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最是敏銳,即便是小思兒那樣還不足一周歲的小孩,都從異樣的氣氛之中知道父母之間似乎鬧了矛盾。


    她窩在藍漓的懷中,輕輕的磨蹭著,再也不大力的又蹬又踹,乖巧的不像是平時的樣子。


    藍漓垂著眼眸,一下又一下的擺弄著小思兒肉嘟嘟的小手,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


    彩雲和戰英都受傷休養,其餘貼身伺候的人也不敢到藍漓近前刷存在感,都遠遠退到了外麵。


    白月笙站在院中許久,神情複雜,半晌之後,並未直接進來。


    他知道,這次的事情,藍漓心中芥蒂太深,需要些時間來好好沉澱一下。


    他也並未離開,而是到了水閣一旁的小書房中,繼續處理要處理的事情,可不知怎的,什麽樣的信箋和密函入得了他的眼,卻入不得他心中,他實在是無法專注精神。


    須臾。


    “戰坤!”


    “主子。”


    “王妃在做什麽?”


    “那一陣與王爺鬧了不愉快……之後,便抱著小郡主沒出來,方才聽李嬤嬤說,小郡主睡下了,也送了膳食進去,隔了會兒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了。”


    白月笙濃眉緊皺。


    小書房中靜默的厲害。


    “主子……”半晌,戰坤又忍不住了,“外麵的事情固然重要,但王妃……”


    “你想說什麽?”


    “屬下還是覺得,好多事情主子應該告訴王妃,隱瞞不是辦法,更何況如今王妃知道了,如果不說清楚……王妃的性情外柔內剛……不知王爺可記得當初王妃假死脫身……”


    白月笙麵色微變,戰坤雖說的含蓄,但他卻是聽懂了。


    他的心兒,的確性子別扭,要是將她惹惱了……


    “還有一件事情……”戰坤遲疑道:“前幾日,星閣有一隊人南下濱州了。”


    藍爍去了濱州,藍漓就算是派一些人去濱州幫忙也無可厚非,但能讓戰坤專門拿出來說的,必定不是這麽簡單。


    白月笙隻是腦中靈光一動,就明白了,“她……也想去濱州?”她的父母也去了濱州……莫怪她今日雖那麽生氣,卻又那麽平靜,原來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


    ……


    水閣廂房


    夜色漸深,孩子也早已睡熟,偶爾還有夢中笑聲傳來,窗外,樹葉沙沙。


    夏天到了。


    天氣到底沒那麽冷。


    藍漓就靠坐在窗邊,感受著和暖的夜風吹拂,那麽輕柔那麽舒服,可她的心情,卻早已沉入低穀。


    這幾日,外麵的事情她沒有過問過,什麽類似瘟疫,什麽宮中情況,都與她無關,她也沒有出去過,就這樣在水閣耗著時間,每日逗逗孩子,見著白月笙也並不理會。


    一切似乎有回到了不久之前冷冰冰時候的樣子。


    隻是除了不與白月笙說話,她與周圍伺候的下人的話也少了許多。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巧的是貼身的婢女都受了傷,別人自然不敢去過問,至於千煙,素來冷漠寡言,藍漓的吩咐她會照做,但平日也不是個會和人閑聊的人。


    整個水閣就變得異常的安靜起來。


    每日裏除了孩子或哭或笑,再沒其他的聲音。


    藍漓更是安靜的過分。


    就如此時。


    白月笙已經在廊下站了好一陣子。


    藍漓就坐在窗邊的圓凳上,靠著窗台看著外麵沙沙作響的樹枝,坐了小半個時辰,都沒有動過。


    白月笙有些不懂了。


    她到底在想什麽?


    這幾日,自己也就欺騙她這件事情考慮很久,想著如何解釋,能將道理講得通,還能讓藍漓理解他,不那麽生氣。


    可是越考慮,卻越是不知道怎麽開口,隻有相對無言。


    他心中明白,他騙她,的確不該,可這件事情先是事出有因,後來情勢發展出乎意料之外,他卻是越發不知道要怎麽敢藍漓說了。


    而藍漓也對他視若無睹,二人之間又恢複了前些時日的冷漠。


    他自幼尊貴,生在高位又長期處在權利中心,自問對猜度人心很有一套,但對藍漓,他卻始終猜不透徹,他總是不確定這個他放在心間上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麽。


    就那麽介意他對三哥的好?


    還是,與三哥的事情隻是慣性的托詞,她隻是膩了京城裏的這些算計和爾虞我詐,心底深處那些叛逆因子又冒了頭,想要悄無聲息的離他而去?


    不然,為何讓星閣在濱州打點一切,還將京城這裏的事情全部交代給了柴寧?


    越是想到此處,白月笙的心越是沉入低穀,臉色也變得有些僵硬。


    但,猜忌終究無法解決現在的問題。


    他極快深吸了口氣,調整心情,慢慢踱步上前,在窗口站定,“我們談談。”


    “什麽?”好一會兒,就在白月笙以為他的話就這樣又被藍漓無視掉的時候,藍漓終於抬眸,問。


    “瘟疫的事情。”


    “這是瘟疫?”藍漓反問,明明神情如常,但白月笙卻從其中聽到了一抹輕諷。


    “不是。”


    “那又有什麽好說的?”


    白月笙頓了頓,“心兒,心平氣和一點,我不是你的仇人。”說話何必如此夾槍帶棒。


    藍漓卻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起身,關窗,“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白月笙臉色微僵,極快伸手擋住窗板。


    她關窗的動作繼續,用了些力。


    白月笙卻緊緊推著窗板,不讓窗戶合上。


    說他懂藍漓的心吧,有的時候他是真的不懂,但若說他不懂藍漓的心,他卻又是懂得幾分的。


    比如現在,他就知道,隻要讓藍漓關了窗,今日必定又無疾而終,誤會不但解除不了,反倒越繞越複雜,越難解,這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


    藍漓索性不關了:“你到底想怎樣?”


    “我道歉。”


    “不必。”


    “心兒——”白月笙皺了皺眉,“你以前那麽講理的一個人,現在怎麽變成了這樣?”


    “哪樣?”藍漓眯起眼眸:“蠻不講理?抱歉,我一直是這樣的人。”


    這一次藍漓是被惹毛了,冷冰冰的道:“晚上風很大,不關窗,孩子會生病。”說著,昵了白月笙一眼,“你若要玩窗戶,隻管去小書房或者你的寒月軒玩。”一句話,預示著這次談話的結束。


    白月笙有些惱,眸中也劃過一抹鬱色,眼見藍漓麵無表情要關窗,忽然出手如電,直接拉住她臂彎。


    藍漓皺眉剛要說什麽,白月笙卻直接點住她穴位,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藍漓錯愕無比,眼眸之中,全是不可置信。


    多久了?


    他有多久沒有用過這種方法叫她安靜,叫她就範?


    不知怎麽的心中越發惱火,索性直接撇過臉去,看也不看白月笙一眼。


    “哎……”白月笙無奈歎息,將她臉轉過來,藍漓立即轉了回去。


    白月笙不屈不撓,再轉,藍漓自然立即又別開。


    白月笙皺眉,直接伸手撐住她腋窩。


    藍漓驚詫,他又想幹嘛?卻覺自己身子陡然被提高,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被放在了窗台上坐著,而白月笙兩手撐在她身邊,也直接把她納入懷中……若不是腿腳也不能動,她真的好想踹他一腳。


    刷!


    藍漓再次別過臉。


    白月笙百折不撓,捧住她的臉,將她轉過來,與自己麵對麵。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又生氣了,但你這性子委實……與你好好說話太難,但我真是沒辦法了,要是不跟你說清楚,還不知道你要氣上多久。”


    藍漓索性垂下眼眸懶得看他。


    白月笙又歎了一聲。


    “小笛的身子,是封少澤動的手腳,你已經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封少澤是依著誰的吩咐對她動的手?”


    藍漓抬眸。


    “太後。”白月笙道:“你還記得,當時你和若華都幽蘭醉,要用睡火蓮花蕊解毒的事情吧?取到睡火蓮之後,封少澤先帶著睡火蓮進了宮,去了長樂殿,最後,卻能安然無恙的離開……你以為是為什麽?我太了解母後了,如果封少澤對她毫無用處,又豈能活到今日?”


    “這幾年朝政勢力本就浮動,前些時日皇兄又問責舅父,梅弈寧與舅父母後也並非一條心,梅家在朝中的勢力日漸衰弱,母後對小笛和趙家那份心思就越發的鮮明起來,說她是最不想小笛加到北狄的人也不為過,她做這件事情,無非還是要讓小笛和趙家妥協。”


    “可誰又知道,皇兄察覺到了太後的動機。皇兄對葉靜美的心思,你是知道的,皇兄本就對封少澤十分忌諱和厭煩,這次得知他襄助太後對小笛出手,從中橫叉了一手,於是,本來隻是小笛染了急病,就變成小笛感染了瘟疫。”


    白月笙皺著眉頭,見藍漓還是垂著眼眸無聲抗議,也不惱,慢慢又道:“這件事情,是解決小笛和親公主身份的大好機會,隻要事情持續發展下去,北狄人必定察覺到,一個感染過瘟疫的公主,是說什麽也不能再作為和親人選的。”


    藍漓有反應了。


    她輕掀起眼簾,掃了白月笙一眼。


    那一眼,分明是在問他:就這些?


    “當然不止這些。”白月笙滯了滯,才道:“也許母後一開始隻想借此要挾和拉攏小笛,但是皇兄出手之後,事情就不一樣了,皇兄想要清剿朝中那些不安分的,平衡勢力,便默許了衛祁將軍和三哥他們對當年定遠將軍那件事情的調查,這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這件事情說到底是皇兄的帝王術,在這件事情之中,我也幾乎未曾插過手,唯一做的一件算得上插手的事情,就是將當年涼州瘟疫那件事情,我所知道的一切,巨細無遺的告知了三哥,這件事情,他原本就該知道。”


    沉默了一會兒,白月笙又道:“你太誠實了,藏不住事情,如果你知道小笛的情況,這場瘟疫就不會發生,皇兄不會借機離京,不會把京城留給衛祁將軍,即便你要怪我,我也要說,這的確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藍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這樣的好機會,是對付靖國公的好機會,然,騙了就是騙了,不等於他說清楚了意圖,講明白了因果,那些欺騙就不存在。


    或者說,一段時間內的不滿早已壓抑發酵,這次的欺騙不過是導火索罷了。


    她定定的看著白月笙,唇抿著。


    “我沒想到,母後會忽然對你發難,你不知道,當我得知消息的時候,我幾乎……”白月笙眸中閃過一抹悔色,須臾,慢慢傾身,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心兒,我知道你厭煩這些事情,我也累了,我本想著等三哥和楚家的事情抵定,我們便去個自在一些的地方,離京城遠一些,我實在是沒想到,你對這件事情這麽敏感……說到底,這件事情,我隻能算是知情不報,算不得欺騙,你說是不是……”


    他的口氣帶著幾分撒嬌的意思,沒有半分的違和感,倒讓藍漓覺得心中有些動容。


    他就靠在藍漓身邊,低入淺出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是自己最熟悉的氣息。


    藍漓這幾日也想了許久,她是氣惱白月笙騙她,但這件事情說到底,何嚐不是她自己醫術不精,看不出封少澤的手段?


    她一來生氣被騙,二來也是惱羞成怒,心中更是早就有些鬆動了。


    真的去濱州?


    固然父母大哥都在那裏,但白月笙和小思兒還有家軒卻都在京城,她以為人母,早也不是當年的藍漓了,她更想和丈夫孩子在一起。


    可,若這般輕易諒解,誰知他下次還會做出什麽哄騙她的事情來?


    再者,他雖摘得那麽幹淨,但這次沁陽王的事情上,白月笙肯定沒少參與,她也的確是介意,的確是吃醋,自己的丈夫對另外一個人的關心也那麽多,那人還是個男人!


    悠悠的,她抬起眼眸,示意白月笙解穴。


    白月笙認真道:“解穴可以,但不能惱了,有什麽好好說,嗯?”


    藍漓頓了頓,才慢慢點頭。


    白月笙鬆了口氣,指尖在藍漓頸間點了一下。


    藍漓恢複了自由,直接一腳踹在白月笙胸口處,白月笙沒想到她忽然會有此一招,沒有防備,被踹的後退了兩步,等站穩的時候,窗戶已經在自己麵前啪一聲關了起來。


    “心兒——”


    “睡覺!”一聲低冷的沒有感情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白月笙愣了一下,忽然無奈失笑,這脾氣啊,當真是……別扭……以前自己怎麽就覺得她柔順矜淡?


    ------題外話------


    祝各位小朋友大朋友六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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