,如今她是大哥的心上人,自己便是怎麽,也不能坐視不理的。


    藍漓又交代劉嬤嬤一些注意視線之後,便離開了芙蕖殿,在門口的時候,對上了前來回合的戰英。


    “怎樣?”藍漓問道。


    戰英神色凝重,“先回府再說。”


    藍漓眼眸微眯,果然也是沒有多問,直接出了宮,此時正值官員下朝,藍漓遠遠瞧著白月笙大步而來,神色倒是如常。


    白月笙上前道:“看過了?”


    藍漓點頭,“嗯。”


    “怎樣?”


    藍漓抿了抿唇。


    白月笙心中一動,扶著藍漓上了馬車,招呼戰坤駕車,等出了宮道的時候,才問道:“怎麽,情況不好嗎?不是說遇刺隻是受了驚?”


    藍漓道:“不是遇刺的事情,那些刺客沒傷到人,卻是有人早早就想謀算白笛的性命了。”


    白月笙麵色微變。


    當即藍漓便將宮中所有事情與白月笙說了一遍,“我不知道那所謂的邊城花農到底是什麽人,但是能進現貢品想必也不是一般人等,居然想出這樣陰損的法子來害白笛的性命,也便是我發現了,若是今晨不入宮,隻怕白笛——”


    藍漓忽然住口不語。


    白月笙口氣有些冷,“我立即讓人去查,宮中我也會多多照應。”


    “到底是誰,會算計白笛的性命?若說白笛最近唯一有所牽連的事情,就是和親公主的身份,難道有人想搶這個身份?不可能吧?還是有人想壞了大周和北狄聯盟?”可放眼望去,整個京城之中,卻似乎也沒有人有這樣的動機。


    二人相對無語,這一路上,白月笙隻得安撫藍漓不要多想,一切等回到府中再說。


    藍漓點點頭。


    小半個時辰之後,幾人回到了王府水閣。


    出乎意料的是,藍爍還在水閣等著。


    藍漓滯了滯,為防止藍爍擔心,並未說起中毒之事,隻說白笛發了燒,有些嚴重,這幾日都要好好休息了。


    藍爍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對了,我一夜沒回府上,下午工部還有要事,暫且先回府一趟,今日的事情又麻煩你了。”


    藍漓笑道:“兄妹之間需要這麽客氣嗎?大哥有事便快去處理吧,別耽誤了就是。”


    “嗯。”藍爍點點頭,離開了水閣。


    藍漓瞧著他背影,深深吸了口氣,這才看向戰英,“怎麽回事?”


    “怎麽?”白月笙也問。


    藍漓道:“在宮中的時候,一早就遇到了蕭明秀,瞧著她似乎形色匆匆,便讓戰英跟著去瞧了瞧。”


    “哦?”白月笙挑眉,看向戰英:“怎麽回事?”


    戰英道:“我隨著明秀公主過去之後,明秀公主一路上走的十分小心,卻是順著宮牆的角門悄悄出了宮,那守衛應該是被買通的,我便用輕功追了上去,追了一路,發現明秀公主到了北城彎子的一處簡單又破舊的客棧之中,然後見了一個人。”


    “什麽人?”


    “淩王。”


    白月笙和藍漓對視一眼,眼眸微微一眯,“見蕭明謙?他們兄妹因為明笑玉的事情鬧得十分不愉快且不說,若是見蕭明謙,為何那麽鬼鬼祟祟?”


    “屬下也很好奇,就悄然偷溜在了外麵聽著,他們兄妹二人再為明笑玉的事情大吵了一架,然後明秀公主說淩王打草驚蛇,不該派人入宮行刺。”


    藍漓麵色微變,“昨晚是蕭明謙派人入宮行刺白笛?”


    “照他們二人的話來看,應該是的,我追蹤一向十分小心,有把握他們並沒有發現我,應該不存在專門演戲給屬下看的可能。”


    白月笙微微垂眸,“今晨,早朝之上,有議起昨夜的刺殺時間,雖皇兄沒有說話,但僅手上的證據,隱約是指向葉赫王的,想來是蕭明謙所為,並非為了真的刺殺白笛,而是做做樣子,卻嫁禍給葉赫王。”


    藍漓道:“白笛是和親的公主,算是維係北狄王庭和大周的關係,但葉赫王和北狄王庭並非一條心,如今明笑玉又要入宮,他手上失了要緊的棋子,如今想要殺白笛,也是說的通的。”


    “嗯。”白月笙點頭,“這蕭明謙兄妹到底也是北狄王的子女,自然不會和葉赫王一條心,若是皇兄對葉赫王起了忌憚之心,葉赫王此次京城之行,不但找不到合適的盟友,隻怕……依著這對兄妹的隱藏之深,葉赫王連北狄都回不去了。”


    藍漓神色沉沉,想這蕭明謙這樣做,應該也有挽留明笑玉的意思,如果他們順利解決了葉赫王,那麽,明笑玉作為葉赫王手上的棋子,也便無用,到時再以別的籌碼來換,白月川未必不會放行。


    “可……蕭明秀所謂的打草驚蛇又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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